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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到对象后我只想退货
　　作者：不雅臣
　　简介：
　　随着社会主义大道越走越宽，关爱单身狗的呼声越发的高，于是一项新的福利落实到位——女性到了二十三岁，男性到了二十六岁，都有选择是自己找对象，或者服从国家分配的权利。
　　母胎solo身内在咸鱼心的肛肠科医生×男团出身后原型实力派的暴躁别扭大明星
　　——
　　问：分到的对象是我的黑子怎么办？
　　答：征服他转真爱粉！


第一章 职业选得好，对象也好找
　　“屁股撅起来，撅高点，用手掰开。”
　　多让人遐想的一句话，可在这没有半点别的意思，就是纯纯正正的字面意思。
　　许度面无表情的套上指套，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抹上润滑，往趴在检查床上的大兄弟肛门里一戳。
　　叫声够销魂，许度翻了个大白眼，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琢磨着手指上的触感，就那么一下，许度手指顿住：“帅哥，你早上是不是没大便？”
　　大兄弟有点羞涩。
　　许度：“……”
　　你羞涩个鸟啊！
　　许度听到帘子外面的护士噗嗤笑出了声，没办法，做了肛肠科医生，不摸到点这玩意，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肛肠科的。
　　一分钟后大兄弟夹着屁股，风风火火的跑去上厕所了，留许度在检查室里一脸麻木的丢掉指套洗手。
　　作为响应国家号召，哪里缺人上哪补漏的优秀青年，许度毕业后被分到了肛肠科。
　　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说脏吧，医院里多的是比肛肠科又脏又臭的地方，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更何况肛肠科还挺闲，比起一年到头加班不休的外科来说，这里简直是天堂。
　　许度是一个比较看得开的人，觉得分到肛肠科，除了逢年过节、好友聚会，被一次次的调侃问道为什么要去检查别人菊花以外，也没什么不好，就这么在肛肠科待成了元老级别的人物。
　　然而事实证明，许度当年真是太年轻了，当他母胎solo到了三十岁，许度终于发现了改行的重要性。
　　认识个姑娘，人家问你做什么的，你回一句医生，再问你哪个科的，你得表现非常正经，绝对没有半点猥琐的说：“肛肠。”
　　往往小手都还没拉上，就要被小姑娘怀疑以后那啥那啥后，会一本正经的告诉她：“我刚才摸了，你没有痔疮。”
　　人的偏见真是太可怕了，就跟分到了泌尿科的女医生一样不受对象待见，就算对象能理解，对象他家七大姑八大姨还不能呢。
　　你以为被长辈误会建筑专业的就是搬砖，学阿拉伯语就是去卖石油，排水专业是专门通下水道的很惨么？
　　不！那压根不算什么，你被误会了起码还能解释两句，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阿拉伯语不止能卖石油还能吵架，但是肛肠科不行啊！
　　人家说我是看菊花的，我能反驳什么！我丫的就是个看别人菊花的啊！
　　再说，别的科的医生但凡长得帅点，遇上年纪大点的阿姨大妈，恨不得化身媒婆，抢先把这医生给抢下了。
　　到了许度这，变成了欲言又止的惋惜：“许医生呦，你好好一小伙子，怎么就做了这个。”
　　哦，许度现在奔三了，小伙子还得再去掉个小字。
　　什么是人间不值得，这就是好么！
　　……
　　上午忙得差不多了，许度坐在办公室打病例单，打到一半庄老师打来电话，儿子刚出生的时候是宝，会叫妈妈的时候是宝，成年前还算是宝，毕业后勉强是宝，三十岁且还没捞着对象的，那是草。
　　庄老师对待草的态度十分不讲情面，电话一通，不问他上班怎样，生活怎样，吃了啥做了啥，直接就是：“许度，你找着对象了么？”
　　许度一边继续敲着病例单，一边麻木的回答道：“还没。”
　　“黑的白的黄的，什么屁股都给你看了个遍，你怎么就是找不着一个被窝里头看的呢？”
　　许度故作严厉批评道：“庄老师，我觉得你这话有歧义。”
　　“算了。”庄老师叹了口气，难得没继续骂他，“我也不指望你自己能找着了，许度，你三十了……”
　　许度：“还没呢，还差一天。”
　　庄老师语重心长道：“许度，我考虑了很久，你也就这样了，妈真的不指望你了。
　　猛然被拐了大弯的许度好像看到了自由在呼唤他：“诶？！”
　　庄老师：“明天你给我带好证件，体检表，到民政所去。”
　　许度没想到这还是个过山车，迟早要拐回起点的：“不是，谁跟我结婚？”
　　随后他反应过来了，他妈这是让他服从国家分配对象。
　　随着时代发展，社会主义这条路越走越宽，越走越人性，在六年前，国家通过了一项人民提议——女性到了二十三岁，男性到了二十六岁，都有选择是自己找对象，或者服从国家分配的权利。
　　听说这个是要按匹配度来算的，把你的职业、年龄、家庭情况，还有一些特殊经历输入进计算机，那个拥有庞大数据的计算机就会过滤筛选出最合适你的人。
　　听起来是不是特别美好，但是也是有一定风险的，因为这个选择权就止步你同意这一刻，一旦选择了服从分配，哪不管是给你分配到什么样的人，你这一辈子都得跟他过了。
　　是富有还是贫穷、是卓越还是平凡、是健康还是疾病……这些都得看计算机筛选出的结果。
　　这就像一场赌博，有的人赌赢了一步登天，从此抱上粗大腿，有的人分配到残疾人、特殊癖好者等等，也必须跟他结婚过日子，这辈子就差不多算毁了。
　　许度从来没想过他要靠国家给他分配对象。
　　许度：“庄老师，你冷静冷静，你儿子……”
　　庄老师对此表现得相当坚决，明摆着是忍了许度这棵草很久了：“你给我请好假，明天早上九点，带好东西，到民政所来，不来我打断你的腿！”
　　许度：“……”
　　许度从来没像这一刻那么后悔进了肛肠科……


第二章 脱了裤子大明星也是一样
　　许度作为一个将民主自由深深镌刻在骨子的优秀青年，第二天当然没有去！
　　被打断一条腿算什么，总比后半辈子只能在论坛里用血与泪的亲身经历告诫年轻人要好得多。
　　为了逃避庄老师的追杀，许度特意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到了十点才上医院上班。
　　他一到科室就感觉今天不对劲，肛肠科里少有热闹，这地方别的科室的人平时很少过来串门，基本是上午面诊，下午手术，该上班上班，该下班绝对多一秒钟都不待。
　　乍一下，许度还以为是庄老师杀到医院来了。
　　但一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么多人围在这，要是是因为庄老师，那肯定是闹了个大的。
　　庄老师虽然这几年被他光棍这事逼得快疯了，但人民教师的底子还在，不至于为了他这棵草这么跌面。
　　许度放眼过去，一下就瞅到几个隔壁精神科的护士，聚在那里，神色猥琐，眼睛散发着精光的不知道在讲什么，其中一个还捂着嘴，好像快要尖叫出来。
　　“咳。”许度迈步过去，试图跟她们打听打听，可她们一见许度过来了，脸上的猥琐笑容收敛了几分，“许医生，您来了啊，我们正说着，早上怎么没看见您呢。”
　　许度对这个“您”挑起了眉头：“上午有事，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这样啊。”离许度最近的护士讪讪笑笑，“那您赶紧过去，有人挂了您的号，正等您呢。”
　　“对对对。”其他几个护士忙跟着应和。
　　许度被她们推着往面诊室走，这一个个今天格外胆大热情，还透露着一丝不安好心的殷勤，好像完全不怕被护士长逮着骂一顿。
　　“行了，行了。”许度摆手，整了整被扯皱了外套，作为肛肠科的科草，起码的体面还是得有的，“我先去办公室。”
　　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头，二院算是老医院了，虽然装修不怎样，但名气大，病房常年爆满，往往得医生直接通知最后的出院时间，才能折腾空床位给其他人。
　　一条走廊走到底，许度有点不习惯在肛肠科的地盘里看到这么多人，尤其是他们挤在一起，保持着一种过度兴奋的状态，连最起码的让路都做不到。
　　好不容易到了办公室，放好东西，穿上白大褂出来的时候，那几个护士还在，隔着一条过道冲许度比手势，还比完就一脸羞赧的跑了……
　　许度：“……”
　　什么鬼……
　　许度睁着两只大眼睛看了半天，就看出两个动作——写字、ok。
　　所以说为什么要找对象呢？是嫌家里老妈对你还不够唠叨，还是身边护士不够莫名其妙？
　　许度兀自摇摇头，耸了耸肩，然后往面诊室走。
　　打开门，面诊室果然已经坐了个人，他背对着许度，穿了件黑色大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色显线条，从许度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个人坐得还蛮直，背部线条直挺。
　　做医生的，看惯了肉体，许度也没在意，径自走进去，坐到医生的位置，拿起桌上放着的病例单：“周几行？”
　　对方笑了笑，音色有些沉，但很温柔：“是。”
　　许度轻轻抬起眼皮，随口说了一句：“跟明星同名同姓啊。”
　　周几行坐戴着口罩和眼镜，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平视着许度，眼角微微上扬，好像在笑，与他的声音很是相配，让人脑补出一个温温君子的形象。
　　他没对许度的随口一说回答，只道：“不好意思，有点感冒。”
　　“没事。”戴就戴吧，他是给他检查菊花，又不是口腔，“有什么问题？”
　　坐到这个位置的病人，难免有点羞涩，问个几遍才变变扭扭的用一大段没啥用的话，来描述得他快死了的都有，少有像周几行这样平和的人：“血便。”
　　“出血也有可能是肠胃问题，肠镜检查做过么？”
　　周几行：“没有问题。”
　　许度握着笔，相当随性的在病例单上刷刷写了几笔，“先做个检查吧。”
　　医生真的没有那个耐心，跟每个人说一遍为什么要做指检，好在周几行很是配合，许度说什么就做什么。
　　许度把工具车推到检查床边，推车的声音远远没有外头的声音大，许度撇嘴：“吵死了。”
　　到现在，许度要还看不出来，这个要被他看菊花的周几行就是公交站海报上那个大明星周几行，那他单身就不是职业问题，而是脑子有问题了。
　　周几行：“抱歉。”
　　许度摆摆手，他还没有气到迁怒的程度，更何况周几行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应对，没嫌弃二院的老旧装修，也没嫌弃给抠了一个洞的检查床：“你怎么没带个助理？”
　　周几行戴着口罩，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听语气，有点无可奈何：“之前没想到会被认出来。”
　　许度点点头，算是听懂，一个大明星本来选了个普通医院，想要低调来低调走，结果被在肛肠科认出来，还招来了这么多观众，也是挺惨的。
　　许度回过头，准备拉上帘子，这一回头不得了，没关上的门挤了一排脑袋。
　　医生尊重病人隐私，尤其是他们特殊部位的，做检查的时候必须有第三个人在场，就是为了保护病人。
　　许度平时再随和，这会也板起了脸，指名道：“小何进来，进来的时候把门反锁上。”
　　许度回头时，正好对上坐在检查床上的周几行的眼睛，很明显，周几行在看他。
　　“咳。”许度指了指床上，“脱了裤子，趴在那。”
　　这些话，许度每天都得说个十来遍，可对象突然变成一大明星，许度作为一个普通人，难免感到不自在：“放心，小何会站在帘子外守着，她站的位置只会看到我，不会看到你的任何部位。”
　　“简言之……”许度指了指外头的小何，又指了指自己，“她是为了监督我的，如果你感觉到了危险或者侵犯，可以向她求助。”
　　周几行：“谢谢。”
　　许度还没说话，小何就在帘子外兴奋举手：“不用谢！偶像！”
　　周几行轻轻笑出了声：“嗯，麻烦你们了。”
　　之前还感觉尴尬，等周几行脱了裤子，趴上去，什么屁股到了许度这都是一个样了。


第三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除了指检，剩下的检查周几行自己过去，回头再把片拿过来给他看就成了。
　　许度坐在面诊室里，刚送走一个客人，门口就挤了一堆人：“许医生，许医生……”
　　许度一看，是刚开始的那几个护士：“几行怎么样啊？许医生。”
　　许度摆摆手：“少打听病人的事。”
　　护士走进来，有点羞赧：“那那个签名么？”
　　知道了那个挂他号的是谁，许度自然也就理解了她们的拿手势，许度两手一撇：“没要。”
　　人家就是来检查个菊花的，你们就放过人家吧。
　　许度：“行了，都出去，影响病人。”
　　王护士抱着本本，俯身压在办公桌上，看着许度：“许医生，我们都看过了，后面没挂号的了，你就跟我们说说呗，我们难得一见，你就理解一下追星女孩的不易吧，回头我们请你吃饭！”
　　许度被她们渴望的大眼睛盯着，嘴角抽了抽，追星不都是追的表面那层体面么，这一个个就那么想知道人家菊花怎么样了？不怕脱粉么？
　　“你们想知道什么？”
　　许度这话一问出来，几个护士都笑出了声，拿着本子掩住脸：“就是我们家哥哥屁股白不白，明显向上翘，那弧度，那曲线明显和坚挺，是不是！”
　　许度：“……”
　　不算白吧……
　　其他的许度还真没注意过，现在一回想，许度只记得周几行穿上裤子的时候，看着他笑笑说了一句谢谢，让许度有一种嫖了的错觉。
　　嫖的还是个大明星，最关键的是，他还没面对面的看过大明星的脸，就先深度的观察了他的屁股……
　　“不知道。”许度受不了的摇摇头，“反正他没多大的事，赶紧出去，护士长要过来逮你们了！”
　　“许医生！你就是嫉妒！”在许度的送客赶人下，她们直接对许度产生了人品上的质疑。
　　许度：“我怎么又是嫉妒了？”
　　王护士眯着眼，睨他：“许医生，你不会忘了你说过的话吧？你还学我家哥哥在台上走过台步呢。”
　　许度好像有点印象了……
　　许度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直男，从不关心娱乐圈的任何事，认识的明星还停留在老一辈的实力派身上，不想这几年流量当道，小鲜肉流水线生产，红的全是一个个让他脸盲，看不出区别的小鲜肉。
　　不认识也就算了，红了就红了呗，反正他又不出钱，可渐渐的，许度发现电视剧已经变得没几个能看的，电影评论比正剧精彩，小鲜肉的演技不像对着至深至爱的人，活像后头有条狗在追他们，以至于让他们如此浮夸的声嘶力竭。
　　身边小姑娘不知道眼睛怎么这么好使，不但能区别每一个小鲜肉，还一口一个哥哥老公……听多了，许度作为一个将吐槽进行到底的人，终于在有一年年会里，把这事吐槽出来了。
　　当时周几行就穿个酒红丝绒的西装，在电视屏幕上又跳又唱，许度为了让他的吐槽更有说服力，硬是在台上学着周几行跳了几下。
　　跳得怎样不好说，但是台下的笑声没断过，许度因此在医院里扬名立万。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度已经从一个不吐槽不开心的小年轻，变成了一个低调有内涵的成熟男人。
　　而周几行，也从男团里独立出来，这几年从偶像的路数转变成了演技派，去年凭着一部文艺片还被星辉奖提名最佳男主角。
　　身上的浮夸洗尽，穿着简洁精致的正装出现在杂志封面上的时候，许度偶尔看到时候，也随口夸过几句不错，完全把当年吐槽的事忘了。
　　许度有点心虚：“我说什么了我，我……”
　　王护士拿着本子指着说：“你不记得，我们可还记着呢，都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说我们哥哥穿得像只鹦鹉，帽子像个鸡冠，勉强能看得出来是只公鸡鸡冠，跳得像只火鸡，在人面前招摇来招摇去还不让吃……”
　　许度一头冷汗，年少无知啊年少无知，而且那个时候的周几行，是真的不在他的审美范围……
　　许度正想解释两句，一个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面诊室门边的周几行。
　　四目相对。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周几行依旧戴着眼镜和口罩，一手拿着刚出来的报告，一手保持着犹豫要不要敲门的姿势。
　　周几行是真的变了很多，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成熟气质，和当年顶着五彩斑斓的头发，在台上摇摆着麦克风的中二青年大相庭径。
　　要是他当年也是这个样子，许度绝对不会吐槽他，而且他当年吐槽他，也是刚好他出现在了屏幕上嘛。
　　许度坐在那，与周几行四目相对，尴尬像铅一样灌进了许度的五脏六腑，四肢僵硬得不知道该不该动。
　　良久，许度听到自己咽了一声喉咙：“那个……”
　　“许医生。”周几行先笑了，“不好意思，我看门没有关，就直接进来了。”
　　许度被他的风度戳得良心好痛：“没事没事，结果都出来了么？”
　　周几行渡步进来，对着挤在屋子里的几位护士微笑着点了点头，笑得她们都捂着嘴快要尖叫出来。
　　许度：“咳，你们先出去。”
　　等人都走了，屋子里就剩下了许度跟周几行，许度从头到脚都是不自在，他很确定周几行把刚才的话都听到了。
　　天呐，他自己都不记得那些话了好么！
　　许度第一次跟大明星近距离接触，不仅深度了解了一下，还被对方发现，他当年在年会上吐槽过对方。
　　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听了庄同志的话去民政所走一趟，再尴尬也不过如此了吧。
　　“咳。”
　　周几行笑了：“许医生，没关系的，我以前的确是那样，而且今天是你帮了我，我应该谢谢你的。”
　　许度再一次被他的风度戳中良心。
　　“根据你的报告，排除掉肠道出血，建议还是先按痤疮治疗……”
　　许度看着周几行对他点头，他一下想了很多，周几行真的很有耐心了，上午等他，他来了，周几行也没不耐烦还积极配合，外面人吵，又不是他让他们围在那吵的，他道歉，现在不小心听到了那些话，还对着自己这么明理配合。
　　许度对他的感觉都快路转粉了。
　　“每天晚上用高锰酸钾水泡洗肛门治疗痔疮，再用马应龙痔疮膏涂抹每天二至三次，一定要保持大便通畅。”
　　周几行：“好。”
　　“多吃点蔬菜水果，尤其是韭菜芹菜等粗纤维食物，少坐多运动，少熬夜，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谢谢。”
　　周几行起身，向许度点头致意：“对了，许医生，生日快乐。”
　　许度瞬间懵逼，他光记得躲庄老师，自己都忘了这事：“啊？”
　　也许是许度表情太过震惊，许度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露出些许疑惑，随即笑了笑：“是我弄错了么？听何护士提起，我还以为是呢。”
　　“不是。”网上常有帖子，说起明星跟普通人的颜值到底有多大的差别，许度现在对着许度微微弯起的眼睛，好像知道了答案，美人在骨不在皮，明星也是，他们身上流露出吸引又不刺人的气质才是普通人赶不上的。
　　许度看着周几行的眼睛，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是我生日，谢谢你啊。”
　　“那就好。”周几行温和一笑，然后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腕表，“不好意思，我订了一个小蛋糕，恐怕没有时间亲自送给许医生了，等会送来的时候请你不要介意。”
　　许度头一回，良心痛成这样：“这……这怎么好意思。”
　　等周几行走后，面诊室空空荡荡，许度看着办公桌上被包装得相当精致的蛋糕，手指间的笔转了一圈，倏然呼出一口气。
　　尴尬死了，还好以后不怎么见面。
　　这段菊花缘就让它随风消逝吧……


第四章 偶像真面目
　　从医院出来，周几行给一阵妖风刮得坏了发型，一坐上车，就烦躁的把眼镜口罩都扯开往车里一丢。
　　经纪人李哥早就习惯了周几行这样，在外头得时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气得笑，无语得笑，想跳起来打人的时候还是得笑，在外头憋久了，到了没外人的地方，就脾气大得厉害。
　　李哥给他递了瓶水：“小祖宗，谁又惹你了？检查结果怎么样？”
　　周几行敞着两条大长腿，整个背部压在真皮坐垫上，一改在医院里头的大方风度，脸仰着，气得直抽气，过了会，才有了力气一样，把检查结果往李哥那丢，片子被甩得噼里啪啦响。
　　李哥接了一看：“还好，不是大病。”
　　周几行白眼翻到了天上，这模样，跟在医院完全是判若两人：“这都什么妖魔鬼怪，爸爸都穿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认就认出来了吧，能看破不说破么！我不要面子的么！”
　　李哥忍笑，他为了说服周几行去看屁股，至少劝了半个月，好在疼的也是周几行自己的屁股，到了昨天，周几行终于忍不住了，说要上医院。
　　医院是他自己挑的，说是小时候他打屁股针就是在这，一定要找个地方看屁股的话，他不如选这。
　　助理也不让带，一个人就这么进去了，周几行火到这个程度，有人认出他来才是正常的，好在他都提前打点过了，周几行上医院看菊花这事，不会传出去。
　　李哥：“好了，也就来这么一次，我都跟你说了，以后少吃点辣，别一大清早就吃火锅，走吧，我带你去吃点清淡的。”
　　“我气的是这个么！你都不知道我遇到什么样的医生……”周几行掰着手指跟李哥算，“迟到不说，来了一句道歉都没有，看了我的病例单，还装不认识我，我的天，你知道他怎么说么？”
　　周几行模仿着许度当时的语气、神态：“跟明星同名同姓啊。”
　　李哥笑出了声。
　　一模仿完，周几行立马恢复了他嫌弃的要死的表情：“上来就指检，老子自己都没碰过的地方，他一张大脸凑得那么近，全给我看光了。”
　　“我！积极配合！半点重话没说！结果呢！结果呢！“周几行拳头捶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敲得邦邦响，“我拿着检查单上里头找他，他在那嬉皮笑脸跟护士聊天，聊什么你知道么？他说我穿得像只鹦鹉，帽子像个鸡冠，勉强能看得出来是只公鸡鸡冠，跳得像只火鸡，在人面前招摇来招摇去还不让吃！”
　　周几行说得咬牙切齿，李哥忍俊不禁。
　　周几行：“鹦鹉，鹦鹉都比他强，起码教教能说出几句人话，还学我跳舞，就他那猴子样，小丑长得能见人……”
　　李哥：“好了好了，黑子嘛，你不是见多了，就别往心里去了。”
　　周几行双手抱胸，望着车顶翻白眼。
　　谢谢！谢你个头！最后别让他再遇到这个人！
　　李哥发动车，平稳驶向前方：“对了，你妈又给你打电话了，给我敷衍过去了。”
　　周几行：“别理她。”
　　李哥叹了口气：“这不是我理不理的事，你最好还是赶紧处理好吧，在这个圈子混，有点黑料就要翻船，多少个艺人都是给家里啃没的，他们说的话，不管真的假的，媒体、观众都当真，他们是图个热闹看，而你就完了。”
　　这些周几行都懂，他这几年不容易，转型转得少了一大批老粉，没了流量明星这层保护衣，还得时时刻刻把道德这两个字挂在脸上，一点小事就被上千上万的放大，骂得你狗血淋头。
　　周几行就是被骂多了，才慢慢学乖，起码懂的在外面，扮演好温温君子的人设。
　　周几行一想到他妈，眉头紧皱，他知道他妈想干嘛，一边嫌弃着娱乐圈这脏哪脏，又朝他伸手要着大把大把的钱。
　　她怕周几行娶个她不如意的人，把钱一管，以后她就不好向周几行要钱了，但也知道周几行不可能娶她所选出来的人，于是想各退一步，每天折腾着周几行去民政所分配对象，起码有个百分之五十的几率是对她有利的。
　　周几行每天演来演去就已经够累了的，还要应付他妈，他真的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周几行疲惫的闭上了眼，声音飘渺：“知道了。”
　　……
　　有些事情，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许度连续好几天在小区和医院窜来窜去，还故意不接他妈电话，就是为了躲庄老师。
　　可惜他最终落网了。
　　那天他刚值班回来，秋天来了，小区绿化带上的银杏树风随便一吹就使劲往下掉叶子，黄澄澄的铺了一地，许度搓了搓两只手，刚想把手往兜里一塞，就看到不远处穿了件祖母绿大衣的庄同志。
　　许度当即转头就跑，可怜他一正值当年的男人，还跑不过五十出头的庄老师，被庄老师揪着耳朵扯着走了一路：“疼疼疼，妈，我疼……”
　　庄老师咧嘴就是一个冷笑：“疼？我还当你没长耳朵呢，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吧？跑啊，再跑啊，看我打断你的腿后怎么跑！”
　　“妈妈妈，慢点啊，你严重怀疑你教的不是语文，其实是体育老师吧，说实话，刘翔是不是的亲传弟子？”许度丢了一路的脸，终于给他妈塞进了他的小破屋。
　　作为一个普通男性，他的房间保持着该有的不拘小节，直直把庄同志的火又往上升两个等级，许度觉得明天报纸上的标题就是这样的：惊！小区上演亲母弑子！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妈，我错了。”许度乖乖自己蹲地上，自己揪着自己的耳朵，“我真的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庄老师用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许度：“我不该不接您电话，不该在您说往东走的时候，自己往西走，不该三十了还没给您找个满意的儿媳妇，最重要的是我千不该万不该当年没转科！”
　　庄老师：“明天九点。”
　　“哎呦。”许度长叹一口气，“妈，你知道的，那玩意不一定能给您分到个好儿媳，万一再分到一个数学老师呢？您不整天都我爸在吵架？”
　　庄老师看着他，慢慢的俯下身来，摸摸许度的脸，在那一刻，许度感到了母爱的光辉：“儿啊，在你十八岁的时候，我觉得你非得配个天仙，工作了，公主也凑合，过了二十七，我觉得差不多就行了，你们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到了现在，我就一个要求……”
　　许度望着她，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吐出两字：“活的。”
　　许度：“……”
　　妈耶！您儿子自己都没这么低的要求！
　　大概是怕许度又跑了，庄老师干脆留他这住了，随带帮他收拾了狗窝。
　　当然，当妈的都这样，一边收拾还要一边唠叨你，唠叨得许度耳朵都起茧了，她那几句还没说腻。
　　“妈。”许度抱着他妈扯出来的床单，试图把母子间的话题换一个，“我前几天见着一大明星。”
　　庄老师埋头在他房间里清垃圾，易拉罐在地板上被扫得哐呛哐呛的：“哪个大明星？给你看的，那不是生理有问题。”
　　许度：“庄老师，你不能对菊花这种必要器官产生偏见，人家就是有点便秘。”
　　庄老师：“有点便秘，至于把他一大明星逼去你那看诊？”
　　许度：“……”
　　好像有点道理……
　　“好吧，也就比‘有点’多一丢丢。”许度两个手指头夹在一起，稍微的分开了那么一丢丢，“而且这都不是重点！我主要是觉得，这个人跟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庄老师：“你有那个时间琢磨明星，你就没个找个对象？”
　　许度：“……”
　　作为亲妈，您难道看不出，我找不着对象根本就不是有没有时间的问题？
　　庄老师：“感觉好了，还是感觉不好？”
　　许度把被单丢洗衣机里，翻身就躺回沙发上了，抱着个枕头，啧了一声：“好的吧，人挺有礼貌的，挺温和大度一人，我决定以后再也不黑他了。”
　　庄老师突然直起腰来，瞅着自己没啥出息的儿子，一声冷笑：“周几行吧。”
　　许度腰板一挺：“嗯？妈，你怎么知道的？”
　　庄老师：“我永远忘不了，我儿子醉醺醺的被同事架回来，说是年会上cosplay周几行被女同事围殴灌醉的。”
　　许度：“……妈，你这流行语知道得太多了。”
　　……
　　胳膊拧不过大腿，在他家，庄老师的地位在第一位且多年屹立不倒，他爸加上他的决定权都还没他家狗说的话有用，所以第二天，许度硬是给庄老师包礼物一样的，包装了一番。
　　包得许度起码年轻了五岁，嘻哈风oversize卫衣+黑色打底直筒裤，还得搭一双黑皮马丁靴，连头发丝都不放过，又吹又抹发胶的，最后还要给他画个妆，要不是许度誓死抵挡，他连眼线都画上了。
　　折腾完了，庄老师把他送上了出租车。
　　当然，还附赠了一番强有力的警告。
　　上了车，许度打电话向他爸求助，许老师勉强听完了他的诉求，然后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儿啊，听你妈的话，乖乖去吧，你不去，死的不止是你啊，还有老头子我啊。”
　　许度：“……”
　　车窗外秋雨绵绵，细细滑过车窗，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半个月不下雨，非得今天下，准没好事！
　　许度捂着胸口，看吧看吧，当年非要吐槽人家，报应来了吧。


第五章 跟自己黑粉结婚是什么体验
　　“姓名。”
　　“许度。”
　　“年龄。”
　　“三十。”
　　“职业。”
　　“医生。”
　　……
　　许度面无表情，且有点生无可恋的把应对着窗口里小姐的问题。
　　也许因为他的表情太过悲惨，小姐忍不住问了一句：“先生，你确定要接受国家分配对象的这项权益么？”
　　许度很想摇头，鬼知道他会分配到什么妖魔鬼怪，但是有庄老师在，他摇不了这个头，就算他躲过了今天，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
　　以后他就只能在论坛里劝解各位学弟：专业找得好，对象更好找！
　　小姐：“那好，把你身份证件、家庭户口本、学历证明、体检报告交给我。”
　　许度含泪把证件交了：“小姐，请问什么时候能出结果。”
　　小姐礼貌性的笑了一下：”三分钟就能出结果，但是这个得看您的匹配对象什么时候能到。”
　　许度闻言一愣：“意思是她到了，我才能知道她是谁？”
　　“是的。”小姐微笑，“同样的，对方也是一样，我们会尽快通知您的匹配对象，等对方到达，你们就可以办理结婚手续。”
　　许度木愣的点点头，等他坐到了民政所大厅的休息区里，全身没劲耸拉着，有一种真的把自己交给了运气的感觉。
　　他会分配到什么样的对象？
　　如果是按他的资料来匹配，跟医生最合适的职业什么？护士？女医生？可千万别是泌尿科的，要不然两个人回到家，讨论的全是不可描述的部位。
　　能接受分配，年纪肯定是不小了，差几岁都没关系，可千万没给他分到差几十岁了，他对忘年恋可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长相也被计算机记录在档案里，许度举起手机，从屏幕上隐隐看到自己的脸，许度长得还算不错，读书的时候也是个青涩爽朗的小帅哥。
　　常年待在医院和家里，不怎么出门活动，皮肤还挺白的，架副眼镜的时候，还被损友夸过一两句斯文败类。
　　如果是按资料分配，他应该不会分配到长得很要命的那种吧，不求长成天仙，只要别凤姐那样就成。
　　庄老师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活的。
　　许度当时觉得自己的要求还没那么低，现在坐在这里一细想，好像自己的要求也没高到哪去：活的、别是泌尿科的、别是忘年恋、别是凤姐同款。
　　“嗷——”许度捂住了脸，他真是太难了。
　　窗外阴沉，雨声淅淅沥沥，他坐在这，不像是要结婚的人，倒像是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许度还陷在深深的负面情绪里，广播就已经整个大厅无死角的播放着：“请许度，听到广播后，尽快到3号窗口，请请许度，听到广播后，尽快到3号窗口，请许度……”
　　许度把脸从手掌心里拔出来，满脸疑惑。
　　这么快？
　　不是要等那个人来么？
　　她开火箭来的？
　　难不成他傍了个富婆？买火箭的富婆？
　　许度苦中作乐，给自己逗笑了。
　　广播不停的播放着，大厅里坐着的人互相看来看去，许度不得不起身，大步朝3号窗口走过去。
　　人还没到窗口，就瞅见了窗口外伫立着一个人，男人很高，全身裹得严实，驼色围巾掩住半边脸，双手插在衣兜里，站姿有些绷紧，隐隐能感觉到这人气场不善。
　　也是来匹配对象的？
　　许度瞅着他，眨眨眼，虽然看不着脸，但从身材看也差不到哪去。
　　难道是跟他一样，有个不太好找对象的职业，然后给他妈压过来的？
　　作为同样被老母亲压过来的悲惨小人物，许度不由得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没事，我排队，你先。”
　　你先……
　　你先……
　　每个字都在刺激着周几行的暴怒细胞，理智尚且还能压在他的脑壳之上，告诉他在这闹起来，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周几行硬着咬牙往后退了一步。
　　从许度走过来的时候，周几行就看到他了，墨镜后的一双眼睛倏然瞪大，穿得不伦不类的，头发还弄得老高，怎么看都不是个正经人，最重要的是，周几行一眼就认出是个男人。
　　他说不出是愤怒还是震惊更多一点，这几天不管跟他妈扯皮，他妈拿这件事狠狠压着他，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扯来扯去，周几行最终还是答应了接受国家分配，因为最起码他还有一定的概率，能让他以后有个清净。
　　周几行没喜欢的人，娶谁都行，只要够安静，可是……绕是昨天李哥给他搭出了多高的心理建设，现在也瞬间崩塌了。
　　许度瞅着他一声不吭的往后退了一大步，在心里啧了一声。
　　真是怪人。
　　许度转过头，看着窗口小姐，道：“小姐，我感觉我才刚走。”
　　小姐笑了笑：“是这样的，许先生，我们刚才通知了跟您匹配到的对象，发现他正好也在，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呢，一定能百年好合。”
　　许度：“不是，别整这些虚的，人呢？”
　　小姐微笑道：“您不是刚跟他说了话么。”
　　许度：“！！！”
　　古言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许度这猛然回首，那男人还是男人，围巾还是围巾，个子还是个子。
　　“不是！你确定么！”许度整个人瞬间跟雷劈了一样，指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人，“我俩都男的，怎么结婚？怎么对象？”
　　小姐非常诚恳道：“虽然我也很意外，但是系统显示的结果的确如此，我们只能按照系统的结果办事。”
　　许度：“不是，计算机还有卡壳的一天呢，你再配一次！”
　　许度实在说不下去了。
　　这都什么事啊！
　　小姐言辞官方，语气平缓，试图让许度冷静下来：“我们很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是我们的确不止试过一次，在结果出来之后，我们重新为您匹配过了三次，且三次都是三台不同的计算机，或者出现bug的概率不到0.1％。”
　　“大兄弟。”许度跟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紧紧攥住了周几行的手臂，“我接受不了，完全接受不了，你也接受不了吧！”
　　周几行心说废话。
　　他从头到脚打量面前的人，完全没认出来这是一个礼拜前在车上给他吐槽了半天的许医生，只觉得这个人哪哪哪都看不顺眼，咋咋呼呼的，自己丢人别拉上他。
　　许度又转过头：“小姐，你给我换个人吧，我真不挑了，现在就是给我配个凤姐都成。”
　　周几行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许度还在那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希望：“两个大男人结个屁婚啊！我直的！钢铁直！”
　　小姐：“先生，请您冷静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另一位先生就已经大步流星堵到许度面前，中指直接比在许度眼前：“说得好像谁不直一样！老子也直的！铝合金直！”
　　得，两个人的火气直接冲一块了。
　　许度板着脸把周几行往前一推：“你直还靠我这么近！你个基佬！”
　　周几行被推得一脸莫名其妙：“你说谁基佬？”
　　许度一字一句：“谁弯谁知道！当然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拜托你去找同类行么？别在这祸害人成么！”
　　周几行呵的一声冷笑：“装的是你吧！资料上你写你是个同性恋了么！来这找同妻啊！你个大老爷们还要脸么！看看你穿的，说好听点是五彩斑斓，直接点那就是只火鸡！”
　　许度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再怎样那也是他亲妈，舍弃了睡眠时间特别给他搭的好么，他往前一挺胸：“我穿得怎么了？无理取闹，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这裹的，你是见不得人还是怎样！”
　　周几行：“你……”
　　许度叉腰：“你什么你！你当你是大明星啊！脸还不让人看了！别是个犯罪分子吧！九年义务教育怎么会教出你这种败类！”
　　两个人，完全抛弃了平时的颜面。
　　我是谁？不重要！
　　我在哪？不重要！
　　老子非得干死对面这个人不可！不跪地叫爷爷，我让你知道征服是怎么的血与泪谱写出来的！
　　小姐：“两位先生！别吵了！都冷静一下！”
　　这样的事在这，也算是时有发生，多数人都不管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分配什么样的都不满意，通常就是这样，一句两句不对头，就骂起了对方的十八代祖宗。
　　好在他们两个人还没打起来，小姐勉强松了口气。
　　她这口气刚松下，一声“我操你妈”就响彻了大厅，许度一拳狠狠砸在了周几行脸上。
　　周几行怒目圆睁，他一个靠脸吃饭的人，居然有人敢跟他动手，得，两个人从吵架升级成了拳脚相向，能动手的绝不动口。
　　小姐：“别打了！别打了！保安！保安！”
　　几个保安匆匆赶来，强硬把他俩分开，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许度不知道抹了多少发胶才弄成的发型彻底毁了，周几行的墨镜碎了，围巾被扯到了地上……
　　两个人被拉开后，还使劲蹬着腿，好像再给对方补上一脚，他就能赢一样。
　　小姐堵在他俩之间：“两位先生，冷静一点！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何必搞得怎么不体面呢。”
　　许度：“是他先动口的！”
　　周几行：“是他先动手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默契得小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先别打架了，你们好好冷静一下，行么？”
　　两个人都别开了脸，将对对方的不屑进行到底。
　　小姐退开一步，正要再劝劝，就听到许度突然瞪大了眼，惊讶道：“公鸡鸡冠！”
　　周几行被叫出名字一愣，认真往许度脸上一看，这一看不得了：“脑残医生！”
　　许度：“……”
　　周几行：“……”
　　他们现在的心情可以总结为——
　　许度：急！我跟前几天看了菊花的大明星匹配成对象，还打了一架怎么办！在线等！
　　周几行：跟看过自己菊花的黑粉结婚了是什么感觉！


第六章 只要你别后悔
　　许度一直觉得只要脸皮够厚，尴尬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的，直到遇见了周几行。
　　周几行不知道是不是从祖宗十八代开始就跟他五行犯冲，这是第二回 让许度有一种空气突然安静的感觉。
　　刚才还吵得热火朝天，半点形象不要，现在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别开了脸，想要消除刚才那段热血回忆。
　　周几行臊得脸红，两片本来就薄的唇被他抿得死紧，过了会，他挣了挣手臂，神色不自然的冷声道：“松手。”
　　拉着他俩的保安，见硝烟感散去，瞅了眼小姐，小姐点了个头，保安才撒了手。
　　小姐：“都冷静一点，都是成年人了，公共场合这么闹腾也不好，你们两位说吧。“
　　周几行往外走了几步，弯下腰，拾起打架时掉在地上的围巾，眉眼低垂着，拍了拍围巾上的灰。
　　许度故意没看他，只应了小姐一句：“抱歉。”
　　终于回到了文明人的模式，小姐松了口气：“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们这边也确认过不是系统问题，所以请两位这边右转办理结婚手续。”
　　结婚……
　　许度张了张嘴。
　　除了脏话，他现在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连分到残疾人的可能性都想过，唯独没想到会分到一个男人。
　　许度虽然从业多年，看过不少菊花，但是他确定他对这方面没有一点特殊癖好！
　　他直了这么多年，现在他们告诉他，他的结婚对象是一个男人，是他的病人，是他黑过的明星……天，这到底哪一点是配了？
　　犹豫间，捡了围巾的周几行已经渡步回来，大概是怕被人认出，他不得不不嫌脏的用那条围巾围住了半张脸，举手投足，又恢复了之前的彬彬有礼，对着许度和工作人员微微颔首：“抱歉，是我太冲动了。”
　　小姐：“没事，我们能理解，但是我们后面还有工作，请两位移步办理结婚手续。”
　　许度：“我……”
　　一个“我”刚吐出音，许度的手腕就被攥住，许度倏然瞪大了眼，看向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的主人，眼神不可思议：“谢谢理解，我们一切配合，就不在这继续打扰各位的工作了。”
　　许度是被周几行拉着走的。
　　完全被动。
　　妈的，刚才打架都不见他有这么大的力。
　　许度：“松手！你丫的松手！”
　　许度囔了半天，也没得个回应，周几行一路把他攥到无人的楼梯口，还特意把门给关上了。
　　门一关上，本就狭窄的楼梯间变得阴暗寂静，让人背后慎得慌。
　　周几行手一松，许度下意识的往后一退，背贴到了墙上，他警惕的看着周几行：“你干嘛！法治社会，你好歹一个公众人物你想做什么！”
　　周围足够安静，安静得把目光变得格外专注，专注到那些平常压根不会去想的细节。
　　就比如身高。
　　周几行不愧是靠身体吃饭，比许度足足高了一个脑袋，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许度，那一刻的压迫感，大过于之前的小孩打架。
　　过了会，周几行隔着围巾发出一声：“呵。”
　　许度：“……”
　　呵你妹！
　　谁不会一样！
　　周几行抬手，拽开了绕在脖子上的围巾，露出不耐烦的一张脸，果然，什么道歉，什么风度都是装出来的。
　　真他妈能演。
　　许度仰着脖子：“你还有事……”
　　许度话还没说完，周几行已经在那打电话了：“出了点问题，有几个人看到了……”
　　许度：“……”
　　他！许度！被人强制拽过来后，被用眼神讽刺了一下身高，唯一得的一句话就是一个呵！
　　妈的，他就算是老咸鱼也是有脾气的。
　　许度当即要走，气势汹汹：“你没事我就走了，再见！不！不见！”
　　“不确定有没有人拍了照，你处理一下……”许度喊这几句，周几行才抬了个眼皮，伸手壁咚，挡住了许度的路，“没什么，一只蚱蜢，不用管，你处理你的……”
　　电话一挂，手机滑在周几行掌心，周几行随手把手机插在了兜里，然后就着这个不伦不类的壁咚姿势看着许度：“谁让你走了。”
　　糟糕的态度，不可一世的神态，亏得许度昨天还跟庄老师夸他。
　　常在河边走，难免瞎了眼。
　　许度：“我就算是只蚱蜢，那你算什么？蚱蜢的病号？”
　　周几行额头上青筋明显跳了跳：“许医生，现在这个情况，我想我们都没有意料到。”
　　许度没说话，周几行继续道：“我需要一个结婚对象，而且我想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也拒绝不了。”
　　的确。
　　不说十年如一日催婚的老母亲，就是民政所这一关他们都过不了。
　　毕竟他们都签了同意分配对象的协议。
　　许度尽量挺直腰板：“所以？”
　　周几行不装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冷气，尤其是眼睛，就差直接在眼睛里挂个生人勿近的牌子，他望着认识不到半个月，连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医生，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我建议我们结婚。”
　　许度：“啊？”
　　周几行：“不然你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许度的沉默代表了他的答案。
　　周几行撒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低眼整理衣装：“当然，不是真夫妻，只是挂一个名号，领一个证，以后许医生还是许医生，我们各自安好，不打扰，你觉得如何？”
　　许度：“再好不过。”
　　周几行点头，两个人算是达成了共识：“一会我的经纪人会过来，他会让你签一份婚前协议，许医生你知道的，我的隐私比普通人要重要，希望许医生能够守口如瓶，当然，作为你的合法配偶，我每个月会支付你一笔合理的生活费。”
　　周几行语速平缓，口齿明理清晰，冲动好像彻底烟消云散，许度望着他的眼睛，在想一个人到底是装得多有经验，才能在这样的大事后，调整得如此之快，就好像……好像把自己当作了一件商品。
　　周几行依旧看着他。
　　他在等他的答案。
　　终于，许度开口：“我会保密，钱就不用了，大男人会自己挣。”
　　周几行嘴角一勾，不知道是满意还是冷笑：“随便你，只要你别后悔。”


第七章 真就结了
　　周几行的经纪人很快就赶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律师，一个个西装革履，精英做派，到了许度这，倒有点不伦不类。
　　那个经纪人不知道在跟周几行说什么，周几行满脸的不耐烦，许度坐在楼梯上，对着手机屏幕，拨弄那个已经毁了个彻底的发型。
　　庄老师不知道给他弄了多少发胶，许度想把头发压平来都压不动，自个在那折腾半天，那个谁的经纪人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的，许度都不知道。
　　经纪人笑了笑：“你好，我叫李程，是几行的经纪人，不介意的话可以跟几行一样，叫我一声李哥。”
　　许度能在肛肠科待这么久，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他这个人非常咸鱼，咸到完全没有翻身的念头。
　　说好听点，那叫佛系，直白点，那叫没出息。
　　之前还跟周几行大打出手，现在人家经纪人一笑，他就无所谓的叫了一声李哥。
　　李哥笑了笑：“我已经听说你们这个事了，缘分啊，这是没有办法，老天爷就爱折腾我们凡人，你说是不是。”
　　李哥作为经纪人，表现得相当得好说话，他估计是知道了周几行对着许度刺猬开刺屏，想在他俩之间做个缓和剂。
　　许度坐在楼梯上，两手搭在分开的膝盖上，低头叹了口气，又重新抬起头来：“不用客气了，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处理好了，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李哥被许度的直接弄得有点尴尬，当然，也就尴尬了一秒，他重新扬起客套的笑容：“你也知道几行的身份有一些特殊，当然，我们不是不信你，只是有些事情讲清楚了，对大家都好。”
　　李哥说着往后一扬手，律师递来一份合同：“我们这边列了一些条例，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许度没什么表情的接过了合同，一一往下看去，许度生活日复一日的无聊，最大的刺激就是接了个把自己玩在里面的病人，签过的合同就是就业和卖房贷款。
　　看得差不多，没见什么对自己过分的条例，还算有点人性。
　　许度看完把合同递回去。
　　李哥：“怎么？有什么不满意么？”
　　许度摇头：“没有，把生活费那条去掉。”
　　李哥一愣。
　　没见过这么啥也不要的人。
　　毕竟在很多眼里，大明星等于很有钱，李哥都已经做好了被坑一笔的准备。
　　“随便他。”周几行在后面冷笑。
　　李哥无奈，问许度：“你确定么？”
　　许度点头。
　　他当然爱钱，但是这种钱，拿了他怕庄老师打死他，死了还要被他妈烧的不是纸钱，是八荣八耻的拓印本。
　　合同签好。
　　许度和周几行交换合同，各自在已经签了一方名字的合同上再签上自己的。
　　许度停笔，目视着那两个并排的名字，还觉得不可思议。
　　他怎么就跟周几行扯上关系了呢？
　　……
　　国家分配，省去了很多程序，大多资料报告他们在之前就已经交过了，连签字的时候，工作人员都不会问一句：“两位是自愿结婚的么？”
　　只剩下最后的程序——
　　“两位靠近一点呀，都要结婚啦，笑一笑啦。”摄影师在镜头后面招手，笑得比新人还欢，许度严重怀疑他们是以凑冤家为乐。
　　周几行倏然一笑，抬手，很亲密似的搂住了许度的肩膀，肩膀上的力道隔着衣服传来，许度一顿，他抬起头，看周几行的脸。
　　艺人最清楚的就是自己哪里最好看，最上镜，最吸引人，连一个笑都要做到最精致，薄薄带粉的嘴角上扬，牙齿很白，虎牙略略明显，连带着眼睛都是弯弯弧度，衣冠楚楚的周几行的确笑得很好看。
　　“对！靠近点！”摄影师满意了，“来！看镜头！”
　　“不要看我。”摄影机对面的他们，看着镜头，说着与摄影师所营造出的气氛完全不一样的话，甚至有点凉薄，“合同已经签了，以后就不要再联络了。”
　　许度垂下眼皮：“废话。”
　　“咔——”
　　两个人被永远的记录在了照片里。
　　……
　　“怎么样，还顺利么？”李哥笑笑迎上来。
　　周几行脸埋在围巾里，不用露脸，他整个人都耸拉着，跟他合作了快十年的李哥，一眼就能看出这位主的不悦。
　　果然，周几行连个声都懒得吱。
　　还是许度好说话：“都办好了，不用担心。”
　　李哥：“那就好，那就好……”
　　除了这个，李哥也不晓得说什么，总不能祝这两位证还没领，就先说好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位大佬新婚快乐吧，他怕说了周几行这会就能原地爆炸。
　　许度：“那我先走了。”
　　李哥：“就走了？那我送你一程吧。”
　　许度回过头，看了眼还杵在那的周几行，嘴角一撇。
　　切。
　　当谁愿意跟你结婚。
　　许度：“不用了，谢谢。”
　　李哥还在客气：“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好打车，还是我送你一程吧……”
　　“他说不用了。”李哥的客套话被后面的人冷声打断，搞得李哥一愣，回头看周几行，周几行抬手，食指沿着鼻梁勾下围巾，将那张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似的的一张脸彻底露出，“你没听到么？”
　　李哥：“这……”
　　许度倒是一笑，双手插进兜里，径直往前走去。
　　秋来的时候，静悄得很，无意中感觉到一阵凉风，哆嗦一下，也不会太过在意，秋色就是在这样没人注意到的时候浓郁起来的。
　　两旁的银杏沉甸甸的树叶，落下的金黄铺了一地，行人走过，轮胎碾过，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秋天彻底来了。
　　许度的身影消失在了浓重的秋色里。


第八章 你想怎么样，妈都不反对
　　“你也真是的，人家又没得罪你什么，你就不能态度好一点么？”李哥上了车，一边给自己系上安全带，一边对着方向盘叹了口气。
　　坐在后头的大老爷们正闭目养神，嘴皮子一翻，直白的吐出两个字：“不能。”
　　李哥摇摇头：“算了，反正以后你们也不会有交际了。”
　　周几行好像在专心休息，没吭声。
　　车开了一段，李哥聊天似的，又问了一句：“你怎么办？嗯？以后真就这样了，也不能离婚，哎，不过你要找了别人，我估计你那位那性子也不说什么……”
　　李哥一边开车，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不过你还是要提前跟我说一声，让人拍到了就不好看了……”
　　周几行皱眉：“吵死了。”
　　李哥：“成成成，我不说了，你休息一会，下午ZR的人要来采访，等会我把稿子给你，你大致看一下。”
　　车流簌簌，伴随着李哥操得跟娘样的心，周几行闭着眼，大概是最近意料之外的事太多，他这心里五味杂陈，纠结不出到底是什么。
　　大概是真的就这么结了个婚的感觉，感觉不到踏实，在心里飘着，难以言喻。
　　……
　　李哥口中那位啥也不管的许度在给他结婚不到一个小时的对象留了个潇洒背影后，然后就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等了大半个小时的车。
　　真是……帅不到两分钟。
　　“操操操……”许度冷得搓手背，他皮肤白，冻红也明显，给他搓几下更是，手机攥在手里，屏幕上的打车页面还显示着正在等待。
　　等你妈啊！
　　没半点好事！
　　比出租车先来的是庄老师的电话：“儿子！怎么样啊！对上怎样的啊！性格怎么样？长相呢！你俩处得还成么！证扯了么？”
　　许老师在旁边慢悠慢悠的说着：“你说慢点，别吓着孩子。”
　　庄老师：“哎呀，我这不是高兴么？儿子啊，把人带回来吧，我现在去买菜……”
　　“妈……”许度应该要生气么？如果不是庄老师一直催催催个不停，如果不是她非要让他来分对象，他怎么会跟周几行对上。
　　可是……
　　可是他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庄老师的欣喜。
　　年过半百，什么事没经历过的老母亲笑得连褶子出来都不管不顾。
　　喜得许度都有点说不出口，她心心念念的儿媳妇不仅是个男的，而且还刚他签了各找各妈的协议……
　　庄老师：“怎么啦？人家是不是不愿意过来？没事，她要让你先去她家，你就去吧，记得别两手空空去了，大方点，钱不够我给你打……”
　　许度张着嘴，没法吐出一个字。
　　过了不知道多久，红绿灯都变了不知道多少个，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妈，我分到的对象是个男人。”
　　安静了。
　　彻底安静了。
　　许度闭上了眼。
　　……
　　次日。
　　闹铃响了一一阵又一阵，被窝稍微耸动了几下，过了好一会，被窝里头才伸出一只手，熟练但极其不情愿的在床头摸索。
　　终于摸到了手机，许度手又缩回了被窝。
　　“啊……”
　　许度慵懒的打了个哈欠，被窝真好，连哈欠都是暖的。
　　许度耸拉着眼皮，戳着手指，把闹钟给关了。
　　闹钟一关，手机屏幕又跳回了壁纸，他看着壁纸上的时间数字，有一瞬间，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是个噩梦吧……”
　　周几行、结婚、协议……都是噩梦吧。
　　“怎么可能呢？”许度一边喃喃着，一边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他揉搓着自己的头发，“我都没见过别的明星，都不是一个世界的，哪有那么巧，就结婚了，呵呵，我果然是在做梦，好了……”
　　许度把自己的脸颊拍得啪啪响：“梦醒了！上班上班！”
　　许度利落起身，光着的脚丫子刚踩到地面，身体就缩成一团：“嘶——这温降得也太快了吧。”
　　他往自己身上套毛衣的时候，听见外头有人在喊他：“许度！许度——”
　　许度一愣，开门就看见他的老母亲，正叉着腰对他横眉怒眼：“许度！”
　　许度：“妈，你怎么来了？”
　　庄老师：“你自己过来看。”
　　许度一脸懵逼，跟着庄老师走过去，然后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证据。
　　一条裤子，准确来说是一条半干半湿的裤子，旁边还放着本小红本。
　　庄老师：“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洗衣服之前先摸摸兜！这花不到一分钟时间！你怎么就不听呢！你看看这结婚证，都泡成什么样了……”
　　真的……
　　是真的……
　　许度手拿起那本泡得封面卷了角的结婚证时，还觉得一阵恍惚。
　　不是梦。
　　他真的跟周几行结婚了。
　　“妈……”
　　庄老师：“许度同志，我正在对你进行严厉的批评教育，少给我转移话题，你们爷俩都是一个样。”
　　许度打开那本结婚证，水并没有完全渗进去，只有几个字被泡得模糊，上面贴着的照片，还有打印的名字都还一清二楚。
　　许度。
　　周几行。
　　真的不是梦。
　　许度：“我真的结婚了……”
　　庄老师被他恍然的语气弄得愣了一下：“废话，不是你结婚，还是我不成？”
　　许度还捧着那本结婚证，慢慢回归现实，吐出一口长气：“算了吧，您老人家再来个第二春，我爸得弄死我。”
　　庄老师：“算了，反正你们也离不了婚。”
　　庄老师从许度手里扯过结婚证，搁在抽屉里，然后一声不吭的拿着裤子，去给许度洗衣服。
　　许度站在原地，看着庄老师的背影，想起最后那通电话，庄老师长久的沉默。
　　她有在怪自己么？
　　现在又算是什么态度？
　　水声簌簌，卫生间里搓衣服的声音都比许度这个大老爷们干活干得有力，速度快效率高，一个早上，庄老师给他洗了衣服，拖了地，还做了早餐。
　　许度就着热牛奶咬着蛋饼，半低着眼，透过眼睫隐约能看到坐在他对面的庄老师。
　　两个人都在装若无其事。
　　“儿子。”
　　庄老师突然开口。
　　许度咽下嘴里头那口饼：“诶？”
　　庄老师低着头，许度看不到她的眼神，她手里捏着压根没吃一口的饼：“妈不反对。”
　　许度怔然。
　　“你想怎么样，妈都不反对。”


第九章 人生不就是一个人还折腾不够
　　许度的生活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差不多的病人，差不多的手术，差不多的吐槽……连食堂都差不多的糟糕。
　　“许医生。”小何推门进来，“38床的病人，问能改到明天手术么？他说他心理建设还没做好。”
　　肛肠科的手术不比外科他们，碰上大手术得十来个小时，他们这都是几个小时的事，做完就下班吃饭。
　　做医生的毫无心理压力，倒是病人生怕在手术台上上演菊花残，尤其是这位38床，已经拖了三天了。
　　许度手上看着文档，闻言拨动手指翻了个页：“你跟他说，今天不做就转院吧。”
　　小何：“这……”
　　许度合上文档，转头看向小何，淡淡吐出：“别在这浪费一个床位。”
　　小何静默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试探着问：“许医生，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没有啊。”许度挑起嘴角，对着小何笑了笑，“想什么呢，38床那个人，你不说点重话逼逼他，他能赖到明年今日。”
　　小何：“这样啊。”
　　小何低头，两只手在背后搓啊搓的：“可就是感觉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
　　许度：“嗯？从哪看出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小何：“就你平时都跟老咸鱼一样，打卡上班下班，得过且过一天就算结束，最近感觉很装了事似的，有时候还走神，电话也比平常多。”
　　许度哑口无言，他没想到小何观察得如此之细，许度最终是捏了捏鼻梁，放下手时叹了口气：“想多了，是我妈打的电话。”
　　生活虽然恢复了平静，但庄老师就好像是唯一没有拧回去的人。
　　不管许度怎么说，庄老师下了班就往许度这跑，许度习惯了乱七八糟的卧室，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他妈在那拖地，着实不习惯。
　　周末更是，庄老师几乎可以在他这待上一整天，天啊，如果是这样，他当初为什么要单独搬出来住。
　　要的不就是个三更半夜点外卖的自由权么？
　　“是嘛……”小姑娘没听到想听的八卦，还挺失望的，“我还以为你真的结婚了耶。”
　　许度：“什么？”
　　小何：“曹主任说的呀，他说你请假是要去分对象的，大家都在讨论你分的对象是什么样的耶，许医生，你能不能跟我透露透露。”
　　许度：“……”
　　我怕说出来吓死你！
　　“咳。”许度干咳一声，“没那么回事，你回头告诉他们，别瞎说，曹主任的话听一半就差不多了。”
　　小何：“哦……”
　　小何叹了口气，小脸巴巴的皱着，比上称的时候胖了一斤还要难过，就差要四十五度角仰望悲伤，不让眼泪掉下来。
　　许度心说看不出啊，现在小姑娘搞别人的八卦搞得这么认真。
　　他才这么想，就听到小何说：“又要输钱了，哎……”
　　许度：“……”
　　合着你们不仅讨论！还带打赌的！
　　一个个都这么闲么！
　　“去去去。”许度把人赶出去了，对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叹了口气，兜里手机一响，是庄老师的短信，内容简单明了：
　　——儿子，给你炖了鸡汤，下了班早点回来
　　哎呦。
　　许度这口气叹得更绝望了。
　　长辈有两点雷打不动，一是觉得不穿秋裤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二是甭管是你伤了病了，还是心血来潮来给你散发散发点母亲的光辉，她们手中必备的一定是各种汤汤水水，鸡汤得打个头阵。
　　许度虽然不讨厌鸡，但是再好的玩意连吃一个月也反胃啊！
　　许度十分忧伤的揉了揉的肚子，再吃就该长肉了。
　　……
　　周几行最近过得也不太安生，打从那天跟许度从民政所分开，当天工作一结束，周几行回去就把盖了章的结婚证摔在了他妈面前。
　　乔英一看是俩男的，瞬间就歇斯底里，来来回回就是那句：“我就知道你迟早得被带坏！这都什么地方！一堆下九流的人能出个什么好东西！”
　　周几行一声冷笑：“嫌脏你就别用。”
　　这一声无疑成了浇在火上的油，谭颖当场掀了桌子，尖叫出声，声音尖锐刺耳，他爸周志在旁边一边装模作样的安慰着谭颖，一边跟周几行说：“几行，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她是你妈！你怎么说话的！”
　　反反复复，永远是这样。
　　周几行低眼，看着掉在地上的结婚证，他们吵了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这么个证，现在有了，又变得可有可无了。
　　人想吵架，还真是不怕找不到理由。
　　周几行笑笑，弯腰捡起地上的结婚证，随手拍了拍封面上的灰，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习以为常的不欢而散。
　　李哥在楼下等着，周几行一上车，他看了一眼周几行的表情，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做经纪人，再怎么也管不到人家家里去，李哥叹了口气：“还好了，起码人家还没要你的钱，运气不好，再碰着一只吸血虫，才是真的惨。”
　　周几行没应声。
　　李哥也不再继续说许度：“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个广告要拍。”
　　周几行：“嗯。”
　　周几行低眼，那本结婚证因为光线的昏暗，而显得深红，他拇指一拨，结婚证打开，照片上的面容映入周几行眼底：“操，屁事真他妈的多。”
　　李哥嘿：“不多怎么算是人生呢？人生嘛，不就是一个人折腾不够，还要拉着一堆人一块折腾到死。”
　　小奥迪从夜色碾过，驶向远方……


第十章 一件小事，原来可以放大成这样
　　在庄老师特殊关爱下的第二个月，许度终于受不了了，不是因为实在喝不下鸡汤了，也不是因为一上称发现重了六斤，而是因为最近庄老师，正在用各种方法，劝说许度搬回去住。
　　天！真搬回去了怎么对得起当年他为了自主独立唱的那些勇气！他怎么对得起梁静茹的用心良苦！搬回去了他还有再出来的可能么！
　　庄老师作为一名拥有几十年教学经验的优秀教师，可以不用扩音器，连上三节课不喝一口水，所以一念起来，能念几个钟头都不停。
　　所以许度最近是能不回去就尽量不回去。
　　小何都忍不住又来找他八卦了一次，许度一巴掌拍在自己天灵盖上，天知道这帮姑娘又脑补到哪里去了。
　　别人是不买保险不贷款不做理财三连杀，到了他这是没睡沙发没跪搓衣板最重要的是没人跟他吵！
　　许度越解释，她们越觉得许度家里藏了那么一位，而且特别凶，许度只敢很怂的憋着。
　　许度最近是一看到小何就头疼：“你又有什么事？下班下班，我求求你赶紧下班，没事找个对象看看电影不好么？每天脑嗨我一个大老爷们！”
　　小何咧嘴一笑：“上班多没意思啊，许医生，你都不知道吧，其实你在我们医院人气很高呢。”
　　许度：“如果是这种高，那我求求你们，当我是空气吧。”
　　小何抱着本子：“哪有，他们说你刚来的时候，很多护士都暗恋你呢。”
　　许度勉强抬了个眼。
　　他不信。
　　要真有他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小何：“真的，只不过都不敢说，后来慢慢相处下来，发现许医生你……”
　　许度狐疑一眯眼，作为一个健康男性，难免对此有点期待。
　　小何一笑：“发现许医生你真的很破灭形象耶，跟你熟了点，完全就没有滤镜感了。”
　　许度：“……”
　　“好了。”许度生无可恋的往门外一指，“何护士，你可以出去了。”
　　小何乐呵呵的走了，留许度一个人在那哀伤，生活不容易，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做一条咸鱼，可就是有那么多人，在明知道他就算翻身了也就那个样的情况下，还非要他翻个身。
　　许度觉得很累，这个世界对咸鱼真是有歧视！
　　许度一低头，庄老师的短信又来了，许度痛苦抱头：“妈，你的学生不要了么？我上小学你赶着去上课，没时间给我做早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
　　每一个老师，尤其是老教师好像都是这样，班上的学生永远占据了老师大部分的时间。
　　许度作为两个老师的崽，自然没有分到多少时间，要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从小就擅长习惯，习惯久了，也就没有感觉了。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许度一边囔囔着，一边给他那个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都坚决的站在他妈那头的老爸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许度立马哀嚎：“爸，求你可怜可怜你唯一的崽吧！放过我吧！”
　　他爸：“哎？小度啊。”
　　自从百度出了个智能机器人，许度就不想听别人这么喊他了。
　　可是现在情况特殊，他急于拉到盟友，毫不犹豫的抛弃掉了自己的底线：“哎！爸！是我小度嘞！”
　　许度泪流满脸，为了自由他连尊严都舍去了。
　　可惜——
　　他爸：“我现在上课呢，有事回头再说，挂了啊。”
　　许度：“……”
　　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许度曾经问过他爸为啥要生他，他爸当时完全没有教师形象的在亲儿子面前点了根烟，颇为惆怅的对他说：“儿啊，当你一个人承受不起痛苦的时候，就生一个，跟你一起分担，这是最经济划算有效的方案。”
　　许度：“哎……”
　　许度这口气还没叹完，门口又探出一个脑袋：“许医生！”
　　许度：“不在。”
　　小何无视了他的话，又窜了进来。
　　许度：“回头就跟护士长举报你。”
　　小何嘿嘿笑了声：“不是，我刚吃到一个大瓜，给你瞅瞅。”
　　许度没用微博，活到这么大都没追过星，对娱乐圈的事的完全没有兴趣，甚至有点直男反感：“不想听。”
　　小何：“跟你有关的。”
　　许度终于抬了个眼。
　　小何弯下腰，举着手机凑到他面前：“你看，这还有你照片呢。”
　　许度一愣，跟自己有关的就不能没兴趣了，小何点了张照片，在那放大：“你看，是你吧许医生。”
　　还真是……
　　不过许度不是照片的重点。
　　重点是坐在他对面那个戴着口罩的人。
　　周几行。
　　小何：“上次主任还特意叮嘱我们，不能把周几行来医院的事说出去，说给人不方便，结果还是爆出去了，记者真是无处不在啊。”
　　照片很满足强迫症患者的给凑了九张，配文给人遐想空间很大，放大了证明照片里就是周几行的重点，把周几行那几天的行程一一举出，最重要的是照片里男人下颌的那一颗痣，周几行也有。
　　评论里一堆叫粉丝别洗了，周几行本来私生活就乱的要死，没想到还是个基.佬，恶心死了。
　　评论两极分化，吵得厉害。
　　真厉害，平常生活里温和礼貌的人，一拿上了手机全是分析帝，辩论冠军。
　　周几行的私生活乱不乱，许度不知道，但是他来医院是为什么，他是知道的。
　　一件小事，原来可以放大成这样。
　　许度看着上面列成了表格的行程，他光是老妈管着都浑身不自在，这个人却跟身上被安了无数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的摄像头，日复一日的过着没有隐私的生活。
　　舒服呢？
　　小何：“这些人还真是能瞎扯耶，许医生，你最清楚了吧，周几行就是吃坏了东西，你看看这个人说的……”


第十一章 需要的是什么？是爆料
　　八卦是生命源泉，小姑娘讲起娱乐圈那点事可谓是滔滔不绝，从周几行讲到了他的对家，从他的对家讲到了他以前的队友，又从队友到批评整个娱乐圈风气不好！饭圈文化就是暴力根本！
　　反正说来说去，把周几行说得跟一朵独自美丽，不沾俗尘的白莲花似的。
　　许度要是没在民政所跟人打那一架，不知道跟他蹬腿的那人就是前阵子走前还不忘给他留个蛋糕，从头到脚都散发着“爸爸是君子”光芒的周几行，现在小何说的这些话，他就真信了，说不定还跟着小何一块骂这些网友咋就这么贱呢，屁事都不知道，真是张口就来。
　　可惜那架，打得那是许度印象深刻。
　　同情分、正义之心都抵不过那几下蹬腿。
　　由于许度同志长时间的面无表情，小何终于忍不住说了：“诶，许医生，我讲这么多，你怎么没一点反应啊？”
　　许度手指间的笔一歪，笔头砸在桌上：“我应该有什么反应？我给你表演一个？”
　　刚看到这消息的时候，许度是有点反应的，可给小何这么带着偶像滤镜的硬夸一通，许度心里就只剩下两个字：呵呵。
　　追星的小姑娘，对着偶像都是柔情万丈的彩虹屁十级毕业生，到了别人那，瞬间就变了脸，小何叉着腰哼了一声：“我看错你了，许医生，亏你还是了解事实真相的人！我们周周蒙受了多大的委屈！现在正在被网络暴力！你却无动于衷！”
　　许度：“……”
　　许度觉得她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你配得上你的九年义务教育么！”
　　许度抬起表，在小何面前晃了晃：“要不咱先去吃个饭，再来生气？”
　　小何气得像河豚。
　　许度：“今天食堂有鸡腿。”
　　小何：“走！”
　　小姑娘说走就走，来去像阵风，许度坐在位置上叹了口气，这粉丝的爱也不怎样嘛，还不如一个鸡腿强烈。
　　……
　　还不如一个鸡腿的某人，现在正脸色难看得要死坐在休息室里，李哥进来，看了眼地上碎掉的杯子，转头问助理：“这是怎么了？”
　　助理小冰小心翼翼的放轻了语气：“上楼的时候碰着识哥了……”
　　“谁哥？”周几行猛然一抬眼，把小冰吓得硬是把后面的话给咽回去了。
　　其实他不用说后面的话，李哥也知道，识哥，也就是陆焉识，从名字都透着一股文人气质，家里是书香门第，属于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粉丝都爱喊他一声贵公子。
　　同一个公司做艺人，走的还是同一人设，同一路线，资源难免相撞，网上也总拿他们比来比去的，能互相看顺眼，那就真是两朵大白莲花了。
　　两看生厌，但到了这个圈子里，心里再不爽也得藏在面上的笑容里，周几行这一出事，陆焉识打着关心的名号落井下石，周几行还得笑着说多谢关心，心里能不憋屈么？只摔一个杯子都是小的了。
　　李哥拍了拍小冰的肩头，叹了口气：“小冰啊，先去吃个饭吧。”
　　小冰等这句话等半天了，闻言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他一走，休息室里就剩下正在气头上的大爷跟李哥他自个了，李哥瞅着被狗仔围堵，还要被公司上下员工用眼神扫视，不得不装没事人，其实心理还爆炸的周几行。
　　周几行虽然私下脾气不太好，但是还是听得进话的，比他难伺候的艺人，李哥见多了。
　　可作为他的经纪人，还是不愿意看到这副表情，艺人不开心了，就代表有麻烦事了，艺人有麻烦事了，还是他经纪人的事。
　　周几行最近不开心的次数着实有点多了。
　　李哥坐他边上，把带上来的奶茶递给他：“多糖加珍珠，只能喝一杯。”
　　艺人得保持身材，绝对不可能像某明星说的那样一天至少六杯奶茶，像周几行，一个月都不一定能碰着一杯，还是多糖的。
　　平时周几行气得不行了，李哥就给他带一杯：“拿着吧，还是热的。”
　　周几行整个人窝在懒人沙发里，闭着眼都掩不住一身杀气。
　　李哥：“这事也是我没办妥当，给人偷到了监控，林建华下礼拜有个电影，大制作，公司投了不少钱……”
　　“所以就能踩着我上了？”周几行眉毛拧紧，倏然睁开的眼里全是杀气，气得眼角都有点发红，片刻后，他用力揉了一把自己的脸，“操……”
　　“操操操，随便操。”李哥尽力哄着他，“这事也不是一姐同意的，他们背着一姐搞出这事，生米煮成熟饭，宣传的也是自己公司的，公司总不可能为了给你伸张正义，出去囔囔其实这是我们公司自己人搞出来的吧？”
　　道理周几行都懂，他就是烦。
　　烦这样的日子到底有没有头。
　　当初他就是为了不做流量，才花了心血转型，结果现在还是一样，观众想看的就是他们出事，出问题。
　　也许是最近的事太多了，周几行的情绪有点崩，李哥在他手臂上捋了捋：“我知道，你的想法我都知道，但是咱们挣这个钱，被骂是正常的，有多少十八线巴不得被骂的，黑火也是火啊。”
　　周几行：“我以为我已经从黑火熬出头了。”
　　“快了快了，去年不是还提了名么，今年就拿个影帝给他们瞅瞅，以前看谁还敢拿你和林建华比！”李哥把话说得特好听，“公司也知道你苦，你委屈，这不，把陆焉识那厮的资源都给你了，你看这电影，《燕化》，陈导的第三部 电影，他手下出来的男主哪个不拿奖？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机会，几行，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拿奖这事是周几行的命脉。
　　他果然犹豫了。
　　李哥真是松了口气，适时把奶茶递过去，周几行犹犹豫豫想事间，就接了，还喝了一口。
　　过了一会，周几行皱着眉问：“那这事怎么办？”
　　热搜一出来，周几行就看了微博，其实他就算不看，也大致能猜到网上那帮人会说什么，现在是他的粉丝跟黑粉和路上打架，吵得如火朝天，还有一堆他自己都不知道爆料。
　　只有到这个时候，周几行才有那么多“同学”，“朋友”，“前女友”。
　　“这事啊……”李哥欲言又止。
　　周几行：“说吧，又要跟谁炒绯闻，我配合就是了。”
　　“这回不是绯闻。”李哥看着他，慢慢说出后半句，“是爆料。”


第十二章 许先生，好久不见
　　许度再见到周几行是在周几行出事后的第二天，见面方式相当的电视剧化。
　　那天他刚下了班，裹了大衣，出门就打了个哈欠，这哈欠还没打舒展，就看到了一张他以为以后最多也就是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脸。
　　对方还是和上次一样，对他先笑了笑：“许先生，好久不见。”
　　许度心说你这“久”到底是个什么标准……
　　事实证明，没有人比混娱乐圈的人脸皮更厚，李哥睁着眼睛说瞎话，硬是用这句“好久不见”跟许度搭上了话。
　　许度不擅长拒绝人，如果现在来的是周几行，他还能翻个白眼，转身就走，可这个经纪人，对他一直很客气，至少明面上挑不出错，许度想说句狠的，都开不了这个口。
　　“李……李先生。”许度斟酌了个用词。
　　李哥笑笑：“上回不还喊李哥么？我拿几行当弟弟看，对你当然是爱屋及乌。”
　　许度心说上回你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许度：“行吧，叫什么都行，如果要证明，我可以开单子，但是见面就算了，你也记得我们当初签协议的初衷吧。”
　　说完电话就响了，许度最近一听这声音就神经衰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庄老师。
　　他拿着手机，对李哥说了句先走了，然后就接着电话往另一边走：“妈，下班了，您别来了，我都在食堂吃过了，家里头也干净，没有要洗的衣服……哎，您还是多关心关心我爸吧，我爸多不容易啊，有妻有子的，硬是整成了留守孤寡老人……”
　　他的声音跟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李哥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会，他抬起手，揉了揉额头。
　　谁他妈知道有这么一出。
　　这边搞不定，回去还得看大老爷的冷眼。
　　周几行抱臂在办公室等着他，他坐在单人沙发里，两条大长腿搭在一块，一个行走的鄙视表情。
　　李哥绕到座位上，把眼镜给摘了：“人家说要人证，作为你的医生，他能上，但其他关系还是算了。”
　　“呵呵。”周几行一声冷笑，“其他关系，他还想暗示什么？”
　　李哥抬了眼，看了眼之前还坚决不同意这事，现在被他一激，就完全跑偏了的周几行，那眼神就差直接说出来“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人家说得也对，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就说好了各过各的，我们这也算是毁约了。”
　　他适当的抛出那句：“所以他不想见你，也是正常的。”
　　果然，周几行下一秒就炸了：“不想见我？当我乐意见他？每天想见我一眼的人从这能排到澳大利亚，谁给他的脸？”
　　李哥：“可是我看他还挺坚决的。”
　　周几行站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坚决。”
　　说完，就挥动着那两条大长腿，走了。
　　李哥重新戴上眼镜，嘴角扬了上去。
　　他抬起手，把金边眼镜往上抬了抬。
　　……
　　许度一条懒咸鱼，讨厌所有不在安排之内的事情，因为咸鱼提前安排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心理准备和起床出门的勇气。
　　可最近因为庄老师的暂时性发疯，许度把曾经最让他放松的家定为了一级重灾区，许度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所以曹溪给他打电话，问他来不来聚会的时候，许度都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曹溪还挺意外的。
　　许度：“你贱不贱，不答应唠叨，应了还觉得做梦。”
　　曹溪在电话里笑得不行：“行吧，你快来，地址我发你微信上。”
　　许度按着地址打了个车过去，过去了才发现这聚会是同学聚会，一个包厢目测有三十多个人，来了有一半人。
　　“许度？”有人迎面过来。
　　许度一愣，听着声音熟悉，可就是没认出人来，他迟疑的表情出卖了他，对方也不气恼，反而笑笑：“我孙子慧啊，你不记得我了啊。”
　　“英语课代表？”她一说名字，许度就记起来了，主要是因为她这姓，她又是英语课代表，一到收作业的时间，班上就到处在喊孙子。
　　孙子慧一笑：“对，还记得呢。”
　　许度也笑了：“好久不见啊，你这变化挺大的。”
　　孙子慧冲他眨眨眼：“漂亮了吧。”
　　许度衷心道：“漂亮了。”
　　“许度啊！”曹溪过来了，冲他扬起了手，过来就自然而然的搭上了许度的肩膀，“来了怎么不喊我。”
　　许度有点嫌弃的拨开他的手，曹溪脸皮厚，拨开了又搭上来，许度终于放弃，由着他展示亲密：“大伙都停一停，咱们的体育委员来了！”
　　到底是损友，一句话就狠狠戳在了许度心上。
　　许度懒，这几年都没参加过同学会。
　　物以稀为贵，许度懒得来一趟，自然受到了关注，他们配合着曹溪闹他，掌声响了起来，在一片灯红酒绿中，这掌声显得有点过于正儿八经。
　　曹溪凑到他耳边：“像不像你当年当选体委时候的掌声。”
　　许度：“滚。”
　　曹溪哈哈大笑。
　　他让许度跟他坐到一块，许度一坐下，周围几个都跟他打了个招呼，许度有的还认得，有的真的已经难以跟以前青春阳光的面貌重合到一块了。
　　特别是他旁边这个少说两百斤，还戴了副眼镜的大胖子，许度想了半天，只能说出他们班当年的体重之星：“你是袁东承？”
　　许度这一说，周围安静了一秒，然后笑疯了。
　　那位大胖子被他们笑得有点尴尬：“去你们的，能不能文明点！”
　　曹溪小腿踢了踢：“还不让笑了啊。”
　　他转头跟许度说：“赵卓。”
　　许度：“啊。”
　　赵卓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前几年生了个病，吃药吃出来的。”
　　许度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曹溪：“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班上的事啊，班群你看过一眼么？”
　　许度吐出两字：“偶尔。”
　　曹溪一点面子都不给：“放屁！”
　　的确，从QQ到微信，社交软件换来换去，许度依旧和当年一样，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有时候人家加了他一个礼拜，他都没看到，还得人家上门来问。
　　许度把自己这种行为定义为懒。
　　曹溪给他补充具体一点，叫：没有动力。


第十三章 许度你给我等着！
　　尴尬的认错人事件，被曹溪以“你看看人家孙子慧，都减了半个人，再看看你，多了个半个人”给轻松带过。
　　高中三年，青春好像总是被翻来覆去的回想，尤其是在各种不如意中，我们找到了一个统一的理由——长大了，之后更是把那青春的那几年各种放滤镜下回忆，连上厕所，谁射尿射得远，都好像特别有意思。
　　许度坐在熟悉的氛围里，在他们聊天中回想过去，他不是一个爱回想过去的人，难得一想，居然有点触动，没插嘴话题，就一口一口的喝酒。
　　孙子慧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过来：“你还在二院？”
　　许度手握着啤酒瓶，眼睛映着彩灯，恍惚迷离，他的唇色被酒润得发红，许度闻言抿了抿唇：“嗯，还在。”
　　当时一个班去学医的包括许度，有七八个人，坚持下来没转行的只剩下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前年向医院辞职，现在自己开了个牙医店。
　　孙子慧双手交握着，跟平常聊天似的：“还好么？”
　　“还好。”许度喝了口酒，“加班少，手术也少，就是工资也少了点。”
　　孙子慧：“那就好。”
　　然后就是一阵沉默，沉默连许度都觉得有点尴尬了，只好自己找了个不算话题的话题：“那你呢？还好么？”
　　孙子慧笑了：“你还以为不会问我了。”
　　许度一愣。
　　他们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孙子慧就起身走了，许度坐在原地，有点发愣，曹溪凑了过来，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还看不出？”
　　许度：“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曹溪看着许度的眼睛，骂了声脏话，“你到底是有多迟钝，人家高中就暗恋你了，要不分科的时候，人家为什么跟着你学理。”
　　许度：“啊？”
　　许度整个人的表情就是一句：还有这事？
　　“我真是服了你了。”曹溪一巴掌盖在自己脸上。
　　许度：“谁告诉你的？”
　　“还用谁说，全班恐怕除了你都早知道了。”
　　“……”
　　许度觉得他这么多年的单身有点冤……
　　“你呢？”曹溪用手肘碰了碰他，“有感觉么？她现在还挺漂亮的。”
　　许度迟疑片刻：“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
　　曹溪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你的脑细胞都拿出去冬眠了吧。”
　　许度：“就是没想……”
　　曹溪：“那你现在想想，兄弟我给你打听过了，人家还单身呢，在研究所工作，家境也好，关键人家暗恋你这么多年，不会介意你都三十的人，还连个车都没有。”
　　许度：“……”
　　不带这么全方位打击人的……
　　曹溪瞅着那边在跟女生说话的孙子慧：“想想啊。”
　　许度却摇摇头。
　　曹溪：“怎么？不喜欢啊？”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许度还是摇头，“我结婚了。”
　　曹溪瞬间两个眼睛瞪得坨大，连声音都没控制住：“什么时候的事？你丫的结婚居然不请我！！！”
　　整个包厢里回荡着这一声……
　　“你丫的结婚居然不请我……”
　　“结婚不请我……”
　　“不请我……”
　　许度：“……”
　　曹溪：“……”
　　许度再一次成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
　　许度真他妈想掐死曹溪。
　　曹溪向他投以无辜表情，不能怪他，谁让许度闷声发大招。
　　“咳。”赵卓为了缓解尴尬，咳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许度死猪不怕开水烫：“就前几天。”
　　赵卓：“新婚燕尔啊？怎么不把弟妹一块带来。”
　　你他妈什么时候成我哥了？！
　　不带这么趁火打劫的！
　　可许度在这几十双眼睛下，硬是咽了下喉咙：“国家分的，还在磨合，不打算办酒，就没跟大家说。”
　　许度三两句把自己这事给交代了，其实他没必要说，到这协议都签了，就算他再找别人，周几行那边也不会说什么。
　　但不行。
　　许度看着孙子慧眼睛红了，眼泪都快掉下来，还要硬撑着：“那恭喜了，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那我就先走了。”
　　她逃似的跑了。
　　曹溪在旁边叹气：“何必呢。”
　　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找就找了，谈恋爱又不一定要结婚。
　　但是不公平。
　　从起点，他就没有名分这个待遇，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尴尬是真的，尤其是孙子慧的逃跑，后面没人再提这事，许度坐在那，光喝酒了。
　　其实他酒量相当一般，白酒洋酒碰不得，啤酒勉强能喝一阵。
　　他平时也挺有自知之明，别人劝酒，他也就是勉强喝几口，再多就不行了，这么算下来，许度活了三十年，也就醉过那么一回。
　　郑封和张乐乐正在合唱因为爱情，把那句“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唱得无尽缠绵。
　　许度坐在底下，手握着酒杯，液体微凉，许度手心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谁电话响了！”
　　那边囔囔着。
　　曹溪回过头来：“度儿！是你手机吧！快接啊！”
　　许度掏出手机的动作还挺正常的，可仔细看，他的眼睛已经半眯了起来。
　　手机贴到耳边：“喂。”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许度眼睛始终盯着唱歌的那两个人。
　　半天才张了张嘴：“哦。”
　　对方咬牙切齿，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许度意识模模糊糊，就觉得很吵，前面一大段他都没听清那人在说什么，他打了个酒隔，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听到对方问他现在在哪：“在哪……”
　　许度眯蒙着眼睛：“在哪……曹溪，我们在哪！”
　　曹溪在那边跟他喝酒划拳，正是劲头上，看都没看许度这边一眼，张口报了个名字。
　　许度把点名跟电话里的人说了，说完还嘿了一声。
　　周几行：“……”
　　“许度你给我等着！”
　　许度没应，丢了手机，摇摇晃晃的起了身，给放酒的茶几磕了一下，皱了皱眉，又自己摸着茶几，绕了过去，往台上走。
　　沙发上的手机声音被包厢里的嘈杂轻而易举的淹没了：“许度！老子在跟你说话！你到底听到没有！”


第十四章 人我带走了
　　事实证明，没有。
　　许度上台，正在上面唱歌的郑封和张乐乐愣了下来，看他磕磕绊绊的走上来，看着下一步就要往地上摔。
　　张乐乐：“许度？他这是怎么了？”
　　郑封皱了个眉：“喝酒了。”
　　许度终于靠自己爬了上来，双手攀住郑封的腿，一张脸埋在郑封大腿上，特别尴尬的位置，郑封骂了声操：“再耍流氓，我就要报警了！”
　　旁边的张乐乐看着他俩，笑了：“行了，把他扶回去吧。”
　　没想到许度听了这话，神经反射似的，立马抬了头：“不回！我要唱歌！”
　　郑封：“疯了吧？我去。”
　　许度伸了手，在郑封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抢了他的麦克风。
　　郑封：“卧槽卧槽，你要唱也给我换个地唱！哥的小鸟不好这口！”
　　张乐乐笑得不行。
　　许度已经滑坐到地上，抱着麦克风，开口就是：“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
　　郑封：“……”
　　张乐乐：“……”
　　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了：“…………”
　　底下的曹溪一巴掌盖在天灵盖上：“哎呦我去，这跑到外太空的调子真是一点都没改。”
　　许度已经不需要伴奏了，他想到哪句就唱哪句：“给你一张过去的CD，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再唱不出那样的歌曲，虽然会经常忘了，我依然爱着你！！”
　　一个小高潮，给他唱出了撕心裂肺的感觉。
　　曹溪跳上来，往他脸上拍了拍：“度儿？度儿，哎呦，怎么又喝多了。”
　　许度扑扇着眼睫：“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曹溪一顿。
　　平心而论，许度这张脸着实不错，许度红着脸跟他眨眼睛的时候，曹溪居然还有点被撩到，可他一开口，曹溪心里只剩下了草泥马。
　　“是许度的手机吧！”赵卓举着个手机喊，“电话来了！”
　　曹溪单手叉腰，叹了口气：“他现在这个样子能接才有鬼了。”
　　赵卓想想也是，但没想到对方如此执着，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的来，大有你不接，我就打个通宵的架势。
　　在这场毅力战中，对方赢了，赵卓怕人家有急事，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一通，赵卓一声都没来得及吭，对方就啪啦一下，吼道：“许度！你知道这是我打的第几百个电话么！”
　　电话里那人从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到人性的质问，最后勉为其难的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门口，快来接驾。
　　赵卓：“呃……那个，我不是许度。”
　　对方明显一愣：“他人呢？”
　　赵卓看了眼瘫在地上，死命抱着麦克风的许度：“他喝多了，现在恐怕没办法接你电话。”
　　曹溪为了把许度从地上弄起来，整出了一身汗，他叉腰喘气：“赵卓，谁啊？”
　　赵卓：“不知道，没备注，说是在外头，要许度出去接他。”
　　曹溪一听，眼睛都亮了：“快把人叫进来！”
　　赵卓：“可是……”
　　曹溪大手一挥：“没什么可是的！”
　　成年人就应该把麻烦留给别人！
　　……
　　周几行给许度打着这一通电话，是经过强烈且复杂的心理建设的，结果这个人直接给他来一声——哦。
　　周几行气得要死，被早上被陆焉识小人得志还气，恨不得把人摁在地上摩擦，好让他知道谁才是爸爸。
　　结果这一声“哦”还不是最过分的事，这个人直接消失了，周几行在那火冒三丈，硬是把屏幕按出了一种键盘机的效果，要是小冰在旁边，光看着都会觉得慎得慌。
　　从来……从来没有人让他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都不接。
　　“行，你行。”周几行脚踩着一双马丁靴，穿衣很称身材，他站在酒吧门口，就算没露脸，这身影也足够被几个人搭讪，统统被周几行的冷眼给吓跑了。
　　在周几行准备进去抓人的时候，电话总算是通了，周几行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先骂一顿，骂完才发现丫的不是本人，周几行真是气笑了：“包厢号。”
　　这声音，让赵卓有点不寒而栗，但曹溪发了话，他只好报了包厢号。
　　没两分钟，包厢门被从外推开了。
　　光线从外透了进来，与包厢里相交合。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去，周几行和许度不同，他早就习惯了被注视，半点羞涩没有，大步流星朝还瘫在地上的许度走去，气势跟开了外挂一样，从他进来，硬是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周几行居高临下，看着喝得满面红光的许度，眼神一点都不掩饰的嫌弃。
　　曹溪：“咳，他喝多了点，你是……”
　　兄弟？朋友？爱人？屁，都是狗屁。
　　周大明星特别理直气壮，还带着七分嫌弃的开口道：“没关系。”
　　曹溪：“……”
　　周几行旁若无人，仿佛周围盯着他看的都是大白萝卜，就算明知道周围都是许度的朋友，他仍是毫无顾忌的抬腿踢了踢许度的腿：“喂，起来。”
　　曹溪抹汗，这都什么人：“他起不来。”
　　周几行终于转了脸，赏了曹溪一眼，也就是一眼，然后蹲下身去，看着许度那副鬼样，发出一声：“呿。”
　　曹溪：“……”
　　你的嫌弃已经很明显了，我们都知道了，不用再表达了。
　　曹溪已经放弃了让这人处理醉鬼的事，正准备开口，就听到对方说：“人我带走了。”
　　曹溪一愣。
　　周几行说带走就真带走了，直接把许度一个大老爷们往肩上一抗，半点不喘气，面无表情的出去了。
　　他进这个屋，拢共也没五分钟，就这么走了，可所有人都还盯着他出去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声：“卧槽。”


第十五章 说好了二十章内第一吻
　　周几行把许度抗出去好一阵，包厢才恢复了之前的氛围，曹溪还看着门口，张口骂了声操。
　　赵卓还有点担心：“就这样让他带走小度么？我看小度都没给他备注，不会不认识吧。”
　　张乐乐：“我看他俩认识，而且不是情敌就是仇人的那种。”
　　曹溪摸着下巴补了一句：“也有可能是度儿欠钱没还。”
　　赵卓：“……我们就站在这分析真的好么？”
　　“不是。”曹溪啧了一声，一双眼狐疑眯起，“我老觉得那男的有点眼熟，好像在哪看过。”
　　张乐乐：“我好像也见过。”
　　张乐乐这话一说，郑封立马板了脸：“脸都包起来了你知道是哪个么！”
　　曹溪：“好了好了，情侣吵架，出门右拐，哥不劝那种回头又复合的架。”
　　曹溪拍拍手就要走，赵卓还是不放心，跟上去问他：“这样真的好么？”
　　“放心，要不认识，他根本带不走度儿。”曹溪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又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着“到底是在哪看过来着”走了。
　　……
　　周几行把许度一路扛出去，好在这是酒吧，喝醉后啥样的人都有，扛人都是家常便饭，引不起太大的注意。
　　“唔……”许度没醉倒，迷迷糊糊的，眼睛眯得就剩下最后一条缝了，一张脸给酒精熏得红扑扑的，出来后，给风吹得更红了。
　　他给周几行扛着，刚好卡在腹部，随着周几行的走动而一卡一卡的，许度一路上都在不舒服的喃喃，可惜周几行压根懒得理他。
　　许度难受的乱挥着手脚，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了几下，还没踢着人，就给响亮的一巴掌拍老实了：“别乱动。”
　　这一巴掌有那么点泄愤的意思在，反正男人都是皮糙肉厚，不需要像对待女人那样什么都要分寸克制。
　　许度给他打得屁股有点发麻，在发麻的过程中，手也不乱动了，随手一抓，抓了个毛茸茸的东西，就这么攥在手里。
　　周几行把许度跟丢尸体样的，丢到后备箱，没想到许度一直攥着他围巾的一角，围巾一扯，没有防备的周几行跟着栽了下去，一米八多的男人直接砸在了酒鬼身上。
　　砸得其实不浪漫，没有半点偶像剧里的怦然心动，两个石头脑袋磕在一块，那叫一个响亮。
　　周几行：“操！”
　　身下的酒鬼跟没有痛觉似的，还躺尸在那，只是张着嘴，帮着喘气。
　　“老子迟早弄死你。”周几行一手撑在许度脑袋边上，帮着起身，挪动的时候，膝盖碰到许度的腿，这一碰就跟打开了许度的痛觉开关似的，呻吟出声。
　　周几行看了眼还没关上的车门：“卧槽，你别乱叫……”
　　许度脸红成这样，酒精，现在他俩的姿势，再加上这叫声，足够狗仔写十篇八百字的小作文了。
　　且不说许度听不听周几行的话，他现在，能不能听懂别人的话还是个问题，身上热得难受，摸索间，摸到了凉的就往脸上贴。
　　周几行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度拉扯着皮衣，往下一拽……安静了，有那么一瞬间，周几行除了瞪大眼，什么都不记得。
　　拉扯他的人还闭着眼，红晕在眼眶下分散，唇贴在一起，他的比他的温度要高得多。
　　许度似乎觉得舒服了，松开了攥着他皮衣的手，舒舒服服的躺在那，甚至露出了一丝餍足笑容。
　　周几行：“……”
　　让周几行有一种被白嫖了的错觉。
　　周几行抬起手，想朝那张脸揍下去，又觉得跟一个酒鬼计较实在是……然后，他还是揍了。
　　揍完后，周几行勉强舒坦了一点点点，从后座跳下车，一眼都不多看的甩上车门。
　　一路上酒鬼还算安静，除了偶尔哼哼几声，也没别的动静，周几行心情差得要死。
　　他堂堂大明星，居然沦落到给一个酒鬼开车，这个酒鬼还是他的黑粉……不揍刚才那拳，周几行都要觉得自己成圣母了。
　　人喝成这样，根本没有可能好好交谈。
　　关键是他载着这只酒鬼，还不知道往哪运！
　　打死他都不会把酒鬼往自己屋里送。
　　所以他为什么要把人扛出来呢？直接让那群人处理不就好了，现在送回去还来得及么？
　　周几行越想越烦躁，这个红绿灯还特别不配合，过一个就是红灯，过一个又是红灯，周几行的耐心在等待的第三个红灯中彻底耗尽，一拳头砸在了方向盘上。
　　“喂！”
　　后座没人理他。
　　“你住哪？”
　　周几行心说三秒钟没答，他就把他丢在大街上。
　　谁知道死尸了半天的许度突然睁了眼，迷迷糊糊的要爬起来，周几行听着那声音就烦：“死回去，别瞎动。”
　　“哦……”许度大概是脑筋转不过来，迷迷糊糊又躺了回去，声音很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城南小区6栋302。”
　　妈的。
　　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周几行想到唇贴在一起的那几秒钟，脸瞬间皱了起来，骂骂咧咧的改了导航。
　　去他妈的！
　　老子不干了！
　　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吧！
　　他甩了车门下车，上后座的时候还有点心理阴影：“酒鬼，手机拿来。”
　　许度在后座睡得安慰，置若罔闻。
　　周几行心里骂娘，一个膝盖顶到他腿上，生怕他又突然活过来做点什么，伸手往他兜里掏了半天，就是没掏着手机：“我日，你手机呢？”
　　……
　　酒吧。
　　“曹溪，度儿手机还在这呢。”赵卓回到了沙发上坐着，酒都喝了两杯，才摸到个手机。
　　曹溪打牌打得正欢：“没事，明个我不上班，我送他医院去。”
　　赵卓：“那行，我把手机搁桌上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拿。”
　　……
　　城南小区挺旧的，绿化多，路灯照着，在路面上映出零零碎碎的影子。
　　周几行开着车，兜了一圈，找着了5栋楼，也找着了7栋楼，中间那栋好像给狗吃了一样。
　　周几行一口气上来，转头鄙见旁边分了红绿黄的垃圾桶，现在就想把许度丢进去。
　　“天黑了……”
　　后面莫名其妙一声。
　　周几行回头一看，许度不知道什么时候自个扶着座位爬了起来，他的眼睛几乎没有睁开，手在座位上乱摸。
　　“靠，坐回去。”
　　“唔……”许度手攀着两边座位，突然从后面爬到了前排，头重脚轻，一头扎到了驾驶座旁边。
　　周几行低眼看着他的后脑勺，嘴角抽了抽：“起来。”
　　许度没动了，宛如死尸一只。
　　“我叫你起来！”
　　许度继续装死。
　　周几行抓起他的后领口，许度被领口勒得有了反应，扑哧着双手，活像一只溺水的鸭子：“唔……唔……”
　　周几行把人拖出去，真的就丢进了垃圾桶，盖上盖子的时候，周几行一阵爽快的拍了拍手。


第十六章 明天再跟你算账
　　周几行最终还是把人给弄出来了，不是良心发现，完全是因为垃圾桶里那货动静太大，才不得不把人翻出来。
　　垃圾桶已经清过了一道，没有什么垃圾，许度被翻出来后，身上也没沾上什么恶心的东西，但还是被周几行嫌弃得要死。
　　他躺尸在地上，嘴边上还几片叶子。
　　周几行蹲在一旁，啧了一声：“喂。”
　　许度声若细丝：“我死了……”
　　周几行：“……”
　　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诶，这不是许医生么？”
　　周几行仰头，有人走近，小区垃圾桶边上有装路灯，暖洋洋一片撒在几个大垃圾桶周围：“还真是许医生，怎么躺地上了？”
　　周几行：“喝醉了。”
　　“哎，现在年轻人……”女人穿了个大红色的棉袄，棉袄下边是粉掺白的睡裤，脚上是自己勾的棉鞋，手里还提着两袋垃圾，明显是下来扔垃圾的，“我得给他妈打个电话，醉成这样可怎么行……”
　　说着就掏了手机。
　　周几行可不想再来一个，早点把许度丢回去早完事：“阿姨，六栋在哪啊，我扶他回去就成了。”
　　“你扶他回去啊？”女人拿眼神打量周几行，周几行脸给围巾遮了半边，看不清脸，“你是许医生朋友啊？”
　　周几行掩藏在围巾里嘴角抽了抽：“对。”
　　“第一次来吧，我们这六栋是不太好找。”女人给他指了个方向，“看见那棵树了没，往后绕过去就是了，许医生家在三楼，我们这小区老，没电梯，你得辛苦一下了。”
　　周几行听到“没电梯”三个字就想反手把许度摁回垃圾桶里。
　　但嘴上还是说：“谢谢您了。”
　　女人笑笑摆手：“不用不用，邻里邻外的。”
　　……
　　周几行塞回车里，酒味好像在垃圾桶里发了个酵，车里不通风，周几行皱着眉，把车窗降了下来。
　　“不能喝还喝这么多。”周几行压着嘴角，烦躁得又补了一句，“哪天喝不成，非要今天，故意的是吧。”
　　没人应他，周几行按着刚才那女人说的，终于找到了偏得过分的六栋。
　　他拎着许度，在楼下仰望，深吸了一口，才动手把人扛在肩上，好在只有三楼，到了地方，周几行跟卸货一样，把人扔在地上。
　　许度靠着墙壁，脑袋往下垂着。
　　楼道的声控灯光线微弱，把人的侧影烘托得更为阴暗。
　　周几行用直接就拿出来的钥匙开了门，终于是送佛送到西了，他站在客厅，用钦点江山的眼神环视了一遍屋里，两室一厅，还算干净，哦，除了已经躺尸在沙发上的许度。
　　周几行：“明天再跟你算账。”
　　他烦躁的拉开系在脖子上的围巾，一张五官出众的脸暴露在灯下，其实周几行的五官不算温和，早年皮肤白一点的时候，还有点鲜肉的纯善，这几年特意往型男方向走，五官更为凛冽，他横眉怒眼的时候其实更符合他的形象。
　　用小冰的话来说，陆焉识就特适合演那种长得就好，心怀苍生的正派男一，而周几行适合做那种心狠手辣的反派角色。
　　稍稍放松，周几行就准备走了，明天上午他还有一个剪彩和电影宣传。
　　刚一转身，身子就顿住了。
　　进来的时候周几行没关门，现在门边上站着一个五十出头的女人，女人也看着他：“你是……”
　　操。
　　有完没完。
　　周几行：“我是他朋友。”
　　“朋友？”庄老师走了进来，眼神就没离开过周几行，她生的儿子她最晓得，从不主动去认识谁，这么多年身边朋友也就那几个，这个……
　　随着越发走近，室内的光线好像也亮了点。
　　庄老师在看清楚周几行脸的那一刻睁大了眼：“你是……周几行？”
　　周几行很想一巴掌盖在自己的天灵盖上：“你认错人了……”
　　庄老师笑了：“我知道你，许度跟我提过。”
　　周几行一愣，许度跟她说过？不是签了协议么？
　　庄老师：“我是许度的妈妈。”
　　周几行瞬间了然。
　　庄老师：“我知道你们做明星的，要保密，要隐私，放心，我不会跟别人唠的，哎呀，许度经常跟我夸你呢，没想到今天在这见了，你怎么光站着呀……”
　　周几行：“……”
　　“年轻人不要这也拘谨，就当是自己家就好了。”
　　周几行：“……”
　　“哎呀，这模样可真好。”庄老师眼神散发着浓浓的母爱，“个子也高，你比许度要高一个头吧？”
　　周几行：“……差不多。”
　　庄老师：“高点好，高点好，我就嫌许度太矮了，明明初三的时候个头窜得老快啦，他还打过篮球呢，虽然是被强拉过去的，哎，可惜进了高中就不长了，我就说吧，二中风水不好，让他来我这，还死活不听。”
　　周几行：“……”
　　庄老师不愧是经验值二十多年的老教师，嘴里的话跟发球机一样，一句接着一句，周几行硬是没找到一点空隙告辞。
　　“哎呀。”还是庄老师突然想起自个的崽，“许度人呢？听隔壁阿兰说喝醉了啊？怎么突然喝酒了，他不是喝不来么？”
　　庄老师去看躺尸在沙发上的许度了，周几行真是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庄老师在那喊：“哎呦，怎么这么臭，你是掉垃圾桶里去了吧。”
　　周几行一秒钟的心虚：“……”
　　庄老师：“小周啊！”
　　周几行几百年没听过有人这么喊他了，硬是愣在了原地。
　　庄老师还在那喊：“你也喝了吧，我去弄碗醒酒汤，你喝了再走。”
　　周几行：“我……”
　　庄老师：“别客气，都说了，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说完就转身去了厨房，没给周几行留下半点拒绝的机会。


第十七章 已经来不及了
　　“小周啊。”庄老师已经脱了外套，袖子挽了上去，就差手指间再夹一截粉笔头，“你吃葱么？”
　　周几行：“还……还好。”
　　“你们年轻人都不爱吃葱吧，许度也不爱，他就是懒得挑，嘴一张，拌合拌合就吃进去了。”许度阳台上有庄老师养在这的小葱、蒜苗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蔬菜，庄老师把门一打开，外头的风涌了进来，庄老师脚步稳健，身子一点不抖，从外头摘了两把绿豆芽回来，转头对还僵在那，不知所措的周几行笑了笑：“没事，我给你弄个豆芽的，”
　　周几行张了张嘴，这个情况有点意料之外。
　　他不晓得许度跟他妈说到什么地步，他妈又把他当什么角色。
　　他能在已经知道他的脾气的许度面前毫不掩饰，可没办法把把柄完全安心的交到另一个手上。
　　得找个理由先走人。
　　周几行坐在铺了青花色沙发套上的沙发上时是这么想的。
　　他低眼，看睡得四仰八叉的许度，庄老师进来的时候，也就看了许度一眼，没给他挪地方，所以许度还保持着被周几行丢上去的姿势。
　　再抬眼，正对着客厅的厨房开了一盏明灯，灯光偏暖，很像小时候用过的钨丝灯泡。
　　没有任何装饰，没有吊灯奢华，也没有花灯漂亮，就一个三块五的透明灯泡，炸了直接扭下来，换上新的就行了的那种。
　　暖色灯光映入周几行眼底，有一阵恍惚，这些年跑得太快，他都快忘了最初的那几年。
　　一锅醒酒汤花不了多久时间，庄老师先端了碗出来给周几行：“来，拿着。”
　　周几行自己还没接，庄老师就已经碰着了他的手，周几行一愣，抬眼看见庄老师对他弯了弯眼角，许度的皮肤像她，白净，但到底年纪上来了，笑起来的时候眼褶子很明显：“暖暖手，外头可冷了吧。”
　　盛着醒酒汤的碗落到了周几行手中，碗底的热度烫着他的手心。
　　周几行端稳了。
　　庄老师：“你先喝着，我给许度喂点，这孩子跟他爸是一个德行，没几两酒量，头天喝了，第二天就什么都记不得了，净剩下头疼。”
　　周几行：“……”
　　吃抹完了还不记得？
　　“许度，起来了，喝完了再睡。”庄老师往许度脸上拍了拍，“哎呦，这臭的呦……”
　　周几行突然间一口干掉了手里的醒酒汤，倏的站了起来，突然得让庄老师都愣了一下，怔怔看着他。
　　周几行：“谢谢你的醒酒汤，我先告辞了。”
　　庄老师：“诶？”
　　周几行发挥了他腿长的优势，三步并两步，没几秒就消失在了光线中，隐隐还能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庄老师慢慢把目光从门外落到了亲儿子脸上，摇摇头：“又是一个变扭的。”
　　……
　　许度醒来的第一个直观感受就是——疼。
　　浑身酸疼。
　　哪哪哪都不舒服。
　　他有点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去搬了一天砖。
　　许度懒得睁眼，手都懒得挪一下，就地摸了摸，从手感上觉出是自个家的沙发，宿醉带来的头疼让他眉头锁紧，疼痛之下，咸鱼度终于扶着自个额头，慢悠慢悠的坐了起来：“我去……”
　　他坐那缓了半天，除了头疼，什么都没想起来。
　　上一次疼成这样，还是在高中毕业的时候，那还是给他们灌酒灌的，打那以后，许度要么不碰酒，要么自个卡着量，没想到这回居然自己不知不觉喝多了。
　　许度揉着额头，使劲在想他应该没做什么吧？是曹溪那货送他回来的？他们人呢？
　　想得头疼。
　　许度决定跟自己和解，放过当年被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考、五年临床折磨得不轻的脑细胞，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想反正曹溪他们也对他做不了什么，就算他昨天对他们做了什么，那都是青春的回光返照。
　　这么一想，许度好像脑袋都轻松了一点。
　　许度伸手想摸手机，摸了半天啥也没有，干脆掀了被子，下了地，脚丫子给地板一冰，啧，真不够义气，沙发和床才几步远，就这么把他放沙发上睡了一晚。
　　客厅里空空荡荡，许度走近了，才看到桌上庄老师给他留的早餐。
　　庄老师来过了……
　　许度叹了口气，最近庄老师母性泛滥，敏感得很，不晓得这回又联想脑补到了哪去。
　　他一边叹着气，一边转身，刚一转身，就看到放在沙发上的围巾，黑色的……
　　没多想，揉揉头，继续往前走。
　　……
　　好在今天上的是下午的班，许度把自己捣腾得能见人了，才出了门。
　　地铁站换了新的广告牌，广告牌上周几行拿着支口红，嘴角还留了个口红印，许度懒懒撩了撩眼皮。
　　地铁来了，许度挪开眼上车，这个时间不比早高峰，没有那么挤，虽然没有座位，但起码站着的人还有伸伸腿的空间。
　　坐着的人塞着耳机，低头刷手机，许度翻白眼，琢磨着谁拿了他手机。
　　上班真累……
　　大冷天上班更累……
　　啊……好冷啊……冬天来了么？不是说全球升温么，怎么还这么冷。
　　咸鱼许度放空着思想，从天气想到了晚餐，又想到了那几个占着床位死活不肯做手术的，不就是长了个痔疮么？又不是肿瘤，有什么好要死要活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度总感觉这一路上，有人在看他。
　　快到医院的时候，碰到一个科室的王医生，许度还笑笑跟他打了个招呼：“杜医生，出来买烟啊？”
　　杜医生点烟的手顿住，抬头看向许度，眼神还有点发愣：“许医生……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许度一脸迷惑：“我为什么不来？”
　　杜医生：“主任没给你打电话么？”
　　“打电话？”许度一脸懵逼，“我手机没在我手里。”
　　“这就怪不得了。”杜医生顾不上把烟盒塞进兜里，赶紧推了他一把，“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躲一躲。”
　　“不是……”许度被他推着走了好几步，“我为什么要躲？”
　　杜医生火急火燎：“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你赶紧走吧，被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杜医生。”
　　许度突然叫了他一声。
　　杜医生推着他的背：“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不是。”许度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已经来不及了。”
　　杜医生：“……”


第十八章 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周几行第二天是给李哥连环电话call醒的，昨天他忙着搬尸，回去的时候都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一觉睡得感觉天永远都不会亮。
　　天的确还没大亮，李哥电话就来了，电话一通，劈头盖脸就是：“你给我说实话！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
　　周几行深度缺眠，硬是没给他这句话吼清醒，眼睛勉强睁了条缝，看个天花板都像抽象画。
　　他一手挡在额头上：“我能去哪……”
　　“开门！！”李哥气壮山河。
　　周几行反应慢了半拍：“你来干嘛？”
　　“我还能来干嘛！！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李哥真是从自个起床打到了都到了周几行家门口，都一路了，居然还能将这口气保持到鼎盛状态，可想而知，他是有多窝火。
　　周几行给他开了门就转了身，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窝进了沙发里，还不忘给自己盖个小毛毯，跟一路飙车过来的李哥一比，着实有些悠闲。
　　李哥看着他这样，真是气笑了，打开手机，就往他怀里一扔：“你自己看吧。”
　　周几行给他砸得嘴角往下压了一下，然后不疾不徐的捡起手机，屏幕的光线刺得周几行眼疼，他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可下一秒，他就彻底忘了这些不舒服。
　　因为手机上那张照片。
　　图片三要素，人物、地点、事件，他都相当的熟悉。
　　因为他就是当事人之一……
　　周几行瞬间腰杆子都坐直了：“哪来的照片？怎么会拍到？”
　　李哥哼哼：“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周几行烦躁：“别废话。”
　　照片明显是特意拍的，虽然环境偏暗，光线不行，但还是清楚的拍到他压在一个人身上，而且那个人明显是个男人，最关键是——他们正在亲吻。
　　这个姿势，这个动作，什么好友牌都打不出了，网友又不是没脑子，鬼特么信你大半夜的，酒吧门口，两个男人在车上互相压着玩，亲着闹。
　　“我靠。”周几行脸色难看，捏着手机的手手骨绷紧，要是手机会说话，这会估计是哭着喊疼了。
　　李哥：“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我把他弄上车的时候，他压着我围巾了……操……”周几行说到一半就不说了，因为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李哥：“我是让你好好跟人家说，让人家配合你，在媒体面前演一场，大家是一致对外，内里还是各过各的，没叫你直接上嘴啃啊。”
　　周几行：“不是我亲的。”
　　李哥气笑了，抢过手机，戳在屏幕上的手指头噔噔响，特别有力：“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压在人家身上，就这样子，难不成是他强迫的你？”
　　周几行有理说不清：“本来就是！”
　　李哥：“我信还是网友信？”
　　周几行没话说，压着嘴角，把自己摔回沙发里。
　　李哥：“你不是演员么？台词故事我都给你编好了，那么简单一件事，你怎么就弄成这样了？你知道现在网上怎么说你么？说你实锤了，直接说你是同，你还不承认，让之前那些为你说话的粉丝出来挨打！”
　　周几行两片唇抿得死紧。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李哥一句接着一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听你的故事，他们要的就是个热闹，哪怕你今天拿出实质上的证据了，以后还是会有人说，那个周几行不就是个同么？”
　　李哥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看沙发上窝着的那位大爷一声不吭，这世上，恐怕没人比他更知道这位大爷的不容易了。
　　其实到现在，他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李哥叹了口气，随后放软了语气：“算了，反正你和许度的事都是要公开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公关已经在处理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周几行突然蹦出一句：“他还没同意。”
　　李哥眼睛瞬间瞪得坨大：“那你这一晚上都去干嘛了！！”
　　周几行冷笑一声，高贵冷艳的吐出一个词：“搬尸。”
　　李哥：“……”
　　李哥现在有点怀疑人生，还有点想退休，他们干这一行的，事情来了，分分钟玩的都是心跳。
　　他来了三个深呼吸，才吐出一句：“你没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吧！！”
　　周几行用一声冷笑回应。
　　“……”李哥扶住额头，“算了算了，许度那边再处理，我过来还有另一件事。”
　　周几行二郎腿一翘，语气还挺嫌弃的：“你还有什么事？”
　　李哥把手机翻了个页，然后递到周几行面前：“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张照片。”
　　周几行本来还没什么兴趣，随便抬了个眼，这一抬，他就：“……”
　　图片三要素——人物、事件、地点
　　跟上一张照片相比，只变了一个地点，变到了城南小区，穿得人模人样的周几行正扛着刚被他压着亲过的对象，往垃圾桶里扔。
　　周几行：“……”
　　周几行：“…………”
　　周几行：“………………”
　　李哥呵呵：“你给我解释解释，亲了就算了，这个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么？”
　　周几行：“这张照片也爆出去了？”
　　“废话。”李哥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
　　“我没有。”说完，他就闭眼装死，李哥攥着手机恨不得捶死他去，但考虑到这棵摇钱树是靠脸吃饭，无奈只能做了几个捶死他的假动作，“以后再跟你算账，许度那边你自己去搞定。”
　　装死的人听到这句话，立马就睁眼了：“凭什么！”
　　李哥：“我管你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人家要是不答应你，你就给网友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吧！”
　　周几行：“……我不。”
　　李哥才不管他不不不，装着耳聋，把门摔上走人了。


第十九章 这事闹得可太大了
　　“唔……”王护士托着下巴从许度的正面眼睛瞅到侧面鼻尖，同事几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这么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许度真不晓得她到底想看出个什么，直到王护士又从侧面看到……
　　许度捂住了裆。
　　王护士发出一声：“咦……”
　　许度：“……”
　　“许医生。”感谢网络如此发达，在一天之内几十万人手机里都有了他照片，没想到老咸鱼也有登上热搜的一天，“这照片上真是你啊。”
　　许度张口就是：“不是……”
　　王护士认真的看着他：“你觉得我信么？”
　　许度被她看得背后发毛：“……”
　　不信你问什么……
　　追星女孩简直是细节帝，一张照片能扒出八十个细节，王琳把手机上的照片放大再放大，然后摆到了许度面前：“你连鞋都没换。”
　　许度心说他要知道这事的话，别说是鞋了，他自己都不会过来。
　　王琳：“还有这脚踝，露出的袜子是你昨天穿过的吧？”
　　许度都不知道该惊讶王琳连照片里就露出的那么一点点袜子边都没看到，还是该惊讶她什么时候连自己穿过的袜子都记得：“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王琳抿唇一笑：“毕竟你是我们肛肠科唯一的单身医生呀，不对，现在不是了……”
　　许度眼睁睁的看着王琳的笑容越发诡异，让他背后生寒，许度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屁股刚一微微离开椅子，就被王琳一巴掌摁了回去：“不要急呀，许医生，咱们慢慢说。”
　　许度：“……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么？”
　　王琳笑容更深了：“你觉得我信么？”
　　许度猛地点头：“信。”
　　“许医生，你知道么，你现在已经不是单身了。”王琳微笑着捏了捏拳头，“就已经没有被温柔对待的特权了。”
　　许度被她摁坐在椅子上，来了个一点都不美好浪漫的壁咚，许度被迫仰头与她对视，心里把周几行骂了个几十万遍，恨不得召唤一百万只草泥马在他身上疯狂践踏：“……我跟他真没什么关系。”
　　多么苍白的一句话。
　　许度完全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他一直以为是曹溪送他回去的，怎么就又把周几行扯进来了……祸害，大祸害，就没一件好事。
　　妈蛋！
　　王琳：“许医生，虽然你长得……在我们医院来说还算不错的，但是横看竖看，也没有哪是特别吸引人的，你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能他压着你亲呢？”
　　许度差点就吼出来：“你自己去问他啊！老子喝了酒的！我啥也不知道！”
　　王琳眯着一双眼：“你该不会是对他下了什么药吧，许医生，这违背了医德吧？”
　　许度：“不，我没有。”
　　泻药？
　　王琳：“关静、方冰冰、姚温雯哪个不比你好，我是个女的，都想睡她们！怎么会眼瞎看上了你！许医生，实话跟我说，你们是不是之前就认识，要不然他怎么专门来我们医院，还一个人来……”
　　许度被她八卦的眼神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王琳越发靠近，仿佛看透了真相：“所以他到底是来看病的，还是看医生的？”
　　许度：“……我觉得你这个话有问题，看病跟看医生本身没有区别，除非以后是护士看诊。”
　　“你不要转移话题啊，许度！”王琳越说越激动，好像被点燃了一样，本来她就靠得近，激动之下直接上了手，抓住了许度的领口，许度差点给她勒死，“我在很严厉的问你事情的真相！要不是是你！我早就掐死那个人了！”
　　许度居然有一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感觉。
　　“好了好了……”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杜医生终于不得不上阵，把王琳拉开，“恋爱自由，恋爱自由，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让偶像恋爱的。”
　　王琳终于撒开了手。
　　许度摸着自己脖子总算缓了口气。
　　王琳：“许医生，你真是太过分了，明明都有一腿了，还不帮我要签名，亏我们还是同事。”
　　许度就差发誓了：“我跟他真的没关系。”
　　“哎呦。”王琳捂脸羞涩，“好直接，好色-情。”
　　许度：“……”
　　你变得会不会太快了……
　　但凡是心态差点的人，现在都该哭了，记忆只在喝酒之前，一觉醒来上了热搜，被媒体狂追，还被同事逼问。
　　许度第一回 被闪光灯这样毫不顾忌的往脸上招呼，他被闪得眼睛都快瞎了。
　　反正他现在是现在是手机没了，班也上不了了，哦，据别人说，他还被亲了一口。
　　行，这也就算了，为什么第二张照片里周几行还把他垃圾桶丢？
　　许度在杜医生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就被龙主任叫了过去，好歹是直系上级，说话还比较客气委婉，至少没对他突然改变的性向进行攻击：“小许，这事闹得可太大了。”
　　许度：“是我的问题。”
　　龙主任：“上面今天还在开会，说的就是你的事。”
　　许度母胎solo三十年，也算是辛辛苦苦的保住了自己的节操。
　　妈蛋！
　　龙主任：“你师傅跟我是老同学，你也在我这做了这么多年，各方面都挺优秀的，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医院最近在评三甲，这些流言流语对医院的形象很不好，一群人端着个摄像机在外头守着，像什么话啊。”
　　许度：“我知道了。”


第二十章 你死我亡的关系
　　许度从实习开始就在二院工作了，虽然谈不上勤奋，但也没出过大问题，典型的混在及格线上的人。
　　为二院卖命这么多年，怎么说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突然一下被通知你可以休假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就看你能不能回来了，许度真是有点想骂娘。
　　他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王琳小何他们都在外头守着，小何走上前，小心翼翼问：“许医生，怎么样啊？龙主任怎么说？”
　　许度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什么都没做，就感觉很累了，光是举个手，抬个头就能用尽所有的力气。
　　好累……
　　手指动了动。
　　他知道他们都在看着他，是关心还是看热闹，其实许度并不在意，也没有精力去在意，他现在想做的唯一一件事，可能就是躺在床上，被子一盖，不管睡得着还是睡不着，都不想再动一下。
　　在手插进兜里的时候，许度终于抬起了头，他笑了笑：“啊，累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不知道带不带薪。”
　　这么轻松的语气，但所有人都听懂了背后的意思，一时都说不出话。
　　小何到底年纪还小，怔怔的，反应过来后拉住了许度的衣袖：“许医生，你……”
　　许度笑容更深，抽出手，抬手屈指弹在小何的脑门上：“没人带你偷懒了，哎，你想我也没用，哥要去漠河看极光。”
　　淡然如常的收拾东西，脱下白大褂，收起工作牌，然后跟下班似的，跟小姑娘们打声招呼：“走了哈。”
　　小何差点快哭出来。
　　许度不想说什么，连他又不是不回来了都不想说，成年人就是这样，多说一句都怕是矫情。
　　下楼后，许度站在大厅中心，看自个拎着吊瓶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的阿姨，看杵着拐杖，已经可以熟练运用的大哥，看穿着颜色鲜亮到能去充当红绿灯衣服的小孩扑腾来扑腾去，许度站在那，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他是有点放空的。
　　因为懒得想，很多事就堆到了一起。
　　日复一日的催婚、没有动力，千篇一律的生活、一边瞧不上你又怕你超过他了的狗逼上司、然后突然看了个曾经黑过，但自个都忘了这事的明星的菊花，再然后结婚了，哦，还签了个傻逼合约，行吧，签就签了，不是要闭嘴，要各找各妈么？现在又搞什么鬼？
　　如果周几行以后牛逼坏了，出了本周几行先生的自传，许度不知道自己这个炮灰能不能在里头出现一下。
　　真惨啊，就给人看了个菊花，看得连工作都快丢了。
　　“许医生！！”
　　后头脚步声噔噔噔。
　　小何追下了楼：“许医生。”
　　许度突然间，清醒了。
　　她跑得气都喘不匀了，还非要说：“你把口罩戴上，还有帽子，出去……”
　　许度哭笑不得的接了她非要塞过来的口罩：“来，咱们先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小何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还是这么没个正形。”
　　“不然嘞？”许度耸了耸肩，“哭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么？你以为我是你！”
　　“我才不会这样！”小何一拳捶在他胸口，“不过哭也不是不行。”
　　许度受了她这一拳：“跟谁哭去。”
　　小何瞪他！狠狠瞪他！
　　小何：“跟周几行啊！你跟他哭啊！”
　　许度噗嗤：“我跟他哭什么？跟他对戏啊？”
　　“他不是你……你那啥么？”小姑娘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主要是周几行也是她偶像来着，“许医生，你能帮我要个签名么？”
　　许度突然牙一呲：“我直接把他人头送你好不好？”
　　小何：“……”
　　“神经病！”小何踢了踢他，可见许度平时有多随和，只要不发火，医院里就没人怕他，连他手下病人都更放肆一点，“我说真的，你不会真的不做医生了吧？”
　　许度：“开玩笑，我那么热爱医疗事业，毕业的时候可是宣过誓的。”
　　小何鄙夷：“其实你是除了看菊花，什么都不会吧。”
　　许度想了想，还真是，在肛肠科待久了，现在就是把他分到其他科，他都得习惯一段时间，不做医生，他可能真的得啃老了。
　　小何：“这事本来就是因为他名气太大而影响了你，所以啊，你得让他去处理！”
　　小何本来觉得自己说得挺有道理的，可是突然一想：“不对哦，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小何看向许度的眼神变得格外同情：“我们许医生该怎么办啊？”
　　许度：“卖土豆去。”
　　小何：“可是……可是我们哥哥怎么办？”
　　许度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澜：“卖土豆去。”
　　然后他就被重重打了两拳。
　　许度哎呦，捂着胸口：“你这偏心偏的，你就是距离太产生美了，才觉得他好，万一他是个畜牲呢？”
　　小何：“那也是长得好看的畜牲！！”
　　许度：“你们颜控要不要这么双标？算了，别听网上瞎说，我跟你们哥哥没有半毛钱关系，哦，现在应该有了，总结起来的话，那就是……”
　　许度露出微笑。
　　和善的微笑。
　　他几乎一字一句道：“你死我亡的关系。”
　　小何：“……”
　　操！相爱相杀！有点刺激！
　　“走了。”许度扬了扬手里的口罩，“这个谢谢了，基于我这么穷，我就不请你吃饭了。”
　　小何对他疯狂竖中指。
　　你死我亡。
　　许度手往兜里一插，从大厅沿着已经有些褪色的彩色指路条往前走。
　　习惯应该是人活在这世上的本能吧，不然什么都要学，也蛮累的，像他这样，也没特意记过路，还闭着眼睛都知道再往前走是哪，就是人活着就是为了偷懒的最好证明。
　　“许度！度儿！！”


第二十一章 你们不是结婚了么
　　许度伫步回头。
　　曹溪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典型办公室人群，时刻面露肾虚状，一年到头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去拿个快递：“度儿，你走这么快……”
　　许度贴心的给他捋了捋背。
　　曹溪喘了一会，差不多了，摆摆手，挥开许度在他背上捋来捋去的爪子：“叫你半天没个答应。”
　　许度咦，他一直以为他听到的那声是曹溪喊他的第一声来着。
　　曹溪：“又不知道去想什么了。”
　　说着，他把手机拍到许度手里。
　　许度瞅了眼自个手机。
　　“还真在你这。”
　　曹溪：“废话，昨天你给……”
　　曹溪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八卦，一张脸随之变得猥琐，抖着眉毛凑了过来：“诶，昨天那人还真是周几行啊？”
　　许度：“呵呵。”
　　“别装傻。”曹溪拉了把他的手臂，“群里都讨论疯了，昨天他进来的时候，哎呦那气场，他不说话都没人敢吭声。”
　　许度赌周几行是遮了脸进来的。
　　曹溪：“我还说他看着眼熟来着，他们还非说脸都看不到，熟什么熟，你看，还是哥们眼神好使吧？”
　　许度心说：哦，猜对了。
　　曹溪：“大明星耶，群里都艾特你要签名呢。”
　　许度：“……没有，自己要去。”
　　曹溪在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别这么小气，多好一机会，虽然你脱单了，但哥们我还是黄金单身汉啊，有女同学主动接近，那就是脱单的机会！”
　　许度：“你一黄金单身汉还靠一张签名照脱单？”
　　曹溪：“你懂什么，那是媒介！那是浪漫！人家古代人还要唱个小曲儿，做个小诗，再眉目传情、黑灯瞎火、生米熟饭呢。”
　　许度收了手机，懒得理他了。
　　他一走，曹溪立马跟上，一张嘴在那巴拉巴拉个没完，许度听得头疼，一个转身，一根手指顶在曹溪脑门上：“我跟你说，我酒可还没醒完，发起酒疯来打人，你可别喊疼。”
　　曹溪：“度儿……”
　　许·冷酷无情·度：“说。”
　　曹溪把顶在自个脑门上的手指头拨开：“我说实话，你这动作，至少得再高个十厘米，做起来才有威严。”
　　许度：“……”
　　“就跟周几行那样的，震慑全场。”曹溪模仿着周几行当时的样子，作势一踢，踢垃圾都嫌鞋脏的那种，“喂，起来。”
　　许度：“……”
　　曹溪抬高下巴，神态一定要目中无人！眼神一定要是看在垃圾的那种！流露出嫌弃一定要自然且让对方感到压迫：“呿。”
　　许度：“……”
　　最后，一槌定音，扛尸体一样直接扛起：“人我带走了。”
　　许度：“……”
　　许度有点能脑补出周几行把自己丢进垃圾桶时候的场景了。
　　曹溪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人家的半个粉，说起周几行来，跟他们科室里的小姑娘似的，手背拍着手心：“你看看！看看人家！那才叫气势！这才叫气场！”
　　许度：“……所以你们就这么看着他把我弄走了？”
　　曹溪有一瞬间的心虚：“也不是，主要吧，就是气势打压。”
　　许度终于忍不住爆粗口：“打压你妹！十几二十人用体重也该砸死他了！你怕个屁啊！老子现在工作都丢了！你满意了？”
　　所有人……好像所有人都在看热闹。
　　主角是周几行，许度只是一个增加戏剧性的配角，配角的结局如何并不重要。
　　曹溪被许度吼得一愣一愣的：“你不是……你们不是结婚了么？”
　　许度听到这两个字就来气：“结你爸爸！”
　　“好好好，结我爸爸，结我妈妈都成，别气了。”曹溪赶紧哄他，“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毕竟你俩都结婚了，工作丢了就丢了呗，他是大明星，随便动动手指头，都挣得比你多，就让他养着呗。”
　　许度拨开他的手，径自往前走：“走开。”
　　曹溪追在他边上哄：“好啦好啦，别气了！有什么问题我陪你找他去！哥给你打头阵行么！”
　　许度面无表情：“不需要。”
　　曹溪：“所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看到外头的记者了，妈的，吓死个人，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两个翻墙的。”
　　许度没理他。
　　曹溪再接再厉：“你看看手机啊，一直响个没停，我这一大早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度儿，度儿……看在当年咱俩啃过一根冰棒的交情上，你理理我呗。”
　　许度一瞪眼，直接把两根手指怼在他脸上：“那是两根！”
　　“都是一包嘛，差不多差不多。”曹溪嬉皮笑脸，“不要搞得那么沉重嘛，我就是怕你不开心，才特意逗你开心。”
　　许度还没说话，曹溪突然话风一转：“等等，你昨天说你是国家分的对象，所以周几行不是在跟你谈恋爱？而是分到一块了？”
　　许度无语。
　　他的脑回路是开了过山车么？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曹溪：“不对啊，他一个大明星，至于沦落到要靠对象么……啊，你别这么看我，我不是那意思，我们度儿凭着这张脸，要不是职业选坏了，不然早早儿孙满堂……”
　　话着就顿住。
　　许度如果是跟周几行结婚了，那……
　　许度：“……”
　　他真是误会他的了，他的脑回路那是去开过山车了，明明是去月球兜了一圈……
　　“我去。”曹溪望天，吐出一句，“造孽啊。”
　　能不是造孽么？
　　谁能来告诉他一下，他跟周几行到底是哪里配了？
　　曹溪：“那昨天怎么回事？”
　　许度：“鬼知道。”
　　曹溪看他：“你不会是发酒疯，强了人家吧？”
　　许度：“你快去死。”
　　“度儿。”曹溪很认真的道，“我觉得你现在怨气太重，不利于身心健康。”
　　怨气重不重，许度不知道，但对周几行的杀心越来越重，那倒是真的。
　　“操……”许度抽出手机，按出通话记录，一连串的未接来电，许度两片唇重重一抿，选出昨天最后接过的电话拨出去。
　　电话简直是秒通。
　　许度一秒钟空隙都没留，张嘴就是：“周几行我操你大爷！子不教父之过，所以你今天这么讨嫌是我的错，每次看到路边的垃圾，我就会想起你来，今天想骂人所以不骂你，你想气死我，自己当孤儿?有空来隔应我不如去亭子里陪你爸种枇杷……”
　　旁观的曹溪：“……”


第二十二章 天打雷劈的时候没有一只装逼狗是无辜的
　　许度火力可能就没这么足过：“我在这里真心的祝你寿比昙花，你不孕不育儿女双全，你斗地主了3456没有7……”
　　最后轻描淡写来一句：“哦，瞧我这记性又把你当人看了。”
　　电话那边的人已经咬牙切齿：“许……”
　　“呵呵。”许度如同凯旋的将军，直接把电话一挂，管他妈说什么，“老子理你？”
　　旁观全程的曹溪重重咽了下喉咙：“度儿，你这样好么……”
　　许度刚发了一通火，现在神清气爽，眉宇飞扬：“我管他。”
　　曹溪：“可是吧……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们的情况，但是那个谁好像脾气不太好。”
　　许度：“脾气不好我就要怕他？老子欠他的？”
　　曹溪听了：“也是，不过他要真对你动手，你就打电话给我，咱们光脚不怕穿鞋的！”
　　许度正响个不停的手机丢进兜里，就当没听见：“管他，反正又打不着我，等他找过来，我早走了。”
　　曹溪看他恢复了些往日的神情，也算是松了口气，真神奇，现在分对象还带分明星的。
　　“走吧，我请你吃个午饭。”
　　许度也不客气：“要王记楼。”
　　曹溪肉疼：“行吧，你最好祈祷一下我今年的年终奖能多点。”
　　“往哪走？”
　　“当然是侧门。”
　　两个人勾肩搭背往侧门走去，许度骂完了周几行，心情真是好了不少，一路上跟曹溪吐槽，怎么会有人，明明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但每一次都这么讨人厌呢？
　　曹溪笑得不行：“难得你也有这么讨厌的人。”
　　许度翻了个大白眼：“废话。”
　　“不是我说你，你记得么？高二篮球赛，我们跟高三的打，你给人家砸出鼻血，我们气得不行，要找他们算账，你倒好，坐那直接睡着了。”
　　许度：“……”
　　有这回事么？
　　曹溪：“你肯定不记得了吧。”
　　许度嘴硬：“怎么会。”
　　曹溪肯定了：“就是不记得了，哎，也亏你高中都没换过班，不然连同学名字都不记得。”
　　许度：“……不要把我说得这么智障。”
　　曹溪：“不是智障，是懒。”
　　整个高中，许度都坐在靠窗的位置，他那边的窗帘永远都是拉上的，只要是休息时间，你一转过头，看到的，就是他趴在垒高的书堆后睡觉的样子，眼睫轻合，细碎的刘海遮住了额头……
　　安静的，也是慵懒的。
　　曹溪：“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怎么会去学医？”
　　许度一愣：“因为……”
　　“度儿。”
　　曹溪突然顿住脚步。
　　许度侧头看他：“嗯？”
　　曹溪举起的手微微发颤：“是……是他么？”
　　许度顺着他的手看去，原本懒散的目光在看到倚靠在侧门边上的颀长身影时而瞬间聚集，许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凉气入肺的感觉都变得清晰：“我日……”
　　许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他觉得最诚不欺我的一句话就是：装逼遭雷劈。
　　原本靠在侧门边上，低头把触屏机点出了一种按键机的既视感，好像生生要戳破那个屏幕一样的周几行突然间抬了头。
　　许度和曹溪的呼吸都停止了。
　　就在周几行侧目看来的那一个眼神里。
　　曹溪：“度……度儿，我感觉被插了一刀，就在胸口……”
　　许度：“没……没那么夸张……”
　　周几行收起手机的那种动作相当的帅气漂亮，利落得透出一股凛冽和杀气……
　　曹溪：“他过来了……他过来了……”
　　许度又没瞎。
　　周几行来了，他来了……他妈的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知道这个小门！
　　周几行脚步站定，居高临下，脸黑得要死：“许度。”
　　许度：“……”
　　周几行：“从来没有人能让我打这么多电话。”
　　许度：“……”
　　周几行：“子不教父之过？嗯？”
　　许度：“……”
　　“有空来隔应我不如去亭子里陪你爸种枇杷？”
　　许度：“…………”
　　许度每退一步，周几行就迈一步。
　　居高临下，许度永远在他的阴影里。
　　许度冷汗冒了一脑门。
　　“寿比昙花，不孕不育儿女双全？”
　　许度看向另一边的曹溪，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说好的他要是打你就找我呢！！说好的光脚不怕穿鞋的呢！！说好的啃过一根冰棒的交情呢！！
　　周几行：“说，继续说，没关系，我都记着呢。”
　　许度：“………………”
　　所以你为什么要记这么清楚啊！！！
　　没有一个装逼狗是无辜的。
　　许度闭上眼。
　　用生命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
　　虽然……虽然装逼遭雷劈，但是许度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拯救一下。
　　许度倔强的仰起了头，使出了浑身勇气，在跟周几行对视上的那一秒，许度觉得梁静茹在保佑他：“这怪我呢！到底是谁的错？不是你非要亲我我至于被那么多记者围堵？不是那张照片我至于工作都丢了么！！”
　　周几行眉头皱紧：“你说谁非要亲你？”
　　许度拼了：“你！不要想抵赖！照片都照得清清楚楚！是你压着我！”
　　“呵。”周几行真是气笑了。
　　他一笑，许度就心一虚。
　　其实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周几行突然停了笑，低眼看他：“许度，你是需要我帮你情景回忆么？”
　　许度：“……”
　　其实他不是很需要……


第二十三章 所以干脆承认吧
　　许度是被周几行单方面，强制性的拉上车的，他也不知道他哪来的精力，居然还能特意看了一眼周几行的车换了一辆。
　　周几行简直就是个暴力狂，开个车门都能开出摔门的气势和声音，许度还没从那声音中回神，他就被像丢垃圾一样，甩到了后座上。
　　后座位置有限，许度一个成年男人躺下去已经够挤了，周几行不知道抽的哪门子风。
　　许度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狭窄的位置，封闭的后座，遮光玻璃下，许度看不到外面的场景，现在这辆车里，只有他和周几行。
　　周几行，俯视着他，黑暗中，他的眼神，黑且犀利，压迫且慎人。
　　许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很淡，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你……”
　　“想起来了么？”
　　许度一愣，一瞬间，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画面闪过。
　　“想不起来？”周几行一声笑，“好，那继续。”
　　“别！别……”许度说晚了……
　　许度都快哭了，他到底是抽的哪门子疯啊。
　　两具身体，格外贴近，胸膛贴着胸膛，许度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很快很快，就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周几行身上若有若无的味道在周几行攥住他的衣领，让他被迫微微抬头，鼻尖几乎挨着周几行的鼻尖的时候变得最为清晰。
　　是金银花的味道……
　　周几行：“想起来了么？”
　　眼睛对着眼睛，他能看到周几行眼眸里怔愣的他：“想起来了……”
　　周几行瞬间松开的手，把他丢到一边，自己起身去了驾驶座，一言不发的开起了车。
　　许度已经把自己衣领整理好了，他坐在后座，因为位置关系，他能看到周几行的肩膀，一件湖蓝色的外套。
　　偶像开车。
　　就像周几行之前说的，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做司机，这恐怕都是粉丝花钱都买不到的服务，许度突然间就被迫享受……不，压根就算不上享受，反正就是被迫经历了这一切。
　　一路上，周几行都没再开过口。
　　许度老老实实坐在后座，从周几行会把他卖去做人肉包子的店铺幻想到跳窗……想象力有多远，他就能想到想去。
　　“周几行。”
　　周几行手中方向盘打了个转：“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
　　许度：“……”
　　好危险……
　　……
　　周几行并没有把他卖去做人肉包子，虽然许度觉得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哪有这么一家店。
　　他感觉都快开到了郊区的时候，车停了，周几行二话不说，先行下车。
　　许度在后面疯狂跟他比中指。
　　一下车，就看到了上回来找到他的李哥，跟周几行一比，中国真是有十二亿点九九九九九个小可爱。
　　李哥对他笑笑：“辛苦你来一趟了，怎么样，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许度刚一张嘴，就看到走在前面的瘟神突然回头，依旧黑着一张脸，生怕人家不知道他现在想杀人。
　　许度才不是被他吓得把话缩回去的呢！
　　许度摇摇头。
　　李哥本来也就是客套客套：“那就好，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许度被李哥带着进了一栋小两层别墅，一进门，许度突然停住了脚步。
　　李哥回头看他：“怎么了？”
　　许度摇摇头，他就是一进来就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周几行”的讨厌气息。
　　果然，他俩到客厅的时候，周几行已经跟皇上似的坐在沙发上了，半合着眼，一副我什么都不想说了的狗逼样。
　　还是李哥像个正常人，他笑笑请许度坐下，又问了他一些情况：“这事的确是个意外，起初我们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不过说起来，你们两个真的很有缘分呢。”
　　许度：“……”
　　别！千万别！
　　皇帝陛下一个伸腿，踢了一脚小李子：“说正事。”
　　李哥：“他就是这样，直来直去惯了。”
　　许度：“没事，还是直接说吧。”
　　李哥：“那我就直接说了，这件事是一个意外，今天的情况想必你也感受到了，谁对谁错，我觉得现在没有必要纠结这个，你觉得呢？”
　　许度想到那一亲，有点心虚，于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我们就是达成共识了。”李哥微笑着拿出另一份合同，“起初我们都想互相不打扰，正常生活，可现在问题摆在眼前了，我们就要一起解决，这是我让律师新写的合同，你看看有什么问题么？”
　　许度拿起那两份比之前还厚的合同，一页一页翻过来，他大致懂了，无论是网上流露出去的周几行在医院的照片，还是现在都还在热一，挂了个“爆”字的热搜，两者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干脆承认。
　　李哥：“现在照片也出来了……”
　　许度觉得这个还是得解释一下：“这个是因为……”
　　李哥抬手摆了摆：“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网友信不信才是重要的，你觉得你们现在这些事，说出去都是意外，有人会信么？”
　　许度：“……”
　　许度不得不承认，巧合太多，着实难以让人相信。
　　李哥：“所以干脆承认吧。”
　　许度没说话。
　　李哥：“你们的故事我会安排好，到时候你们只要照着说就行了，虽然是公开关系，但是也只是暂时的，所以过了这个热度，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对外公开你们已经分手，到时候你们依旧可以各过各的。”
　　许度张了张嘴。
　　李哥看着他：“当然，我们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补偿金。”
　　许度：“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第二十四章 他给我道个歉我就答应了
　　“那是什么问题呢？”
　　李哥依旧保持着一个经纪人该有的得体和耐心，连笑容都没垮半分，倒是许度说不出话来。
　　不是钱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
　　许度答不上来，但就是不想应下。
　　李哥：“我知道你还有些没习惯过来，可就是因为这样意外才被称之为意外，你说是么？”
　　说话间，李哥把桌上的咖啡递给他，许度下意识的接了，也没喝，就这么握在手里。
　　周几行：“呿。”
　　李哥回头给了周几行一个眼神警告，再回过头时，依旧笑容从容温柔：“你放心，你工作上的事，我们会为你处理好的，这件事本身就是我们的责任。”
　　“他不挨上来那一下，什么责任的没有。”
　　李哥：“……”
　　李哥巴不得周几行闭嘴，他在这全心全意连哄带骗，周几行非要在这插上几句。
　　许度好像一下子从刚才的思考犹豫出拔出神，冲着那边那位大爷就来一句：“你不带围巾，屁事都没有。”
　　嘿！来劲了！
　　周几行连沙发都不靠了，坐直了身：“你怎么不说你不喝酒就屁事都没有。”
　　许度：“我喝酒怎么了？我求你来接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丫的踢我身上那几脚我还没跟你算呢！”
　　周几行：“你应该看看你喝成什么傻逼样了，我不踢你你能起来么？”
　　两个人一声更比一声高：“问题就是你踢了我我也没起来啊！”
　　夹在他们中间的李哥：“……”
　　这两个人怎么总是这样……
　　客厅算是宽敞的了，两个人隔了一方暗色地毯吵得耳红脖子粗，声音不能小！小了气势就输了！回得一定要够劲！不然就是怂了！
　　“呿，你现在是要跟我算账么？”
　　“别！算账怎么够，我直接给你算个命怎么着？我算你长亭外，古道边，芳草天。”
　　“蛮不讲理！”
　　“我这是对人对事！”
　　李哥被他们吵得头疼：“……好了好了，你们吵什么，怎么一对上两个人都成三岁了”
　　“是他不是我。”
　　“谁乐意跟他吵。”
　　两个人同时说出，声音都撞一块了。
　　李哥：“……我现在要说一句你俩其实挺有默契的，你们是不是要揍我？”
　　“是。”
　　“是。”
　　这回是异口同声了。
　　李哥无奈的给了他俩一个“你们看吧”的眼神。
　　周几行双手抱臂往沙发上一看，闭眼气自己的去了。
　　李哥对许度笑了笑：“别理他，我们继续说我们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许度：“我想好了。”
　　许度这回声音精神得很，没有半点迷茫。
　　李哥瞬间笑开了：“怎么着？”
　　“他给我道个歉我就答应了。”许度指着那位闭着眼的皇帝陛下道。
　　李哥一愣：“这……”
　　皇帝陛下睁眼了，世界大战又开始了，哎呦，李哥都想蒙着耳朵躲一边去了：“谁给你道歉？”
　　现在的场景跟在医院完全不同，那会是真的杀气，将许度摁在地上摩擦，这会许度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是安全的。
　　都二十一世纪了，甭管是明星还是凡人，不都得讲究个人人平等，都是娘生父母养的，用的还是同一套生理结构，凭什么他要在他面前怂？
　　许度：“你。”
　　周几行气笑了：“再说一遍。”
　　许度看着他，目光不移：“你，周几行！”
　　周几行站了起来，他起来的那一刻，许度怂了一下，但心里一直给自己念着“骨气骨气骨气……”
　　心理暗示到位，许度面前在周几行面前直起了腰。
　　李哥：“你别……”
　　“凭什么？凭你电话不接出去买醉？凭你发起酒疯什么都不管？还是凭你一个电话劈头盖脸一顿骂？”周几行压根就没搭理李哥，直接一抬手，把他拨开到一边去，和许度来了个面对面：“你惹的事要我道歉？”
　　许度摁在沙发上的手偷偷握紧了，对上周几行的眼神努力不虚：“我要的是另一件事的道歉。”
　　其实这时候许度的语气已经虚了。
　　他就不懂了，周几行在别人面前装成那样，是怎么练出这一身阎王气场的。
　　许度心一横，干脆说了：“垃圾桶那事！别想带过！给我道歉！”
　　周几行气势突然一卡：“……”
　　许度抓住这个机会：“好啊，你就是提都不打算提呗！要是没给拍下来谁知道你趁着夜黑风高对我做了什么！”
　　周几行气势又上来了：“我还能对你做什么！”
　　“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许度说完重重一哼。
　　周几行看着他，嘴角抽了抽：“你家是没有镜子么？”
　　许度抓住了理，这会特别来劲：“照过了！风流倜傥三十年！老字号值得信赖！”
　　一旁的李哥突然：“噗嗤。”
　　两个人齐刷刷看过去：“笑什么！！”
　　李哥抬手掩笑：“没什么，就觉得你们吵起来挺好玩的，好了，两位帅哥，先坐下。”
　　李哥做这一行做了二十多年，看人看得老准，他晓得主要炸弹在自家这，许度顶天了就是个跟着炸的，于是先安抚了周几行，让两个人好好坐下。
　　李哥先跟许度说：“垃圾桶这事是我们的错，但几行最终也没把你丢在外边，你说是不是？”
　　许度没吭声。
　　李哥又转了个头，看向周几行：“这事做得不地道，是不是？”
　　周几行烦躁的点了根烟，李哥皱了下眉：“明天就进剧组了。”
　　周几行夹着烟：“就一根，留不了味，你要说什么，赶紧说。”
　　李哥：“我们不提其他的，就这事，你得跟许度道个歉，是不是？”
　　周几行眉头锁紧，周几行手并不漂亮，甚至有一点大，还有点糙，抽烟的动作相当老练。
　　许度其实也没想怎样，就是很周几行吵了就想找件事给他添个堵，周几行不开心了，他就开心了，可现在搞得好像他强人所难一样。
　　许度拿起笔，翻了几页，在签字的位置上签下了名字：“还是算了。”
　　李哥一愣，这又怎么着了？
　　他看了看许度，又看了看自家那位大爷。
　　许度签完了，把合同和笔都扔给周几行。
　　一根烟，火星悄然燃了半根，嘴角边还有几缕白烟，周几行始终皱着眉。
　　许度：“到你了。”
　　周几行伸手，把烟头摁捏在烟灰缸里，然后起身走开。


第二十五章 甲方乙方
　　周几行这一走，客厅里好像空气都安静了几秒，随后李哥反应了过来，他伸手在许度肩上拍了一下：“你在这坐会，我去看看他。”
　　许度：“嗯。”
　　李哥起身，往周几行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留许度一个人坐在这客厅里，那两份合同还摆在桌上，拆了笔帽的签字笔还保持着被他丢到周几行面前的样子。
　　许度慢慢的垂下眼睫……
　　……
　　李哥过去的时候，那位声称只抽一根不留味的大爷现在正站在窗户边上抽烟。
　　李哥真是想一巴掌重重甩在他背上：“你干嘛呢？人家都签了，你这突然走了是什么意思？”
　　周几行目视着前方，当初买这套房子，他的经济还有限，位置、面积、装修……总得牺牲几个，这地方是周几行一眼挑中的，当时李哥觉得就算钱不够也用不着挑这么偏的地方，虽然现在流行往郊区住，可这屁大点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算个什么？
　　可周几行就是看上了，看上了外头的一棵双生花树，没电视剧里演得那么邪乎，但凡有个双胞胎都要配个双生花才够文艺。
　　白色的，中间染着浅浅的黄，一到夏天，一场大雨，双生花落了一地，沾着地上积的水，安安静静的躺在那，等被风吹走，等被人踩过，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
　　周几行喜欢那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干净也很安静，他人生中少有的安静。
　　李哥给了他一手肘：“问你话呢，少在这装深沉。”
　　周几行抽完烟后嗓子有点哑，声音低沉沙哑：“让他提条件。”
　　李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几行手里头夹的那根烟一折：“道歉没有，你让他提条件。”
　　李哥：“不是，你们不刚还在吵么？他突然签了，你又非要人家提条件，你俩是有病吧？”
　　周几行又不说话了，李哥看着人高马大的周几行，真是有一种想要把他脑袋拧下来的冲动：“算了，我去跟他说，人家要不要就是他的事了。”
　　说完李哥又走了回去，当李哥看到许度坐那的时候，有种心累的感觉，屁大点事，非要这边折腾来一趟，又踢皮球又去那边折腾一趟。
　　李哥在许度面前坐下，在许度的目光下，拿起一份合同，状似随意的翻了翻：“你都看完了？”
　　许度：“大致。”
　　李哥笑了：“你还真是不怕被坑。”
　　许度：“那你坑了么？”
　　这话问得直白得让李哥无言以对，随后他笑出了声，把合同合上，放回桌上：“不仅没有，你晓得我们家那位让我回来干嘛么？”
　　许度摇头。
　　李哥看着他，手指在桌上的合同上点了点：“他让我回来要你提条件。”
　　许度闻言一愣。
　　李哥：“很傻是不是？难得碰上两个傻的，钱、房子、工作、还有别的，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
　　许度抿唇：“算了。”
　　“送上门来的钱你不要？真傻还是假傻？”李哥这时候终于从一个贴心长辈变成了一个商业、严谨的经纪人，“既然要合作，我们就把话说开了，现在你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我们尽量给，甭给我回头来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
　　商人的目光犀利直接，甚至冷酷：“我不管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别动歪脑筋，他是演员，但还是分的清戏里戏外，假戏真做那套在他身上不管用。”
　　许度与李程对视。
　　谈判间没有半点温情。
　　就像桌上的那份合同，他们之间的所有都是用白纸黑字限制好的，一旦触及到了利益，无论是周几行还是李程都会像现在这样冷酷精明的将他抛弃。
　　许度终于开口：“我的父母是一对人民教师，我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但起码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李程知道，许度的资料他早就调整得一清二楚了。
　　“如果一定要些什么，你们才能安心。”许度拿起了笔，把合同翻过，在空白页刷刷写下，他是医生，手速是有的，半页的字没一会就写好了。
　　许度停笔，把笔帽盖上，放在一边：“就这个。”
　　李程抱有怀疑的拿起一看，每一行字每一个字的扫过，最后他问：“你确定？”
　　许度：“我的时间虽然没有周几行昂贵，但我一天也只有二十个小时，没比他多，也没比他少，所以麻烦尽快，我想走了。”
　　李程：“好。”
　　新的合同很快就弄好了，许度如同之前的一样，潇洒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潇洒离开，背影依旧如同那天融进秋色的身影一般，寡淡的从容。
　　李程抿唇，起身拿起合同，走到窗边：“他已经签好了，你看看吧。”
　　周几行抬眼，从李程手中拿过合同，只补了一页：
　　甲方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以任何理由，在没有经过乙方允许的情况下，对乙方有过分的身体接触，否则将有以下罚款：
　　1.牵手，一次五百，三次后加倍；
　　2.大面积亲密触碰，如拥抱、熊抱等行为，一次三千，再犯翻倍；
　　3.亲吻，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一次一百万！
　　周几行：“…………他要的就是这个？”
　　李程懂他的感觉：“是，签完就走了。”
　　周几行操了一声：“神经病。”
　　李程心说你们两个半斤八两。
　　“谁给他的错觉？真当我会碰他了？我就是亲头猪我都不会再亲他！拿笔来！”
　　又一次，两个名字出现在同一张纸中。
　　他们并排着：
　　甲方：周几行
　　乙方：许度


第二十六章 你好我好大家好
　　还是熟悉的感觉，熟悉的配方，许度再一次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不一样的是——这里比民政所还难打车！！
　　许度真他妈想回去再补一条：甲方必须无条件送乙方回家！
　　一通折腾，等许度到家了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许度累得不想动，一头倒在沙发上望天。
　　人生还真是说改变就改变，连声招呼都不跟你提前打的。
　　好累哦……
　　好饿哦……
　　日你妈哦周几行。
　　妈蛋，连起来怎么念得这么顺。
　　他摸摸口袋，掏出手机打算玩一阵，结果按了按，发现没电自个关机了，什么时候关机的他都不知道。
　　许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充电器用脚丫子勾了过来，插上手机，全程就没离开过沙发，要多懒就有多懒。
　　他把手机开机，许度活到三十岁，第一次有种手机炸了的感觉，他都不知道原来人一天之内可以收到这么多消息，有医院同事的，也有以前同学，还有一大堆陌生号码……
　　许度怀疑已经被卖号了……
　　未接电话也是一连串，许度还没来得及看完，手机就在他手里响了，许度吓一跳，手一松，手机直接砸脸上，砸得鼻子疼：“操……”
　　许度用力揉了一把鼻子，电话还响个没停，一看他家庄老师打来的。
　　许度刚一接，庄老师刚劲有力的声音就冲刺进他的耳膜，声音之大，语气之强烈，让许度差点失去了一只耳朵：“你跑哪去了！！！电话打一天了都不接！！！你要吓死老娘啊！！”
　　许度：“妈妈妈，淡定淡定，我好着呢，活蹦乱跳，没缺胳膊也没少腿。”
　　原本还稍稍担心一下工作，现在也不用了。
　　庄老师瞬间嘴硬：“你能有什么事，从小到大就你最没事。”
　　许度哄着：“是是是。”
　　庄老师：“下次打电话就赶紧接。”
　　许度：“这不是没电自动关机了嘛，下回要不在手术，我铁定秒接，这是什么？这是我貌美如花的母亲的专属特权。”
　　许度一通彩虹屁总算让庄老师乐了个声，许度真是松了口气，可他万万没想他的亲娘嘞！居然！居然也来八卦！
　　庄老师：“你今天是跟小周待一块吧。”
　　许度：“……”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觉得他的“待一块”跟他娘的“待一块”不是一个意思。
　　庄老师突然压低了声，许度勉强在话语里感觉到了一丝羞涩：“哎呦，那照片怎么给人拍到了，找个明星就是这点不好，老有镜头对着，今天学校里几个老师还在问我照片里是不是你。”
　　许度真是服了，照片里也没怎么露脸啊，怎么都认得出来，他长得有这么标志性么？
　　庄老师：“你们下回低调点啊。”
　　许度：“……妈，没有下回了。”
　　庄老师：“这孩子，跟我害羞什么，今天他们都跟我要签名呢，哎呦，我这活到这把年纪，一个明星都没见着过活人，没想到成了我的儿媳妇。”
　　许度：“……”
　　庄老师：“你放心，我都拒了，人家小周肯定忙着么，怎么能因为这点事麻烦人家，你什么时候喊人家来我们家吃顿饭啊，我怎么教你的，这点礼数还是要有的。”
　　许度：“庄老师，请用您的光辉人民教师形象说实话。”
　　庄老师没忍住，嘿嘿笑了：“我跟你爸打赌呢，他非不承认小周比他年轻的时候帅，一大把年纪了，还老黄瓜刷绿漆的。”
　　许度：“……”
　　许度感觉到了父母心态上的年轻和他自己内心的荒芜苍老。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那种荒芜。
　　电话里庄老师跟许老师的声音挤在一块，一会你说一句，一会我抢着说一句，热闹得紧，许度已经有一阵没看到庄老师这么轻松的样子的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想见到的么？
　　作为儿女，许度无法反驳。
　　“你让我跟我儿子说一句！”
　　“这时候就是你儿子了！他小时候要喂饭的时候你怎么不在！背不出九九乘法表的时候你怎么不管！一边去，别打扰我跟我儿子说话。”
　　“你就让我说一句，就一句。”
　　……
　　许度笑了：“说呗，我听着呢。”
　　许老师历尽千难万险，终于暂时抢到了说话权：“儿子，还好么？”
　　许度：“还好啊。”
　　许老师：“我跟你说啊，别人跟你说什么，你就别管，我们自己开心就行了，马云都做不到让十三亿人开心。”
　　许度：“嗯。”
　　“还有那谁，他要欺负你，你就揍回去！”
　　“嘿！你怎么教我儿子的！”庄老师在旁边喊。
　　许老师估计是抱着手机转移阵地了，换得了片刻的安静环境：“你俩都是大男人，用不着谁忍着谁，谁让着谁，都是父母捧在手心里宠大的，没谁应该对谁屈膝卑微的，知道了么？”
　　许度：“嗯。”
　　三言两语，话说得简单，其实许度更难想象他的父母是经历了怎样的心理纠结懊悔，才把自己整理得至少在许度面前自然大方，毫不在意他们的儿子跟另一个男人结婚了。
　　父子间的谈话突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特意去提醒这种安静，直到做父亲的开了口：“儿子，你妈这些年催你催得紧，我知道你有心理压力，我也一直不敢劝她，早几年你妈做手术，医生跟她说了，成功率只有一半，她那几天就老梦见你一个人，她特怕她自己哪天走了，你还是一个人。”
　　许度哑然。
　　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从未想过是这样的理由，毕竟每一个父母都因为着“什么年纪去做什么该做事”这样一句话而不断催婚，催婚变得无比的正常，符合现代社会常态。
　　许老师：“你妈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一个人啊。”
　　……
　　电话挂了很久，很久。
　　许度放空思想看着天花板，素色的，干净的。
　　他往身下一抓，抓出一条黑色围巾，是周几行身上的味道……


第二十七章 我抓过的情侣比可比你谈过的恋爱多多了
　　许度睡觉前收到了李程的微信好友申请，许度愣了一下，然后点了同意。
　　李程好像又恢复了知心大哥哥的形象，先给许度问了个好，发了个表情包，然后才开始说正事。
　　他把周几行的日程表发给了许度，许度点开一看，密密麻麻的跟高中课程表似的，而且有几个时间也很有问题，列如其中有一个综艺节目，居然安排在了凌晨两点，一群人聚在一起玩摸瞎么？
　　Ethan：几行明天上午进剧组，我打算安排你们见个面，你看你哪个时间有空？
　　Ethan：我安排好车去接你
　　许度明天……什么时候都有空，他现在正处在被迫放假的阶段，除了睡觉打豆豆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晴天好抓鱼：不用了，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过去
　　谁晓得他几点能起床？
　　为周几行定个闹钟早起？
　　打死他他都不干。
　　李程估计也就是客套客套，直接给他发了地址，叮嘱他明天要是有人问他什么，就笑笑不说话，要么就直接别理，反正就是少说少错。
　　许度：“……”
　　道理他都懂，但是跨个省的事为什么李程要说得像是去串个门那么容易？
　　周几行拍戏的地方在B市，跟他现在所在的D市隔了两个省的距离，高铁都要大半天的时间。
　　这个懒觉，许度最终还是没睡成，主要是当妈的太勤劳，一大早就过来收拾，年轻人永远都搞不懂老一辈的到底是哪来的耐心每天都搞一次卫生，像许度，一个礼拜能记得扫一次地就不错了。
　　“起来！快起来！”庄老师进来就把扫帚和灰斗往墙边一放，对着床上裹得跟蚕似的许度就是一巴掌，巴掌拍在棉被上，软绵绵的音，“都几点了还在睡觉。”
　　许度半睡半醒的扭了扭屁股，直到被庄老师扯了被子，才不得不睁了条缝：“妈，让我睡一会。”
　　庄老师：“还睡，你今天不要上班了？”
　　许度：“……”
　　他忘了，他没打算告诉父母暂时停职的事。
　　逃避是人的天性。
　　但子女总是输在父母的锲而不舍之下。
　　庄老师那张问个没停的嘴，硬是让许度瞌睡去了大半，最后干脆放弃：“不去，今天请假。”
　　庄老师：“请假？你请假做什么？还嫌你工资不够低？”
　　许度：“……”
　　不带这么见缝插针的打击人的……
　　许度被庄老师从被窝里扒拉出来，许度顶着个鸟窝头，自暴自弃的捂住耳朵。
　　庄老师：“问你话呢，装什么死？我问你，是不是去找小周啊？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你们年轻人爱约会，我懂，我抓过的情侣比可比你谈过的恋爱多多了。”
　　许度：“……”
　　为那些学生默哀三秒……
　　许度：“是是是，我去找他。”
　　许度本来以为应了这句就安静了，没想到他妈对周几行的兴趣大到这个程度，甚至言辞中透露出对周几行那个斯文败类的喜欢：“你上哪找他啊？他不忙么？许度，我可跟你说了，谈恋爱归谈恋爱，可不能耽误了别人。”
　　许度：“他忙……”
　　忙个屁……
　　这话没说出口。
　　因为许度突然想起那张日程表，周几行好像还真挺忙的。
　　许度：“妈！我突然想起我十点的火车，我赶时间，有话咱们以后再说！”
　　他用最快的速度，套上毛衣，拎了个外套就往外跑，看他这装备，明显就是打算去露个脸就走人的。
　　庄老师：“嘿！跑那么快！早饭都还没吃！”
　　许度已经下楼了，在二楼楼梯里挥了挥手：“我路上随便买点。”
　　机票是昨天他自个买的，许度有点肉疼，来回就是他小半月的工资了。
　　就这一次！以后打死他都不跑这么远了！
　　……
　　周几行这部戏是早早定下来的，导演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周几行之前演过一部他的戏，上回演的也不是主角，不过胜在角色出彩，这回剧本一出来，林导就找上了他。
　　周几行看过剧本，最近古装剧盛行，尤其是大女主，现在饭圈严格得很，以前是分男一号男几号，女一号女几号，男女分着来，还算和谐，现在是连男主和女主都要分一番二番了。
　　大女主戏，一部剧里必定有很多男性角色，有狂拽酷炫，先要跟你来一场相爱相杀的男主，有青梅竹马，从小呵护你爱你跟你暧昧过但特别能憋着的男二，还有各种横插出来，不管过场如何，最终都对女主死心塌地的男N号。
　　这种剧一般都是一个套路，就是明明差不多整部剧还成的男人都爱女主爱得要死，可女主还好像特别可怜特别不受人待见，最后坚韧成长，看透爱情，在落寞的结局下成为了大女主。
　　总而言之，周几行这部戏的戏份并不抢眼，他演的就是那个默默付出，一个爱玩暧昧又死都不说爱的青梅竹马，在戏里女主得喊他一声师哥。
　　这剧本周几行并不是很喜欢，接了完全是为了留一条路，再者他手头也没有喜欢的剧本。
　　说实话像这样白莲花一般的男二号怎么演也就那样了，他宁愿演个反派，还有点层次感。
　　剧本不好不坏，但周几行的低气压已经持续了一整个上午，一声不吭，笑起来比骂人还吓人。
　　第一天要整个开机仪式，演员工作人员乌压压的一大群，光听见这边叫唤来，那边叫唤去。
　　助理小冰拿了杯咖啡过来：“行哥，你冷不冷？”
　　已是秋末，今天冷的又早，这会都在外头，风呼呼往脸上招呼，周几行两只手已经是冻着的了。
　　他接了咖啡，低头喝了一口，热气让身体恢复了点知觉：“那边还要多久？”
　　小冰语气弱弱的，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说是一会就好……”
　　周几行没说话，但小冰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或者说，从今天一来他看到男主是谁起，周几行就处在火山爆发边缘，小冰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啊，生怕这火山在自己手里头爆了。
　　过了会，小冰小跑到周几行身边：“行哥，李哥电话。”
　　周几行：“不接。”
　　小冰：“……”


第二十八章 完美与不完美
　　小冰想哭，可又不敢怼周几行，只好自己接了：“李哥……”
　　李程一听就知道：“他又闹脾气了吧？”
　　小冰抠着手指头，不敢说。
　　李程：“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给我盯好他喽，我可不想看到自己公司的艺人打架上热搜。”
　　小冰更想哭了：“我盯不住啊，行哥哪能听我的。”
　　李程表现得像个讨厌的老板：“你都没做怎么知道行不行，行了，把手机给他，我跟他说两句，他不接你就说我亲自过来找他。”
　　小冰摁着手机，小心翼翼的把刚才李程说过的话给重复咯。
　　周几行二话不说直接把电话给挂了，要不是现在周围都是人，这会手机已经碎得没边了。
　　这位大爷现在很不爽！特别不爽！
　　从他今天一到剧组，看到跟林导聊得正欢的陆焉识开始，他当即就黑了脸，一点都没遮掩住。
　　周几行压根就不知道陆焉识接了这部戏，李程从头到尾都没跟他打声招呼，这份惊喜，他是真是笑纳了。
　　陆焉识居然还笑笑跟他打招呼，要不是小冰一直在旁边跟唐僧念经似的一直嘟囔着“冷静冷静行哥冷静”，周几行可能当时就控制不住脾气走了。
　　他没去找陆焉识，陆焉识倒是来找他了，什么也不说，两个人都微笑着，还是女主角陈露在他俩之间笑了：“哎呀，这下有意思了，有你们两个人在，这剧热度停不了，就打个陆焉识和周几行的首次合作的噱头。”
　　周几行和陆焉识粉丝之间的血雨腥风，那是众所周知的。
　　陆焉识笑笑：“别听网上瞎说。”
　　陈露眨眨眼：“那你俩是关系很好咯？”
　　陆焉识也跟着她眨了眨眼：“你说呢？”
　　几个小动作，说得自然又不让人觉得反感，都是圈子里的人，懂得什么叫点到为止，这个话题就这么轻松揭过。
　　那边助理在喊：“开始咯！都起来了！！”
　　陈露的助理帮她拿开身上的毯子，陈露轻轻起身：“那我们也过去吧。”
　　林导讲究感情培养，早早就让陈露和陆焉识开始接触，两个人现在看着客气更多，亲密感还是欠缺，不过比周几行好多了。
　　开机仪式走了个流程，随即正式开拍。
　　拍的是夏戏，周几行脱了外套，只穿一件青白色的长衫，他的肤色不够白，化妆师给他擦了不少粉，还在唇上添了点口红，周几行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小冰是生怕周几行一个火山爆发，不管不顾的撂摊子走人：“行哥，李哥说了，这戏拍完了咱们就去拍电影了，您再忍忍。”
　　周几行眉头未松半分。
　　小冰鼓足勇气，又说了一句：“李哥还说今天有人会来探班。”
　　周几行眉头皱得更深，冷冷一声：“闭嘴。”
　　小冰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
　　…………
　　作为炮灰男二，周几行的戏比陆焉识还要早开始，第一场戏就是他接住还处在活泼天真的女主从树上跳下来。
　　陈露不过二十八，演起少女来得心应手，少女银铃一般的笑声传遍整个摄影棚，她坐在足足有两人高的杏树上，悠哉悠哉的晃着腿，啃着从庖屋里头来的李子。
　　周几行所扮演的黎溪岩就是在这个时候登场的，他拥有所有男二的特点，笑容举止温柔，包容宠爱小师妹，且肩负着整个师门的未来。
　　“子盈。”
　　徐子盈眼睛一亮，随即丢了手中啃了一半的李子：“师哥。”
　　黎溪岩负手摇头，无可奈何：“又惹祸了。”
　　徐子盈扁扁嘴：“又不是我的错。”
　　“罢了。”黎溪岩轻叹一口气，“随我回去。”
　　徐子盈：“我才不回去，又要跪那铁板，我膝盖嫩！跪不得！”
　　接下来就是黎溪岩将师妹哄了下来，师妹非要像儿时那般牵他的手，黎溪岩虽觉得不可，但却未拒绝到底，完全是一中央空调的人设。
　　“停——”
　　林导突然喊停，其他人都看了过去，反倒是周几行和陈露没有回头。
　　周几行微低着头，拧眉抿唇：“抱歉。”
　　陈露：“没事，再来一次就是了。”
　　这才刚开始，林导也没有指名道姓：“都调整一下，尽快进入状态！！”
　　重新开始，这次虽然没有喊停，但林导脸色也不太好看，算是勉强过了。
　　周几行戏份结束，小冰拿着外套小跑过来：“行哥——”
　　周几行置若罔闻，自个往前走，小冰呆呆杵那：“行哥……”
　　周几行状态很不好，他自己知道，冷水泼在脸上，额前碎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周几行重重抹了把脸，重到手掌的纹路好像贴过了脸。
　　他看着镜子里眼眶泛红的自己，不是想哭，是狠戾的红：“有事么？”
　　镜子里不知道出现了另一个人，那人拿着一件黑色外套漫步走来：“才刚开始，可别着凉了。”
　　陆焉识把外套披在周几行肩上，他的笑，比周几行的自然也温柔。
　　周几行抓着外套：“谢谢。”
　　“不用。”陆焉识朝他伸手，“合作愉快。”
　　周几行低眼，看着向他伸来的那只手，比周几行的手要漂亮得多，网上经常有陆焉识手的特写镜头截图，修长干净，令人遐想翩翩。
　　在这个低眼的空档，陆焉识笑得更深：“师弟。”
　　周几行牙根咬紧，片刻后，直接从陆焉识身边走过，身影逐渐从陆焉识视线内消失。
　　陆焉识低眼，看停在空中的那只手，笑笑放回了兜里。


第二十九章 他从始至终一直看着周几行的脸
　　许度有点日了狗的感觉。
　　他千里迢迢跑过来，好不容易到了地，正准备给李程打个电话，就碰到了认出他的人来，一个劲追问他到底跟周几行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他自己都不知道，问个屁。
　　许度被那咔擦咔擦的拍照声追躲，好不容易把人摆脱了，正准备给李程打个电话，就听到有人指着他喊：“还在这磨蹭什么！赶紧把东西搬过去！”
　　许度：“……”
　　李程你电话有毒吧！！！
　　许度心里咆哮这一秒，对方就好像默认了他的有心偷懒：“平时要你多长个心眼，不是叫你们用来偷懒的！光想着偷懒，怪不得什么事都做不好，年纪轻轻……”
　　许度：“……”
　　劈头盖脸一顿骂，许度硬是没找到半点反驳的机会，他被对方指着鼻子骂到乖乖抱起了箱子，然后走了几步想起这他妈关他屁事啊！
　　刚一回头——
　　“还看什么！还不快去！你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
　　许度：“……”
　　许度怂了吧唧的抱着箱子继续走了。
　　然后他发现他压根就不知道是要抱到哪里去……
　　后台光线昏暗，到处是电线，还有乱七八糟的箱子，许度抱着个箱子，站在那，一脸懵逼，二脸茫然，我在哪？我要去哪？
　　“是道具组送来的么？”
　　温温和和一声从身后响起。
　　许度闻声回头，抱着个箱子的样子着实有点傻，陆焉识估计是给他这副样子逗笑了：“临时工？”
　　许度：“……差不多吧。”
　　“介意我看一下么？”
　　许度虽然跟某明星是合法婚姻关系，但亲眼见过的明星活人，也就周几行一个，绕是他知道了美人在骨不在皮，还是给对方的皮囊震惊了一把，如果说周几行是傲气，陆焉识身上就是一种与天俱来的贵气。
　　他单单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脸上有妆，走近了，没听见许度的回复，于是又温声问了一句：“介意我看看么”
　　有什么不行的。
　　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
　　陆焉识掀开一边箱子，看了一眼：“是道具组的，我带你过去吧。”
　　好人。
　　真是好人！
　　陆焉识说完，还真带着许度过去了，可惜走到半路有人喊：“陆老师！林导找你！”
　　陆焉识闻言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神色：“不好意思，我得先走开一下了，小平，你送他去道具组一下。”
　　小平这才看了眼许度：“知道了。”
　　陆焉识走后，许度老老实实抱着箱子，跟着小平去了道具组，箱子一放，许度浑身轻松。
　　小平：“那我先过去了。”
　　许度：“嗯，谢了。”
　　小平跟陆焉识一样，都不是什么脾气很冲的人，跟他挥了个手就风风火火跑了。
　　小平这一走，就剩许度一个人了，他杵在那，拿出手机，有了前两次的经历，许度想了想，又把手机塞了回去。
　　他一个人在剧组里瞎走，电视剧里画面干干净净的，不是靓仔就是靓女，可实际上，剧组乌泱泱一片人头，打杂的跑来跑去，摄影组跟着演员转悠。
　　许度终于在人群里看见了周几行。
　　披着一件黑色外套，长发挽起，整一苗儿正红的正派大弟子样。
　　许度按照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周几行演的一定是个炮灰。
　　他站在边上，手拿着一本剧本，低头的时候额边两绺头发垂下，乌黑的眼睛专注认真。
　　那边喊开始了，周几行把手中的剧本给助理，然后把外套脱下，露出一身白色长衫，径自走向场地中央。
　　女主角和几个扮演弟子的演员也走了过来，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很零散，可是在打板声响起，许度怔住。
　　他看到了周几行的眼神，在打板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不是周几行，是黎溪岩。
　　一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不过弱冠之年，便要表现出一个门派大弟子的风度和稳重出来。
　　戏很简单，许度一个外行人都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无非是女主犯错，整个门派的人早就容不下她，此时更是要重罚她，黎溪岩身为大弟子，不可徇私更不可有半分偏袒之意。
　　一面是始终坚信他是神一般的人物，什么都能做到，也绝不会对他们不喜欢的人有感情的神，一口一个师兄，压得他说不出话的师弟师妹。
　　一面是他心中欢喜，却从不曾对她说出，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小师妹。
　　所有人都在逼他给出一个答案。
　　那么狗血的剧情，没有后期的特效的加持，许度却看进去了。
　　他从始至终一直看着周几行的脸。
　　再万般无奈纠结之下，黎溪岩最终下令将女主送去后山的禁闭室，等师尊闭关出来，再做定夺。
　　到最后，黎溪岩都不敢对上徐子盈的眼睛一下。
　　他已经输了。
　　输给了自己。
　　“咔——”
　　这场戏结束了，助理拿着外套小跑过来：“化妆师！补妆！！”
　　许度手插进了风衣兜里，懒懒笑了。
　　还行啊。
　　算不上特别好，到惊艳的地步，但比起别的鲜肉，这演技好得不是一星半点了。
　　比许度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补妆后，继续拍。
　　周几行也就是前面的戏份多，等结束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林导正好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状态回来了就好。”
　　周几行脸上维持着笑容，跟林导客套了几句，他无比厌恶这样的客套，恶心虚假，可就像李程说的，世界又不是围着他转，谁还没几个讨厌的人，没说几句不走心的话，比起搬砖，你这已经好太多了。
　　小冰着急收拾东西，周几行已经卸了妆，换了衣服，站在休息室里跟李程打电话，休息室隔音好，他不怕被人听见，装了一天了，周几行现在是本性全开：“我就问你，你是我的经纪人，还是他的？”
　　李程：“就是因为为你着想，才没有告诉你。”
　　周大明星冷酷无情的发出一声：“呵。”
　　李程：“……”


第三十章 演技不过关，还得靠我一个人撑起来
　　李程：“你别看林导这剧本普通了点，可这是力扬拍的，你不会不知道力扬吧，前几年火的《将军令》、《岭山》都是他们出品的，打的就是优质良心古装剧的名号，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拍过古装片了，你当男二是捡来的么？”
　　周几行不说话，李程习以为常的继续自己逼逼叨叨：“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世界不会围着你转，所有的不爽都是因为你还不够红，还不够有底气、资本。”
　　“陆焉识可以是你的对手，也可以是你的阶梯，你知道你们两个人对上的热度有多高么？”
　　“我知道这些你都不想听，忍忍吧，咱们能出头的。”
　　周几行直接挂了电话。
　　小冰已经收拾好东西，回头喊了他一声：“行哥，东西已经收拾了，我们回酒店吧。”
　　周几行眉眼低垂着，阴影好像附在他的身上。
　　小冰：“行哥？”
　　话说间，休息室的门被敲响。
　　小冰愣了一下：“谁啊？”
　　门是他开的，起初没看清门口那人的样貌，等看清楚了，一张嘴张着说不出话。
　　许度倒是笑了。
　　小冰：“行……行哥……”
　　周几行挪眼过来，也是一顿。
　　许度已经从外走了进来，一天的折腾，身上多了点散懒劲，也许是看过了之前的戏，他对周几行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还能笑笑。
　　他这一笑，周几行就，就觉得不简单！
　　周几行机敏的往外看了一眼，没看到狗仔，可能是躲起来了，跟许度炒CP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周几行也不再纠结，在惊讶过后，眼神浮出一层暖暖笑意，惊讶成了惊喜，成了欣喜：“你怎么过来了？”
　　许度心里哎了一声？
　　周几行今天态度怎么这么好？
　　许度典型的你软我也软类型，他耸了耸肩头：“过来看看你啊。”
　　两个人对视着，周几行一看许度这态度，就肯定了肯定有跟拍！
　　于是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搂住了双手还插在兜里的许度。
　　许度一顿。
　　旁边的小冰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剧情走向！！！
　　周几行在许度还没从这个拥抱中反应成抬腿踹过去的时候就松开了许度，然后相当自然的牵了他的手，把他带到自己休息的位置上。
　　小冰差点叫出声来！我去！周几行从来不让人坐他的座位的好么！！
　　许度侧着脸，看周几行摁在他肩膀上的手，眼中茫然居多，周几行已经抬手温柔的抚摸过他的眉眼，许度吓得浑身一僵。
　　周几行心想：小样，演技不过关，还得靠我一个人撑起来！
　　指腹细细擦过许度的眉尾：“什么时候来的？”
　　周几行眼里的温柔能吓死一头牛，跟周几行对骂数次的许度十分不喜欢这样的温柔，他努力的把背往后靠，想离周几行远点，可以椅背就抵在后面，他往后也往后不到哪里去：“……下午。”
　　周几行：“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嗯？”
　　许度鸡皮疙瘩掉一地：“你在拍戏……”
　　周几行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看到了？李哥带你进来的？”
　　妈的，太假了。
　　周几行私下从来不喊李程叫哥好么！
　　许度虽然不知道他抽的什么风，但还是把李程电话有毒的事给他说了。
　　周几行听到搬箱子那里，一下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个傻逼。”
　　许度：“……”
　　许度：“你他妈前一秒还温柔款款的看着我！”
　　周几行算是听出来了，压根就没狗仔，有的话，许度再没演技，也不会这么口无遮掩，把李程昨天晚上找他，让他进来来配合一下的事都说出来了。
　　没有跟拍，温柔什么瞬间见了阎王，周几行嘴一咧，嘲讽全开：“谁给你的脸？”
　　许度：“……”
　　许度就算再咸鱼，也是有脾气的：“周几行，你这样是要被日的！”
　　“哦？”周几行眉头一挑，痞痞的笑，他往前一步，整个身体笼罩住了许度的视线范围，许度瞬间有点怂了：“你干嘛！公共场合！”
　　周几行微微俯身，像个霸道总裁一样，单手撑在了许度的椅背上，那一下，许度心都咯噔一下，他看着周几行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从五官到皮肤，挑不出一点问题的脸：“这可不是公共场合，是我的地盘。”
　　许度突然脑抽了一下：“动感地带么？”
　　周几行闻言一愣。
　　我的地盘我做主。
　　八百年前的老广告语。
　　这么一卡，周几行气势中断，硬是演不下去了，他撒了手，从许度身边退开，一副拔屌无情的渣男样！
　　周几行：“走了。”
　　小冰还在吃瓜当中，听到这么一声，愣了一下：“啊？”
　　许度站了起来：“你们都走了，那我呢？”
　　周几行淡淡一句：“关我什么事？”
　　许度：“……”
　　许度冲着那张脸就想直接来一拳，什么垃圾！
　　许度：“不是你，我来干嘛？你不需要负责？”
　　周几行：“是我要来你的？”
　　“你的经纪人，不等同于你么！”
　　“意思是李程娶了个老婆，也等同是我老婆？”
　　“……你不要跟我扯这些歪理，你就说怎么办吧！机票一千二，我都没跟你报销呢！”
　　周几行十分欠揍的来了一句：“你不是视金钱如粪么？”
　　许度：“……”
　　另一旁继续吃瓜的小冰：“……”
　　他从来没见过周几行这样生龙活虎的跟谁一句一句的怼过，怼得好像还挺来劲。
　　许度：“行！要算是吧！牵手五百，抱我三千，摸我脸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了，一共三千五，现金还是转账？”
　　此时的小冰震惊得张大了嘴！！
　　这是什么肮脏的交易！！
　　周几行嘴角抽了抽：“转账。”
　　许度胸脯一挺：“成！”


第三十一章 一个两个都想上天
　　许度拿着那三千五，开了个最贵的房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转眼房卡到手，一系列动作因为有钱而做得十分豪气。
　　两千八一晚的房间，许度还没这样小奢侈过，第一次感觉到了卖身的畅快！
　　他什么行李都没带，就一个人，房门一摔，把自己摔进床里，因为真金白银，好像连床都比普通房间的要柔软。
　　许度在床上躺了一会，又觉得没劲，睁眼看着天花板：“神经病……”
　　神经病在另一个房间打了个喷嚏，小冰十分着急：“不会是感冒了吧？行哥，你要不要吃点药？”
　　吃个屁药。
　　神经病把小冰赶出房间后，揉了揉鼻子：“小辣鸡。”
　　两个人隔空对骂，甚至不知道对方也在骂自己，也骂得十分来劲，用李程的话来说，他俩就是上辈子互相挖了对方祖坟，周几行这么来劲也就算了，野孩子没长大就是这个德行，许度一个平时都懒得跟人红脸的人，居然也次次能跟他吵起来了。
　　许度：“切。”
　　他突然翻起来，找出手机，第一步就是——对着床头柜上的水晶牌子一输WIFI密码，他们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许度又躺回床上，打开手机浏览器，打了周几行这三个字。
　　做明星还挺方便的，名字一打就出来了。
　　绕是许度跟周几行折腾到了这一步，许度也从来没搜过他的资料，因为懒。
　　可今天看了他的戏，许度莫名有了一点兴趣。
　　周几行正红，随便一搜，什么都有，照片一大堆，有他以前做男团时候的非主流造型，也有他现在的型男照，其实周几行本人要更好看一点，过度的p图滤镜，让周几行的棱角不够那么鲜明，周几行身上那股子劲，也拍不出来。
　　许度看着看着，突然就看精神了，因为——有黑料！
　　周几行公共场合，把脚放在椅子上——没礼貌！没素质！一点形象都没有！
　　周几行整容——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眼角明显是开了，这鼻子也做了，还削骨了！粉丝还瞎吹纯天然！笑死！
　　周几行粉丝恶臭出圈——怼天怼地！连圈内前辈都恶臭出言！有什么样的偶像就有什么样的粉！
　　……
　　许度看得津津有味，还跟着他们一块骂！
　　周几行畜牲！对！他就不是个人！
　　周几行智障！对！他脑子从他出生第一天就自己去投胎了！
　　许度笑得不行。
　　哎呦，他得下个微博，这也太有意思了。
　　…………
　　李程到头来还是不放心他俩，忙完手头的事，就订了机票连夜过去了。
　　周几行跟许度凑在一起就是俩冲天炮，一个两个都想上天！
　　跟许度不同，周几行拍了一天的戏，回去洗洗躺在床上没一会就累得睡着了，现在开门就看到了当着经纪人的命，操着当娘的心的李程。
　　周几行双眼无神，面无表情，然后转身趿着拖鞋往回走。
　　李程习以为常的关上门，然后跟了上去：“怎么样？见着许度了么？”
　　周几行回到床上，被子一蒙。
　　“啧。”李程一巴掌拍在他被子上，“跟你说话呢！装什么聋！”
　　周几行翻了个身，从被子里传出一声带着刚起床的沙哑的男声：“死了。”
　　李程：“……”
　　算了，李程去问小冰，小冰把昨晚的事用电视剧的气氛来渲染了一遍，李程听得眉头跳了跳，虽然他知道周几行八成是以为有跟拍才那样，但还是有点不安。
　　太敏感了么？他们做这一行的靠的就是敏感，反应慢了一拍，怎么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都不知道。
　　李程：“行了，他住哪个房间，带我去看看。”
　　小冰：“好嘞。”
　　李程被小冰带着去了许度住的地，礼貌的敲了敲门，然后……又敲了敲门。
　　小冰：“该不会是还没醒吧？”
　　李程掏出手机：“我给他打个电话。”
　　电话拨了三遍，才终于有人接了，一声有气无力，快要那啥尽了而亡的样子：“喂……”
　　李程笑了笑：“还没醒呢？我现在在你房间门口。”
　　“哦，那你待着吧，没事。”说完就挂了电话。
　　李程：“……”
　　过了一会，许度估计是反应过来了，蹦哒下床，过来开门，小冰第一回 见许度刚醒来的样子，跟昨天穿着风衣，有点小帅的那个男人截然不同。
　　李程：“许度啊，你是不是没睡觉啊？”
　　许度睡眼迷离：“刚睡……”
　　李程：“……行吧。”
　　李程看了一眼周围：“我们进去再说吧。”
　　许度松开手，让他们进去了，许度房间很宽敞，除了原有的东西，整个房间就多了一个许度，唯一乱了的也就是那张床。
　　李程看得出来他昏昏欲睡，可是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今天我会安排记者给你们拍几张照，不要太过了，就拍拍你探班的样子，眼神就够了。”
　　许度：“哦……”
　　李程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进去：“你再睡会，几行今天下午的戏，你醒来后直接过来就成了，我会跟剧组提前打好招呼的。”
　　许度打了个哈欠：“哦……”
　　李程起了身：“行了，你睡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李程跟小冰一走，许度一头就扎进了被子里，他昨天刷微博刷到凌晨五点，周几行什么八卦都看了，就是傲娇的不关注周几行。
　　看八卦会上瘾，看黑料也会上瘾……不可取不可取，得节制，可不能因为骂周几行而掏空身体。
　　…………
　　李程回到周几行那的时候，周几行已经起床在刮胡子了：“起了就行，下午许度会来看你，我安排你们拍几张照片，不用太过了，眼神暗示一下就行了。”
　　周几行：“他人呢？”
　　李程随口说了一句：“还在睡觉。”
　　他就是随口一说，谁晓得周几行这位大爷突然来了脾气：“爱看不看。”
　　李程：“……”


第三十二章 陆焉识的确比他有天赋
　　许度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还不想睁眼，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散懒，哪哪哪都不想动弹一下。
　　他就躺在那，神游了半天，在继续睡和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之间徘徊犹豫着，直到他想起了——过了十二点了！
　　我去！
　　又是一个两千八！！
　　许度的心头肉就像是被生生割下来了！
　　机票来回两千四，房费五千六，加一块就是八千整了！他一个月工资都没这么高！
　　就算去掉卖身钱，许度还是觉得心在流血。
　　反正花都花了，许度觉得躺在这的每分每秒都是金钱的味道，走开一秒钟那都是重大损失！更不想起床了！什么周几行！那就是吸血虫！
　　一直到李程给他打来电话，问他醒没醒，许度才勉强起了身。
　　就算这样，许度也没着急过去。
　　要拍照，就算是着重拍眼神，那也是要拍脸的！
　　许度不慌不忙洗了个头，泡在全自动按摩浴缸里完全不想出来，等收拾得人模人样了，才出了酒店。
　　就像李程说的，许度这回进摄影棚格外的顺畅，可以看出是提前打好招呼的。
　　他进去的时候，左右看了看，周几行在拍戏，拍的是一场杀敌的动作戏，没有屏幕上的成品那么帅气，每个动作都好像被分解了一样，周几行吊着威亚，刷刷升上空，手中长剑挥开，摄影组在旁边跟着瞎转。
　　李程人呢？
　　许度没见着人。
　　要拍几张照片，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拍？总不会让他一直跟个花痴一样看着周几行吧？而且花痴到底是什么眼神？
　　为什么要考验他一个医学生的演技？
　　许度觉得做人真是太难了，还没有人给他发工资。
　　“你是几行的粉丝？”
　　许度一愣，转头一看，是昨天那个人，他都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过来的。
　　陆焉识脸上带着妆，明显也是演员，许度不认识他，但看衣着，肯定不是打酱油的。
　　他笑了笑，春风化雨一般的温柔：“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许度反应过来，“昨天谢谢你了。”
　　陆焉识：“这声谢谢还是算了，都没能带你过去。”
　　看看！瞅瞅！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一部剧里演员脾气怎么会差这么多！
　　陆焉识：“你是几行的粉？”
　　许度不太好意思说他昨天看了周几行一晚上的黑料，还看得特别兴奋。
　　但基于他这躺目的，许度还是点了个头。
　　陆焉识目视着被血溅在脸上，因为角色，连杀气都要隐隐稳重的周几行：“我也挺喜欢他的。”
　　许度心想：我喜欢个屁！
　　…………
　　许度来的时候，周几行就看到他了，整个剧组就他一条老咸鱼，这边溜达溜达，那边溜达溜达。
　　周几行并不打算搭理他，反正看他自己看得还起劲的，可没想到过了一会，陆焉识就靠过去了。
　　当时周几行正攥着黑衣人的手臂，一下子没收住力，咔擦一下，黑衣人嗷了一声，那悲惨的声音绝对不止是演技。
　　周几行咬着牙，狠狠盯着那边谈笑的两个人。
　　他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场戏结束，小冰小跑过来，凑到周几行身边，小声跟他说：“行哥，许先生来了。”
　　周几行当作没听见。
　　小冰也很无奈。
　　他说不动周几行，李程又不知道去哪了。
　　很快，下一场戏开始。
　　许度看见陆焉识上场，才知道他丫的不仅不是打酱油的！还是主角！男主角！跟周几行演的那悲惨炮灰劲完全不一样！
　　跟他聊天时的温润君子霎那间消失，狂妄、霸气、目中无人非常自然的流露出来。
　　他比周几行演得好……
　　也比周几行稳重，因为许度看到了周几行眼里的不甘，那是不属于黎溪岩的情绪。
　　真奇怪，明明他们交换一下就是各自的性格，这样互相演着，明明是个大女主剧，可在他们之间隐隐的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女主的存在感太低了。
　　好惨一女主……
　　许度为女主默哀两分钟。
　　……
　　这场戏演到一半的时候，李程回来了，他赶到许度身边，微微喘气，然后跟他并肩看着周几行和陆焉识的对手戏：“感觉怎么样？”
　　许度：“什么怎么样？”
　　李程：“他俩演的。”
　　李程指了指周几行，又指了指陆焉识：“他俩不仅是这场戏的对手。”
　　许度懂了：“他是陆焉识啊？”
　　李程给了他一眼“你才知道”的眼神。
　　许度知道这名，昨天在周几行的黑料里，少说有一半带了陆焉识的名字，什么抢资源啊，什么卖黑料尬黑啊，反正两方粉丝势同水火，逮着机会就把对方爱豆骂得要死，就像周几行最近，被骂得正惨。
　　李程对此倒是不急，骂都骂了，总不能白骂，解释肯定是要的，关键得看时机，他们总得把这几分愧疚分赚到手。
　　许度实话实话：“他演得不如陆焉识。”
　　李程也没生气，反倒耸了耸肩：“陆焉识还好，主要是几行，他转型不容易，在演戏上花了不少劲，但是你看他啊，不是没有资源，是好导演都看不上他，现在这些，都不是他真心想拍的。”
　　多可悲啊。
　　当歌手不能唱自己想唱的，演员不能演足以让自己骄傲的角色。
　　李程：“陆焉识的确比他有天赋。”
　　许度没接话。
　　李程叹了口气：“我这回是承诺把《燕化》给他争取到手了，他自己也很想拍吧，所以现在还能忍着陆焉识，你看，他俩对立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回 拍对手戏。”
　　可陆焉识的角色本身就更胜周几行。
　　这话，许度也没能说出口。


第三十三章 许度，你脸红了
　　周几行的戏份暂时结束了，小冰拿着外套，本来要直接扑上去给那位大爷送外套，可想起还有许度那么号人在，又顾虑起来，回过头看向许度的方向，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许度瞧见了他的回头，那小眼神的可怜劲让许度嘿了一声：“这是喊我去给陛下披龙袍？”
　　“不用你去。”李程朝那边的小冰摆了摆手，太刻意了，效果反倒不好。
　　许度摸着下巴，思考着：“眼神？什么样的眼神才叫暗示？”
　　李程直接给了个答案：“昨天几行看你的那种眼神。”
　　许度倒是不奇怪李程知道昨天的事，他张了下嘴，本来想解释一句是周几行搞错了，最后还是没说，人家精着呢，怎么可能想不到。
　　说不定特意赶过来就是为了提防自家养的猪给白菜拱了。
　　许度看了一眼李程。
　　李程注意到了他那个眼神：“在想什么？”
　　许度：“在想你真是个尽职尽责的饲养员。”
　　李程：“……什么意思？”
　　许度不说话了，光笑，皮肤白就是占优势，这么一笑，眉眼弯弯，看着根本不像已经三十的人。
　　李程一时间没应上声。
　　许度突然：“诶。”
　　李程：“嗯？”
　　许度指了指前面：“你看那里。”
　　这一看不得了，李程眼睛都瞪大了，
　　周几行正直接大步流星朝许度这走了过来，气场没收，惹来不少注意。
　　他本来想让许度跟周几行就这么对视着，找几个不明显又带着些许暧昧的动作拍几张，他们这一行，最擅长拿照片说事，剩下的就由他们来做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不知道他最近麻烦事很多么！不知道他屁股有多难擦么！这么毫不掩饰的是想害死谁！！
　　许度也有点被周几行的气势吓到，小声道：“在这不能跟他吵架吧？”
　　李程一个头两个大，差点抓狂：“当然不能！！”
　　绝望间，周几行已经走到了许度面前，也就半米的距离，许度心虚的舔了舔下唇，难道他听见了？不是吧，这么远的距离，而且是李程先说的，他也就是应和应和，自尊心要不要这么强。
　　周几行来了也一声不吭，一双眼沉沉望着许度。
　　周围人都看着他们，坐等吃瓜，许度也喜欢吃瓜，但前提是那个瓜不是自己的……
　　许度试探着说一声：“辛苦了？”
　　他本来以为陛下不会搭理，没想到这位王者居然微微点了点下颌：“嗯，还行。”
　　许度：“…………哦。”
　　然后又没下文了。
　　尴尬得空气都快凝固了。
　　周几行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许度。
　　许度：“……”
　　所以你到底想怎样！直接说不好么！
　　李程额头冒着冷汗，尬笑：“辛苦了，有事我们……”
　　周几行：“给我穿上。”
　　李程：“……”
　　许度：“……”
　　拿着外套的小冰：“……”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许度一直引以为傲的脸皮在周几行面前再三挫败，此时连他都觉得不好意思，想赶快撤退，拿了小冰手中的外套就赶紧给周几行披上。
　　他都没帮周几行穿，主要是姿势不够帅也不够省时间，披完了就赶紧撒手，可无意中一抬头，就看到周几行在笑。
　　在对他笑。
　　笑意很深，眉眼微弯。
　　本来就在皮囊上占了便宜的人突然这么笑一下，许度着实被苏了一下。
　　这一下，让许度忘了后退，在旁人看来，他们正保持着一个周几行虚虚环抱着他的姿势。
　　暧昧……
　　直到许度听到他说：“许度，你脸红了。”
　　许度：“……”
　　去你丫的！笑得跟二百五似的！
　　许度瞬间面无表情，抬手在周几行肩膀上拍了拍，他刚披上去的外套微微滑落：“好好拍戏，我走了。”
　　说完，还真就转身就走，一个回头都不带的。
　　他没回头都能听到周几行在那笑。
　　妈蛋。
　　说好的形象呢？
　　你丫的还要不要了！
　　……
　　周几行这行为的确是超出李程的意料，到了休息室，李程就把周几行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当然，这对于周几行来说，那就是左耳都不进，更别说右耳还有东西能出来了。
　　李·老妈子·程叉着腰，骂累了，总算没那么大声了，还带着微微喘气：“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周几行气不死人的淡淡来了一句：“哦。”
　　李程抬手，又迟迟下不去手：“你哦个鬼！！”
　　周几行眼皮抬起，散懒劲霎时消散：“宣告主权这是雄性生物的本能，不是么？”
　　李程一听，更来气了：“是你个鬼！你跟谁宣告主权啊！他是你的么！合同是你签的还是我签的！我都说了，不能一下子这么猛！得慢慢来！你当你们是什么！天生一对啊！天生一对还不一定让观众都喜欢呢！你是最近被骂是同骂得还不够惨么！”
　　一口气骂下来，李程气都差点没提上来，小冰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的。
　　周几行却不为所动：“不，我跟他没关系。”
　　李程表情一言难尽：“没关系你还宣告？”
　　周几行：“但法律上他是我的。”
　　李程：“……”
　　你这绕来绕去的到底是想说什么。
　　周几行就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来了个较为全面的解释：“我对他没有兴趣，现在没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但是我和他现在有同一个目标，在此之内，他就是我的，谁也不能碰。”
　　李程崩溃：“所以到底谁碰了啊？”
　　周几行脸色阴暗的吐出一个名字：“陆焉识。”
　　李程：“……”
　　李程：“你够了，人家压根都不知道陆焉识是哪个……”


第三十四章 您在傲娇个什么劲
　　许度径自回到酒店后，本来是想要直接走，可又心疼他那二千八的开房费，睡都没睡就直接走也太亏了吧？又没有买二手房？他不介意折半出售。
　　小市民许度在那纠结了半天后，还是决定退房。
　　他不想再看到周几行戏谑傻逼的表情，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再浪费一张机票！！
　　下楼退房，许度孑然一身，什么都不用带：“你好，麻烦退房。”
　　许度把房卡递给对方。
　　前台礼貌利落的办好的手续，还退了两千八给他。
　　许度接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前台微笑道：“您的房费有另一位先生已经替您付过，他交代过，您退房的时候，要把之前您付的房费退给您。”
　　许度一愣：“谁付的？”
　　前台继续微笑，但答案就没有了。
　　其实他不说，许度也能猜到是谁。
　　径自走出装修奢华的酒店，许度站在旋转门门口，抬头看了看不算晴朗的天空，过了会，骂了一声：“神经病。”
　　这钱的确是周几行付的，表情跟平时碰上许度差不多，一副许度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穷酸样，谁少了他的一样。”
　　周几行踢了踢小冰的脚：“去把房费付了。”
　　小冰：“……”
　　您在傲娇个什么劲？
　　……
　　许度想通了，也懒得纠结。
　　他乐意出就让他出呗，本来就是为他来的，没让他报销机票都不错了。
　　他是一个有道德心的人，虽然周几行是个大傻逼，他走之前还是给李程发了个微信，说他走了。
　　李程回复很快，让他路上小心，回去后再联系。
　　许度想了想，还是没问照片拍到了没，反正过两天，就能在网上看到。
　　……
　　事实证明不是过两天，许度还在飞机上的时候，他就又上了一回热搜。
　　#周几行探班#
　　这个热搜目前排行第一，平时周几行也没这么高的热度，完全是因为这热搜就像个连续剧一样，从周几行在医院被拍，到深夜酒吧那一吻，再到现在，就跟连续剧一样，吸引了一大批的吃瓜群众。
　　吃瓜群众第一时间赶来，轻轻松松就把这事顶在了热一，许度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人，居然上了两回汪峰得不到的热一，这个世界可真是奇妙。
　　这回放出来的是一个小视频，拍的是周几行下戏，直接从助理身边擦身而过，径自走向了角落里正在跟周几行经纪人说话的男人。
　　后面种种，连那句“许度，你脸红了”都录进去了，于是周几行的神秘男友终于有了姓名，真的是市二医院肛肠科的许医生。
　　网友的想象力和编故事的能力能吊打一大批专业编剧，没一会就把之前的两个热搜给结合上了，什么周几行借着看病的名号去见医生男友，什么周几行无意中认识了许度，不惜接近对方，BL之间真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所以到底谁是1！
　　故事编得可歌可泣，周几行一见钟情，不顾他们之间的差距，一往情深，一腔孤勇闯荡肛肠科！
　　就算被网友误会，万夫所指，都绝不暴露出心心念念的爱恋之人。
　　医生终于知道了周几行的用心和认真，被其打动，千里追夫，给了周几行一个重大的惊喜！
　　然后周几行难掩欢喜，连外套都忘了穿，一步两步不可置信的走向了千里迢迢来看他的某医生。
　　某医生终于被他打动了！！
　　再配上后面的披外套，调侃脸红，拍肩头，艾玛，好甜！！这是什么神仙CP！！
　　一个集齐一见钟情、舔狗深情、千里追夫、忠犬嘴骚、小受害羞于一体的故事！！
　　叫腐女们怎么能把持得住！！
　　此时，远在酒店的还没有把照片发出去的李程是无语的，他扶额许久，再一次被网友的想象力折服。
　　周几行看完后，淡淡一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效果。”
　　是，没错。
　　不仅解决了周几行前面的两件事，还吸了一波CP粉，周几行最近的热度是超过了陆焉识的。
　　但是这也会给周几行打上固有印象，周几行又不是真的弯，再想在大众面前谈恋爱就难了。
　　周几行皱了眉：“你这个样子太恶心了。”
　　李程笑了，也是，这种事，在他决定之前就早就想过了，现在再来矫情的确太恶心了：“也挺好的，省了一笔买热搜的钱。”
　　一个白送的热搜，好像还挺不错。
　　但对许度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一个普通人，真的没有经历过走到哪都有一群人追上来的不自在，还有一大堆姑娘突然跑过来，笑得比他还羞涩，问他是不是许医生。
　　许度说是，她们也不要签名，就嘻嘻笑，说：“你们一定要继续甜下去呀！！”
　　丢下这句就跑了。
　　留许度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至今没看微博。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以为是之前那个吻的后遗症。
　　直到庄老师给他打电话，要他晚上回家吃饭，许度反应没事就答应了，这年头，大街上都不安全了。
　　谁晓得他一进门，庄老师那眼神就跟X光似的，把他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
　　许度：“……没少胳膊也没少腿。”
　　庄老师：“死孩子，这我能看不出来么？这不是关心千里迢迢回来的儿子么？”
　　许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千里迢迢”这个字有了莫名的不好预感。
　　许老师也在家，正坐在沙发上看财经节目，在庄老师和许老师中，许度果断选择了许老师，唰的一下闪了过去，他往许老师边上一坐，许老师侧过脸看了过来，欲言又止：“儿啊，你回来了啊……”
　　许度：“我妈喊我回来的，你不知道啊。”
　　许老师委婉道：“咳，B市好玩么？”
　　许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爸，你怎么知道我去的B市？”


第三十五章 全中国的网友都知道了
　　电视里穿得像模像样的主持人正一本正经的分析着最近的股价，银幕的光微微落在许老师的眼镜镜片上，他这会虽然面朝着电视机，但眼珠子却不甚专心的溜动着。
　　许老师一个专业祖国园丁，在老婆的强制看顾下平日里极少抽烟，这会居然点了根烟，许度作为一个掩护多次的从犯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眼正在厨房忙活的庄老师。
　　许老师吐出一口烟，颇为苍凉的缓缓开了口：“儿啊。”
　　许度第一反应就是：“你们要离婚了？”
　　许老师：“……”
　　许老师一巴掌拍了过去，许度捂着大腿嗷了一声，虎毒不食子也许是真的，虎不揍子那一定是假的！许度用亲身体验证明了血缘论的残酷！
　　许老师：“瞎说什么呢？”
　　许度隔着裤子揉搓着大腿：“你自己说得那么悲凉，怪谁？你们中年老男人不就是这几个事么？你没离婚，难不成失业了？要真失业了，做儿子的也帮不了什么，就奉劝你别在家咸鱼太久，赶紧出去找个事做，你看隔壁那二大爷开个二胡班都有人学。”
　　许老师：“不是这事，没失业，我还用不着你养。”
　　许度揉着大腿肉的动作一停，抬眼瞅着他老爸：“不是离婚也不是失业，难不成你要领一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回来了？”
　　许老师气得跳起来，直接给了许度脑袋一个爆栗：“臭小子！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么！”
　　许度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挡在许老师面前，以防他老爹一个脑热就虎毒食子了：“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
　　许老师又坐回去了，摆好直接苍凉的Pose，许度就在旁边看着他抽完：“赶紧抽完得了，等我妈出来了你又得挨骂。”
　　许老师：“儿子。”
　　许老师把烟头掐了。
　　许度：“说说说，别卡着点了成么？”
　　许老师瞅着他亲儿子的眼睛：“不止我知道你去了B市。”
　　许度：“……”
　　许度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许老师的下一句就是：“全中国的网友都知道了。”
　　许度：“……效率这么快？”
　　他这都才刚下飞机呢。
　　许度挪了挪屁股，从屁股兜里掏出手机，边掏还边念叨：“给我看看拍成什么样了……”
　　他手机才刚掏出来，许老师突然一个伸手，摁住了他的手。
　　许度被他这一动作弄得一愣，抬眼看向他爸。
　　许老师：“儿啊，你告诉我，网上说得那些都是真的么？”
　　许度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且不说保密协议那事，他到现在都没跟庄老师说过他跟周几行现在这势同水火的情况。
　　他看得出来庄老师的高兴，也看得出来庄老师对周几行的喜欢。
　　还有许老师那一句“你妈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一个人啊”。
　　许度最终一咬牙，不管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是真的。”
　　一瞬间，许老师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震惊还是失落怅然，现在焉哒哒的坐在那，两个肩膀耸拉得厉害，一副让我静静的样子。
　　许度惊了，这又什么鬼？
　　许度：“你们不是挺喜欢他的么？”
　　许老师：“那是你妈。”
　　许度：“那你也没讨厌他到这种程度啊！你不是接受他了么！”
　　可能是许度这声声音太大了，许老师一下子也激动了：“可我也没答应他在你上头啊！！”
　　许度：“………………”
　　看过快乐大本营的都知道啊啊啊啊有四个音，每一个调都不同，许度此刻的表情跟“啊啊啊啊”有异曲同工之处，他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扭曲震惊：“什么鬼？！”
　　许老师自暴自弃了：“你看看网上说的！1啊0的，攻啊受的！”
　　许度关注点跑偏：“你连这个都知道？！”
　　许老师放弃了似的，最后一次，语重心长的摁住了许度的肩膀：“儿子，我不介意你找个男的，但咱们能在上头么？”
　　许度：“……”
　　其实你儿子还是个直的，您信么？
　　说个笑话，全世界就剩下我自己还相信自己是个直的。
　　“你们父子俩在那说什么有的别的！”庄老师端了盘松鼠桂鱼出来，庄老师的拿手好菜！那香气一下子笼罩了整个客厅，“都洗手去！吃饭了！”
　　许度好久没吃过他妈做的松鼠桂鱼，瞬间把刚才那事抛到了脑后，把他爹丢下，自个蹦哒下沙发，小跑着溜去洗手去了。
　　他是没看到留在沙发上的许老师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的样子：“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什么有救没救的，许潮阳我可跟你提前说明白了！少掺合他们年轻人的事。”庄老师站在沙发后头，拿着筷子敲许老师的脑袋，“尤其是别在儿子面前瞎掰掰。”
　　许老师直叹气。
　　上了饭桌，庄老师相当热情的给许度夹菜，许度终于有一种从草升级成高级草的感觉了，说不定哪天就能当回他妈手心里的宝了：“多吃点，医院还是跟以前一样忙吧？”
　　许度有点心虚，往嘴里头拨了一大口米饭，含糊道：“还是那样……”
　　庄老师：“把饭给我咽下去了再说话。”
　　许度咕嘟咽下去了：“我说还是那样。”
　　庄老师点点头：“那就是不忙了。”
　　许度：“……”
　　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辛劳！
　　庄老师：“那你问问小周什么时候有时间，让他到家里吃个饭。”
　　许度心说：鬼知道。
　　庄老师：“对了，他都爱吃什么？没你挑食吧？鱼爱吃么？上回我都还没来得及留他，他就走了。”
　　许度：“等等，我问问。”
　　许度没存周几行的号码，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哪个是他，他给周几行发了个短信：你不喜欢吃什么？
　　周几行不知道在做什么，居然秒回：做甚
　　许度：没什么，就问问
　　想了想，许度又补了一句：就突然想到万一有记者什么的问到了怎么办？
　　这话好像让周几行信了，周几行下一句回过来：香菜、茄子、芋头
　　许度握着手机，抬头看着庄老师，一脸真诚道：“他说他爱吃香菜茄子和芋头。”


第三十六章 因为得有命花
　　许度一口鱼肉咽下去了，才猛地想起之前那个话题——什么叫他在下边？
　　不对！
　　许度神经天线一下竖了起来，他打开都没用过几次的微博，都不用搜，就看到了排在最前面的热搜。
　　#周几行探班#
　　#周几行许度#
　　#许度你脸红了#
　　许度：“………………”
　　良久，许度对着手机，憋出一句：“操！！”
　　庄老师端着饭碗，敏锐的看了过来：“什么？”
　　可惜许度太专注于手机了，压根就没听到庄老师的话。
　　不是说就拍几张照片么？
　　怎么那个脸红都出来！
　　许度眼瞅着那个#许度你脸红了#，当时那个画面感就出来了。
　　他咬牙切齿的想——周几行就是个神经病，自己手残穿个外套都穿不了还要搭上他！
　　有没有一点信用！上一次说这这要保密那也要保密的是他们，转头要他配合的也是他们，这次说只要拍几个眼神照的是他们，现在这种事都被爆出来的也是他们！
　　许度恨恨戳进了第一个热搜里，一进去就看到一个视频，视频都不用点开看，他相当的熟悉里面的场景，巧的是，他还算是这个视频的男主角之一。
　　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视频以第三视角的形式记录，相当的客观清楚，没有半点自我喜好下的滤镜，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操，他当时脸有那么红么？
　　他有看周几行那么多眼么？
　　妈的，他有比周几行矮那么多么？
　　许度捏着手机，要不是力气有限，都不晓得会捏成什么样。
　　许老师：“许度。”
　　许度没应。
　　许老师皱了皱眉：“许度！”
　　许度猛地回神，抬起头来，在两位老师之间来回看了看，有点茫然。
　　许老师：“吃饭。”
　　许度紧紧捏着手机，想了想，还是先把手机放在了一边，急也没用，他总不能当着爸妈的面打电话去质问那个神经病。
　　吃过晚饭，庄老师把碗给洗了：“先去洗澡，我把床给你铺好了再睡。”
　　许度没法再说他回自己家去。
　　他一回自己房间，就掏出手机给周几行打了电话，跟周几行说话，得先发制人，因为一旦周几行气势上来了，许度肯定就怂了一半：“网上那些是你们发的？之前说得好好的拍几张照片，你脑残一下，他们就觉得有素材了？当拍综艺呢，发出去前还得自己剪剪？”
　　“我是搭上我的名誉跟你们上了同一根绳的，名字我尚且不提，你知道我今天一回来，我爸坐我边上问我什么么？他问我是不是在下边的！”
　　“我不是你的员工，我们是平等关系，所以拜托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电话费我给你出！”
　　……
　　许度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越说越来劲，越说越精神。
　　在他说得想停下来喝口水的时候，那边十分阴冷的开了口：“说完了？”
　　许度：“……”
　　许度想说并没有，他只是打算来个中场休息。
　　好在预想中吵架并没有来，周几行的手机被旁边人给抢了：“行了，脸黑给谁看？人家看得到么！你是想他顺着4G网过来，还是你顺着网过去？”
　　许度暗暗鼓掌。
　　怼得好！
　　李程估计是拿着周几行的手机换了个地方讲话：“喂，许度是吧，你不找我，我还打算等会找你呢。”
　　李程笑得温柔，哪怕许度知道是假的，还是很难伸手去打笑脸人。
　　李程：“网上的都看到了？你先别生气，听我说两句，网上那些不是我们发的，我手头照片都还没整理好，那边就已经发了，八成是现场有人拍了给朋友看，朋友没兜住给发了出去。”
　　许度：“……那受是怎么回事？”
　　李程笑笑：“网上瞎说的，现在小姑娘不是好这一口嘛，码字又不要成本，随便写写就出来了，你别当真啊。”
　　许度：“……”
　　我没当真，但我爸妈当真了……
　　李程：“对了，我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医院那边我已经解决了，明天估计就会给你打电话了，你可以直接回去了。”
　　许度听了半天，总算听了个好消息：“那前两天算不算带薪休假？全勤还算不算我的？”
　　李程：“……”
　　李程被他这一连串问的顿了一下。
　　最关心的问题半天没得到回应，许度催了一声：“说话啊？”
　　李程扶额：“……所以你这么在意钱，为啥什么都不要呢？”
　　许度回答得相当的一本正经：“因为得有命花。”
　　李程：“……”
　　他咳了两声，然后转回公事：“网上就让他自己再酝酿一段时间，过两天你俩再官宣一下。”
　　许度真没想到他有一天要用到这么官方的一个词。
　　李程：“对了，你微博是什么？到时候让几行艾特你一下。”
　　许度：“微博？刚创的行不行？”
　　李程大概是被这种活到这把年纪才有个微博号的大龄男青年惊讶了一下，顿了一下才说行，让他把微博号发给他：“我看看时间，后天成不成，那天不用拍戏，后天下午你就一个杂志照，你俩再喝个奶茶什么的，酝酿最后一波就可以官宣了。”
　　李程声音大了点，这话明显是在问黑着脸的周几行：“还黑着脸呢，要不下部我给你接个包公戏？”
　　周几行沉着脸没应声，李程自顾自的说：“还是算了，这种古早片已经没人看了，问你话呢，后天成不成？”
　　周几行：“你没在驴我？”
　　李程两片唇一抿：“当然没有。”
　　周几行起了身，冷冷一声：“我接不到《燕化》，你就死定了。”
　　李程：“……”
　　周几行说完就走了，留李程一个人在那心虚尴尬，许度也不打扰他，等他自己回神过来：“那就后天了，我把时间地址发给你。”
　　许度：“哦。”


第三十七章 我要追几度CP了！！
　　挂了电话，许度躺在床上，刚洗过的被子散发着洗衣粉的味道，和天花板一样，都是单调的。
　　许度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抓得正严，两位老师都是有工作单位的，更不能超生。
　　据说庄老师当初是想要个女孩的，结果生了个带把的，只能母不嫌子丑，用亲生经历告诉世人，母爱最伟大的地方就是没有弃养。
　　托独生子女的福，许度搬出去住后，也没有人霸占他的空间，许度躺在过去的房间里，抬头就看到一张海贼王的海报，旁边是灌篮高手和排球少年。
　　许度从小就散懒，对什么都没有热情，人可能都对没有的东西有所向往，读书的时候他靠这些热血动漫，获得过些许热情，但是看完后，转头回到自己的生活又复如初。
　　他在想周几行拍戏的样子，认真是认真的。
　　“他转型不容易，在演戏上花了不少劲，但是你看他啊，不是没有资源，是好导演都看不上他，现在这些，都不是他真心想拍的。”
　　“他的确不如陆焉识有天赋。”
　　有什么好较劲的？
　　论热度，周几行做男团的时候那是不上网都到处能看到他，一上网那是哪哪哪都有他，频繁的出现在人面前，消耗了路人缘，那段时间，也是周几行被路人黑得最惨的一段时间。
　　但有人黑，就是火。
　　他如果是要名气，要钱何必非要坚持演出个什么来，他就算放弃演戏，也不是无路可走，更何况他现在演得并不算特别差……
　　许度缓缓垂下眼，眼前浮现的是陆焉识上场后，周几行眼中的不甘。
　　他是认真的。
　　有了那么多东西，他的确是哪来的热情和动力？
　　许度想不明白。
　　咸鱼从不勉强自己，想不明白就懒得想，一个咸鱼打挺，许度把自己卷进被窝里，翻了个身睡觉了！
　　……
　　许度果然在第二天就接着了龙主任的电话，和气的问候了一下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语气轻松得就跟他特意给许度放了个假似的。
　　许度懒得计较，龙主任说什么，他就不痛不痒的应什么，客套完后，龙主任告诉他他可以回医院了。
　　许度凯旋而归！
　　走的时候凄凄惨惨，回来的时候王者归来。
　　小何一见着他就特高兴，蹦哒过来的时候护士帽跟着她脑袋一甩一甩的，还挺有节奏感：“许医生！！”
　　许度微微一笑，双手插兜，姿势要帅，然后在小何扑身过来的时候，利落侧开身子。
　　扑了个空的小何：“……”
　　许度：“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小何：“许医生，咱们还是距离产生美吧。”
　　许度笑了，一只手从兜里抽出来，抬手指了指小何的护士帽：“帽子整整，等会又挨骂。”
　　小何委屈巴巴的扁着嘴，一边整理着帽子，一边嘟囔着：“你没在的时候，我还是挺想你的，你这一来，我只想打你。”
　　许度回了科室，杜医生见着他，还挺惊喜：“回来得还挺快的啊。”
　　许度：“运气好，运气好。”
　　“看你这神清气爽的。”杜医生正好要下班了，把白大褂脱了挂在一旁，淡淡的说出一句让许度吐血的话：“果然谈了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许度：“……”
　　小何从背后窜出来，瞅着许度：“还脸红耶。”
　　许度：“……”
　　杜医生笑笑摇头：“年轻可真是好啊。”
　　许度面无表情：“不！少看点微博！”
　　杜医生：“我下班了，走了哈。”
　　小何：“杜医生再见。”
　　重新回到这办公室，也就是两三天的事，许度坐回他还是难么磕屁股的宝座，背往后一靠，居然有一种走了很久的感觉。
　　“许医生。”小何在外头敲门。
　　小何进来就赶紧关上了门，好像晚一步，就会放什么毒蛇猛兽进来了似的，确定门关严实后，小何松了口气，嘟囔着：“又不是没见过，真把我们这当动物园参观了啊？信不信收你们门票费！”
　　许度大概能猜到小何在说什么，明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太过遥远，突然一下，好像近在咫尺，反正许度在这，看一眼又不要钱，就当满足好奇心，给饭后八卦多加两件谈资，顺路就过来瞅一眼。
　　许度心大得很：“小姑娘，要学会顺其自然。”
　　小何抱着文件夹：“我才没你那么没心没肺呢，许医生，你这回回来了，就不会走了吧？”
　　许度：“唔。”
　　小何着急：“说话啊。”
　　许度笑了：“我还是挺期待退休生活的。”
　　小姑娘立马送了他一个白眼。
　　正经不过三分钟，小何就忍不住凑过来八卦了：“许医生，你去看我家哥哥拍戏啦？”
　　许度：“嗯。”
　　小何激动了：“怎么样！是不是特帅！他拍戏的时候可认真了！你注意他的眼睛没有，简直有星辰大海！”
　　许度：“这应该没有，要不然他得去看看眼科了。”
　　被打断激情的小何：“……”
　　“许医生，你很扫兴诶！”
　　许度悠哉悠哉：“小姑娘要学会实事求是。”
　　小何：“那你脸红是真的咯？”
　　许度脸瞬间拉了下来：“屁！”
　　小何咯咯的笑了，笑得特别夸张，最后直接笑得直不起腰。
　　许度：“……”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小何：“我决定了！”
　　许度默然着脸，他一点都不想听后半句。
　　可惜他想不想听，都不影响小何发表她的激情感言：“我要追几度CP了！！”
　　许度：“什么？”
　　小何嘻嘻笑，笑得比许度还甜：“你们的CP名呀。”
　　许度：“…………”
　　许度：“怎么不干脆叫几度电……”
　　小何：“因为你们为爱发电呀！！”
　　许度：“……”
　　我记得为爱发电不是这么用的……


第三十八章 你不记得我了？
　　这个世界真是神奇。
　　明明一个之前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人，现在走到哪都有人跟他提一嘴。
　　群里说了好几天，每天都有人艾特他，许度一句都没回，毕业多年，人都长大了，习惯了以最大的恶意来给自己增加谈资，见许度不在，便说起有的人牛逼起来了，就高冷了，高攀不起了。
　　好在群里还有曹溪，曹溪这张嘴，以一敌十，张口就是你上礼拜跟鬼聚的会吧。
　　女孩子对男性宽容点，跟着应和。
　　许度倒是无所谓这个，他就没点开过群，但是他真的不想再看那些小作文了……就算要弯，能不能把他写成1？他好歹阅菊无数，这点特权还没有么？
　　到了李程交代的那天，许度这边下了班，衣服刚换下来，曹溪就给他打来了电话：“度儿！撸串走起啊！”
　　许度套上外套，面不改色：“不约不撸不走。”
　　曹溪：“别啊，我这一放假就想起你了，我明儿就出差了，走之前让我看看咱们度儿是胖了还是瘦了。”
　　许度：“胖了。”
　　给庄老师喂的。
　　曹溪：“别这样。”
　　许度：“今天有事，你回来你再请我吃饭。”
　　曹溪：“……”
　　“拜拜，再见，不见。”
　　曹溪那边的电话利落的挂掉了。
　　许度想起以前他们好像也是这样，他不怎么去主动接触人，而且是走读生，跟他们住宿生玩一到一块去，曹溪莫名的爱招惹他，拉他一块去玩。
　　开始的时候许度总是在其中安安静静，懒得搭理任何人，后来也慢慢的融入了。
　　一群半大的孩子出去吃饭，又没姑娘在场，一个个将真面目暴露得肆无忌惮。
　　围着坐成一桌，上菜前说好了要文明用餐，不争不抢，一个个都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菜一上来，得，那都不用坐下吃了，全站着抢了。
　　许度往往是唯一一个坐着的，夹在一群人墙中间，久了也看习惯了。
　　他今天是真有事，他得带上奶茶去看一眼周几行。
　　他们娱乐圈做事，真的是一层一层的，也亏许度有耐心。
　　小何：“许医生，去约会啊。”
　　许度抬手拜拜：“去喂猪。”
　　周几行在剧组里一个月有两天假，两天假里有一半时间在路上，结果回来了还得拍杂志照。
　　许度按着李程给他发的地址过去了，一楼大厅没什么人，许度就坐在那等。
　　等了一会，李程打了电话过来：“到了啊？几行这边还要再忙会，你看你是上来，还是就在下面等。”
　　少看周几行一眼，他就长寿一点，许度当然选择：“我就在这吧。”
　　李程：“也成，那你等会……Anna，把妆给他补补……那先这样了。”
　　许度听出他在忙：“好。”
　　约莫半个小时，李程给他打电话说下来了，许度哦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的耍手机。
　　他是听见电梯响了的，手里俄罗斯方块玩得正起劲，没功夫抬眼。
　　许度低着眼皮，也听到了朝自己这边走来的声音。
　　方块掉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没有规则，许度飞快转动着方块，眼睛紧盯着屏幕：“别吵我，死了我弄死你。”
　　“很厉害啊。”
　　许度手指突然一顿。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对方对他微微一笑：“你好啊，上次见过的。”
　　许度表情有点微妙，他刚才是真的以为是周几行和李程下来了。
　　陆焉识。
　　周几行咬牙切齿那个演得比他好的人。
　　陆焉识：“不记得我了？”
　　许度：“记得。”
　　陆焉识笑笑点头，比起上次，陆焉识脸上没有那么浓重的妆，笑起来很有温和力：“在这等几行？”
　　许度不意外陆焉识知道他跟周几行的关系，那天周几行抽疯成那样，不知道才是真的眼瞎了：“嗯。”
　　说话间，许度余光看见了周几行正迈着两条大长腿，从电梯里出来，身后的李程还追着他嘴没停，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下子，人都到了。
　　许度捏了下手机，然后把手机放回兜里：“人来了，我先过去了。”
　　陆焉识微微颔首。
　　周几行显然也看到了他们这边，脸瞬间拉了下来，伫步看着许度从陆焉识那朝自己走来。
　　许度走到了他们面前：“走吧。”
　　周几行神经病又发作，突然伸手捏住了许度的手，力气大得很，完全谈不上温柔。
　　许度后悔了，后悔没在协议上再加一条甲方不得对乙方使用任何暴力行为，不知道现在再补还来得及么……
　　周几行一把把他拉到身边，许度眉头深深皱了一下：“五百块！”
　　周几行：“回去转账。”
　　许度：“操。”
　　早知道价格抬高点了，对周几行一个大明星来说，这点钱完全不心疼。
　　周几行强拉着许度的手，还能舒展笑容，貌似平和的面相陆焉识：“陆老师。”
　　陆焉识也笑，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流转：“很配。”
　　两个人明明都在笑，却有一种针锋相对的感觉。
　　许度心说：两个神经病。
　　从大厦出来，周几行把许度攥上车里，许度整个手都红了：“我日！你丫的有暴力倾向吧！”
　　周几行眼一斜，看了眼许度的手，许度长得就白，一双手亦是，一红就特别明显：“小白脸。”
　　许度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他指着自己：“我？你说我？”
　　周几行用眼神告诉他：废话
　　许度：“你自己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好么！还好意思说我小白脸！我就是不乐意晒太阳怎么着了！我又不靠光合作用过活！”
　　周几行：“你见过我以前么！张嘴就来是吧！”
　　此时打开车门的李程：“……”
　　两分钟没盯着，这两个人就能吵起来。


第三十九章 你说谁幼稚？
　　李程扶额：“我看着你们，有点像在管幼儿园的小朋友，别那么幼稚成不成？”
　　两个人异口同声：“你说谁幼稚？”
　　异口同声后就是尴尬的瞪眼。
　　李程都替他们两个人尴尬，他叹了口气，坐上车：“行了，你俩半斤八两，先别吵了，说正事，等会我把你们送到咖啡店，你们在那一起喝杯咖啡就行了。”
　　周几行：“多久？”
　　李程：“总得有半个小时吧，你们总不能屁股刚挨着椅子就走吧？”
　　周几行一听，明显不乐意。
　　李程无奈：“你俩都忍忍吧，等过了这段时间，一个人上班一个拍戏的也见不着面。”
　　周几行不说话，许度也不说话。
　　李程：“对了，你俩加了微信没？”
　　李程一看他俩表情就得出了答案，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没看见，找我传话总是不方便的。”
　　两个人都不动，他们不动，就只能李程来动，李程碰了碰周几行的手臂：“手机，拿出来。”
　　周几行垂眼装死。
　　李程真想一巴掌拍死他：“许度，你来吧，他就那脾气了，你多忍忍。”
　　许度到底不像周几行那样让人在中间为难，事实上，他除了对周几行三句不到就能吵起来以外，许度一直是懒得去想懒得去搭理的态度，他活到这把年纪，做得最好的事就是接受自己的懒，人生中对自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那算了”。
　　为了不让李程为难，许度也懒得跟他一般计较，先拿出了手机。
　　李程：“我把他名片发给你，你加一下。”
　　许度：“好。”
　　周几行的微信名就一个Z.，头像是一棵树，让人看着以为这个号的主人是个正常人。
　　微信加了，李程开车把他俩送到咖啡店，一路上光叮嘱他们两个人不要吵架，看上去要恩爱一点，不要太过直接，要点到即止，让人一看眼神就想磕这对CP。
　　许度左耳朵右耳朵出，他要有那么牛逼，还用做医生么？直接出道不好么？
　　周几行抱臂闭眼，全程就跟睡着了一样，没吭一声，导致车里就剩下李程在那喋喋不休，真是操碎了心：“不要乱点东西，你现在不能吃甜点。”
　　周几行没搭理。
　　李程加重了语气：“更不能吃火锅！”
　　许度余光看到周几行抱着手臂微微僵住，差点就笑出了声：“上次是吃火锅吃的吧？”
　　周几行眼刀扫过来。
　　许度瞬间嘚瑟了起来：“怎么样？屁股好了没？按着我说的抹了药么？”
　　周几行倏然舒展微笑：“继续嘚瑟。”
　　许度也笑：“我这可是关心你，现在问我，可不用挂号费。”
　　两个人都在笑。
　　李程被他们笑得背后起毛：“行了，记住了，不能吃辣，千万不能吃！”
　　到了地方，李程连人都没把他们送进去，就麻溜的开车走了，说是结束后会来接他们。
　　留他们两个人杵在这，大眼睛瞪小眼，两看相厌。
　　许度伸手：“五百块。”
　　周几行抬着下巴，俯视许度，眼露鄙夷：“呵。”
　　他迈着长腿，率先径自走进咖啡店，咖啡店装修高雅，有独立雅间，李程早已安排妥当，周几行被领进雅间。
　　许度今个穿了件厚外套，里头还有一件高领毛衣，在外头刚刚好，进来就有点热了。
　　他进来的时候，周几行已经跟个大爷似的坐那了，许度看都懒得看他，自个扒了外套，搁在旁边椅子上。
　　服务员问他要什么，许度拿过菜单：“一杯拿铁。”
　　服务员：“好的。”
　　两个人名义上是过来谈情说爱的，可看这架势……
　　咖啡上来了，许度自个加糖。
　　那边周几行冷哼了一声。
　　许度啧，哼个屁，你家的糖啊。
　　周几行：“姑娘似的。”
　　许度怼回去：“有种你就别碰甜的！”
　　一张咖啡桌，成了楚河汉界，气氛之可怕，服务员从送完了咖啡就没再进来过。
　　半个小时不长，可是读过书的人都知道，时间那哪是平衡的，你开心的时候，像下课时间上个厕所就没了，不乐意的时候就跟上课一样，度日如年。
　　两个人互相折磨着对方，过了会，许度听到微信震了一下，撩起眼皮一看，是周几行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随后是五百块的转账，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许度不客气的收了，他放弃撸串的美好夜晚，出来跟瘟神眼瞪眼，不用时间补偿，还不要点心理安抚费？
　　僵持中，周大爷突然抬了抬腿，皮鞋挨到许度的腿，他也毫不在意的往后一摊，手臂舒展开，枕在沙发上：“许度。”
　　许度眼皮都懒得抬起来：“说。”
　　周几行：“你认识陆焉识？”
　　许度闻言一愣，没想到周几行会跟他提这个，片刻后许度勾起了嘴角，抬起脸，微笑道：“你的相爱相杀嘛，当然知道。”
　　周几行脸色阴郁得好像可以挤出水来：“你们都说了什么？”
　　许度：“你管我说了什么。”
　　不欢而散，非常正常的结尾。
　　出了咖啡馆，许度就闻到了自由的气息，然后……然后就打不着车。
　　许度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魔咒。
　　或者是周几行小心眼的诅咒。
　　算了算了。
　　许度想起周几行最后吃瘪又拿他没办法的表情，就觉得心情愉快，掏出手机给曹溪打了个电话，曹溪毕业后读了计算机，发际线退后的同时钱也挣了不少，不仅自己贷了个房，还买了辆小夏利。
　　许度声音混在风声中：“你们在哪啊啊啊啊~”
　　曹溪拿着手机，往外走：“哎呦，你那风怎么这么大，还听得见讲话么？在华东这呢，咋了？”
　　许度：“饿了。”
　　曹溪：“……”
　　“你不是有事么？”曹溪给他这两个字堵得无语了一下，“怎么没饭吃？行吧，你在哪呢，我过去接你。”
　　许度：“我就是突然想吃个火锅，特辣的那种，再拍个照发朋友圈。”
　　曹溪：“……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第四十章 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许度真就去吃了火锅，不止吃，还点了最辣的锅底，花椒飘在红通通冒着热气的红油上，看着都觉得下不了嘴。
　　旁边牛羊卷摆了好几盘，黄喉脆笋一个都不少，许度拍照的时候还特意把盘子摆齐整了，咔咔拍了九张，跟皇上阅妃似的，一张一张看过去，最终选出一张自认为最完美的，发上朋友圈。
　　发完后，许度拿着手机，越看越满意。
　　曹溪一个脑袋凑了过来：“还真发啊？你不是不发朋友圈的么？”
　　许度的朋友圈极为干净，连转发都没有，就每逢过年会发上一条：
　　——过年了
　　——啊，又一年
　　——距离被小康消灭又近了一年
　　……
　　每年一条，就像是在算自己在人世上还有多少年似的。
　　物以稀为贵，许度难得发一条朋友圈，得了不少点赞和评论。
　　曹溪：“诶，有人评论了，点进去看啊。”
　　许度戳进去看了一排，评论大多是在凑热闹，列如小何那种控诉他深夜放毒的。
　　许度一个都没回，不是高冷，是不知道该回什么，于是就懒得回了。
　　曹溪指着一个头像：“这是姑娘吧？姑娘你都不回啊……对哦，你结婚了。”
　　许度：“……”
　　许度自己都没有什么已婚人士的感觉。
　　曹溪把青菜下锅，又放了两片牛肉，深木色的筷子伸进辣红汤里，曹溪等了几秒，把牛肉捞出来，自个吃了：“度儿，你要没分配对象，你是想找什么样的啊？”
　　这个问题，在许度坐在民政所里等待分配结果的时候非常认真的想过：“人，活的，别太丑，年纪和我相差别太大，三观正常点，然后别是泌尿科的……”
　　许度非常认真的一个一个点完之后，发现曹溪正咬着筷子，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许度：“你干嘛？”
　　曹溪抽出嘴里咬着的筷子：“不是，你这除了最后一条，不都是想都不要想的事么？”
　　许度：“我是没什么要求啊。”
　　曹溪放下筷子，给他比划着：“不是不是，你想要的不能这么广泛，就比如说我刚上初中的表妹，屁都不懂一个，就一口一个爱的，能为爱情赴汤蹈火，但全世界都不懂她，她这样的，就特喜欢小说里那种，白衬衫，高个子，长得人模人样，智商逆天，成绩碾压一片渣渣，完了，这样的人还篮球打得好，你说可能么？我发现这种小说，就是歧视！”
　　许度一句没应，曹溪自个倒是越说越来劲：“凭什么每次都是打篮球吸引姑娘，足球就不行了？乒乓球就不行了？羽毛球就不行了？我跟你说，帅的是人，可他们呢，早就定义了做这个的是帅的，那个是不cool的。”
　　许度：“……你到底想说什么？”
　　曹溪终于被拉回来了：“就是你想要的是一种类型，穿白衬衫的也好，穿白裙子的也好，都是一个内心向往的类型。”
　　许度眼皮一抬，瞅他：“你有么？”
　　“当然。”曹溪头发一扬，“长得好看的我都喜欢。”
　　许度：“……我觉得没有姑娘会喜欢发际线这么后的。”
　　曹溪瞬间义愤填膺，拍着桌子控诉起来：“你当我愿意呢！我没穿格子衫出来跟你吃饭都不错了！”
　　许度：“哦。”
　　许度把豆皮都下了下去，又夹了两筷子金针菇，听曹溪在旁边唠叨：“少夹点，煮久了就苦了。”
　　许度停了筷子：“哦。”
　　曹溪：“还没说完呢，这话题本来咱们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应该窝在被窝里，一边讨论着咱班哪个姑娘最好看，一边总结结果的。”
　　曹溪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你那时候走读，错过了不少好东西。”
　　许度：“是么？我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呢。”
　　“那是你没看过。”曹溪伸手搭上许度的肩膀，望天感叹，“有些东西，还是在宿舍里头分享，才最有感觉。”
　　许度内心毫无波动，夹起刚放下去的豆皮，抖了抖红油，搁在沾料碟里卷了一圈，才慢悠慢悠送进嘴里：“分享了那么多，你不还单着么？”
　　曹溪：“……”
　　…………
　　周几行看到许度那条朋友圈的时候，正回到酒店，他只在D市待两天，家里没打扫，酒店还更方便。
　　他到了酒店，把手机丢到白色床单上，李程的声音嗡嗡嗡的从手机里传出来，嘱咐他：“这两天小冰不在，你给我管我自己了，再出什么篓子，我就杀了你，再自己跳河。”
　　周几行把衬衫扣子松开两个：“嗯，我看长江不错。”
　　李程：“你可千万别吃不该吃的！我明天有事，早午晚我给你叫外卖，你是在酒店吧，不许吃辣的！而且你得控制身材！男人到了这个年纪最容易发福！”
　　“你在说你自己吧。”周几行弯下腰，拿起手机，把电话一挂，然后甩在一边。
　　他是洗了个澡，穿着浴袍，在房间里无所事事，他们做这一行的就是这样，忙的时候挺得忙的，闲的时候也挺闲的，时间工作没法合理分配，趁着你火，有人气，就得像陀螺一样，二十四个小时转着。
　　绕是如此，也没有人愿意真正闲下来。
　　因为你真正闲下来了，谁会一直记得你呢？
　　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新人。
　　周几行靠在床上，摁着遥控器，无所事事的看着广告，没劲。
　　一到晚上，一闲下来，嘴巴就特别想吃点重口味的。
　　周几行烦躁的翻了个身，从身体下摸出手机，无聊的打开微信，开头那几个，全不认识，总有不知道从哪弄来他微信的，周几行统统无视，目光突然定在了那个简笔画的鱼头像上。
　　晴天好钓鱼。
　　什么破名字。
　　周几行挪开目光，直接翻去了朋友圈，想看看今天朋友圈里又有谁在装逼了，结果没翻几条，周几行就看到了那红辣辣的一锅。
　　配文：过瘾
　　发圈人：晴天好钓鱼


第四十一章 反正不牵你手就不要钱
　　许度跟曹溪吃了个火锅，吃得一嘴的辣，他其实没那么爱吃辣，属于吃也行，不吃也成的那种，这会突然来一顿辣的，舌头都有点辣麻了。
　　作为一个肛肠科医生，许度有点担心自己的菊花。
　　吃火锅的地方好打车，许度就没让曹溪送他回家，自个打了车回来，一路上摸着自己有点裂开的嘴角，完全忘了自己发了条朋友圈的事。
　　小区里夜黑风高，这个季节别说是星星，连月亮都跟电量不足似的，没点亮度。
　　树叶子投在地面，跟光亮形成灰与暗的对比。
　　走到一半，电话响了，许度摸出手机，是庄老师来问候她可爱的儿子了：“喂。”
　　庄老师：“说话精神点！每天有气无力的！”
　　喊完又听见他的脚步声：“还没回家呢？这么晚了。”
　　许度看着前边停得有点挡路的面包车，应了一声：“快了，到小区了。”
　　庄老师：“跟小周出去吃饭了？”
　　得，成天惦记着。
　　许度：“没，跟曹溪。”
　　庄老师：“他还有空跟你出去吃饭？你们可别在外头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喝酒了没？可别又摔垃圾桶里去了。”
　　许度：“没，清醒着呢。”
　　而且就算他喝了，现在也没人把他扔垃圾桶。
　　十分钟后，许度看到自家门口倚着的那人，感觉有点脸疼。
　　小区老旧，连个电梯都没有，楼梯口之间的窗户都已经生了锈，泥石地板这里缺个口子那里缺个口子，旁边还放了一个扫帚，一个灰斗。
　　楼道感应灯灯光昏暗，落在周几行肩头，这地方怎么都跟他格格不入。
　　大晚上的，跑他这来，神经病不是！
　　许度跟周几行离了有差不多一米远：“你来干嘛？”
　　周几行露出了嫌弃的眼神，似乎在怪罪许度回来太晚，让他一个人在这等了太久：“开门。”
　　谁管你。
　　许度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怕在这吵一架影响不好，许度理都懒得理他，上前一步：“让开。”
　　周几行皱眉：“你没那么占地方。”
　　许度回嘴：“你就那么乐意给我挤一块？”
　　周几行来一句：“反正不牵你手就不要钱。”
　　许度：“……”
　　抠不死你！
　　许度掏了钥匙，叮吭几下，推门进去，他在门口换了拖鞋，也懒得给后面那人拿鞋：“拖鞋跟拖地你自己选一个。”
　　周几行看了他一眼，还是把鞋脱了。
　　许度屋里的拖鞋最大的码数就是他自己的，结果周几行还穿不下，看得许度想像踩蟑螂一样，一脚剁下去。
　　许度完全没把他当客人，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就坐沙发上去了：“有何贵干？”
　　周几行：“手机。”
　　许度撩起眼皮看他。
　　周几行又加重了音：“手机。”
　　说话大声了不起啊！
　　许度把手机丢给他。
　　许度手机没有密码，他懒得每次打开都得解锁，周几行直接打开了微信，看到那一排的朋友圈消息，嘴角抽了抽，这个人，完全是忘了自己发了这条朋友圈吧。
　　许度：“有事没事，赶紧的。”
　　周几行把他那火锅图调出来，摆他面前：“你拍的。”
　　许度看到突然的时候愣了一下，八成是果然忘了这事，随后道：“废话。”
　　周几行把手机丢他怀里，然后往沙发上一坐，周几行的存在感太过强烈，许度一下被挤到了一边，一句“你干什么”还买说出口，就听到周几行说：“我饿了。”
　　许度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许度：“你饿了，关我屁事？”
　　周几行已经闭了嘴，靠在了沙发上，似乎还觉得许度家的沙发不舒服，难受的皱了皱眉头：“今天一天我就喝了一杯咖啡。”
　　许度一怔：“又不是我让你别吃的。”
　　周几行：“我都快睡着了，然后你这张照片就出来了。”
　　周几行睁眼，四目相对：“许度，你得负责。”
　　许度：“……”
　　我负个鬼责！！
　　周几行说完那句就跟进了饭店，点完餐，开始等候进贡的大爷，任许度怎么说，怎么吐槽，他都没个反应。
　　许度气得不行，骂得口干舌燥：“我这是饭店么？你去门口瞅瞅，哪个字写了我这管饭还管火锅的？”
　　周几行一心等着用膳，其他都是浮云。
　　许度：“……”
　　行，你行。
　　许度掏出手机，准备给李程打电话，看他管不管这个上门要火锅的大明星！
　　谁知道许度刚掏出手机，周几行就敏捷的睁了眼，猎豹似的眼神往许度手里的手机那么一盯，然后眼疾手快的夺了他的手机。
　　许度眼那么一眨，手机就没了。
　　周几行：“不准打电话。”
　　许度：“那是我手机！”
　　周几行非常嫌弃的呿了一声：“多大的人了还玩告状那一套。”
　　许度：“！！！”
　　许度气得那口气差点没上来：“那你多大的人了！还上门讨吃！”
　　周几行又开始了闭目养神，你们凡人说话我听不见的状态。
　　许度伸手要去抢，手还没抓到手机，眼神就浮出一层阴影，转瞬间，他就被周几行压在了身体下。
　　后脑勺贴在沙发布上，许度脑子里那根弦噔的一下。
　　这场景……似曾相识。
　　周几行本就比他高大，加上许度是个长期窝着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辣鸡，他几乎被周几行摁着不能动。
　　客厅的灯投射下来，落在周几行身上，而却挡住了许度眼神的光。
　　光影把身体、五官轮廓削得立体，许度愣愣看着他的脸，心脏扑通扑通。
　　“别乱动。”周几行不满的皱了皱眉，他把许度的手机塞到了屁股兜里，贴着身，正想说点什么，就看到了许度的脸，然后眉皱得更深，半响，吐出两字：“傻逼。”
　　周几行起了身，茶几上有抽纸，周几行顺手丢给了。
　　许度还没反应过来。
　　周几行脸上非常直白的写着“你个傻逼”。
　　“嘴！”
　　许度抬手一摸，才发现他的嘴角已经裂开，渗出了血。


第四十二章 市二医院肛肠科欢迎你
　　故事的结局再一次以无产阶级斗争的失败画上了句点，许度冷着脸，在美团上点了火锅。
　　坐在沙发主位上的陛下开了金口，语气理直气壮到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鸭肠黄喉毛肚小酥肉，虾滑肥牛腰花牛肉丸，蔬菜除了香菜芋头茄子，你看着点。”
　　许度呲牙。
　　周几行就跟没看到他表情一样，不容反驳的说：“要最辣，不辣你就死定了。”
　　许度牙根咬紧，忍了半天，最终还是埋头狠狠戳着屏幕。
　　要辣是吧。
　　行。
　　二医院肛肠科欢迎你。
　　许度点了最辣的锅底，还特意备注：要辣！超级辣！辣不死人的那种！不够辣就差评！
　　狠狠戳完这几个字，许度丢下手机：“你是有病么？非要来我这吃？是外面那么多店没有我就不招待你了，还是美团饿了么把你拉黑了？”
　　周几行抬眼，他的眼睛锋利也足够漂亮，早期做男团的时候，一个个化得妖魔鬼怪，也就周几行勉强能扛得住那夸张眼线，导致许度一度怀疑，周几行能在一群人中人气最高是因为他的眼线比较能见人：“没点小菜？”
　　许度一口气没上来。
　　“没点就没点吧。”周几行又垂下眼，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刷什么，时不时发出嫌弃的“啧”、“呿”，许度非常怀疑他在微博搜自己名字，看拥有雪亮眼睛的群众对他做出正确的嫌弃！
　　许度决定明天就打印几十张周几行的黑历史，挂在门口辟邪。
　　在等待外卖送到的过程中，周几行的姿势从随意到十分随意，穿着灰色长袜的脚搭在许度的沙发枕上，还顺带把许度屋里的空调调高了两度。
　　他点了烟，夹在手指间，简直把许度这当成了度假宾馆。
　　许度：“你别乱抖烟灰！烫坏了沙发我……”
　　周几行看了许度一眼，许度麻木的发现他已经能从这位演员的眼神里解读出各种讯息了，比如这一次：不抽烟奇葩逼话还很多。
　　许度脾气还是太好了，气到最后，自己跟自己先说了算了：“我去睡觉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门。”
　　周几行：“哦。”
　　话音刚落，周几行那边电话就来了，周几行看了一眼，眉毛微妙的一抬，然后直接没理。
　　显然对方也很有经验，如果一个电话通不了，那就打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反正打不通又不收话费。
　　在第四个电话响起的时候，周几行终于接了，开口第一句就是：“吵死了，好不容易睡着了。”
　　往自己房间迈腿的许度：“……”
　　如果说周几行拍戏的时候演技是及格，那现在那就是如火纯青，他的语调，停顿，声音轻重完全符合他这样的脾气被吵醒时候的样子，关键是——许度亲眼看到电话这边的周几行表情的悠哉惬意。
　　这通电话显然是李程打来的：“你不要跟我装，你什么时候十二点前睡过觉。”
　　周几行：“我累不累，你又知道了？”
　　李程：“在十二点前睡着，哪怕是提前一秒，都觉得自己亏了，这话是谁说的？”
　　周几行：“啧。”
　　李程用他的经验战胜了演技。
　　李程手下不止周几行一个艺人，就光今年，公司就又塞了两个新人给他，虽然他的重心依旧在周几行身上，但也不可能一点时间心力都不分给其他人。
　　这会，他就在酒吧门口，刚抓了个受不了封闭式培训的小鲜肉出来，正一手抓着鲜肉，一手拿着手机，嘴跟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似的，biubiubiu个不停：“你没瞎跑出去吧？要是有狗仔给我寄你瞎混夜店的照片你就死定了。”
　　被他抓着的小鲜肉，闻言心虚的低下了脑袋。
　　正舒服的窝在许度沙发上的周几行开口：“我除了酒店还能待哪？要我给你拍个照么？”
　　许度在房间门口，疯狂冲周几行比中指。
　　“我没那意思。”李程是唠叨了点，但也不好没证据就瞎怀疑，他顿了一下，然后又开始交代，“东西别乱吃，你那肠胃你自己知道，烟也少抽，别以为抽一两根就没人闻得见味了，你那是自欺欺人！心理安慰！”
　　周几行吐出一口烟圈：“没抽。”
　　李程：“我告诉你，你后天就回剧组了，可千万别再给我捅什么娄子出来，大哥，我叫你一声哥，你看在我这少年白上，让我省点心吧。”
　　“知道了，吵死了。”说着，他从善如流的挂断了电话。
　　手机一丢，周几行抬起头，对上了许度的眼睛：“中指竖得很开心啊？”
　　许度怂了吧唧的咽了下喉咙。
　　外卖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周几行看在火锅的份上，大发慈悲，原谅了许度的不敬：“开门去。”
　　许度对着他的后背吐舌头。
　　结果舌头还来不及收回，周几行突然就回过了头。
　　许度：“…………”
　　周几行：“噗。”
　　周几行突然就笑了，他弯下腰，捡起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然后竖起手机，给许度看上面的图片。
　　许度作为一个视力良好的人，很轻易的看到了屏幕上带着朵小花，笑得跟个二百五，还吐舌头的柴犬大头照。
　　许度：“……”
　　我不想知道你在对比什么……一点都不想……
　　为了避免接下来的对话，许度都快迈进房间的腿，又乖乖收了回来，心想他这叫把人不记小人过，一个稳重的成年人不应该跟一个三更半夜上门讨吃的神经病计较，他这叫为社会贡献一点爱，让美好撒满人间……
　　心理建设做得够多，以至于许度打开门的时候还能对着外卖小哥微笑，只是微笑中带着一丝隐隐的苦涩。
　　外卖小哥硬是给他友好的微笑吓得不敢进门：“……”


第四十三章 他现在是用LV当过抹布的男人了
　　李程瞅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叹了口气，然后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手里头还攥着的小鲜肉：“你这表情给谁看？粉丝都没有，狗仔都懒得拍你。”
　　小鲜肉姓赵，还才十七岁，正是向往着风光无限赚大钱，唱歌靠修音，演戏靠抠图，没事再出个自传，从头到尾一打的照片，再配几句风轻云淡，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的狗血鸡汤话的那种，反正粉丝出钱，他只管躺赚，典型的希望睡一觉醒来，就能红遍大街小巷的傻白甜。
　　赵执群本来都打算乖乖认错，跟着李程回去了，结果一听见这话，哎呦，少年气盛，倔强的抬起了头：“都没人拍我，李哥你紧张什么？小题大做么？”
　　李程什么人啊，把讽刺当水喝的金牌经纪人：“嘿，你还有理了，怎么着，身份证上挂个十七岁就当自己是宝宝了？唱歌唱歌不行，跳舞跳舞还左右脚，一个吉他5弦6弦都分不清，摆个pose发个微博就当自己是音乐才子了？”
　　赵执群倔着脸：“我还能写歌呢？”
　　李程一听：“呵。”
　　“摇滚唱的不像摇滚，说唱唱得来回就那几句词，屁大点事都能给你们说成世界末日，其实就一傻逼色，还觉得全世界都是黑色，世界把你怎么了？你是从小没爹没妈让你去大街上打断腿乞讨了，还是九年义务教育就缺了你啊？”
　　李程嘴皮子贼溜，噼里啪啦一通骂下来，把赵执群说得辩驳不了，当然，李程晓得这孩子别说是知错了，这心里指不定在怎么骂他。
　　果然，没一会就自己在那小声嘀咕：“签约前说得多好听，现在把人骗到手了，就肉也不给吃，假也不给放，还非要去参加这个，参加那个的。”
　　李程嘴角抽了抽。
　　赵执群：”现在要的不就是一张脸么？我这张脸不输给别人，凭什么他们到处捞金，我连瓶可乐都不能喝。”
　　李程：“因为你蠢。”
　　“李哥！你就是偏心！”
　　小年轻心里兜不住话，哪怕周几行那么急脾气的人都晓得要忍，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自己都清楚，哪像赵执群这样，完全不怕说了人家看他不爽，以后不给他资源，还给他穿小鞋。
　　“我知道你偏心周几行！为什么他那么早就可以出道！眨眼就火了，也没见他唱歌多厉害啊！”
　　“你知道个屁。”李程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赵执群的后脑勺，“他付出的比你多多了。”
　　…………
　　许度第一次亲眼见证了火锅外卖是怎么上门的，外卖小哥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扛，连桌布燃气灶都准备了，火锅料是他给煮的，食材是他给收拾的。
　　许度指了指燃气灶：“你等会是还要回来收走是么？”
　　外卖小哥点点头。
　　许度对这种勤劳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敬佩。
　　然而在外卖小哥快出门的时候，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单手挡在嘴边，凑近许度：“那位小哥是那个明星吧？”
　　许度面无表情。
　　外卖小哥冲他眨眨眼，将暗示做到位：“就那个周几行啊？”
　　许度脑袋僵硬的咔擦咔擦转了四十五度，就看到周几行已经坐在茶几边上的地毯上，自己拿了筷子，准备上手了。
　　“啧。”许度偷偷呲牙，小声嘀咕，“辣不死你。”
　　外卖小哥没太听清：“什么？”
　　周几行拆了一盒牛肉，夹了一片放进去，许度大老远的就看到那翻滚的红油和几乎铺满了表面的花椒。
　　他杵在那，光记得等周几行入口时的表情。
　　牛肉熟了，许度终于等到周几行把它送进口中，许度听到身体里细胞仿佛像在看一场世界杯，它们都是观众，欢呼的不是球进了！是辣椒进啦！！
　　许度专心致志，许度目不转睛，然后——
　　周几行若无其事的嚼了嚼牛肉，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许度，带着三分审视。
　　许度：“……”
　　这是假的川椒？！
　　周几行滋滋有味的闭上了眼，仿佛在回味。
　　许度咬牙，回应外卖小哥：“没什么。”
　　他嫌弃的指向那个坐没坐相的小辣鸡，“他就是长得有点像你说的那个人的冒牌货，而且是个道德败坏，品行低劣，缺乏节操的小辣鸡。”
　　说完，还给了外卖小哥一个非常坚定的大白眼，小哥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就这么半知半解的摸着后脑勺走了。
　　许度把门一关：“喂，你遮下脸会死啊？”
　　周几行已经开始涮牛肉了，肉片出锅，沾着滚烫的红油，还冒着丝丝热气：“出来的时候没戴围巾。”
　　许度非常有气势的大步上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条黑色围巾，丢到沙发上：“这是你的吧！”
　　周几行低眼，看了一眼被揉搓成团，已经不成样的围巾：“这是LV的。”
　　许度：“……”
　　周几行淡定的补了几个字：“限定款。”
　　许度：“……”
　　贫穷让许度失去了底气，失去了斗争的资本，他心虚转过了身：“今天天气真好啊，你慢慢吃，我先去洗澡了。”
　　周几行：“呿。”
　　许度背影一僵，他不用看都不知道周几行是一张什么样的欠揍脸。
　　忍耐，不就是有点钱么，不就是……操！有钱真好！
　　不！他现在是用LV当过抹布的男人了！
　　许度挺起胸膛，迈步进了洗浴间。
　　许度压根没注意到，后面有人停了筷子，拿余光一直瞅着他。
　　他刚一进去，周几行就立马丢了筷子，一手掩着能哈出火气的嘴，一手到处找水：“操！”


第四十四章 许度自己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虽然曹溪总是说他懒得和人交际，但许度一直觉得他不是什么特别孤僻的人，聚会偶尔会去，班级活动也没逃过，只是偶尔他喜欢一个人放空思想的感觉。
　　就像现在，热水顺着身体滑落，许度闭着眼，任花洒浇得他睁不开眼。
　　乱七八糟的事就会在这个时候，在脑子里自己排序，许度很喜欢这种不费劲的思考方式。
　　关上热水，许度拿毛巾随意擦了下头发，拿起挂在架子上的睡衣，停顿了一下，还是套上。
　　等许度拎着毛巾出去的时候，周几行还在吃，这世上最美好的搭配就是绿油油小青菜配各种各样的肉，肉！吃火锅不吃肉跟做人不偷懒有什么区别！简直是罔顾人生！
　　周几行夹起裹了泡椒的牛肉，往放了蒜末海鲜酱和花生碎调的蘸酱里一翻，然后抬手，在许度眼里好像是慢动作一样的，被送入了口中，最后得到一个满足的表情。
　　许度杵在那，握紧了毛巾，刚擦过头发的毛巾半干半湿的，捏出一手冰凉。
　　他迈步上前，故意在周几行面前狠狠擦着头发：“夜宵得太饱，胃部得不到休息，晚上睡觉会加重肠胃的负担，进一步影响休息，影响到胃部的营养吸收。”
　　许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拽着毛巾的手没停：“而且人体的排钙高峰期在进餐后的4～5小时，若吃宵夜，当排钙高峰期到来时，人已上床入睡，尿液会滞留在输尿管、膀胱、尿道中，不能及时排出体外，使尿液中的钙不断增加，容易沉积下来形成晶体，久而久之就会逐渐扩大形成结石哦。”
　　周几行看过来：“哦。”
　　许度：“宵夜过多地进食肉类，不但会增加胃肠负担，而且会使体内的血液猛然上升，加上人在睡眠时血……”
　　“可是很好吃啊。”
　　周几行轻飘飘的一句插了过来。
　　许度被狠狠的插了一刀：“！！”
　　周几行扬起唇笑了，辣椒把周几行的唇染得发红，他抬手晃了晃筷子，一个滚圆的虾滑都给他夹得格外稳：“吃么？”
　　许度拉下脸：“不吃！”
　　他唰的站了起来，穷人不志短！你以为说几句我就会留下来么！开玩笑！我许度是什么人！当谁没吃过一样！
　　许度快步走到房间门口，哗的打开了门，停顿片刻，又回过头，周几行正坐在那里，惬意的翘着个郎腿，吃着他买来的虾滑。
　　许度：“小辣鸡！”
　　许度屋子小，又长期一个人住，压根没关心过隔音好不好这事，直到现在他窝在被窝里，连脑袋都盖住了，还能听到外头啧啧有味，仿佛快活似神仙的吃火锅的声音。
　　火锅的味道重，从客厅飘了进来。
　　许度一下子连嘴角的口子都忘了，心里把周几行骂了一万遍，他迟早要率领着他的一万只草泥马把他践踏平整！
　　忍无可忍，许度掀翻了被子，坐了起来，看着门缝透进来的光亮，怀疑这是一种勾引。
　　吃就吃，谁怕谁，这钱还是我出的呢！
　　许度豪气壮志的彻底掀开了被子，迈腿走下了床，打开门，眼里映入整片光亮，还有盘腿坐在地毯上，惬意得很的周几行。
　　“我——”
　　许度深吸一口气。
　　“我来了！！”
　　吼得四下安静，连楼上的练琴声都停了一下。
　　周几行筷子一顿，挪过脸来看他：“不是加重肠胃负担么？”
　　许度：“……”
　　周几行：“还有肾结石？”
　　许度：“……”
　　“拜托你把你的记性多用在演戏上行么？怪不得都说陆焉识演得比你好！人家就是比你专心！比你刻苦！”
　　许度不落下风的狂吼一顿，果然让周几行脸黑了下来。
　　陆焉识。
　　影响很大啊。
　　周几行眼神作刀，架在许度的脖子上：“你看过我的剧么？”
　　许度脖子有点不敢动，只虚虚咽了下口水：“我也不是什么剧都看的。”
　　周几行：“继续说。”
　　许度现在脑子里自动播放着：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任他们两个人从肾结石的话题怼到了更危险的话题上，火锅依旧独自美丽的冒着热气，之前下锅的鱼豆腐和牛肉丸已经煮熟浮在表面，等待一筷子下来，结束生命。
　　僵持……继续僵持。
　　“起码你现在演的那个，我就不想看，剧本都那个吊样了，能拍出个啥？男一男二，女一女二都是模具里刻出来的吧？还停留在一大朵白莲花的时代，甭管什么场景都化妆，滤镜加得跟网红直播有什么区别？你自己看看除了白还剩下什么？”
　　许度，一个从动画城追到小鱼儿花无缺的时代老人，讲究一个热血就是热血，义气就是义气，不会什么剧都拍成爱情剧还是煤老板投资的时代。
　　这年头的剧还不如让他看虹猫蓝兔七侠传。
　　说着说着，他发现周几行不吭声了。
　　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是吧，战斗力这么弱鸡。
　　许度一下子又想起那天李程老母亲的长吁短叹：“陆焉识还好，主要是几行，他转型不容易，在演戏上花了不少劲，但是你看他啊，不是没有资源，是好导演都看不上他，现在这些，都不是他真心想拍的。”
　　是好导演都看不上他，现在这些，都不是他真心想拍的……
　　妈蛋。
　　许度小心的瞅着周几行，他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
　　就在许度琢磨着要不要给周几行一个道歉啥的时候，周几行突然吐出四个字：“你懂个屁。”
　　在某种意义上，经纪人跟艺人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许度心里哦：道个屁歉！
　　周几行终于站了起来，没穿鞋，个子依旧拔高，他径自往厨房里走。
　　许度囔囔着：“别在我家乱转悠！”
　　厨房里传杂七杂八的声音，像是在翻东西：“啧，垃圾，喂！你这有酒么！”
　　许度想都不想，直接答：“有个屁！”
　　周几行转过身，半倚靠着厨房门边，他双手抱胸，冲着昨天眉头一挑：“也是，喝了又到处祸害人。”
　　许度：“……”
　　你一天到晚除了瞧不起人还能干甚！
　　丢人不丢阵，许度咬咬牙，趿着拖鞋走到电视下头，在下头的柜子里翻出一瓶许老师不敢藏在家里，暂时搁在他这的好酒。
　　许度相当豪气的把酒瓶往桌上一砸，下巴一抬，对上周几行的眼：“想喝？先叫声爸爸听听。”
　　..........
　　作为一个烟酒不沾的大龄男青年，许度只晓得他爹藏在他这的是瓶茅台酒，却看不出年份，约莫着再贵，也就千把块，不至于让许老师气得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一瓶77年的茅台拧开了盖就不值钱了，回头给许老师知道了，得给亲儿子气得背过气去。
　　许度给周几行倒了半杯，轮到自己的时候，犹豫了自己，他清楚自己的酒量，白酒顶天了也就半杯倒的量。
　　正犹豫着，就听到来自周几行的挑衅：“三十岁的人，千万别勉强自己。”
　　许度啧，当即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抬头对上周几行的目光，直白的写着谁怕谁。
　　反正醉了丢人也是明天的事。
　　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想。
　　他先喝了一口，辣得舌头疼，暗自吐了吐舌头，他模仿着酒桌上装逼的老手，把杯子往桌上一砸，几滴茅台溅了出来。
　　吃了一会菜，又喝了几口酒，许度就憋不住话了：“不就是个陆焉识么？他很了不起么？他是做了影帝还是拿了什么大奖？你至于一听他名就炸么？”
　　“你懂个屁。”周几行抬手，把杯子往自己一倒。
　　“我是不懂。”许度有点晕了，他踢了拖鞋，盘腿坐上沙发，背往后一靠，“我又跟谁争过。”
　　周几行：“出息。”
　　“出息？”许度嘴里琢磨着这两个字，“出息是什么？挣钱么？”
　　周几行没应。
　　许度眼微微眯了：“我读书的时候就想我以后啊，不需要挣太多的钱，够用就成。”
　　周几行拿眼看他。
　　许度：“后来自己工作了才发现，钱永远都不够用。”
　　周几行：“噗嗤。”
　　“你笑什么？”许度瞪他，顺手拿了沙发枕丢他，“你没钱过么？不知道就憋着！”
　　“知道。”周几行把枕头拿开了，“谁说不知道。”
　　周几行一口干了：“没人比我更知道了。”
　　“呵呵。”酒气上头，许度白皙的脸上浮出一层红晕，鼻尖上冒了细汗，他指着周几行，“你吹牛！你会什么！你就会吹牛！演戏都演不好你能干嘛！”
　　周几行抓住他的手指头，握在手心里：“我会开拖拉机。”
　　许度：“……”
　　许度愣了三秒，然后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笑得活像只鹅：“你说你会什么？”
　　周几行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幼稚这种病会越来越严重，没准也有个晚期，他跟着许度吼：“我说我会开拖拉机！！！”
　　许度扯着嗓子：“我听到了！！”
　　周几行也跟着他靠了下去，两个人肩并肩靠在沙发上，都焉了似的：“我会修车，会刷漆装窗子，还会卖烤红薯！！”
　　“那比我好。”许度眯着眼，嘿嘿笑，“我除了看我啥也不会！”
　　说到这，许度突然死尸复活，蹦哒起来，他双脚摆在沙发上，身体维持不住完美平衡，一下一下晃着，周几行半抬着眼，看着他。
　　许度晃着晃着，突然膝盖一弯，直接跪在了周几行的大腿上。
　　周几行被猛地一压，疼得嗷了一声。
　　“嘿嘿。”许度翻了身，倒在周几行身上，还拿手去扒周几行的裤子，“我给你看！嘿嘿！不要钱！”
　　周几行推拉着他：“走开……”
　　“别动！”许度来了劲，直接一巴掌抽在周几行上。
　　周几行：“………………”
　　许度一手还拉在周几行裤头上，半醉半醒的嘟囔着：“要你别动还动……”
　　周几行其实也不太清醒，一个各种讽刺许度一杯倒的人，自个……也没好到哪去。
　　他摁着许度压在他的手：“你有病啊！”
　　“不！”许度突然坐了起来，他全程都在周几行腿上蹭着，全身的重量都在周几行身上，周几行骂了声操，许度一根手指比在周几行唇上。
　　周几行一顿。
　　许度已经低下头来，拿额头抵着周几行的额，他的呼吸温热，还带着暖暖酒气。
　　眼睛……靠得太近了，几乎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
　　许度笑了，一喝酒就这样：“永远不要跟一个医生说不。”
　　周几行：“……”
　　周几行稍微比许度清醒一点，使出劲把许度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许度摔在地毯上，叫了一声，又干脆蜷缩着不动了。
　　“喂！”周几行伸腿，在他腰上踹了踹，“别装死，起来！”
　　“起来干嘛……”许度面朝着地毯，声音闷闷的，好像快睡着了。
　　周几行好像也愣了一下，然后用为数不多还能思考的脑细胞想了一阵，得出一个答案：“吃火锅！”
　　“不吃。”许度不肯起来，“我都吃了，跟别人吃的，还拍了照……就是拍给你看的……”
　　没见过这种一喝酒，就自己认罪的，周几行跳了下去，砸在许度身上，许度叫出了声，周几行双臂搂着他：“听我的都听我的我说了算。”
　　“呸！”许度一巴掌呼过去，“你当你是黄晓明啊！”
　　“你看综艺都不看我的剧！”周几行翻身骑了上去，两个人打斗在一块，用事实证明，两个人磁场不合，是不分情况的，就算喝了酒也是如此。
　　大概是打累了，周几行撒开手，倒在许度身边，一条腿还搭在许度腿上，自言自语似的：“算了，我也上过综艺的。”
　　许度抱住自己，活像个刚被欺负的小媳妇：“不看不看就是不看！”
　　两个人就这么躺着，躺了好久，眼皮子越来越重，许度突然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周几行强撑着眼皮：“你在干嘛……”
　　“拍照。”许度大着舌头，说着真话，自己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嘻嘻傻笑：“茄子！”
　　周几行后知后觉：“哦……”
　　然后就睡着了……


第四十五章 我粉的这都什么魔鬼CP啊
　　“许度！起了没啊！”庄老师拎着从家里带来的烧饼和酱茄子，喊了几句，没指望里头那只懒猪能自己起来，自个掏了钥匙进屋。
　　女人敏感啊，一进门，瞅着门口放着的鞋就琢磨出了不对劲，这皮鞋跟许度码数不对，而且许度压根就没这么一双鞋！
　　“儿子！”庄老师连鞋都来不及换，直接就进去了，哎呦，这一看不得了，一大清早的，两个大男人滚在地毯上，什么都没盖，自己亲生儿子睡衣掀了半边，露出一截女人减肥都减不出的细腰，最关键吧，他还窝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被对方抱着。
　　庄老师大脑死机三秒，然后吼道：“都给我起来！！！”
　　许度模模糊糊睁了眼，眼皮子特重，声音带了点模糊的沙哑：“什么啊……”
　　周几行也听见了声，他比许度利落点，睁了眼，然后就不确信了。
　　等许度彻底睁开眼，两个人定睛一看，眨眨眼，再瞅瞅，然后——
　　估计整栋楼的人都能听到尖叫声。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勉强收拾干净，老老实实坐在餐桌上，他们面前坐着的是——有几十年教学经验，一看一个准的老教师庄老师。
　　庄老师看着他们。
　　许度：“……”
　　周几行：“……”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终于，庄老师叹了口气：“你们年轻气盛，干柴烈火的我懂。”
　　许度积极举手：“我不懂！”
　　庄老师一个眼刀过来：“许度同学，你现在没有发言权。”
　　许度憋屈的闭嘴坐了回去。
　　庄老师：“但是啊，你看这一大早的是不是不太好？这还好是我进来了，要是别人怎么办？”
　　许度怏怏不乐：“妈，你当我的钥匙是男科医院的传单，人手一份呢？除了你还能有谁。”
　　庄老师横眉怒眼，已经失去了一个老教师的温和宽厚：“孽子！回头我就跟你爸你把他那瓶77年的茅台给喝了！”
　　许度：“…………”
　　许度怀疑自己听错了：“妈，你再说一遍，哪年的？”
　　庄老师没好气道：“77年的！”
　　许度快哭了，这回可能真的要断绝父子关系了：“妈，你啥时候给我生了个茅台姐姐啊？还有我爸藏我这，你怎么知道的？”
　　庄老师翻了个大白眼：“不然呢？一杯倒的人你还指望他藏酒？77年的都当今年刚出的喝，不认酒就算了！上头那么大的几个字都看不着！现在哪瓶茅台写三大革命的？”
　　许度：“……”
　　许度现在只想带个榴莲上门磕头谢罪，榴莲肉用来讨好庄老师，求她在关键时刻救自己一条小命，榴莲壳用来跪，用苦肉计看看在他爹面前还没有一点用……
　　人生为何如此的曲折……
　　许度心如死灰，怏怏耷拉着眉眼。
　　周几行就在这时候开了口：“抱歉伯母，酒我会赔的。”
　　庄老师：“哎！小周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都一家人了，还什么赔不赔的。”
　　庄老师伸手戳着浑小子的脑袋：“我就是吓吓这浑小子，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乱喝酒。”
　　说完就瞪了许度一眼：“每回都能给我惹出一堆事来。”
　　许度很无辜：“我拢共也就喝了这么几次……而且妈，作为人民教师，人人平等啊！你不能这么双标啊，庄老师！”
　　“去你的。”庄老师推开亲儿子伸过来的手，“你们要睡也不能睡在地毯上，什么都没盖，就算开了暖气也容易着凉啊，许度不重要，病了就病了，小周你就影响大了。”
　　许度：“……”
　　我是捡来的我是捡来的我是捡来的……
　　周几行在庄老师面前意外的像个人，他低眼点头：“是我没注意，以后不会了，谢谢伯母关心。”
　　许度拿眼狠狠的瞪周几行。
　　装！你继续装！
　　庄老师看着周几行的眼神格外慈祥，那浓浓快溢出来的母爱，在许度刚出生的时候体会过：“别嫌我啰嗦，好了，都饿了吧，我煮了粥。”
　　庄老师踢了一脚失去了母爱的许度：“去！把茶几上的烧饼跟酱菜拿来！”
　　没有母爱的孩子像根草……
　　庄老师给了一个77年的眼神，许度痛心起身，为什么一天才刚刚开始，他的脚步就如此沉重。
　　“小周啊，头疼么？上回那解酒汤怎么样啊？”庄老师背对着周几行，把小米粥盛了出来。
　　许度乍一回头，看到周几行嘚瑟的眼神，感觉心口被插了一把青龙大刀！
　　庄老师一转身，周几行脸上的嘚瑟挑衅全没了，笑得人人模人样的，他接过庄老师递过来的粥，轻声道谢。
　　“别客气！哎，你就是太客气了，得跟许度学学，脸皮厚点做事方便。”只有这个时候，庄老师才想起了他可怜的亲生儿子，“许度！你在那磨磨唧唧个啥呢！拿个东西都半天！你是上太平洋另一端取了吧？”
　　许度：“来了。”
　　周几行低头掩笑，手心被白瓷小碗内盛着的软糯小米粥烫着，温度从手心传递至全身，连宿醉都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不适。
　　“笑个屁。”许度拎着东西，小声嘟囔。
　　都那么小声了，还是给庄老师听见了：“你对人家小周好点！平时怎么教你的！”
　　许度不乐意的拖着长音：“哦——对不起——”
　　周几行居然还笑，眉眼弯出一个刚刚好的弧度，甭管是嘲笑还是逗乐，反正眼里笑意很浓：“没关系。”
　　许度气了个半死。
　　庄老师把带来的酱茄子推到周几行面前：“来，尝尝这个，别看长得乌漆麻黑的，自己家腌的，许度啊就爱这口。”
　　周几行挑挑眉，伸了筷子，夹了放进嘴里。
　　庄老师笑着问他：“怎么样？”
　　“嗯。”
　　周几行看着庄老师的眼睛，点了头。
　　庄老师对周几行那是和蔼可亲，细心周到：“小周啊，我听许度说，你出去拍戏了，这来回跑挺辛苦的吧。”
　　许度第一个反应：是他什么时候说了？
　　第二个反应是：妈！你又在瞎想什么！
　　周几行：“不辛苦，应该的。”
　　哎呀，可戳庄老师的心了：“等冬至，你看看你有时间么？回家里包饺子啊。”
　　周几行终于愣了一次。
　　他好像不太习惯面对这种名为亲情的亲密和善意，手足无措，嘴张了张，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捧着碗，抿了一口小米粥。
　　庄老师：“你要没时间啊，也别不好意思说，这都没什么的，大家都是一家人。”
　　周几行：“我……”
　　许度开了口：“人家拍戏呢，天天蹲剧组的，哪有时间，行了妈，你不要去学校么？现在高中生都这么乖巧不需要盯了么？”
　　庄老师：“就你话多。”
　　低头一看时间，还真不得了：“哎，我真得走了，今天还有个早读课得上，你们慢慢吃啊。”
　　庄老师拎着包，匆匆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周几行，怎么看怎么满意：“别太有压力，你看许度这样，就知道我们两老都随和，你要有空，就让许度带你过来，也尝尝伯母包的饺子。”
　　周几行：“好……谢谢伯母……”
　　许度扶着庄老师的背：“好了好了，我送你出去。”
　　等许度送完庄老师回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许度烦躁的狠狠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你打哪去啊？我也要上班了。”
　　周几行也没打算在他这待：“我自己回去。”
　　“行吧。”昨天的事，许度喝了酒，自己都浑浑噩噩的，搞不清，也就收拾那个酒瓶子的时候，才感觉到心疼和肉疼如此尖锐。
　　妈蛋，早知道就下楼买个五块钱的青岛啤酒给他凑合凑合得了。
　　亏大发了。
　　桌上的火锅残骸已经给他勤劳的老妈收拾赶紧了，许度穿着拖鞋，蹲在厨房里，把昨天外卖小哥送过来的东西收拾出来，等会打个电话叫人过来取。
　　他正把几个碗搁到锅里，就听到外头周几行在喊有没有看到他手机。
　　有个屁。
　　许度懒得理他。
　　过了会，周几行没喊了，估计是自己找着手机了，等他把东西端出去的时候，周几行正坐在沙发上，用他的充电器充电。
　　妈蛋，越发主人了。
　　许度把大盆小盆外带一个燃气灶往桌上一搁：“你现在不走是吧？那干脆等会，人家上来取的时候，你给人家开个门。”
　　周几行正皱着眉头，给手机开机。
　　许度本来想提醒他一句出门遮脸，但想起那条围巾……算了，抵过了。
　　周几行终于把手机打开了机，还没来得及看，电话就冲刺进来，周几行下意识的接了电话，李程的声音已经超越了免提，硬是把话筒吼成了麦克风：“周几行！你他妈到底在哪里！！！”
　　周几行：“我……”
　　周几行刚说一个字，就给李程堵上了：“别告诉我你在酒店！老子现在还在这呢！你一个晚上没回来到底去哪了！”
　　周几行：“我……”
　　“火锅吃得开心吧？现在好了，全国人民都知道你大晚上跑去吃火锅了，开心了吧？”
　　“我……”
　　“你能不能让我省心点！到底能不能！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很多次，不要乱跑，不要惹事，不要乱吃东西，你怎么就不听呢？”
　　周几行皱眉。
　　忍无可忍。
　　吼得李程还大声：“你到底让不让我讲话！”
　　李程：“……”
　　“噗嗤。”风水轮流转，许度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
　　周几行瞟了许度一眼，压下火气：“到底什么事？”
　　李程：“你现在在哪？”
　　周几行没好气道：“许度这。”
　　“我就知道！”李程火气又上来一轮，“你不是不喜欢他么！你大半夜跑人家家里去干嘛！”
　　周几行：“吃火锅。”
　　说完还补了一句：“全国人民都知道。”
　　李程：“你……你……”
　　周几行：“把气喘匀了再说话，气死了我不负责善后。”
　　“你自己看微博吧！别怪人家说你营销！这三天两头给我来一个热搜的，我都要觉得你在买热搜了！”
　　说完，就气呼呼的挂了电话。
　　许度还在那笑：“不容易，李程真不容易。”
　　“你先别幸灾乐祸，全国人民都知道我昨晚在吃火锅，你以为就只有我一个人么？”周几行呵了一声，从善如流的点开微博，不用特意去看，周几行三个字就映入了他眼底。
　　#周几行吃火锅#
　　#周几行许度#
　　#许度剪刀手#
　　#小号魔鬼cp#
　　周几行：“……”
　　还真是平均，一人两个名字。
　　周几行随便点开一个热搜，就看到了那张照片，许度喝得眼睛眯了起来，脸上红扑扑的，正抿着嘴笑，身上的睡衣更是证明了这是在哪。
　　他比着剪刀手，周几行不敢置信，许度后面那个傻逼是自己。
　　周几行：“你发的？”
　　周几行把手机怼他脸上。
　　许度看了也是傻眼了，但是气势不能输！
　　“谁说是我发的，我都不玩微博！”许度怼回去，“别瞎说我没有！”
　　周几行翻了几页，轻而易举的翻出了照片来源，是一个乱码ID发的，一个微博，只发了一条微博，就是那张照片：“这是你吧？”
　　许度：“我……”
　　人证物证俱在。
　　空气凝固半晌。
　　周几行冷笑，笑得许度背后发毛，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简直连牙关都在发颤：“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解释？
　　解释个屁。
　　许度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吼什么吼。”许度戳着屏幕上那张照片，一戳照片就退出去了，他光顾着跟周几行眼神气势上的PK，照片退了也没注意到，使劲往上头戳了十一下。
　　“你撒手。”周几行微微蹙眉发现不对，拿回手机一看。
　　#周几行许度#石锤是肯定的了，三番四次被爆料，这次还是亲自上手，娱乐圈套路都这样，公开前得铺垫铺垫，给粉丝一个心理准备，更何况是之前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周几行是同，总之！快公开吧！我们已经等不及了！
　　下边点赞是亮的。
　　#周几行许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爸爸了，一个三更半夜扛去丢垃圾桶，一个背地里开小号点赞黑料，想想都可爱死了，我粉的这都什么魔鬼CP啊〔柠檬〕〔柠檬〕〔柠檬〕
　　下边点赞依旧是亮的。
　　周几行脸黑得跟黑板似的，许度自知理亏，把狂妄的爪子收到了背后：“我……”


第四十六章 儿啊，你和小周官宣了啊
　　果然，没两分钟，李程的电话就轰炸过来了：“你还嫌事不够大！你吃饱了没事点什么赞！怕网友吃的瓜不够大么！”
　　周几行把轰炸的手机拿开一点，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你过来接我。”
　　然后就狂拽炫酷的把电话给挂了。
　　李程那边一安静，屋里……哦，冬天来了。
　　周几行：“你也别想去上班了。”
　　许度梗着脖子，背后的小手手捏在一块：“哦，我打电话请假。”
　　不知道是不是验证了那句话，越大的暴风雨前越宁静，宁静到空气都是尴尬的。
　　许度买这套房有三年多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自个家里找不到一个可以下脚的角落，好像没一寸地都有来自于周几行的锋利冰刃。
　　他瑟瑟发抖的蹲在窗帘背后，给龙主任打电话：“那个……主任，我今天得请个假。”
　　可怜龙主任一个五十多岁，头都快秃了的老人家，过得比许度还在意热搜：“小许啊，你这到底怎么回事，三天两头折腾一回，我受得了，咱们医院经不住了。”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许度心虚的时候声音都更小。
　　……
　　李程掐着限速点上，飞快飙了过来，整个人走起路来，都带着一种踩在活火山的感觉。
　　他一进来就戳着周几行的肩膀：“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几行撇了下嘴，没吭声。
　　李程左右看了看：“许度呢？”
　　周几行不屑一顾的指了下垂着的窗帘布下那一坨黑影。
　　“等会再收拾你。”李程丢下这句，快步走过去，他往蹲在那的许度背上一拍，许度更受惊的猫似的，一下就炸了，反倒把李程给吓了一跳：“你干嘛呢？”
　　许度看清是李程，遂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是周几行来索我命了。“
　　李程：“……”
　　周几行指着许度：“赞是他点的。”
　　许度一听，赶紧挺了下腰杆：“是他非要把手机怼我面前的！”
　　周几行：“我叫你点了么？”
　　许度不落下风：“你也没叫我别点啊！”
　　李程一个头两个大，扶额半天，旁边两个人跟炮仗样的在自个耳边轰炸。
　　终于，受不了了：“行了，别吵了，都给我坐下。”
　　哎呦。
　　许度终于想起电话还没挂，赶紧拿起手机：“主任……”
　　不小心听了全程的龙主任：“……咳咳，我知道了，这边我会安排的，下回不能再请假了。”
　　许度：“诶！我保证！”
　　“请好假了是吧。”李程冲他招手，“许度，到这边来。”
　　许度拿着手机，乖乖过去了。
　　李程瞅了眼桌上的作案工具——火锅N件套，然后又看了眼作案人：“我不管你们俩谁是主谋，谁是从犯，现在我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许度乖巧点头。
　　周几行撇着嘴角，看着比李程心情还差。
　　李程：“第一，你们之间的关系有没有改变？这事瞒谁都不准瞒我。”
　　许度愣了一下。
　　周几行冷漠脸：“不可能。”
　　李程：“行，没变就好，你们昨晚上除了吃火锅没做别的吧？”
　　许度点头，自动把喝了点酒这事给略过去了。
　　李程把脸转向许度：“许度，这个号是你的么？”
　　许度很不想承认，他艰难的点了个头。
　　李程叹了口气：“你知道你点过赞，别人都看得到么？”
　　许度懵逼摇头。
　　李程：“你赞过周几行的那些黑料，已经被网友全部截图扒出来了。”
　　许度：“…………”
　　周几行猛然起身：“你还点赞我的黑料？”
　　许度战略性撤退，保命高于一切，赶紧撤到了沙发后边。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李程拼命拦住暴怒中的狮子，以免血案的发生。
　　许度躲在沙发后，因为有李程的拦截，他胆子大了点：“我又不是故意的……”
　　这话说出，安静了一秒，许度承认：“好吧，我就是故意的，赞你黑料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我一个名字都系统给的小号还能被扒出来！你应该反省一下你怎么那么多黑料！”
　　周几行：“呵呵，我让你看了？我让你点了？照片是我让你发的？”
　　许度小声嘟囔：“可照片上你也没不乐意拍啊。”
　　周几行：“……”
　　李程抱着周几行的腰，用疲惫的身躯挡着他杀人的步伐：“好了，都少说两句，赶紧都给我坐下！！”
　　经过一番折腾，许度和周几行再次回归原位。
　　李程长叹了一口气，这口气长得许度都差点以为他要接不上了，半响，在这个严肃时刻，李程开口道：“最近意外很多，你们都感觉到了吧？等这事解决，我打算去拜拜福，求回来的避灾辟邪符都给我放手机壳里。”
　　许度：“……”
　　周几行：“……”
　　李程吼道：“看什么！我也不想信！”
　　…………
　　在许度的再三坚持自己是唯物主义和周几行的冷脸，李程只能遗憾暂时把这事搁浅，嘴里还不舍的嘟囔着隔壁的老王说这招多有用，人家刑警队都这样。
　　李程：“不幸中的万幸就是，现在的网友比以前宽容，你们要活在早些年偶像谈个恋爱就会跳楼的年代，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李程拿出手机，给他们看许度不小心点赞的那条微博。
　　因为许度的点赞，这条微博评论已经过万，用cp粉的话来说，这叫官方盖戳。
　　#周几行许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爸爸了，一个三更半夜扛去丢垃圾桶，一个背地里开小号点赞黑料，想想都可爱死了，我粉的这都什么魔鬼CP啊〔柠檬〕〔柠檬〕〔柠檬〕
　　下边就配了两张图，一张是周几行三更半夜扛着许度，把他往垃圾桶，还是不可回收的那个垃圾桶里丢的，一张是许度小号点赞周几行耍大牌黑料的，被她们这么一整个，两个人形成了一种莫名的萌感。
　　许度嘴角抽了抽：“这都行？”
　　李程：“你这就不懂了，现在都是自己找糖吃了。”
　　许度直男式无语。
　　“还有！”李程迅速转头，狠狠瞪向周几行，“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千万不可以吃火锅！你看这脸上又长了一颗痘！粉都盖不住！”
　　许度把脖子一伸，认真一瞅，周几行鼻翼边，还真长了一颗痘：“噗嗤。”
　　周几行眼神杀来。
　　许度捂住嘴，笑倒在沙发上：“怪不得不让你吃，还好意思说别人小白脸呢，哪个小白脸像你一样，就吃个火锅，不是菊花残就是长痘的哈哈哈哈……”
　　“好了，你们俩够了。”李程眼疾手快的扑住周几行，“幼不幼稚，许度你少说两句。”
　　“哦。”许度嘴上停了笑，眼神还是弯的，好像随时都可能憋不住笑出声来一样。
　　周几行：“傻逼。”
　　许度扭着身体，嘚瑟上天：“就算是，我也是个不长痘的傻逼。”
　　李程扶额：“你们能不能让我说十分钟正事？”
　　两个智障儿童勉强安静，听李程说完了接下来的安排，奶茶照也不用发了，过度通稿反而引起网友反感，直接官宣吧：“你们牵个手，我给你们拍个照。”
　　两个人都杵着。
　　李程囔囔：“又不是没牵过，都愣着干嘛！赶紧啊！”
　　周几行翻了个白眼，脸撇开，一只手摊开。
　　许度：“啧。”
　　李程跟许度说：“你别理他，他就这个德行。”
　　许度一巴掌拍在周几行摊开的手上，“啪”的一声，特清脆。
　　周几行转头看过去。
　　许度冲他微微一笑。
　　行。
　　周几行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互相微笑使劲，骨头都捏疼了，就是不放手。
　　李程：“……”
　　你们真是够够了。
　　李程给他们拍了几张握手照，一边翻着相册选哪像更好看点，一边问许度：“许度，你看过你微博没啊？”
　　“还没。”许度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手机，到处找。
　　李程：“别找了，我给你打个电话。”
　　两分钟后，许度在自己屁股下找到了失踪已久的手机……
　　许度尴尬的双手握着自己的手机，听着周几行在那哼哼笑：“你笑个屁！我都三十岁了！还不准老眼昏花一下啊！”
　　“别吵了。”李程一巴掌封住周几行的嘴，“许度啊，以后手机可不能乱放了，要被有心人捡了，可又得折腾了。”
　　“我知道，我在家才这样。”许度心虚的低着头，手指戳开微博，然后吓了一跳……
　　我凑。
　　一夜之间，涨粉二百万。
　　许度茫然的抬起脸：“你们给我买粉了？”
　　李程笑了：“不是，有几行的粉，也有单纯的吃瓜群众，你看评论点赞那是不是也很多。”
　　多。
　　何止是多。
　　点赞三十万。
　　评论三万多条。
　　转发不计其数……
　　许度手指有点颤抖，他只是一个系统生成，用来看黑料的小号啊……
　　周几行抱胸：“出息。”
　　李程拿开许度的手机：“评论你就不要看了，有喜欢支持的，当然也有冷嘲热讽的，微博……你也别换ID了，现在换了还尴尬，我把你们牵手的照片发给你，你再发个微博。”
　　许度：“哦……”
　　“也发给你了。”李程瞪了一眼周几行，“你手机给我，我不放心你，我自己来。”
　　周几行不屑一顾，把手机丢给他。
　　男人和男人之间，好像说什么都矫情，李程让许度配了个文。
　　用户65965530716：不是小号@周几行〔图片〕
　　周几行转发：哦
　　完事。
　　就这样。
　　官宣了。
　　许度拿着李程还给他的手机，看着屏幕上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两只男人的手，骨节鲜明有力，隐隐透着一股你争我抢的力量感。
　　“发什么愣。”
　　许度茫然抬眼，周几行不知何时手插在口袋，满脸傲娇不屑的俯视着他，走去客厅角落的李程正费着口舌，一个电话还没完，就另一个电话插了进来，整个客厅都是他的声音：“这件事是这样……对对对……”
　　许度上唇碰了碰下唇：“我……”
　　周几行皱眉：“接电话。”
　　许度这才发现他电话响半天了。
　　电话是庄老师打来了，许度严重怀疑她其实已经偷偷辞职，蹲在家里时刻注意着亲儿子的一举一动。
　　电话一接，庄老师声音喜悦得跟她考上北大的学生回来看她一样：“儿啊，你和小周官宣了啊。”
　　许度：“……妈，你连官宣都知道。”
　　庄老师笑得花枝乱颤：“别小看你妈，现在学校的投影仪课件都是你妈自己做的了，上网冲浪可不是你们年轻人的特权，别转移话题，你和小周官宣了啊？”
　　许度：“你不是看到了么？”
　　庄老师：“这不是关注事实真相，从当事人做起么？”
　　“你不是说我爸当年初恋是个政治老师，你绝不碰这些么？”
　　“诶！”庄老师骂了一声，“快说！到底是不是！”
　　“是。”还有啥不能承认的，反正几十万人都知道他跟周几行在一起了。
　　“哎呀，真好，年轻的恋爱可真好。”庄老师乐得不行，“晚上叫上小周回家吃饭啊，妈给你做顿好的。”
　　电话挂了，许度发现自己得到的母爱是建立在周几行之上的。
　　许度翻了个白眼：“我妈让你晚上上他那吃饭。”
　　周几行还没说行还是不行，李程那个耳朵尖的，就握着手机在那囔囔：“不行！你别给我瞎跑！明天就给我回剧组好好拍戏去！”
　　周几行皱眉：“吵死了。”
　　是是是。
　　反正别人最吵。
　　许度冲着他的背影比鬼脸，谁晓得周几行突然一个回头，手掌摁在许度脑袋上，跟捏橄榄球似的。
　　他不用拉鬼脸，脸色都比鬼难看。
　　电话又响了。
　　而且不止一个。
　　许度拨开他的手：“你不接，我还得接呢。”
　　这回是曹溪，八卦之气隔着电话线钻了出来：“度儿度儿！爆了啊！你俩真在一起了啊！要不要我给你报个跆拳道！空手道也行啊！”
　　许度：“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忘记你当初抛弃我的事实。”
　　曹溪：“哎！那都是过去了！往事随风都随风！你俩真在一起了啊！能给签名了么？”
　　许度：“行啊。”
　　曹溪瞬间惊喜：“我也不要多少，我现在也就十个想追的妹子，你给我二十张签名就行，最好是签名照的那种，照片要做到高清无码！”
　　许度微笑：“你自己找他要去，要多少都不关我的事。”
　　曹溪：“……”


第四十七章 不，我喜欢善意的谎言
　　许度作为一个在初中就能用一副我很认真在听的样子，听完了留学生用标准美音做了八百字自我介绍后，然后面不改色的告诉对方：“Sorry， I don't understand .”的人。
　　上一次有这样的名为羞耻的感觉的时候，还是曹溪以为他校裤里边穿了秋裤，在主席台上把他裤子扒下来，穿着条蓝色**当众示人的时候。
　　虽然许度在二院多年，矜矜业业，不辞辛苦，但是被这么热情对待还是新娘子上花轿——头一回。
　　“许医生恭喜啊！没想到你口味这么不一般！”
　　“许医生，99呀。”
　　“许医生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
　　许度一路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到了科室，许度看到一帮守株待兔的护士扭头就想走。
　　“许医生！别想跑！”
　　妈蛋，奥运会短跑长跑就该让她们全揽，只要把周几行绑在终点线上就行，没把金银铜奖牌全包了，他跟周几行姓。
　　“没跑没跑。”许度心里吐槽，但脸上波澜不惊，甚至还对着前来围堵他的护士摆了摆手，“干嘛呢，还不去做事，306的体温都量了么？药水都换好了么？”
　　“许医生，别这么一本正经嘛。”王琳笑笑，笑得许度今天三叉神经格外的痛，“我们只是想来祝福你们的。”
　　许度一听，立马把两根手臂在胸前打了个叉：“要签名自己找他去。”
　　“这不是找不到他，才找你嘛。”王琳笑着抱住许度一只手臂，许度感觉跟进了蜘蛛精窝似的，连忙把她手捋下去：“男女授受不亲啊。”
　　王琳眨眨眼：“这世上男女之间唯一的纯粹友情就是女孩子和同了。”
　　许度：“……”
　　不！我不是！
　　许度在心里纠正。
　　旁边一个小护士凑过来问：“许医生，我们哥哥会来接许医生你下班嘛？平时会来看你么？我们能不能见到他呀？上回几行来医院，我正好休假，都没有看到！”
　　许度：“……”
　　另一个护士接着问，问得更为八卦露骨：“许医生，你是1还是0呀？”
　　“那还用问。”不等许度开口说出这是一个非常没有营养的问题，王琳就抢先一步，推了之前说话的姑娘一把，“我们哥哥当然是1了！是吧，许医生？”
　　王琳转过脸，冲他一眨眼。
　　许度：“……”
　　你让我怎么回答！你想让我怎么回答！
　　“许医生，几行现在剧组拍戏很忙吧？你们异地恋辛苦么？好像跟明星谈恋爱都是聚少离多哎？”
　　许度：“……”
　　一个一个问题砸下来，砸得许度脑袋上已经开始冒佛光，可能离西去，只差一步之遥。
　　叽叽喳喳半天，终于有人发现：“许医生，许医生你怎么了？”
　　“许医生怎么一副快要立地成佛了的样子？”
　　她们面面相觑，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
　　“许医生！原来你在这啊！龙主任正到处找你呢！”小何人未到声先到！趁着其他人惊讶地看着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准确地拉住了许度的手臂，二话不说就跑。
　　两个人哐呛哐呛跑到办公室，小何气都顾不上喘，赶紧把门给关上了：“呼——”
　　许度还处在半醒半懵逼的状态：“还好没跟女人结婚……”
　　小何手还抵着门，回头：“许医生你说什么？”
　　许度摇摇头，差不多清新了，然后对把他拯救出来的功臣给予言语的感谢和夸奖，小姑娘摸摸鼻子，略微害羞的表示自己高中是田径队的，大学是话剧社的。
　　许度闻言斟酌片刻：“所以……你刚才那是演技？”
　　“不！”小何骄傲的抬起下巴，“我是报幕的！社团里穷！报幕光靠自己吼！”
　　许度：“…………”
　　许度抬手，拍在小何肩膀上，“你今天的午饭我包了。”
　　小何眼睛瞬间发亮，比电灯还有效率：“真的？”
　　“当然。”许度点头，“二十块以内我请了！”
　　小何：“……”
　　可能是对许度还有那么一点点人性的尊重，小何忍住了没对许度翻白眼：“许医生，你知道你男朋友每天挣多少钱么？你这么抠真的好么？”
　　许度听到男朋友这个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愣了一下，没人在他面前这么称呼过周几行，现在听了有点别扭。
　　许度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头：“我是那种用别人钱的人么？”
　　小何：“你要听实话么？”
　　许度：“……不，我喜欢善意的谎言。”
　　昨天许度没来，小何把几个病人的大致情况跟他交代了一样：“对了，杜医生说他下午手术有点多，让你分担一下。”
　　“行。”许度点头，“你把病历调出来我看看。”
　　还没到面诊的时间，许度也完全不想出这个门，外头不是洪水猛兽，就是祝福到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小何，我现在才发现你是如此的……”
　　许度卡词。
　　小何：“……许医生，我现在把你丢出来还来得及么？”
　　许度狂摇头，然后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小何：“你是好人！”
　　小何哭笑不得：“许医生，你不知道不乱给单身狗发好人卡，是对单身狗最后的尊重么？”
　　许度：“诶？”
　　小何鼓起脸：“有对象了不起啊！”
　　许度：“……”
　　就是没对象啊……
　　许度不能说。
　　好憋屈。
　　全世界就他不仅被认定有对象，还当成同，还是个0……简直是三连杀。
　　小何看他半天不说话，以为是给外面人群的烦的：“好啦，我逗你开心呢，没事的，大家就是图个新鲜，打趣几句，过几天看你看多了，就招呼都懒得跟你打啦。”
　　许度：“……谢谢你的安慰。”
　　“不用谢啦。”小何反手在他肩膀上一拍，“如果一定要谢的话，午饭能不能涨十块钱的标准？”
　　许度立马低头看病历：“哦，你自己说了不用谢了。”
　　小何：“……”
　　抠死你！迟早抠死你！
　　“诶。”本来都没说话，各忙各的了，许度突然来这么一句。
　　“什么？”小何茫然抬头，“许医生，你在叫我么？”
　　许度手里的中性笔一顿，然后笔尖随着手指的抬高而翘起：“陆焉识，认识么？”
　　“当然认识啊！”小何用一种“你一点常识都没有”的眼神看着他，许度被看得往上抬了抬眼皮装死，“许医生，其实你还停留在四大天王的时代吧？你手机里是不是还都是陈奕迅、beyond的歌？”
　　许度：“……”
　　是……没错……
　　小何老成的叹了口气，看许度的眼神不知道是像在看家里还不会用智能手机的老太太，还是像毛也不懂的小屁孩，她耐心解释道：“现在四大天王都不怎么出来了，渣渣辉都代言游戏去了，现在是流量时代，小鲜肉的天下！”
　　“知道知道我知道……”许度无力低头摆手。
　　“而且陆焉识你怎么能不晓得呢！”小何呵斥道，“陆焉识可是你男票的宿敌啊！命中宿敌啊！相爱相杀啊！啊，不对，现在我家哥哥已经眼瞎看上你了，哎，我们焉识该怎么办啊……”
　　许度眼看着一个九零末的小姑娘像他妈一样操心叹气：“……不是，你不是周几行的粉么？难道不应该那个啥？”
　　“讨厌他？”小何替他补充。
　　许度：“对对对。”
　　“也有讨厌他的，每次出点什么事，就相互踩。”小何无奈的耸了耸肩，“但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唯粉。”
　　小何一副我很宽容大义，和那些小辣鸡不是一个类型的的样子。
　　许度静默片刻：“其实你就是单纯颜控吧？”
　　小何：“……”
　　“哎呀。”小何一拍额头，“我给忘了，27床的床单我还没换。”
　　说完再一次显现了她田径队的资本，拔腿溜得飞快。
　　许度低眼，笔尖不知道什么时候挨到了纸面，白纸染出一团黑色水墨，许度上下唇碰了一下，然后把纸揉成团，重新打印了一份。
　　…………
　　B市。
　　周几行在外表现得还算平和，不像对许度那么真性情，所以今个到了剧组，还有不少人过来恭喜调侃他几句，连林导都笑笑拍了拍他肩膀：“几行今个精神不错啊。”
　　副导演应和：“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周围的人哈哈笑了起来，周几行也只能跟着陪笑，其实心里已经在点火了。
　　“好了。”李程适时出来，“时间不早了，快去换衣服吧，可不能因为自己的事影响了整个剧组的进度。”
　　林导：“李经纪言重了啊。”
　　从围观的人中解脱，到了化妆间，周几行那张超级不爽的脸就显露了出来，他拉了拉领口，眉头皱得不能再紧。
　　李程关上门：“好了，你又不是新人了，开开玩笑就过去了。”
　　有几个是真心祝福的，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说他？尤其是在他找了一个男朋友的事上。
　　网上还有一大堆举例了各种事，时间、地点、截图全都有，以此证明周几行很爱玩。
　　还有一大堆粉转黑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偶像找了个素人男朋友的。
　　周几行虽然脾气差，但在感情私生活上，还是让李程比较省心的。
　　李程：“小邹，过来把妆给化了。”
　　踩着小高跟的化妆师麻溜的过来了：“来了，行哥先把衣服给换上吧。”
　　化妆的时候，李程状似随意的问他：“你最近跟家里有联系么？”
　　小邹拿着眼影盘：“行哥，眼睛闭一下。”
　　周几行闭了眼：“没接。”
　　意思是他妈打了电话过来，他没接。
　　李程叹了口气：“还是要联系一下，就怕他们找上门来，闹得不愉快。”
　　周几行没吭声了。
　　在这件事上，李程也没什么办法，后面也没再问了。
　　今天的戏份平平无奇，加之林导虽然名声在外，但要求也没有特别高，一个上午下来，都没有怎么NG过。
　　休息的时候，李程带了辆过来，下来两个小伙子，手里提着一瓶瓶的奶茶，李程笑笑走在前头：“都休息一下。”
　　场面事李程最会做，没一会就人手一杯，还有一些看着就很精细的点心。
　　李程拉着周几行，特意把点心和奶茶送去给林导，因为拍戏顺利，林导心情不错：“今天演得不错。”
　　周几行：“林导过奖了。”
　　林导拍拍他的肩膀：“我没看错人，听说拍完这边你就打算去拍电影了？”
　　周几行一愣，李程连忙道：“都还没影的事，小周的演技还得再磨练几年。”
　　从林导那出来，周几行就一直拉着个脸。
　　李程把门关上：“嘿，我那是说场面话，你就别不开心了哈。”
　　周几行皱着眉。
　　李程：“好啦，人家老导演面前，我总不能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
　　周几行抬眼，眼神微沉：“你跟我说实话，《燕化》我能拿下么？”
　　李程表情一顿，随即笑笑：“当然能，我们几行演技多好啊。”
　　周几行倏然抬手拎了一把李程的领子：“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李程张着嘴，没吭出声，周几行撒开手，错过他身，往另一边走去。
　　留李程一个人暗自叹了口气：“哎……”
　　……
　　“许医生！许医生！”小何小跑进来，“你家男票又上热搜了！”
　　许度穿着白大褂坐在椅子上面诊，他对面还坐着一个地中海老头，两个人都直直看着小何。
　　小何：“……”
　　等许度把老头安排出去，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小何啊。”
　　刚做错了事的小姑娘表现得特别乖巧：“哎！我在呢！许医生，您说！”
　　许度：“下次在医院别直接说我男票了。”
　　“啊？”小何一怔，“为什么？”
　　许度面无表情道：“因为我的病人会觉得我对他们的菊花别有企图。”
　　小何：“……”
　　“手机。”许度向她摊手，小何连忙把手机给他，还怕他大龄男青年眼瞎一样，戳给他看，“你看这个，在第四个。”
　　#周几行请剧组喝奶茶〔柠檬〕#
　　许度点进去看了一眼，九张图有三张是照的周几行，普通的白衣黑裤，抬着下巴，棱角分明。
　　半天，小何听到许度呿了一声：“还喜茶，我自己的份都没有。”


第四十八章 官宣后的大半个月
　　官宣后的大半个月，许度都没再见过周几行，魔鬼cp的热度渐渐下去，许度的生活也慢慢变得正常，虽然偶尔还是有人特意看他几眼，小声在边上说着他的事，但起码没再那么疯狂。
　　曹溪来医院找过许度一次，就在医院门口，等到他下班，说是来看看他还活着么？
　　许度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曹溪突然来一句：“对了，你们结婚那事不能说出去吧。”
　　许度手一顿，他当时压根没想到会和周几行官宣，同学会那次就顺口说了国家给他分了对象的事：“操！我给忘了！”
　　“放心放心。”曹溪一副了然的样子，“我都给他们说了，等你想起来，全中国都知道你结婚了。”
　　许度：“……”
　　虽然这话语气很欠揍，但曹溪的确做了件好事：“走吧，我请吃饭。”
　　他上了曹溪的车，曹溪开车四稳八平，一个红灯都不闯，开年十二分，到了年尾还是十二分，每年都要把这事发朋友圈炫耀一下：“朝阳路新开了一家火锅店，说是老北京口味的，去试试？”
　　“不！”许度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了，“我最近不想吃火锅。”
　　从那顿后，许度喝了半个月的菊花茶，嘴皮子的裂口才好起来。
　　“行吧，那你说吃啥？”曹溪很随意。
　　许度拿着手机，在看庄老师给他转的朋友圈最新谣言：“除了火锅，你自己挑。”
　　曹溪：“那去吃日料？”
　　许度：“不。”
　　“又不能吃？”曹溪看他。
　　“不。”许度一本正经的摇头，“太贵了，吃不起。”
　　曹溪：“……”
　　最后还是去吃了日料，倒不是贵不贵的问题，主要是许度不吃生的，曹溪倒是很喜欢刺身，点了不少。
　　他夹了块三文鱼刺身丢嘴里，吃都堵不住他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度儿，你们这还办婚礼么？”
　　许度抬头，拿“你在开什么玩笑”的眼神鄙他。
　　葬礼都比婚礼有可能。
　　“好啦好啦。”曹溪笑笑，然后低头，点了根烟，抽根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许多。
　　许度懒懒的抬了抬眼皮：“小心服务员来轰你。”
　　“没事，这能抽烟。”曹溪手指夹着烟，说正事的时候有那么点成熟男人的味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孙子慧那边搞得怪尴尬的，我说是说了，就怕她给兜出去。”
　　许度抿了下唇，夹了块寿司往嘴里送，咀嚼完了，咽下去了，才慢慢道：“别那么说人家小姑娘。”
　　“哎呀，我就是这么一说。”曹溪又笑开了，“我们班的姑娘怎么会那么斤斤计较，对了，你以前真没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啊？微机课鞋套都是她给你带的，每回你打球，她在旁边看着，还有平安夜，哥几个都看到她偷偷往你桌兜里塞苹果，绑蝴蝶结的那种。”
　　许度思虑的时候，眼睛用力眨了两下：“不是，那些不是说是你们给我买的么？”
　　每年都这样，头两回许度还奇怪是谁送的，曹溪他们搭着他肩膀，嘿一声：“怎么样？哥几个对你多好啊，就是怕你过节太寂寞，一个礼物都收不着丢人，特意给你买了备着，感不感动？惊不惊喜？”
　　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的曹溪：“……”
　　“咳。”曹溪低下头，“有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许度给了他一个深深的白眼。
　　有了上次的教训，曹溪怕了他，清酒都不让他喝，许度干脆喝了白开水：“不说这个。”
　　“唔，也是。”许度婚都结了，也不能离，说这个着实没有意思，“来，干杯。”
　　许度笑骂：“去你的。”
　　…………
　　当天夜里，D市下起了下雨，一夜绵绵，待第二天睁眼时，整个世界好像都是湿润的。
　　“妈，下雨天，你别过来了。”许度居然给冻醒了，一看时间，还没六点，他坐在床上，给庄老师打去电话，“去学校路上自己小心点。”
　　庄老师诶了两声：“我用不着你操心，自个路上买点吃的，别空着肚子去上班了。”
　　许度应了一声：“好。”
　　“我看天气预报，今天有阵雨。”许度闻声抬眼，看向窗外，深秋的早晨天空本就不明亮，加之下了一整夜的雨，天际阴沉沉的，一片黑色，电话里庄老师细碎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估计风也大，你上班前把阳台上那几盆葱葱蒜蒜给搬到客厅。”
　　许度：“好。”
　　被阴雨笼罩的D市，路上行人匆匆，车辆拥堵，路面上的积水不断映出不同颜色的伞面。
　　阴雨，并不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心情。
　　尤其是一个被冻醒的早晨。
　　“日日日。”杜医生嘴里冒着白气进来了，“这他妈冷啊。”
　　一场雨，好像宣告了冬天的正式到来。
　　小何：“这还没冬天呢。”
　　“诶？”杜医生拿出手机翻开日历，“明天就是了，这不差不多么？”
　　明天么？
　　许度想起上次庄老师让周几行冬至上他家吃饺子。
　　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秒，许度就啧出了声。
　　周几行要回来，他就叫他爸爸！
　　小何的声音配合着窗外头的雨，慢悠慢悠传来：“哎呦，今年这么冷，羽绒服肯定又要涨价。”
　　直男杜医生：“那就不买了，穿旧的呗。”
　　小何：“就是没有才要买啊！”
　　“没有？那你去年是怎么过的？”
　　小何抱头苦恼：“我也想知道我去年是怎么过的……”
　　细碎的聊天声，在办公室里悠悠传着，许度把笔跟烟样的夹在耳边，听他们说今年冬至，医院好像要弄个包饺子的比赛。
　　杜医生说忙都忙得要死，谁会去啊？
　　小何转头，问许度去不去。
　　许度：“吃我倒是不介意。”
　　小何翻了个白眼：“食堂的饺子那能吃么？你不记得去年元宵发的那几个汤圆么？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第二次。”
　　“哎呀。”杜医生笑笑，拍拍自己的肚子，“你们就是太年轻了，像我们，早就被食堂训练得百毒不侵了。”
　　小何噗嗤，笑得手乱指：“这种百毒不侵送你了！我才不要！”
　　“行了。”许度摆摆手，“打情骂俏，麻烦出门顺手带上门。”
　　杜医生卡住。
　　小何：“许医生！你瞎说什么！”
　　外头有护士喊要开会了，娱乐时间结束，忙忙碌碌又开始了。
　　许度站了起来，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由于他整个看着跟挪几步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的考拉一样，这个加油做得很是没有精神，还隐隐带着揶揄的意思：“没什么，今天也要努力啊。”
　　小何：“许医生！”
　　许度装聋作哑，先一步溜出了办公室，剩下小何和杜医生两个人，直男杜医生不说话，大概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小何一扁嘴，梗着脖子出去了！
　　“行哥。”小冰一手拿着盒饭，一手拿着饮料，小跑着过来，“吃饭了。”
　　周几行正坐在角落，身上披了件外套，一手拿着剧本，嘴一张一合在对台词，不知道是不是对得不对劲，他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干脆招手：“过来。”
　　“哥，咋了？”小冰凑过去。
　　周几行把剧本塞给他：“跟我对一段。”
　　这种事常有，小冰哦了一声，就拿起剧本，很周几行你一句我一句的对上了，对了一遍，周几行的眉头还没松开。
　　小冰：“哥，这有什么问题么？”
　　“为什么笑？”周几行指着一处，“兴奋、释然、自嘲都不对，虽然黎溪岩是陌上君子，符合一贯的男二人设，嘴角常挂着浅笑，但这里与剧情完全相驳，铺垫了这么久的剧情不该还是一贯的表情，这又有什么变化？”
　　周几行在某种程度来说，是一个好演员，热情有、态度有，像李程所说的，可能就是差一点天赋。
　　小冰听得一头雾水，摸摸后脑勺：“这个我也不太懂，就编剧觉得应该是这样吧？”
　　周几行明显对这个答案不够满意，蹙紧的眉头没有半分松开。
　　小冰：“哥，就这样吧，都拍一半了，导演也不会听的。”
　　小冰劝着，劝完还找李程一起来说，一直到盒饭都放凉了，周几行才毫无胃口的嚼咽下去。
　　天气越来越冷，在室内，小冰都搓着手，偷偷剁脚，身上贴了不下八块暖宝宝：“哥，你多吃点，下午还有三场打戏。”
　　而且是跟陆焉识的打戏。
　　到了下午，全场都在准备一会的打戏，周几行换好了服装，出来的时候看到陆焉识正在低头看他的长剑，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周几行的到来，陆焉识抬眼，冲他微微一笑：“还有些时间，要不要先练练手？”
　　小冰在旁边尴尬，就怕周几行一个忍不住跟陆焉识闹得不愉快，他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周几行：“行哥，我们到旁边坐会吧？李哥说他一会就过来。”
　　周几行压根没看小冰，目光平稳的直视着对面面容随和的陆焉识，他开口：“好。”
　　这会武术指导也不在，两个人站在大幕前，对立对峙，两者都是用剑，不像电视剧里，打前总要有个慢镜头，唰唰轮流打在他们两个人的脸上，营造出一股危险气场。
　　陆焉识笑道：“开始吧。”
　　小冰在旁边紧张得不行，活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纠缠到一块：“哎呦，李哥怎么不接电话啊……”
　　“咦，打起来了。”女主角陈露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边说边笑着把手里的咖啡转手递给身后的助理。
　　姑奶奶，你要不要这么看热闹不嫌事大，小冰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陆老师说时间还早，想跟行哥练练手，热热身呢。”
　　陈露拖长了音：“这样啊。”
　　小冰快哭出来了：“对啊，就是这样。”
　　周几行和陆焉识在那哐呛哐呛打完，并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就是按着剧本过了一遍。
　　两人放下道具剑，额上都出了点汗，周几行抬手摸了一把走过来，小冰赶忙上前送手帕。
　　陈露：“精彩啊。”
　　陆焉识接过递过来的水：“就练练手，还是几行的武打基础好。”
　　周几行：“别夸我了，就这几下，都是为了衬托你的。”
　　两人客套一番，小冰在旁边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整出大事。
　　等李程过来的时候，小冰赶紧把这事给李程说了，李程听完，看着被镜头围绕着的周几行，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周几行忍了。
　　一个那么骄傲的人忍住了。
　　成熟了，是李程想要的，可真的看到自己家的孩子以这样不得以的方式被压着承认，他这心里又不怎么舒坦。
　　小冰：“哥，陆老师怎么突然找行哥练手呢？”
　　“随口说的吧。”李程随口道。
　　小冰：“那《燕化》行哥真的能演么？”
　　李程抿唇，半天没吭声，小冰都以为他不会说了的时候，李程突然看着被威亚吊着大杀四方的周几行道：“公司只能给一个试镜的名额，杨帆路为了这部电影筹备六年了，他又是出了名的固执，自己不满意，谁都的面子都不会给。”
　　小冰听得一愣一愣的：“那行哥能选上么？”
　　李程：“这得看他自己了。”
　　三场打戏下来，没一个人是轻松的，林导也体谅他们：“好了，都早点去休息吧！明天放你们一天假！”
　　这句话得到了不少欢呼，其实大家都知道，不是因为辛苦才放假，是明天导演有事。
　　不管如何，能放假就是好事。
　　小冰兴高采烈的收拾东西：“哥，明天有安排么？”
　　周几行坐在椅子上，身形微微勾着，闭着眼：“你明天休息。”
　　小冰更兴奋了，用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词汇，把周几行从头到尾夸了个遍。
　　别看周几行私下脾气差，其实就是一只骄傲的大孔雀，听人夸了就乐呵。
　　小冰背对着周几行收拾着东西，压根没注意周几行的表情，就自己一个劲的说：“哥，你今天那几场戏拍得太好了！你一上，我就感觉那气场特别的足，谁穿个白衣，有哥你穿得好看啊，剑眉星目，风姿飒爽，不是说您的是说谁啊，哥你才演了几年戏，就能演这么好，真厉害……”
　　周几行靠着椅背，嘴角微微抽了抽。


第四十九章 可是你的腰真的没问题么
　　许度下了班，裹着羽绒服，两只手就没从衣兜里拔出来过，他瑟瑟发抖的从地铁站走回小区。
　　雨已经停了，就冷空气阴魂不散，一阵风刮下来，许度觉得自己的皮都要跟垃圾一块卷走：“瑟瑟瑟……”
　　下雨天车停得比平时还乱，许度拐了两个弯，快到楼栋的时候，庄老师给他打来电话：“喂。”
　　庄老师：“到家了没？”
　　许度抬起眼皮，看了眼已经在视线范围内的大门：“马上了，您老人家呢？今日可还安好？”
　　“我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永远是这样，许度在庄老师那里就是长不大，到了她那呢，就不用小孩操心了，“今天你姑姑过来了，我跟她上市场买了不少东西，你不是爱吃圣女果么？今天的新鲜。”
　　许度：“我明天还上班呢。”
　　庄老师：“谁让你上班过来了，下班来啊，你又用不着加班。”
　　许度：“……”
　　知子莫若母，庄老师听着铁门的声音就知道他进楼了：“晚上还得下雨，屋子那些盆栽就先放客厅，你晚上睡觉前记得关窗，别明天一觉醒来，一地的水……”
　　许度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得得得，我晓得了。”
　　许度迫切的想让庄老师换个话题。
　　结果等庄老师主动换了话题，许度又迫切的希望回到上一个话题：“今天买了点虾仁和猪肉，明天上家里包饺子。”
　　许度一听到这，就猜到了后面。
　　“我跟你姑姑今天还说起你结婚的事，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庄老师语气里难掩喜悦，等了三十年，终于可以嘚瑟一番，而且儿子对象除了性别不太对，她什么都满意，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许度听了却生出几分悲壮：“妈……”
　　许度抓了把头发，格外无奈道：“别跟别人说我结婚的事，就说谈恋爱，谈恋爱你造么？”
　　庄老师：“不能说么？”
　　许度：“当然不能！”
　　“啊，我知道了，艺人隐私是吧。”庄老师这段时间不晓得是海补了多少，都不用许度解释，她自个就想到了，“回头我跟你姑姑说一声，放心，我们懂的。”
　　许度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庄老师突然就话音一转：“那小周明天上不上咱家来啊？”
　　许度：“……”
　　许度一手握着手机，面无表情，楼道里只剩下踩踏楼梯的声音，感应灯随之亮起：“妈，人家没那么闲，怎么可能说出现就出……”
　　瞬间，许度话音戛然而止。
　　许度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杵在他家门口的人，一句草泥马卡在喉咙管里，不上不下的，欲哭无泪：“你怎么又来了，我去……”
　　周几行戴着黑色口罩，他的私服中多是暗色系的，跟他平日里装出来的温和形象相冲，他闻声撩了撩眼皮，许度从他的眼神中，只看到两个字：“开门。”
　　许度：“……”
　　“谁？”电话里，庄老师一惊一乍的，“谁来了？小周么？许度，我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跟人说话……”
　　“妈。”许度对着电话道，“我还有事，先挂了。”
　　说完，不顾电话里庄老师一口一个兔崽子的骂，直接挂了电话，随即把手机塞进了裤兜里。
　　他杵在那，和周几行对立而站：“你怎么那么闲啊？不用拍戏了？你们会不会太自由了点？”
　　周几行拉下口罩，口罩兜在下巴下，额前碎发颤了颤，虚虚遮住周几行乌黑的眼眸：“男一男二，女一女二都是模具里刻出来的，还停留在一大朵白莲花的时代的烂剧不想拍。”
　　许度：“……”
　　把你的记忆力往别处使行不行？
　　许度觉得周几行就是仗着公众身份，料定了他不敢把周几行丢在外头，才这么恃……那啥而骄。
　　资本主义和无产阶级的斗争，再一次以周几行的胜利画上了句点。
　　许度推门进去：“你是没地方去了么？回回往我屋里钻。”
　　许度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转过身，警惕的指着周几行：“别告诉我你又想吃火锅，李程会弄死我的。”
　　周几行嘴角抽了抽，握着他的手指，往旁边一撇：“没打扫，酒店不想去。”
　　许度：“那我这你就乐意来了？”
　　周几行气不死人的吐出四个字：“无奈之选。”
　　许度：“……”
　　滚，拜托你滚，麻溜的滚。
　　周几行坐到了许度家的沙发上，眼皮半抬着，缓缓扫过许度早上搬进来的葱葱蒜蒜，天气问题，那几盆盆栽也整得怏怏不乐似的。
　　“看个屁屁。”许度掐着腰，“先说好了，你在这待一晚就赶紧走。”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没有晚饭给你吃。”
　　周几行：“你妈不是让我明天去吃饺子么？”
　　许度：“……”
　　还有什么是你不记得的？
　　许度发誓，他这话没有半点褒义，纯粹吐槽：“你读书的时候成绩是不是很好？语文倒背如流的那种？”
　　周几行抿着唇，沉默半响，好像真的在思考着许度的问题，许度对于他这种配合，有一丝丝的意外。
　　等了半天，周几行终于开口：“不记得了。”
　　许度：“……”
　　不记得了……
　　这个时候你不记得了……
　　周几行：“我饿了。”
　　“没有！！”许度非常坚决的吼道，“就一包榨菜你爱吃不吃！湾湾人民还吃不上呢！”
　　平时两个人都是你吼一句，然后我再怼几句，其实周几行从进来话也不少，但许度莫名觉得今个的周几行有点不太对劲，就像现在他吼完，周几行就干脆闭了眼，在沙发上睡下。
　　？？
　　许度居然有一种无敌的寂寞……
　　“喂。”许度推了他一把，“你不冷啊？你要在这感冒了，回头李程骂的还是我。”
　　“跟你说话呢，我又不虐待你。”许度那嘴跟个小喇叭一样，巴拉巴拉的，周几行背对着，他就要把人挖起来，“算了算了，你去床上睡，我在这凑合一晚。”
　　推了几下，周几行突然翻了个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能安静一点么？”
　　空气安静了。
　　许度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可以是可以。”许度抬手指向周几行的腰，“可是你的腰真的没问题么？”
　　…………
　　指检室常常发出让人浮想翩翩的声音，许度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肛肠科医生，早已习以为常，除了今天——
　　“操——”周几行裸着上身，背部肌肉紧实，因为疼痛而下意识的挤压抽搐在一起，“啊——”
　　许度一脸嫌弃的摁不下去手了，空气中没有半点旖旎气氛，只有浓浓的红花油的味道，熏得刺鼻，许度手掌微微抬高，红色的药油渗在手掌纹路中：“你能闭嘴么？”
　　周几行咬牙切齿：“你来试试！”
　　许度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特响：“做指检的时候不是挺能忍么？这点疼还忍不了？”
　　周几行牙齿估计没办法咬得更紧了，眼神狠戾，最后干脆一趴：“速度解决。”
　　许度读书的时候学过一点推拿，实习的时候也在中医科待过，只是这么多年，他每天接触的就是屁股屁股，那点东西早给忘了。
　　这病人还不老实，许度骂了声操，把红花油往手里又倒了一些，两手交搓：“别动啊。”
　　周几行：“你他妈又要干嘛？”
　　“你得赔我一个床单。”许度说着就脱了鞋，抬腿跨坐在周几行的腿上，“别动。”
　　这个角度，更好使劲，周几行一身肌肉硬邦邦的，只是颜色慎人，青一块紫一块的：“你这是被人打了吧？”
　　周几行：“没有。”
　　“啧。”许度一用力，周几行又疼得直抽抽，许度估摸着他这是新伤加老伤，“你啊，死鸭子就剩下嘴硬了。”
　　许度噗嗤一声，哎呀，这感觉真好。
　　光明正大的报复回来了。
　　弄完事，许度迈腿下来，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手上的药油：“你别动啊，先躺会，我去洗个手。”
　　药油不好洗，许度挤了两回洗手液，手上还一股子红花油的味道。
　　他抬手闻了闻，嫌弃的啧了一声，又从衣柜里拿了条毛毯出来，走进房间时，周几行已经自己坐起来了。
　　许度：“不疼了啊？”
　　周几行一个眼刀过来。
　　啧。
　　过河拆桥。
　　许度：“我劝你还是再躺会，万一又扭到哪了，这么大年纪了可不好受，哎……开玩笑开玩笑，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可不能这样对待恩人……操！你身上味很重耶！”
　　许度拎着毯子一直往后退，周几行摆明了是要报复回来，退无可退：“周几行！我日你奶奶！”
　　这话是许度被周几行双手反剪在床上的时候时候喊的。
　　因为姿势问题，这话毫无震撼力。
　　“呵。”周几行邪魅一笑〔从许度的视角来看〕，“再动试试，我劝你还是再躺会，万一又扭到哪了，这么大年纪了可不好受。”
　　许度：“…………”
　　许度半张脸贴着周几行刚刚躺过的床单，药油味骚-扰着嗅觉，他挣了挣手，没挣开，暗自较劲，谁晓得周几行直接撒开的手，抵在床上的膝盖也撤开了。
　　咦？
　　今天这么好说话？
　　许度把自己咸鱼翻了个身，抬起胳膊，嗅了嗅身上味道，嫌弃的皱了皱眉：“喂，还疼啊？”
　　周几行没说话，他站在那，身材非常不愧于微博上的花样彩虹屁，他穿上之前脱下的衬衫，剪裁得体的衬衣贴合在身上，完美的显现了什么叫脱衣有肉，穿衣显瘦。
　　许度没特意查过他的资料，但怎么说，最关心你的人有时候是你的黑粉，许度从黑料中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之前开玩笑说周几行年纪这么大了扭到了腰可不得了，但实际上，周几行年纪并不大，他才二十六七，许度在他那个年纪才毕业没两年，和现在一样，咸鱼度日。
　　周几行不说话，许度就有点尴尬，他从床上下来，摸摸鼻子往外走。
　　许度走到门口，抬手隔着布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软软的，瞬间鼻子就皱了起来。
　　妈蛋，不是很忙么？哪来的时间锻炼的？吃鸡吃出来的么？
　　操。
　　有啥了不起的。
　　……
　　许度的房间有一块半身镜，周几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型凌乱，眼神疲惫，如果这个样子被拍到，又能被狗仔大作文章。
　　许度猜得没错，周几行的腰是老伤了，年轻的时候被钱追着跑，没有学历，没有能力，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说是一万块，两千块好像都能压死一个人。
　　忙忙碌碌，像世界大盘里的一只蚂蚱。
　　拍戏很累，被骂很惨，但是有钱。
　　他第一次发现是在练习室里，凌晨一点多，练习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对着镜子联系，跳舞的时候突然直不起身，急忙送去医院才发现是强直性脊柱炎。
　　这事除了李程以外，一个大男人，把伤说出去太矫情了。
　　李程一直不愿意他拍打戏就是怕有一天他真残疾了，没人知道这病疼起来有多折磨人。
　　今天跟陆焉识，周几行忍着没发火，但隐隐也有些较劲，三场打戏下来，老伤复发，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还给陆焉识的助理撞了一下。
　　周几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男人的脸庞冷毅，眼神疲倦，只这样看着自己。
　　意义在哪？
　　追不上的对手。
　　没完没了的电话。
　　他看着自己。
　　“周几行！”门突然被推开，叫着他名字的男人走了进来，“吃饭了，先说好，没有火锅。”
　　周几行侧过脸看他。
　　许度：“看什么看，到了我这别挑三拣四，小爷自己都凑合到了三十。”
　　许度囔囔着，自己先出了门：“快点啊。”
　　不算宽广的房间，被掀开一角的蓝色被套，还有一丝没关上的窗户，红花油的味道在房间难掩，周几行低眼，地上是他把许度反剪到床上时许度弄掉的毛毯，估计是准备给他盖的。
　　周几行弯下腰，把毛毯捡起，随手拍了拍，叠好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第五十章 不要对一个单身男人的自理能力有过多的指望
　　不要对一个单身男人的自理能力有过多的指望，许度扒了半天，才从柜子里扒出两包方便面。
　　烧水下面放料，许度瞅着已经在冒泡的水，想了想，然后缓慢的挪到冰箱那，抓了两个鸡蛋出来。
　　好歹是个医生，手稳得很，许度一手拿着锅铲，一手磕开下来蛋，黄澄澄的蛋黄连着裹着它的蛋清一块滑到了锅铲上，许度小心的，慢慢的把锅铲贴着热水，以实验的谨慎，注视着慢慢煮开的鸡蛋。
　　这两个蛋，许度煮得相当有自豪感。
　　等盛到碗里，许度看着那两个形状完好的荷包蛋，乐得哼小曲。
　　他手里的筷子随着小曲一夹一夹的：“周几行！”
　　许度把门推开，看见周几行正杵在镜子面前。
　　啧。嶼汐團隊整理，敬請關注。
　　不就几块腹肌么？
　　有啥了不起的，老看看看看！！！
　　许度握着门把，嘴角一撇：“吃饭了，先说好，没有火锅。”
　　周几行侧过脸看他。
　　许度没好气道：“看什么看，到了我这别挑三拣四，小爷自己都凑合到了三十。”
　　说完，他自个先出了门：“快点啊。”
　　就算小区不新，但许度买房的时候，一平也八千多了，咸鱼咸的是自己，又不是啃老。
　　两老有单位分房，当时庄老师看中的是恒大那套，他们替许度出首付，后面许度慢慢还贷，可许度没要。
　　现在这套房是他自己看中的，虽然老了点旧了点，但还是很有生活气息的，面积不大，两房一厅，只不过他长期一个人住，另一间屋子说是书房，却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几行要留宿，许度也不好让一个病号睡沙发，只能可怜他一把年纪了，还得在自己屋里睡沙发。
　　客厅灯亮着，夜色和暖色灯光相照应，两碗方便面对着摆在桌上，旁边隔着的是许度的手机。
　　周几行走过去，看了眼面上的荷包蛋。
　　“喏。”许度把筷子给他，“看什么看，你知道在庄老师的天罗地网之下，我私藏两包泡面有多难么？我爸还吃不着呢，知足吧。”
　　周几行接了筷子，居然没回嘴，拖开椅子坐下。
　　吵这种事得有人回应才有感觉。
　　周几行不回，许度就有点尴尬，他唇一抿，埋头吃面，吃到一半，他抬头，看到周几行碗里的面并没有什么变化：“喂。”
　　周几行：“嗯。”
　　许度：“你明天真去我家？”
　　周几行的眼神看过来。
　　许度想说他们的关系，根本没必要到见家长的地步，反正都是要散的，庄老师越满意周几行，到时候越受不了，但在周几行看过去的时候，那几秒钟的迷茫，让许度喉咙一卡，涩涩的。
　　就说就算灯泡坏了，也不能懒到随便凑合，起码得换个白的，这黄澄澄的灯一打，禽兽都显得有几分娇弱了。
　　操，算了。
　　许度：“明天你要没事的话，就跟我过去，我妈买了猪肉和虾仁，她这两种的饺子包得最好吃。”
　　灯光温柔的披在周几行身上，他答：“好。”
　　面吃完了。
　　许度摸摸肚子，好像更软了。
　　周几行也放下了水杯。
　　两个人隔着一张餐桌这么看着，和平得两个人都有点不习惯。
　　许度抿抿唇，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抹了药，你今天就别洗澡了，我去给你拿个睡觉穿的衣服。”
　　他匆匆从餐桌离开，钻进看不到周几行的房间，居然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妈蛋。
　　不吵架的时候，他说一句就好像显得很过分一样。
　　许度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拉开衣柜，他自己是白斩鸡的身材，身高体型跟周几行都不是一挂的，挑了半天，才挑出一套。
　　许度拎着衣服出去：“你试试这个能不能穿。”
　　衣服是他高中打篮球的时候，胖子买了发现穿不下，给他的，对白斩鸡身材的许度来说，那就是罩了个塑料袋在身上，穿了上场，估计球都不用打了，光顾着提裤腰带了。
　　打篮球的话，那个时候他应该……应该有那么一两块腹肌吧……
　　这么想着，许度随手摸了水杯，拿起来喝了一口。
　　“太小了。”
　　周几行正好推门出来。
　　许度闻声侧过脸一看，这一看不得了：“噗嗤……”
　　在许度印象中大得不得了的T桖到了周几行身上，特像淘宝上那种故意画出肌肉的衣服，紧绷在身上，活像个金刚芭比。
　　对身材着实是个挑战啊。
　　周几行眼神杀来。
　　“不是，不是。”许度掩着嘴，“挺好的，这不是能穿么？”
　　周几行眼神继续杀来。
　　“哎呀。”许度搁下杯子，笑得肩头颤抖，还故意忍着不笑出声，“这都我高中时候的衣服了，你要求不能这么高。”
　　周几行眼神明显不信。
　　许度挺起胸膛：“我高中的时候身材也是很好的好么？我那时候起码……起码六块腹肌！”
　　周几行：“呿。”
　　许度被一个语气词杀到：“……”
　　“呿你姥姥！”许度不落下风的瞪回去，“现在能呿了？刚才装什么死？你见过我高中时候么？没见过你凭什么不信？”
　　“许度。”周几行的声音微沉。
　　明明只是一声名字，许度听了莫名一悸，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仿佛如芒在背：“干嘛！”
　　“那杯水。”周几行抬手，朝桌上一指：“是我喝过的。”
　　许度：“…………”
　　周几行迈步过来，扶着椅背坐下，抬起下巴，骄傲神情又恢复如常，哪怕是坐着，都叫俯视他的人气势上矮他一头。
　　他对着许度轻轻挑了个眉：“你会打篮球？”
　　许度：“废话。”
　　就是打得不怎么好而已……
　　反正你又不跟我打，装逼又得不到佐证。
　　许度：“有意见？”
　　“没有。”周几行摇摇头，嘴角倏然上扬，勾出一个腹黑笑容，“下次一起试试。”
　　许度：“……”
　　……
　　如果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一本属于自己的字典，那周几行的字典里一定没有谦让这两个字。
　　他一直觉得谦让这种东西更适合陆焉识那种伪君子，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要让给别人？脑子有病么？
　　所以当许度心软把房间让给他的时候，周几行非常坦然的接受了。
　　临近十二点，夜里倏然又下起了雨，不大，淅淅沥沥的。
　　周几行手臂枕在脑后，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房间隔音不好，客厅外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许度是一只老咸鱼。
　　活了三十年，坦然的接受着自己的懒和没追求。
　　日子一天一天过，混得一日是一日，连着声音也多是懒散，只是对着亲妈，多了一点无奈：“知道了，知道了……在听，哎哎哎……什么？我没吃泡面，我怎么可能吃泡面，庄同志你不能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对我进行人格上的怀疑，我拒绝这种揣测……”
　　“是是是，我心怀感激当年我爸没把我射到墙上去，也感谢我这颗精子以万夫莫开的气势，百里，不万里挑一，脱颖而出，然后仿佛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
　　“好好好，发四发四，我向组织保证，一定完成任务，所以组织，我能不能睡觉了？”
　　……
　　许度和家人说话好像总是这样的。
　　周几行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眨了眨眼。
　　…………
　　许度第二天是给庄老师电话轰炸醒来的，那架势，让许度有了快过年的感觉：“妈……”
　　“喊什么喊。”庄老师先是按照国际惯例的骂了他一句，随后扯着嗓子喊：“老许！我就说你儿子还没起吧！”
　　许度把手机拉远了一点，起床从珍爱耳膜开始。
　　许老师：“你让我跟儿子说两句。”
　　庄老师：“说什么说，你自己不会打么？”
　　说着，庄老师又把大炮轰向了许度：“许度！你赶紧起来！看看都几点了！”
　　许度眼皮疲惫，睡了一晚上沙发，感觉腰酸背痛腿抽筋，连万通筋骨贴都救不了，果然是年纪上来了啊：“还没到上班的时间……”
　　“当然没到！不然你还想到几点！你要上班了再把小周送过来么！”
　　“不是。”许度隐隐听到几个不太好的词，“我送他？”
　　庄老师：“不然呢？人家第一次上咱家，人家知道地么？我教你的待客之道是这样的么？哎，这德行跟你爸是一模一样的。”
　　老许同志耳朵尖得很，连忙自清：“不是我！别什么不好的都是遗传我的！”
　　许度：“……”
　　这是压根没在问他的意见啊……
　　庄老师：“好了，你赶紧把人带过来，时间晚了，上班又得迟到。”
　　许度：“……”
　　您还知道我要上班呢？
　　庄老师：“我这边还有事，不跟你多说了，老许啊！”
　　然后就是一阵忙音……
　　许度看着自己挂了的电话，嘴角抽了抽。
　　“周——几——行——”许度搁下手机，伸了个沉痛的懒腰，“起——床——了——”
　　如果自己睡不了懒觉，那一定不要让别人舒坦。
　　房间里传来砰的一声，估计是周几行扔了枕头砸门。
　　许度一听到这声就乐了，瞬间来了精神，蹦下沙发：“周——几——行——起——床——了——”
　　他不疾不徐的跟弹钢琴似的，在房门上敲：“起床了！起床了！早起的虫儿都被吃了！”
　　门终于开了，许度看到疲惫眼袋上的杀人眼神：“找死？”
　　许度往后一退，拉开安全距离：“囔什么囔？”
　　周几行：“到底是谁在囔？”
　　许度有那么千分之一秒的心虚：“我喊你起床呢？你以为我乐意啊？我妈让我把你送货上门，爸爸还要上班呢，你睡个屁屁。”
　　妈蛋。
　　骂得好爽。
　　周几行穿着那身显肉篮球衣，没有吹过的头发凌乱的盖在他的头顶，脸色也符合人类一贯的“晚睡早起临近猝死症”的状态。
　　眼看着周几行眉头皱得越来越近，许度心叫不好，正准备将在死亡边缘试探的脚丫子伸回来，周几行就先动了手，许度被反剪压在墙上，脸贴着冰凉凉的墙面：“嗷，操，松手！你丫的！恩将仇报！”
　　周几行的手收紧，许度被压得更下，可怜许度一把老骨头嘎嘣脆：“操操操！你悠着点！不怕又扭着腰啊！”
　　“许度。”周几行俯身贴近他耳边，“你求饶的术语是阎罗王教你的吧？”
　　许度：“……”
　　许度狠狠一跺脚。
　　周几行早有准备的勾住他的腿，四条腿很快纠缠在一起，周几行处在上方，他一绊，许度就往下摔，眼看着整个人要来个狗吃屎，周几行却拉住了他的手。
　　许度对着一看就透心凉的瓷砖眨了眨眼。
　　咦？
　　这么好？
　　周几行从上俯视着，眼神斜睨：“恩，报了。”
　　许度：“？”
　　周几行用力一拉，许度就起了身。
　　周几行拍拍手走人了，他真是把这地方当自个家了，丝毫不见外的往卫生间走去，没一会，幽怨的探出一个脑袋来：“你把我的牙刷扔了？”
　　上一回被庄老师抓奸……呸，抓人在地的时候，许度被迫给他准备了一套洗漱用品，鬼晓得周几行脑子抽疯不是一次性的，他当然选择眼不见为净，麻溜的扔了。
　　许度有点心虚：“瞪什么瞪，我再给你拿一个就是了。”
　　周几行：“要软毛的。”
　　“听到了！烦死了！”许度骂骂咧咧的去给他找什么软毛牙刷，“事逼一个。”
　　…………
　　次日。
　　世上有很多人相信人有前世今生，有的时候从小坚信不疑，有的是从某一个瞬间就信了，就比如许度现在——
　　许度撑着伞，站在被莫名其妙就突然下大了的雨水冲刷过的马路边上，探头等着出租车。
　　而让他突然信了前世今生的周大爷正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肉包子在啃，伞压得低，几乎看不到他的脸。
　　肯定是上辈子欠他的！肯定是！
　　许度恨恨转过头，探首瞅着被大雨模糊的车灯，等周几行舒坦的啃完包子，迈步走了过来，伞面微微抬高，露出周几行不可一世的脸。
　　他抬高下巴，二五八万的眯起眼，吐出两个让许度想要跳起来揍他的字：“真慢。”


第五十一章 我们都很喜欢你，几行
　　许度咬牙。
　　忍。
　　早点把这个祸害丢他妈那去早点解脱。
　　等了将近四十分钟，上车后许度一看时间就知道今天铁定迟到，还好科室里没有什么大事。
　　他给小何和杜医生都发了个短信，想了想，反正现在龙主任也打不着他，过一会说不定就忙忘了，于是又给龙主任发了个短信：“师傅，上实验中学！”
　　的士师傅瞅了他一眼，又多瞅了一眼戴着口罩，闭眼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周几行，许度被他这多看的一眼看得有点心虚：“师傅，上实验。”
　　师傅吆喝一声：“诶，晓得了，你们是实验的老师啊。”
　　今天周六。
　　上学校是有点奇怪。
　　许度：“不是，家里长辈是老师，住学校里头。”
　　师傅：“这样啊，你瞅这雨下的，我这车也开不快，别着急啊。”
　　许度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不着急，安全为重。”
　　周几行就在这时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许度发现后，拿起手指，做了个戳瞎他的手势。
　　周几行笑了一声，隔着口罩，和着雨天背景，声音有点闷闷苏苏的。
　　到了地，许度推了把周几行：“别装死，赶紧下去。”
　　周几行不慌不急的打开车，迈腿下车。
　　许度付钱：“师傅，谢谢您了，雨天开车小心。”
　　师傅笑笑：“诶，慢走嘞。”
　　车尾气在劈哩叭啦的雨中排了一通，很快车屁股都见不着了，许度拍拍身上的水珠，然后抬眼，看先下了车的周几行正单手插兜，另一手握着的伞把微微后倾，靠在了罩写黑色皮衣的肩上。
　　周几行仰首，看着亮闪闪的实验中学四个大字，那眼神，不同于周几行朝他抬着下巴的不屑样，怎么说，好像有一丝向往。
　　高中有什么美好回忆？
　　这么文艺？
　　许度光把文艺两个字往周几行身上一放，都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
　　他走上前，在周几行背上拍了一巴掌：“愣着干嘛，走啊。”
　　周几行回过头，斜睨了他一眼，许度被看得后背一紧，赶紧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买点东西。”
　　周几行突然来这么一句，许度一个从小要被庄老师摁着这个要叫姑姑那个得叫婶婶，近亲都分不出来的人，硬是没从这四个字从领悟到中华礼仪文化的博大精深：“什么？”
　　周几行此人，典型的傲娇，不该说的能飙出一大串气得你差点英年早逝，到了该说的，你丫的自己去猜吧，猜不出你就死定了。
　　他说完这不清不楚的四个字，就打着伞往另一边走。
　　毛病，这都什么毛病。
　　“周！”许度一个周字喊出来，又给憋了回去，“你丫的去哪！什么德行，下这么大雨，你有什么非得现在买的！”
　　许度追着周几行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家超市，眼看着周几行挑了几样东西出来，包装许度很熟悉，大红色的，每年这家送完，又送哪家的某保健品，举例当年广告打得倍儿响的黄金搭档。
　　超市老板：“一共一千五百二，给你抹个零头，那一千五给我就成。”
　　许度就在旁边，看着身价……起码比他高很多很多倍的周几行，站在连名字都取得烂大街的小超市里头，像所有普通人一样点头，扫码付钱。
　　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不是第一次了，但许度仍旧觉得这接地气得有点不真实。
　　恍惚间，周几行朝他招手。
　　许度走了过去，有点不好意思：“你其实不用买这些的，我妈根本不在意这个。”
　　周几行提起四大盒保健品，直接搁许度手里，白斩鸡一样的许度瞬间手一沉。
　　他抬头，对上周几行口罩之上的眼睛：“提着，到了门口再给我。”
　　许度：“……”
　　我去你妈的！
　　…………
　　周六不上课，学校的拉伸门关着，好像从许度上高中的时候，这门就没换过，质量杠杠的，管用五十年，Ohmygod！买它！
　　许度作为一个在学校从小住到大的人，轻车熟路的收了伞，走到门卫室外，抬手敲了敲窗户：“陈叔，开个门！”
　　“来了来了。”门卫室的窗户都打了雾，看不清里头，就听到传出这么一声，过了会，戴了个**帽的老头开了门，“是小度啊，怎么，今个不上班啊？”
　　陈老头给实验看了几十年的大门，算是看着许度长大的，许度笑了下：“上，我妈让我回来一趟，一会就走。”
　　陈老头挪了个眼，瞅见还撑着把伞，站在雨里头的周几行：“你等会啊。”
　　许度：“？”
　　只见老头老腰那么一转，回头的时候手里头就多了副老花镜，他缓慢的把老花镜架上了鼻梁：“给我瞅瞅，到底是啥样的帅娃娃。”
　　许度：“……”
　　下雨吧，下大点吧，再下大声点吧……
　　许度将眼神鄙向周几行，雨这么大听不到的对吧？
　　没想到周几行居然走了过来，他姿势优雅的收起了伞，没有吹过的头发显得有些柔软，细碎的贴在眼前。
　　许度：“？”
　　你来干嘛！你过来干嘛！！
　　陈老头眯着个眼：“看不清呦，这娃娃还遮着脸呦。”
　　周几行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他抬起手，将口罩摘下，露出许度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的无害温厚笑容：“您好。”
　　陈老头终于看清了他的帅娃娃，乐呵呵的挥了两把手，然后攥着许度的手臂，完全不顾许度逐渐生无可恋的表情：“这个嚎帅呦，脾气也阔以die。”
　　周几行笑了一声，自然而然的牵住了许度的手：“小度还要去上班，现在就不打扰您了。”
　　陈老头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我打个电话给你爸爸，你们去吧，快回去吧。”
　　妈蛋，现在老头的接受能力都这么好了么？
　　许度憋住想吐槽的心，被周几行这么牵着，甚至两个人只打了一把伞，怎么看都亲密得很。
　　宿舍楼就在操场边上，许度家住在三楼，从窗户往下一看，就是修得跟个胸罩似的绿化植物。
　　到了宿舍楼底下，许度：“能撒手了么？”
　　周几行好像心情不错，抬手，在许度脑门上弹了一下：“看你这一脸想吐槽的样子。”
　　许度：“嗯？”
　　周几行：“我就想让你再憋一会。”
　　许度：“……”
　　“你内心戏是不是多得能再写一部红楼梦？”
　　许度：“……为什么是红楼梦？”
　　周几行耸了耸肩头，笑笑往略微阴暗的楼道走去：“因为没看过其他的。”
　　许度杵在原地咦了一声。
　　然后眼见着周几行已经上了楼，居高临下的问他：“几楼？”
　　“妈蛋。”许度小声骂了一句，然后小跑过去，“你等我一下会死啊？小心我不告诉你是几零几！还有我的五百块！三次了！妈蛋！周几行我日你大爷！”
　　……
　　“妈妈妈妈妈。”许度一脸气包的一连敲了十几下门，完全不想回头看周几行一眼，周几行倒是自在，压根没在第一次上人家屋里的紧张。
　　“来了来了。”门开了，庄老师一边开了门，一边囔囔着，“怎么才来，等你们老半天了。”
　　“下雨啊，我的老母亲。”许度翻了个咸鱼白眼。
　　“你这孩子。”庄老师拍了下许度脑袋，这些熟谙的亲密动作做起来很有家的味道，周几行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庄老师也正好看了过去，笑了笑：“小周，来啦，路上辛苦了，路上没淋着雨吧，快进来坐坐，我给你倒杯热乎的暖暖胃。”
　　许度：“……”
　　许度很想纠正一下，到底哪个才是她的亲儿子。
　　周几行颔首：“阿姨好。”
　　庄老师这才注意到他们手上的大包小包，说出那句中国人的经典台词：“哎呀，你这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来，快进来。”庄老师说着在许度手臂上拍了一巴掌：“赶紧出去，在这挡道，你爸在里头等着呢。”
　　许度叹了口气，接受他依旧是颗草的事实：“算了，我还得去上班，我走了哈。”
　　许度摆摆手，加高了声音对着屋里头喊：“爸！我走了哈！”
　　他爹没吭声。
　　许度也没在意，拿了伞：“妈，我走了。”
　　庄老师：“路上小心点，吃了早点没，我这给你拿两个苹果。”
　　许度：“我……”
　　许度刚说了个我字，庄老师就趿着棉拖鞋往里走了，许度杵在原地呼了口气，听见庄老师在骂他爹的声音：“你在这摆什么脸，边上去。”
　　没一会，庄老师手里抓了两个苹果过来，往许度手里一塞：“下班了就赶紧过来，听到没？”
　　许度拖长着音：“听见了……听见了哎……”
　　许度下楼梯的时候，还回了头，说出那句在几分钟内就重复了好几次的话：“走了啊。”
　　麻烦的、繁琐的、有时候还不需要的，就像对于一个啃过包子的许度来说没必要在大雨天里拿着两个苹果。
　　但是……
　　“小周啊。”庄老师的笑脸倏然展开在他眼前，“你穿这个，这个我新勾的，没人穿过。”
　　周几行一愣，缓缓低眼，地毯上放着一双紫色毛线拖鞋，拖鞋上的花样大概是一只鱼，图案刻板，看着完全没有商场里的棉质拖鞋好看，但是……很暖。
　　庄老师：“怎么样？自己勾的鞋要暖和吧？”
　　周几行点头：“嗯。”
　　庄老师依旧在笑：“来，过来。”
　　周几行跟着庄老师过去，许度家是典型的书香门第，整套的红木家具，书架上摆着看着不俗的青花瓷壶和现在书店都找不着了的线装书册，周几行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书架边上的那缸金鱼，里头的鱼跟许度一个德行，游起来简直是龟速。
　　他看见了坐在红木沙发上正在摆弄茶具的许老师，许老师高高瘦瘦，从身形上看，许度更像老爷子一些。
　　几十年的培育祖国的花朵，让许老师发际线堪忧，还黑白半掺，但是很精神，尤其是那一股子“我倒要看看比我年轻时还帅的小伙子是个什么货色”的劲特别明显。
　　“别板着个脸了，你板给谁看啊。”庄老师骂了一句。
　　许老师：“我……”
　　庄老师压根没打算听他继续说，女人翻起脸来堪比天气，这话无论对十几岁的怀春少女还是在更年期中战斗的妇女都有效。
　　庄老师转了个脸，对着周几行那叫一个阳光明媚：“这是许度他爸，别介意，他听说许度他对象要来了，就这个德行。”
　　周几行对着许老师微微鞠躬：“叔叔好，我叫周几行，是小度的男朋友。”
　　许老师：“哼。”
　　“你甭管他，来。”老阿姨大概都是自然熟，从一开始，庄老师对周几行就很亲厚，不是他见惯了的讨好，是一种非常自然的把他当作了晚辈的亲厚。
　　庄老师拉着周几行坐下，要给他倒茶，周几行就是再没有跟长辈相处的经验，也知道这不合适，连忙阻止要自己来。
　　庄老师笑了笑，随他了，她坐在许老师的边上，拍了许老师一巴掌，许老师鼓着脸，还憋着口气。
　　也正常。
　　虽然时代在进步，但对于老一辈的人来说，男人和男人，也不是那么好接受的吧。
　　“小周。”
　　周几行闻声抬头。
　　“别紧张。”庄老师笑了笑，“你第一次上我们家。”
　　庄老师掏出一个红包。
　　周几行怔住。
　　他可没有这种经验，连忙推手：“这，这我不能收，阿姨。”
　　“收着吧，别不好意思，也没多少。”庄老师拉住了周几行的手，周几行不敢动了，长辈的手粗糙，纹路触感明显，他愣着，庄老师把红包交到他的手上，“我知道你赚得多，不缺这么点钱，但这是礼数，第一次上门，我们总是要给个见面礼的。”
　　周几行隐约知道新人第一次上门，对方父母是要包红包的，但压根没有想到，这事会在自己身上发生。
　　他的手像是僵住了，一动不动。
　　庄老师收回手，笑容慈祥，她对许度好像总是在催促，在囔囔，口中有千万句嫌弃，但在这一刻，周几行确切感觉到了她对许度的母爱：“许度多少跟你提过些吧，我这些年催他催得紧，这回他会去接受国家分配对象，也是我催的。”
　　周几行握着红包的手放在了大腿上，压着。
　　眼皮也垂拉着，看着自己压着的手。
　　“这些的结果，我们都很意外，虽然许度那孩子没说过，但我知道，他从民政所里头出来的那一个电话，是怪过我的。”
　　她看着他，周几行却不敢与她对视：“你们刚领证的那天晚上，我跟他爸一晚上都没睡着，后来我就去想，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长得怎么样，性格怎么样，跟我们小度合不合得来。”
　　庄老师的语速平缓，“他这个孩子，太懒了，懒得交际，懒得谈对象，也懒得结婚，我总是怕有一天他就一个人了。”
　　周几行：“我……”
　　“现在看来，还是很合适的。”
　　周几行一愣。
　　他茫然抬眼，看着庄老师正对着他笑：“我们都很喜欢你，几行。”


第五十二章 阿姨，许度屋里藏了方便面
　　许度今天这班上得一点都不舒坦，用小何的话来说，那就是下手都比以往凶残，中午休息的时候，杜医生捧着个抱着枸杞菊花的保温杯，状似无事的回头问了他一句：“下午手术要不要我来？”
　　许度手握着一次性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热干面，扒拉半天，一根没吃：“不用。”
　　杜医生瞅着他：“真不用啊。”
　　“真不用，谢了。”等杜医生出去后，许度看着那碗被他扒拉了半天的面，完全没有胃口的搁下筷子，然后烦躁的揉了一把头发。
　　操蛋。
　　虽然他知道周几行在外人面前很能装，也知道庄老师挺喜欢他的，但这心里就是莫名其妙的烦躁。
　　在他烦躁的时候，周几行正正襟危坐的杵在许老师对面，看着棋盘边上搁着的茶杯。
　　许老师皱着眉，明显对周几行的三脚猫棋艺不满意。
　　周几行是真不会下棋，他忍着跟许老师说“要不咱下个飞行棋？”的冲动，拿起象棋中的两名虎将之一的炮来了个隔山吃兵，然后他就被许老师用马吃掉了一个炮。
　　周几行：“……”
　　亏大发了……
　　许老师端起茶杯，悠悠喝了一口大红袍（去年许度在许老师的百般暗示下拿出一个月的工资上供的，今天特意拿出来充面子）。
　　“继续。”
　　周几行硬着头皮继续。
　　直到又被将军。
　　许老师颤了颤鼻息：“哼。”
　　这模样倒是跟许度很像。
　　周几行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煞笔医生。
　　大概是输得太惨了。
　　“老许啊。”庄老师从厨房里头探了个头出来，“上阳台给我掐两根葱来。”
　　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在女婿……呸，儿婿面前，面子还是要有的，许老师咳了一声：“囔什么囔，自己的事自己做去。”
　　庄老师一听：“嘿！你还来劲了！”
　　“我来我来！”周几行立马站了起来，“叔叔您坐着，这种小事让我来。”
　　周几行逃似的跑去了阳台，现在别说是让他掐葱，让他插秧都行啊。
　　周几行掐了把葱回来，亲自送去了厨房，庄老师一见他手里那把特意挑过的小葱，笑了：“还是你行，不像许度，让他上，他就随便给我拔一把回来，气得我真是想揍他。”
　　周几行能想象得到那个画面，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小时候都没打成，现在哪行。”
　　“是啊。”庄老师对着水龙头把小葱在水里冲了冲，“这一转眼的，都这么大的，我们也老了。”
　　周几行抿了下唇，没说您还年轻之类的彩虹屁，卷了袖子，摘了那只价值五位数的腕表：“阿姨，我来吧。”
　　庄老师：“不用不用，这怎么行，你到外头坐着就行了。”
　　周几行真就拿起菜刀，把砧板上的红椒给切成了圈，庄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熟家子。
　　她是真没想到周几行会做菜，别说是个男人，就周几行这身份，庄老师是真拿他当钻石供着。
　　庄老师从来就没想过让周几行干活，凭什么人家在外头风风光光，到了家里头多了层身份就要当牛做马，他们许家可没这破规矩，可没想到周几行自己就上手了。
　　庄老师看他自己挺来劲的样子，也不劝了，只拿了另一件围裙过来：“小周，来，把围裙套上，等会把衣服弄脏了。”
　　周几行手上都是水，闻言一愣，庄老师已经拿着围裙过来了，他只好低下头，让庄老师帮他套上，也没系，就这么挂在身上。
　　骨头难砍的他来，不好切的洋葱辣椒人家咔咔咔的全切完了，油容易炸出来的，也是他来，厨房里渐渐蔓延出香气。
　　庄老师：“听许度说你爱吃茄子芋头，怎么不都多吃点肉啊，这每天跑来跑去的辛苦的。”
　　周几行手一顿：“什么？”
　　庄老师以为他没听清：“哎呀，我之前就一直喊许度带回回来坐坐，问他你喜欢吃什么，他跟我说你喜欢茄子芋头。”
　　——你不喜欢吃什么？
　　——没什么，就问问
　　周几行硬是给气笑了：“还有香菜是不是？”
　　“诶！”庄老师闻言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你不说我都给忘了，没事，阳台上种了香菜，我去摘点。”
　　要是许度在这，看到周几行此刻的表情，估计得吓得不敢吭声，周几行虎牙抵着下牙，似笑非笑的转移了话题：“阿姨您看看那汤头，应该好了。”
　　“啊！好，我来！”庄老师一看砂锅里冒出白气，轻而易举地被转移了注意力，庄老师拿了勺子，舀出一点奶白色的鲫鱼汤，抿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可以了，什么时候学的做菜啊？我看你这熟练的。
　　周几行微笑，依旧彬彬有礼：“很久没动过手了，你看味道要不行，我再改改。”
　　“很好了。”庄老师笑着摆手，“许度比你还大呢，到现在也就会煮个方便面。”
　　周几行想起昨天那碗方便面，一个蛋都煮得半生不熟的，偏偏许度自个吃得最满足：“阿姨。”
　　庄老师：“诶？怎么啦？”
　　周几行眉眼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阿姨，许度屋里藏了方便面。”
　　…………
　　交班下班，许度脱了白大褂，搁进柜子里的时候看到那两颗还没动的大苹果，他顿了一下，随后把抽屉关上。
　　下了楼，电话响了，许度本来还以为是庄老师催他赶紧回去，看都没看，就有气无力的拖长着音喊：“下班了，下班了，我马上到……”
　　“许度？”
　　对方叫了一声。
　　咦？
　　许度拿开手机一看，是李程打过来的，这就尴尬了……
　　许度摸摸鼻子：“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我妈打来的。”
　　李程依旧表现得和蔼可亲：“冬至嘛，我晓得，回家好啊。”
　　不用李程拐着弯问，许度毫不犹豫的主动交代：“周几行昨晚上过来了，现在在我妈家里。”
　　大概是惊讶于许度的诚实，电话那边半响没人出声。
　　许度也不催，反正是李程打来的电话，打多久都不扣他的电话费，在此期间，许度还顺带拦到了出租车，上车后李程终于开了口：“哎，我晓得了，让他待着吧，麻烦你了。”
　　许度点点头：“嗯，是挺麻烦的。”
　　李程：“……”
　　许度好像完全没感觉到他的无语，对着的士师傅喊了一声：“师傅，上实验中学。”
　　师傅：“成，晓得了。”
　　许度回到电话上：“还有什么事么？”
　　李程摇摇头：“……也没什么，他昨天演了几场打戏，估计腰又得疼个几天，麻烦你注意一下，他要是倒在哪直不起身了，你赶紧打电话给我。”
　　许度惊讶：“这么严重？”
　　他还以为就是年纪到了，谁没点这疼那疼的小毛病呢。
　　………
　　在回家的路上，许度低眼看着百度上关于强直性脊柱炎的科普资料。
　　往下一刷，就看到一则新闻：身体“折叠”28年，他站起来了。
　　虽然专业是个看菊花的，但许度作为一个医生看起这些比普通人要了解得多。
　　按李程的说法，周几行的腰已经很严重了。
　　许度微微眯眼，至少在上次他探班的那次，真没太看出来。
　　真能装啊。
　　到了地，许度从车上下来，这一路庄老师没打电话过来催促，他还真有点不不习惯。
　　雨已经停了，陈老头拉着他那条旺财在散步，看见许度过来了，拔出嘴里头抽着的烟：“小度啊，下班了啊。”
　　“对。”许度蹲下身，逗了逗旺财，旺财年纪不小了，但随主人，叫起来特精神响亮：“汪汪！”
　　许度摸了摸旺财的头，旺财兴奋的蹦哒来蹦哒去，许度笑着抬高了手。
　　陈老头站在那，抽着烟：“庄老师带着你那个对象啊，上超市去了。”
　　许度手猛地一一顿：“……”
　　他愣愣抬起头，看着陈老头：“你说他们上哪了？”
　　陈老头：“超市啊。”
　　前十分钟还信誓旦旦的跟李程保证过绝对不会让周几行乱跑的许度：“……”
　　许度有几分崩溃：“他们上超市干嘛啊？”
　　超市多少人啊？就算庄老师不知道，周几行自己脑子也抽了么？
　　“诶。”陈老头从嘴里抽出烟头，看向另一头，“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回来了。”
　　许度机械式的挪动了脑壳子，看见左一袋右一袋，亲密得像对母子的两个人，嘴角不停抽搐。
　　周几行是疯了么？一定是疯了吧。
　　庄老师：“老陈啊，遛狗呢？”
　　陈老头：“诶，趁雨停了，带它出来遛两圈，省的在屋里闷得慌。”
　　旺财很配合的蹬着腿汪汪叫了几声，积极得让陈老头都有点拉不住链子。
　　庄老师把手里的袋子拎给许度，许度三叉神经格外的疼：“妈……你们怎么上超市了？人那么多。”
　　“怎么了？”庄老师理直气壮，“雨停了狗都要遛两圈，还不准人出来走走了？”
　　许度：“……”
　　许度看向周几行，试图用眼神提醒他“我妈刚才拿你和狗作比较，能不能拿出你平常的威严反驳两句”。
　　可周几行跟没事人一样，还拿鞋尖逗了逗旺财的下巴，旺财乐得上跳下窜的汪汪叫。
　　许度真是服了：“妈，我们先回去成么？人多了都看着。”
　　庄老师一身正气：“怕什么，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明星就不是人啊，人活着还不让看啊。”
　　周几行不嫌事大：“就是。”
　　许度：“……”
　　我都想打电话叫李程来揍你了！
　　陈老头笑了两声：“外头冷，东西提着也重，赶紧回去吧庄老师。”
　　许度拉着庄老师走的时候，庄老师还要回头喊一声：“晚上来我家吃饺子啊！”
　　陈老头招手回应：“有空就去！谢谢了！”
　　许度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拉着他的老母亲：“庄老师，你再这样沾花惹草，许老师该吃醋了。”
　　庄老师一瞪眼：“瞎说什么呢，没正经！”
　　许度抬手搂住了庄老师的肩，做儿子的早已比母亲高上许多，一个手臂就能搂住越发垂暮的女人：“是是是，是我没正经，都怪我爹把我生得这么不正经。”
　　周几行跟在后面，听着许度哄她。
　　庄老师回头：“小周，跟上了，别走丢了。”
　　许度：“……妈，到这都能丢，你当他是索隆啊。”
　　庄老师：“什么龙？”
　　许度干脆说：“海贼龙！”
　　周几行笑了。
　　庄老师：“那是什么玩意？我都跟你说了，别老看那些动画片，长不大似的。”
　　“我长不大您才开心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三楼，庄老师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开门：“老许！”
　　庄老师先进去了。
　　许度提着购物袋，站在门里头，撩了撩眼皮，看着周几行：“李程迟早得给你气死。”
　　周几行从他身边走过：“那是他的荣幸。”
　　许度：“……”
　　许度不自觉看了一眼周几行的背，穿着外套，什么都看不出来，许度翻了个白眼，嘴角一抽：“切。”
　　……
　　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超市，其实也没有多大，哪个货架都去过了，但做梦的时候还是会梦见推着个车，不用花钱，想吃什么就往里丢，那种梦里都能感觉到的喜悦。
　　等长大后，有工作了，有钱了，不说别的，超市里想吃的都买得起了，却没有那种感觉了。
　　周几行看着庄老师从搁在桌上的购物袋里，一样一样的翻出各种东西，戴了副老花镜的许老师装作不在意，又要杵在边上，探头看袋子里有啥，嘴上还要嫌弃几句。
　　吵吵囔囔的，全是小事。
　　“怎么？”许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周几行边上，“不舒服啊？”
　　周几行收回目光：“李程又跟你说什么了？”
　　许度：“怕你死了，让我记得给你打112。”
　　周几行：“那你会么？”
　　“大哥。”许度无语，“虽然我是不怎样喜欢你，虽然我只是个看菊花的，但好歹我也是个医生，没有一个医生会眼睁睁的看着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
　　周几行笑了。
　　周几行比许度要高一些，许度看他的时候总是要抬着头：“操，你笑什么？”
　　周几行却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为什么做医生？”
　　许度：“……”
　　不想回答他的话就算了，还反问他，妈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许度手插进了兜里，“一定要想，那什么都有为什么，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从这个子宫里降生，为什么不读小班直接上了中班，为什么这道题我会错了，为什么今天不下雨……太多了，想得头疼。”
　　周几行看着他。
　　许度双手插在兜里，嘴角不悦的往下压了压，他身上总是有一股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为什么我还要去折腾的懒散劲。
　　许度：“我就是一条咸鱼，谁都别想我翻身。”
　　周几行：“傻逼。”
　　许度：“？”
　　“你这一言不合的突然骂我是什么意思？”
　　“哦。”周几行淡淡点头，“顺口。”
　　许度气得牙痒痒：“……”


第五十三章 父爱什么的下辈子再算吧
　　许度作为一个被官方认证（庄老师）过百无一能，酒囊饭袋的废物，完成了短距离的搬运工作（购物袋）后，就正式下岗退休，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无所事事的换台。
　　他耸拉着眼皮，对于换来换去的电视剧毫无波动，明显没一个能看得进去的。
　　许度：“爸，你要看就进去呗。”
　　正探头探脑的许老师瞬间正经：“瞎说什么！没事就过来陪我下盘棋。”
　　许度想都不想：“不要。”
　　许老师气得一个靠枕砸过去：“赶紧给我起来！一个个都不听我的了是吧！我还是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为了维护许老师从来就没有过的一家之主的威严，许度勉强蹭了过去，他接过黑棋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爸。”
　　许老师正拿着他的红子摆棋子：“做什么。”
　　许度：“难得我们父子俩在一块下棋，弄点彩头呗？”
　　许老师闻言撩起眼皮，瞬间看透了真相：“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怎么可能！你儿子是那样的人的么！”许度挺直腰杆，努力让许老师看不出内在的心虚，“来不来？热闹一下嘛。”
　　许老师表情不变，态度不变，一副我才不会上你的当的样子。
　　许度微微眯眼：“爸，你该不会是怕输给我爸，嗯？”
　　许老师猛地一僵，随后嗓门都大了：“怎么可能！”
　　许度拿眼打量着他爹：“呿，真的么？”
　　“来就来！”许老师一拍大腿，“说吧，要什么彩头，输了可别哭鼻子。”
　　“好！”许度也是一拍大腿，“谁输了就无条件的原谅对方一件事！”
　　许老师摆手：“不行！我没有要让你原谅的！”
　　“那就答应对方一件力所能及的事。”许度爽快改口，“就比如说不告诉我妈你昨天跟郑老师见过面什么的……”
　　许老师心虚的拿眼瞅厨房，看庄老师没拿刀出来，松了口气，还要对着许度嘴硬：“我什么时候跟郑老师见过面了？就算见面那也是正常同事间的打招呼。”
　　“是是是。”说话间，许度已经把他这边的棋盘摆好，“那开始吧？”
　　…………
　　厨房里。
　　“把中午的汤热一热，再炒两个新鲜菜。”庄老师习惯了似的，先给周几行套上他围裙，“别做多了菜，等会还要包饺子。”
　　周几行弯下腰，任由庄老师把围裙往自己脖子上套：“好。”
　　外头的聊天声隐隐约约传进来，周几行看了一眼外头，庄老师倒是习以为常：“许度他爹又拉着许度下棋了。”
　　周几行听到下棋两个字，莫名背后一寒：“……”
　　庄老师却叹了口气：“老头子等会又得哭了。”
　　周几行一愣。
　　庄老师指了指外头：“从许度十二岁后，他爸就没下赢过他。”
　　周几行这回真意外了。
　　庄老师：“别看许度一副智商不良的样子，小时候他是这一片里头最聪明的孩子，连金奥杯都拿了一等奖。”
　　周几行虽然没说，但他的表情实实在在的写着——真看不出来。
　　“也就是小时候了。”庄老师摇摇头，把上海青倒进盆里冲洗，“这样也挺好的，本来也没指望他真能做出什么大事来，平平安安的，就挺好的了。”
　　周几行：“那他为什么会选择做了医生？”
　　庄老师：“这你得问他了。”
　　等庄老师和周几行出去的时候，许老师已经在那哭了。
　　周几行：“……”
　　他本来以为哭是玩笑话，没想到五十老几的人居然真哭了……
　　庄老师习以为常：“又输了？”
　　许度点点头，把棋子都收了，收完还没心没肺的推了一把他老爹：“爸，你先别哭了，兑现承诺的时候到了。”
　　许老师手臂挡着眼：“你别跟我说话！我没你这个儿子！逆子！孽子！”
　　许度不为所动：“断绝关系也不影响兑现承诺，爸，你快起来。”
　　一老一少，老的耍赖皮，少的你哭出太平洋来都跟我没关系，看着莫名有一种萌感。
　　庄老师拿手肘碰了碰周几行，周几行低眼，听庄老师小声说：“等会拉架就交给你了。”
　　周几行：“？”
　　许度硬是把他哭唧唧的老爹拉起来了，看在薄弱的父子关系上，许度抽了两张面巾纸，给许老师擦了擦眼泪：“爸啊。”
　　许老师：“你别跟我说话。”
　　许度：“爸，我是爱你的。”
　　许老师加重了语气：“你憋跟我说话！！”
　　许度拉住了许老师的手：“从小到大，你对我来说，就跟大山一样，我可以靠近它，感受它的博大和深远，纵使是丹青高手，也难以描绘您那坚挺的脊梁！即使是文学泰斗，也难以刻画你那不屈的精神！即使是海纳百川，也难以包罗尽对我的关心……”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许老师的眼睛，握着许老师越发颤抖的双手，高声肯定道：“父爱无涯，父爱如水！”
　　老父亲颤抖着身体：“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
　　许度瞬间把小学生朗诵课文的语调收起，一本正经道：“爸，我不小心把您那瓶77年的茅台给喝了。”
　　许老师猛地睁大了眼。
　　许度从来都没见过他老爹把眼睛瞪得这么大：“爸，你冷静一点！父爱！承诺！爸爸爸……”
　　许度麻溜起身，拖鞋都来不及穿，就蹦下了沙发。
　　“你，你……”许老师气得摸了一把周围，摸到一个烟灰缸，抄起就要往亲儿子那丢，父爱什么的下辈子再算吧，“许度！我当初怎么没把你给射在墙上！！”
　　许度被追得到处跑，从来没见他这么灵活过，这样子就跟考拉突然跟猴子一样精神没处发泄，上跳下窜似的。
　　“噗嗤。”说好了要去拦架的周几行笑得低了头，肩头一个劲的抽抽，许度从来没听他笑得这么夸张过，真是一点偶像包袱都不要了，“哈哈哈……”
　　…………
　　许度用生命领悟了什么叫——茅台面前无父子。
　　老许家许久没动用过的家法都在今天搬出来了——许度老老实实的跪在据说是庄老师嫁妆里的搓衣板上，叹了口气：“爸，我……”
　　许老师气还没平，胸口一起一伏，手里夹着烟：“闭嘴！我没你这个儿子！我们老许家到底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么一个逆子！”
　　“不是。”许度指了指他跪着的那块，比他年纪还大的搓衣板，“人家年纪也不小了，这不是他生命所能承受的重量啊。”
　　许老师：“你再说一句我就让你尝尝你生命不能承受的重量是什么！”
　　许度乖乖闭嘴：“……”
　　“好了，料拌好了。”庄老师拿着两个大碗从厨房里出来，“老许！擀皮！”
　　许老师：“你别……”
　　“你差不多得了！”许老师才刚说两个字，就给庄老师怼了回去，可见这个家的家庭地位排名，“还想上房揭瓦了不是！”
　　许老师秒怂：“不是，老婆我错了。”
　　“去！”庄老师把擀面杖丢给他，“我跟小周包饺子，你赶紧把皮给擀出来。”
　　许老师：“是，老婆。”
　　周几行站在一旁，低头掩笑。
　　他站的位置很微妙，正好就在乖乖跪着的许度对面，整得好像许度在跪他一样。
　　他在笑，许度是看得到的。
　　笑笑笑，笑个屁屁。
　　许度：“爸，我能换个位置乖乖跪着么？”
　　刚在老婆面前怂了的许老师特别严肃：“不行！小兔崽子，少给我讨价还价！还想上房揭瓦了不是？”
　　许度：“……”
　　家庭是一条食物链，许度刚好在这条食物链的最底下……
　　许度刚起来一点的膝盖又跪了回去：“哎——”
　　每年冬至，老许家都得包上一回饺子，作为一个没生出能干的小崽子的老父亲只能自己上手擀皮，一边抹面粉，一边骂着许度：“真不知道生你出来干什么用的！搁我们那年头，没个电饭煲，你连饭都不会蒸！北方爷们，不会擀皮这像话么！”
　　许度面无表情：“不像话，我该死，我错了。”
　　周几行嘴角勾着，拿着庄老师给他的筷子，在水里沾了沾。
　　庄老师：“小周啊。”
　　周几行抬头：“嗯？”
　　庄老师：“会包饺子么？”
　　“没有包过。”周几行老实说，“您教我一下，我应该就会了。”
　　“好，那我包一个给你看。”庄老师这边对着周几行笑，转头就黑了脸，“你擀个皮是上印度擀了没！半天去了！”
　　许老师：“马上马上。”
　　趁庄老师转头，父子俩齐齐对着周几行来了个幽怨眼神。
　　至少在这上面，父子俩是一条战线上的。
　　……
　　周几行学起来意外的快，没两分钟，就跟着庄老师学了三四种包法，庄老师乐得不行：“还是你聪明，哪跟许度样的，猪都学会烹饪自己了，他还不会。”
　　许度：“……”
　　许老师偷笑。
　　庄老师并没有忘记她亲爱的老公：“你也一样！八斤八两！”
　　许老师低头，壮士很认真的在擀饺子皮：“……”
　　周几行：“是阿姨教得好。”
　　谄媚！
　　狡诈！
　　油嘴滑舌！
　　许度和许老师齐齐瞪向周几行，周几行至若惘然。
　　有了周几行这个帮手，庄老师比以往还要快，很快一大盘就出来了：“小周啊，你在这包着，我先把这盘拿去蒸了，咱再包一盘煮的。”
　　周几行笑了笑，中年妇女最喜欢笑得好看的小年轻，这一笑正戳中了老母亲的心：“好。”
　　庄老师春心荡漾的走了。
　　周几行拿起一片饺子皮，夹了点馅料搁在皮中间，正准备沾点水包起来的时候，就听到许度幽幽来了一句：“爸，防火防盗防小三啊，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老婆还不要你了，就真的太惨了。”
　　许老师：“臭小子！这事还没完！你给我先老老实实跪着。”
　　周几行倏然眼皮一抬，笑意浓郁在眼底：“对呀，老老实实跪着。”
　　许度：“操！”
　　许老师：“还有你！”
　　许老师突然把炮火转向周几行，许度期待感蹭蹭蹭蹭的往上涨。
　　然后只听他老爹问道：“网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许度：“……”
　　不！为什么又在纠结这个？
　　周几行：“嗯？哪些？”
　　许度插嘴：“没什么！”
　　许医生以为儿子在维护周几行，给了他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许度心里苦啊。
　　………
　　热腾腾的饺子上了桌，许度还跪在边上，饺子的香气勾引着他起身，膝盖才刚刚挪起一丢丢，就听到他老爹一声喊：“我让你起来了么！”
　　许度麻溜的又跪了回去：“……”
　　庄老师把之前炒的菜也端了上来：“小周啊，把热着的汤舀出来。”
　　周几行：“好。”
　　特别和谐，活像许度是捡来的，周几行才是多年后突然发现的亲儿子。
　　许度跪得腿都麻了，委屈巴巴：“凭什么就我一个跪啊，又不止我一个人喝了……”
　　周几行正好端着汤出来，好像没听清一样，问了一句：“什么？”
　　庄老师把锅里的饺子夹到盘子里，低着眼说：“没什么，他胡言乱语。”
　　许度：“……”
　　周几行笑了笑，端着汤走过来：“是么？”
　　他站在，许度跪着，那个俯视啊，许度心都在流血，他使劲给周几行比眼神，让他把自己弄起来。
　　周几行垂在桌下的手展开。
　　五根手指。
　　许度摇头，表示那五百块他不要了。
　　周几行又比了一个1。
　　许度：“……”
　　！
　　你丫的会不会太过分了！
　　周几行收回手了，意思是爱要不要。
　　许度一咬牙，点了头，用眼神示意他赶紧的！
　　周几行满意了，转头看向许老师：“叔叔，这酒我也碰了的，我跟许度一人承担一半，他受了您的火气，那剩下的我来。”
　　许老师还没说话，庄老师就赶紧道：“什么钱不钱的！一家人不兴这一套！”
　　“哪有钱不钱的。”周几行展笑，他向来能装，在长辈面前把谦逊把握得正正好，“我有个朋友也爱琢磨酒，上回他送了我一瓶国窖‘叁60’，我也没那么本事品出味，下回我给您带来，别浪费了。”


第五十四章 就你们晚上小点声！
　　许度对白酒的认知大概相当于到了世界杯，只会跟着喊一句“球进了！！”的吃瓜群众。
　　他虽然不知道周几行说的那个是什么玩意，但他眼睛还没瞎，从许老师的表情就能看出来，那玩意不是便宜货。
　　虽然周几行是个趁火打劫的畜牲，但许度真没想过从他身上弄到什么：“你别瞎扯了，老子这是白跪的么？”
　　说着就要起身，跪了太久且已经很久没受过这项家法，许度刚一起来，膝盖就自己一弯，往前倾去，周几行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许度等被扶稳了，后怕的呼出一口气：“你让我坐会，我这老胳膊老腿的。”
　　已经坐到上座上的许老师冷漠脸：“在我面前喊老，你还早八百年呢。”
　　庄老师大手一挥，使用了决策权：“行了，这事就这么过了，谁也别提了！”
　　许度举手附和：“庄老师英明！”
　　许老师：“这……”
　　许老师还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权威，可刚说了一个字，就给庄老师瞪回去了。
　　庄老师：“吃饺子！饺子都凉了！”
　　平时不招待亲戚的时候，餐桌都不会完全打开，保持着长方形的姿态，老两口坐在一块，在老两口眼里，他俩是小两口，自然是要挨着坐的。
　　老两口和小两口坐在一块，老两口中，一个看着对面的小两口，满心欢喜满足，一个是对着对面两个人都没好脸色。
　　反观小两口，那是完全没看到老两口的眼神。
　　许度屁股挨着了椅子，内心那叫一个满足啊满足，别说是老两口了，就是坐在他边上周几行他都没太注意。
　　许度拿了筷子，向个个陷大漂亮的虾仁水饺伸了过去，结果筷子还没挨着大白饺子，就给许老师截住了筷子：“还有没有点规矩！”
　　得，这是还气着呢。
　　许度果断收回了筷子：“您请，您先吃。”
　　许老师鼻息间哼了一声，大概意思就是：算你小子还有点眼见。
　　他刚夹起那只许度得不到的饺子，就听到庄老师咳了一声，于是筷子一转：“当然是老婆大人先吃。”
　　许度带头嫌弃他爹。
　　庄老师是嫌弃都懒得嫌弃，直接把这只命运颠沛流离的饺子送到了周几行碟子里。
　　周几行：“嗯？”
　　许老师：“！！！”
　　许度：“！！！”
　　两道杀人目光齐齐看向周几行。
　　周几行也是怔然，他本来是乐于看戏，许家父子俩怂了吧唧的样子特搞笑，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
　　周几行还没说话，真正的一家之主就发话了：“小周，尝尝看家里自己包的饺子是不是比外头的好吃。”
　　许家父子俩的眼神都直直盯着他碟子里的那只饺子，周几行嘴角微扬：“谢谢阿姨。”
　　许度眼睁睁的看着他狠心放弃的那只饺子落入虎口，那又白又薄的饺子片被一口咬破，浓郁的汤汁溅了出来，烫了舌尖，也香了味蕾，最重要是里头有一只货真价实的虾仁！
　　许度用生无可恋的语气道：“……爸，都这个时候了，你就说实话吧。”
　　许老师表情郁结，不想说话。
　　许度继续：“其实我是你在外头私生的吧，我妈含辛茹苦把我养了几十年终于发现了这件事，迫于人道主义，才压而不说，只在平日里给我们穿小鞋吧？”
　　许老师暴怒：“滚犊子！瞎说什么！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是清白的！”
　　许度抬手指向坐在他身旁的周几行：“那为什么我感觉我妈对我像是后妈，对这货才像是亲生的。”
　　许老师拍桌子：“我怎么会知道！本来家庭地位就低！现在更低了！你带回来的人你自己处理！”
　　特别搞笑。
　　周几行低头掩笑，在长辈面前保留了些许矜持。
　　庄老师淡定的咬了一只饺子：“别理他们，两个戏精。”
　　许家的饭桌闲谈很有意思，庄老师是语文老师，开玩笑似的说起饺子文化，随着城市化，很多地方的鲜明特色已经渐渐消失，以前是广东人冬至吃烧腊与姜饭，杭州人吃年糕，还有的吃冬至团，吃汤圆，现在渐渐都不怎么注意这个连假都不放的日子了。
　　大概是庄老师每年都讲，许家父子俩听着兴趣寥寥，许老师迫不及待的想要发言，作为一个理科生，许老师滔滔不绝的讲起天文学。
　　许度就趁着这个时候，果断出击，埋头专心吃饺子，等许老师反应过来，饺子少了大半，大骂逆子，逆子表示吃都吃了，无所畏惧。
　　晚饭过后，许老师被庄老师以“饭后消化”的名义叫去洗碗，在老婆面前，许老师没有说不的权利。
　　“是不是觉得我爸特听话？”许度挑眉。
　　周几行没说话，许度也不在意他接不接话，自己开口解释：“我爸这要是不去，我妈能从他二十岁时候的体重讲到他最近的体检报告，最后的结论就是禁烟禁酒禁辣禁油腻。”
　　周几行垂下眼皮。
　　庄老师从厨房出来，往围裙上抹了两把水：“小周今天不走了吧？”
　　许度猛地一瞪眼：“不是，他不走，他睡哪？”
　　周几行现在腰不腰疼他不知道，但他疼！睡沙发睡出来的！
　　庄老师：“你屋里啊！”
　　许度：“……”
　　庄老师：“你以为我为什么在你十八岁的时候就给你买个两米的床，不就是图你以后带对象回来有个地方睡么？”
　　许度：“……”
　　庄老师说完，解了围裙：“我去把床给你们铺厚点，你们先洗澡去吧，许度！给人小周拿套睡衣！”
　　许度看着周几行。
　　周几行一副不嫌事大的挑了挑眉头，貌似还很愉悦，这种愉悦是建立在许度的痛苦之上的！
　　许度：“你也不想跟我睡一张床吧？你现在去说，我妈肯定听你的。”
　　周几行：“你这么想睡沙发？”
　　许度看了眼自家的客厅，老许家的沙发不是布艺的，是那种红木家具，且不说冷不冷，再给硌一晚上，许度这把老骨头估计得散架：“……要不你出去住？附近有个如家，现在还能订着房的。”
　　周几行眯着眼看他，嘴角要笑不笑地勾了下，一副你再说一遍我就弄死你的样子：“如家？”
　　“你别得意！”许度可是替他受了这茅台之灾，现在膝盖还疼着呢。
　　他瞅着周几行，面部肌肉扯动，吐出四个字：“趁火打劫。”
　　五百块没了也就算了，那个1，许度真是不想接受。
　　“凭什么我要答应你一件事？我老爹一人民教师都言而无信，我……”
　　周几行倏然微笑，笑的时候眼睛眯了一下，随即那点笑意都变成了电影里头的杀人狂魔的阴戾：“香菜，茄子，芋头？”
　　许度：“……”
　　妈！何必呢！老母亲何苦为难亲儿子啊！
　　之前说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庄老师会这么快跟周几行建立起貌似很深厚的感情，或者说他压根没想到周几行会真的来他家，万万没想到，自个给自个埋了个地雷。
　　许度决心装傻到底：“什么？”
　　周几行迈步朝他走去，拖鞋碾压过地板，发出在两人之间，尤其是在这个时刻，格外有存在感的声音：“装，继续装。”
　　许度就算不心虚，他这么走过来，许度也得往后退，周几行到底什么毛病，一压迫人就非得挤过来：“我装什么了我！”
　　周几行突然顿住脚步，穿着黑色袜子的脚穿在庄老师亲手的勾织的土味图样拖鞋里，他眼皮垂下，灯光顺势从发梢滑至睫毛。
　　因为做饭，周几行的袖子早已挽起，他低眼把玩着手腕上的机械手表。
　　许度咬了口嘴里的嫩肉，看周几行抬起眼，看着自己：“跟一个演员比演技？”
　　许度：“……”
　　有之前的经验，许度以为周几行又要对他动手动脚，迅速抬手挡在身前，没想到周几行还真就这样了，他耸了耸肩：“没关系，我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许度瞪他。
　　骗鬼吧！
　　果然，周几行下一句就是：“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不小心把你在家藏了方便面的事告诉庄阿姨了。”
　　许度：“…………”
　　有时候，一句话真的能给人带来莫大的影响，就像现在，许度的面部肌肉正以肉眼可见的状态抽搐，连眉头都上下挤压。
　　“我去！”是可忍孰不可忍，许度炸了，“周几行！你有病啊！你这么能忍怎么不去演反派啊！演你丫的深情男二号呢！”
　　周几行死不要脸：“因为编剧还停留在一朵大白莲花的时代，写不出符合我气度样貌的反派。”
　　许度惊了，这场景莫名有点像他妈每回吵架都能把十几年前的小事一件一件反复搬出来说叨：“操！你还能记点别的么！是不是谁幼儿园尿了次裤子你都还记得！”
　　“那倒不记得。”周几行手插进兜里，在许度扑过来的时候，利落侧身，“因为我没上过幼儿园。”
　　说着，反攥住许度的手腕，抬膝往许度的膝盖窝里一顶，许度本来膝盖就处在半废状态，轻而易举的被周几行压得差点跪下去：“这地方太小了！不够老子施展拳脚！有种你放手我们重新来！”
　　“你们在闹什么？”
　　两人齐刷刷的看向抱着床被子出来的庄老师。
　　许度拿眼睛瞪他：看你怎么圆！
　　周几行嘴角勾了一下，伸手把许度拉起来，也没解释太多，就一句：“我跟他说以后不准吃泡面，他闹我呢。”
　　许度瞪大的双眼里写着“无耻”两个大字。
　　庄老师：“那是不能吃！许度，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吃点正经的，怎么你爸的缺点全给你遗传到了！你就不能学点好的？”
　　在一家之主面前，许度只有乖乖挨骂的份。
　　庄老师这边骂完，扭头就对着周几行笑：“小周啊，床铺好了，快去洗洗睡吧。”
　　周几行：“谢谢阿姨，您这要搬哪去？”
　　周几行顺手接过庄老师手里抱着的被子，走的时候还回头向许度挑了个眉。
　　许度冲着他的背影疯狂比中指。
　　周几行笑着往前走去。
　　……
　　周几行抱着被子，跟着庄老师到了另一间房，当庄老师跟他指了要放的地方的时候，他居然有点庆幸自己跟了过来。
　　庄老师：“有点高，小心啊。”
　　周几行个高，费不上什么劲，但要是庄老师自己来，还得踩着凳子上去，把那么重一床棉被塞回去，一不小心就摔下去了。
　　五十好几的人，摔上一回可不得了。
　　周几行指了个空位：“下回我给您弄个衣柜搁在这吧，老往上爬不安全。”
　　庄老师乐了：“哎呀，这有什么，都做习惯了的。”
　　说完，可能是想到那瓶酒的事，赶紧补了一句：“小周，阿姨跟你说真的，别那么见外，什么钱不钱的咱不谈这个，我们不图你什么，你跟许度两个人好好过。”
　　小说里英俊多金，连高冷都要算进完美里的总裁总是会喜欢上毛手毛脚咋咋呼呼的女主角，大概就是因为新鲜吧。
　　人太容易习惯了，像他，习惯了被索取，被暗示，连等量交换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又是个大坑，突然间，有人不断的告诉他：别费钱，我们什么都不图你的。
　　周几行承认，他喜欢，甚至贪恋家的感觉。
　　真正的那种家。
　　周几行：“放心，不花钱，几块木头就行了，我自己做。”
　　庄老师惊讶：“你还会木工呢。”
　　“嗯。”周几行点头，“之前做过几个月，现在可能有点手生了，但慢慢来应该做得出。”
　　“真厉害呀！”庄老师毫不保留的夸赞，“你可真能干！比许度那条咸鱼好多了！”
　　周几行笑了笑，比起庄老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老一辈的眼都尖，什么时候是真笑，什么时候假笑，那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得等我闲下来了。”
　　庄老师：“知道！你们忙！”
　　周几行抬手往外一指：“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庄老师叫住他，周几行疑惑看她，等待庄老师的下文。
　　庄老师有点欲言又止，没一会，居然害臊得红了脸，周几行被搞得一脸懵逼。
　　庄老师尴尬的抬起手：“那个，小周啊，许度他爸还不太能习惯。”
　　周几行：“习惯？”
　　庄老师一闭眼一咬牙，说都说到这了，总得说下去：“就你们晚上小点声！”
　　周几行：“……”


第五十五章 有生命威胁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绕是许度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他进入房间，看到那一床夺人眼球的大红喜被的时候，心头仿佛被插了一刀，狠狠的一刀。
　　他抬起手，给心脏科的刘医生打去电话：“喂，是我，你们科最近忙么？”
　　刘医生莫名其妙：“还是老样子啊，怎么了？”
　　许度：“没，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还没有床位。”
　　刘医生：“……谁？”
　　许度心脏在流血，流得跟那床单是同一个颜色……深红的，悲凄的……
　　…………
　　周几行从庄老师那出来，脑子里庄老师最后那几句话还仍有余音，再把许度的脸套进这话里，周几行呿了一声。
　　他知道许度的房间在哪，自己过去，然后就看到许度杵在门口，跟个木桩子似的。
　　周几行：“喂，睡衣呢？”
　　许度回头，表情宛如咸鱼，离得道成佛只差一小步，等周几行走近了，也看见了庄老师给他们准备的惊喜。
　　周几行：“……”
　　许度面无表情，渐渐接受：“他们是不是塞你红包了？”
　　周几行挑眉。
　　“恭喜你。”许度抬手拍在周几行手臂上，“他们正式成为我老许家的儿媳妇。”
　　五分钟后，许度是被周几行揍到床上的，许度一边躲还要一边囔囔：“腰腰腰，小心腰！”
　　周几行腿压在许度身上：“谁的腰？”
　　“我的我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一点上，许度觉得他和林俊杰只差了一个姓，等他从床上爬起来，自个揉着后脖子，“周几行！我受不了了！我要改合同！”
　　周几行搭都懒得搭理他，坐在床上，环视了一眼，吐出两个字：“幼稚。”
　　许度：“……”
　　许度一个三十老几的人，已经过了跟人争论动漫和动画的区别的中二期，从后脖子揉到手腕子，试图用行动给予周几行欺老的愧疚感，然而，周几行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妈蛋，许度都想把红包收回来了。
　　他刚这么一想，一个红包就丢了过来，就在他面前，许度一愣。
　　周几行：“还你。”
　　许度：“给我干嘛？”
　　周几行站起身来，练过舞蹈的人就是不一样，连站都站得比别人要直一些：“废话，你觉得我能拿么？”
　　许度拿着那个红包，不用数，起码有小一万了，对周几行来说，这点钱肯定没什么，但对两老来说，是几个月的工资：“我妈给你你就拿着呗。”
　　周几行转头，目光低低斜睨着他：“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不等许度说话，就道：“睡衣，给我送过来。”
　　许度还坐在床上，切了一声，不要就不要，谁非要塞给你了一样。
　　按着压岁钱的规矩，许度把红包顺手塞到了枕头下，然后跳下床，去给他找睡衣了。
　　许度的他穿不下，许度拆了套许老师还没穿过的新睡衣，扯掉标签的时候，许度还在想要不要抹点风油精在上面，隔应到周几行了，他就开心了。
　　许老师和庄老师都进了屋，客厅的灯还亮着，饭桌上剩下的菜被罩子罩住。
　　老房子不怎么隔应，许度在客厅都听得到里头的水声，他拎着睡衣，嘴角撇了一下：“歪！开门！”
　　水声停止，门在下一秒就被打开了，而且……是全打开……
　　“操。”
　　许度眼睛瞪得老大。
　　周几行全身一丝不挂，只水珠挂在肌理分明的身体上，包括脐下三寸那玩意，正跟它的主人一样坦坦荡荡，毫无自觉。
　　周几行本人对于展露身体，毫不觉得尴尬，妈蛋，身材好了不起啊！
　　许度拎起拳头，做了个打人的手势：“你能不能注意点？”
　　周几行额发湿漉漉的挂在眼前，他撩起眼皮，那眼神好像在说：有问题？
　　许度：“……”
　　“废话真多。”周几行伸手，“衣服。”
　　许度拎着睡衣，举起手来，呲牙，想糊他一脸。
　　结果没糊到，还给周几行弄了一脸的水。
　　许度抬脚就踹，没想到还真给他踹到了周几行的小腿，许度自己倒是成了最没意料到的那个人，惊讶的呼了一声。
　　周几行拎着睡衣，黑着脸：“不想死就赶紧滚。”
　　许度见好就收，麻溜的滚了。
　　回到房间，心跳还在扑腾扑腾狂跳，妈蛋，有生命威胁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许度拍拍胸口，刚准备坐下缓口气，就听见电话响了，铃声是系统自带的那种，不是他的手机，许度扭头一看，大红被套上还真有只手机。
　　许度眼微微一眯，估计是周几行揍他的时候掉在床上的。
　　许度没打算去接，事实上，他压根没打算去拿周几行的手机，以周几行上个医院都能折腾出那么多事来看，他们估计有一堆不能跟外人道也的隐私。
　　那电话打得那叫一个猛啊，明明系统自带的铃声都有点小清新的简略，却硬是给打出了一种十万火急，你不接我就打到天荒地老去的感觉。
　　绕是如此，许度也没去碰。
　　因为……懒……
　　还得爬床上去拿，太累了……
　　等周几行洗了澡回来，许度还蹲在抽屉里找内裤，听见脚步声，许度转了个头，看见周几行就站在门下，他个子真挺高的，站着就好像快挨着门顶了一样。
　　灯光从头顶沐浴而下，给刚洗过澡，身上还仍有水汽的周几行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没化妆的时候好像还挺好看的？
　　脑子里这个想法一闪而过。
　　许度眼睫飞快的眨了一下。
　　事实证明，滤镜这玩意终究只是滤镜，以周几行拉仇恨的能力，只要轻轻一下，许度就会觉得自己脑抽了才出现了幻觉。
　　周几行吐出两个字：“傻逼。”
　　许度嘴角迅速压下：“……”
　　他不知道他跟周几行这戏要演到什么时候，但“分手”那天，他绝对要找个麻袋，把周几行套头揍一顿！！
　　………
　　现在是北京时间二十一点二十八分，一个对于现代年轻人都不算晚上的时间，某校某地某屋里，尚未犯罪人周某和许某正在大眼瞪小眼。
　　尴尬……这两个字都算轻的……
　　许度扯着被角：“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
　　周几行翻了个白眼，径自上了床，留给许度一个宽阔的后背，许度暗自切了一声，谁怕谁！
　　他豪迈的把被子一掀，把冷风带了进去，许度看到周几行后脖子一缩，无声骂了句：“活该。”
　　两个人背对着躺在同一张床上，各自为营，床中间空出一大片都没人躺，被子被两头扯得绷紧，被子要是有感觉，现在已经是冒头无语冷汗了，用李程的话来说就是：“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幼稚？”
　　周几行侧躺着，开口：“关灯。”
　　许度撑着上身坐起来，对着周几行的背影做了几个鬼脸，然后伸手把灯给关上了。
　　灯一关，房间内彻底暗了下来，墙上贴的海报墙纸统统都看不见了。
　　许度对着空气眨了眨眼，时间太早了，他睡不着。
　　他不知道周几行睡着了没有，反应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外头铃声响起。
　　这声音许度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从小住在学校里，下课铃听到吐。
　　也就是今天是放假，以往这个时候，除了一阵一阵的铃声，还有有结伴同行的聊天说话声，车辆碾过实验中学泥石地面的声响……是下课的忙碌。
　　然后许度听到旁边有人转了个身，床板微微震了震。
　　“喂。”许度对着空气说话，“你洗澡的时候，有人打电话来了。”
　　周几行搭都没搭理，许度瞬间感觉自讨没趣，闭眼准备睡觉，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周几行居然开口了，还扯的是另一件事：“你会下棋？”
　　“啊。”许度对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愣了一下，然后没啥劲的嗯了一声，“我妈一直是做班主任的，她很忙，就把我丢给我爸带，我爸你也看到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没了我妈，他顶多能擀个面皮。”
　　许度声音裹着蒙蒙夜色，从中居然有几分清爽的感觉：“吃饭什么的倒是无所谓，食堂解决，就平时……他比我更无聊，就拉着我下棋，下多了多少会一点。”
　　许度说得很谦虚，或者说，他压根没觉得这有多厉害。
　　如果不是庄老师跟他说过，从许度十二岁开始，许老师就没下赢过他，那周几行可能真就觉得是下多了就会一点了。
　　许度：“你跟我爸下棋了？”
　　许度这么问了一句，然后又不等周几行回答，就自顾自的说：“也正常，我爸就爱拉着人下棋，臭棋篓子一个。”
　　输了N盘的臭棋篓子的篓子的周几行：“……”
　　周几行把被子一拉，冷漠脸：“睡觉。”
　　咦？
　　许度突然反应过来，他转了个身，看着周几行：“你不会是输了吧？”
　　周几行不答：“……”
　　他不说话，就跟默认一样，许度笑得不行，仿佛要把之前周几行笑他给笑回来。
　　屋子就这么大，全是许度幸灾乐祸的笑声：“诶，你怎么这么厉害，我爸来来回回就那几招，闭着眼都能想到他下哪……哈哈哈……”
　　周几行嘴角抽搐：“继续笑和死，你选一个。”
　　“不是。”许度把脸蒙进枕头里，笑声变得闷闷沉沉，但仍旧能听见，“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我爸今天估计挺乐呵的，已经很久没人输给他了。”
　　周几行：“……”
　　许度简直是讨打。
　　许度：“诶！你过去！这边是我的！”
　　许度最终是付出了笑话周几行的代价。
　　到最后，许度也累了，笑累的：“喂，我教你下棋吧？你不是很牛逼么？拖拉机都会开。”
　　前面几句周几行没有反应，到最后一句，周几行才看了过来：“你不是喝醉了不记事么？”
　　许度抬手揉了揉笑得有点僵硬的面部肌肉：“是不记得，隐隐约约有点印象，没想到是真的啊，怎么？你们拍戏前还得去学个拖拉机？”
　　周几行又懒得理他了。
　　什么德行！
　　“哎，生气了？”许度幸灾乐祸，周几行不高兴就是他最大的高兴。
　　小家子气的周几行没应话，估计是死了。
　　许度掀了被子，转身躺着也懒得说话了。
　　就这么一人占着一边床，谁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就这么闭了眼，第二天是周几行先醒的，李程给他打来电话，周几行直接把电话给掐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周几行也再无睡意，旁边人从昨晚的侧躺变成了平躺，但并没有像电视剧里翻来覆去的狗血剧情一样，什么第二天一睁眼，谁就塞进谁怀里了，对两个大男人来说，那也太不像话了。
　　许度睡得很安静。
　　天尚未大亮，隐隐约约的光线洒在许度脸上，白皙得过分，这都是懒得出门的功劳，连紫外线都晒得比别人少。
　　三十岁的人，不算年轻了，随着年岁的增长，稚嫩早已褪去，可现在这么闭着眼，居然有一点青涩的味道。
　　周几行收回目光，给李程发了个消息，然后掀开被子下了床。
　　大清早的，没有任何一盏灯开着，客厅光线昏暗，周几行看过去，角角落落，连着饭桌上的红色罩子都保持着昨天晚上的样子。
　　大家都没起床。
　　周几行打开门，什么都没带走，一个人走出了老许家。
　　李程的车在学校外头候着，周几行还穿着他两天前穿过来的外套，他开门上车，看见李程正在抽烟提神：“小祖宗，玩得开心么？”
　　周几行没说话。
　　李程也不指望他回答什么，这次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就不错的了：“你腰怎么样了？”
　　周几行吐出三个字：“比你好。”
　　剩下的关心硬是给这三个字卡在嘴里的李程：“……”
　　“算了。”李程摇头，“我上辈子就是欠了你的，走吧，回B市！”
　　车窗关着，看也看不到什么，周几行戴着耳机，闭了眼，这是他常态，李程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专心开他的车，所以当周几行突然冒出一句话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下。
　　周几行：“许度哪个学校的？”
　　李程：“什么哪个学校？”


第五十六章 你不就是跟那个明星搞对象的医生么？
　　李程：“什么哪个学校？”
　　周几行掀开眼皮，眼神淡淡：“别跟我装，他的资料你肯定看过。”
　　李程：“协和医学院。”
　　想了想，又补了一个：“博士生。”
　　周几行闻言皱了下眉，他知道协和医院，但不知道还有个学校：“很厉害？”
　　李程咳了一声：“还行，博士嘛。”
　　周几行懒得听他说，拿起手机，搜李程说的那个学校，看着的确很牛逼，能排在中国医学院的前几位。
　　李程：“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还有，你怎么突然又跑他家去了，这回还是见了父母吧？周几行，你老实告诉我，你不会是喜欢上许度了吧？”
　　周几行把浏览器的页面滑到最后，然后淡定的把手机关上放下：“只是突然发现他没我想的那么垃圾而已。”
　　他闭上眼：“我没那么闲，找个人来跟我吵架。”
　　“你怎么没有！”李程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了。”
　　周几行淡淡来一句：“知道就好。”
　　李程一口老血憋在心里，他这一大清早的来当司机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到了机场，李程解了安全带：“到了，把口罩戴上，哎呦，你这还是哪天的衣服？到了酒店先去洗个澡。”
　　“洗了澡。”周几行面无表情的把口罩戴上，打开车门，迈腿下车，等他站定了，倏然抬了头，蒙蒙的天空缓缓有所降落。
　　“看什么呢？”李程锁好了车，看他抬头，也跟着抬了头，“哎呦，下雪了，今年这雪下得可真早啊。”
　　周几行未答，他仰着头，看一望无际的灰白色，慢慢的眨了眨眼，冰凉落在了他的眼睫上。
　　………
　　“许度！赶紧起来！”在许度这，庄老师比闹铃还管用，一到时间就进来掀被子，这大冬天了，许度冻得瞬间就给清醒了，“妈妈妈，这冬天了！冬天了！”
　　庄老师把被子往边上一扔：“我管你冬天夏天的，你不要起来上班？我年纪一大把还得早早起来伺候你们爷俩呢，赶紧起来！听到没有！”
　　许度放弃抵抗，拖长着音：“听到了……”
　　等庄老师出去了，许度转了转脑袋，床另一边已经空了。
　　就起来了？
　　许度揉了把头发，从床上迈腿下去了，一出去正好碰上同样给一家之主轰炸起来的许老师，父子俩四目相对，无声电流在眼神间交汇，只一秒，两人拔腿就跑，冲的还是同一个方向！
　　许度跟只八爪鱼样的，紧紧扒着厕所的门：“我先到的！膀胱告急啊！爸！”
　　许老师大骂逆子：“尊老爱幼！我是怎么教你的！”
　　许度摇头死不认账：“我只知道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庄老师端着早餐出来，看了眼正在抢厕所的父子俩，翻了个白眼以示嫌弃：“赶紧的，弄好过来吃早餐。”
　　许度最终被许老师以翻茅台旧账打败了，等他折腾完，回到桌上，抓了根油条啃，啃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才发现：“周几行人呢？”
　　“你才发现！”庄老师一筷子敲在许度脑袋上，“人家哪像你！猪一样闹钟都叫不醒！天没亮就赶去拍戏了！哎呦，从这到B市，那得几个小时啊，真辛苦。”
　　许度听了前半句，心里哦了一声，然后就漠不关心的低头喝粥。
　　庄老师：“小没良心的！”
　　许老师：“好了好了，你骂他做什么，他们才处多久的对象啊！这才叫真实！”
　　……
　　许度吃完早饭准备出门，庄老师非让他戴个围巾不可，许度消极抵抗，任由老母亲把围巾在他脖子上缠了两三圈：“好了，我走了。”
　　许度下楼，老屋子楼道不透光，一出去，天光大亮，许度愣住了。
　　他嘴唇喃喃动了两下：“下雪了……”
　　………
　　“许医生早啊。”
　　许度点头走过：“早。”
　　他刚到了办公室，小何就赶紧窜过来，小声跟他分享八卦：“许医生，昨天杜医生收了个那个。”
　　许度脱下羽绒服：“哪个？”
　　小何做了个“艾滋”的口型。
　　这种事也不是一两次了，许度不太意外：“怎么样？”
　　“尖锐湿疣。”小何扁了扁嘴，显然并不待见，自己滥交还要浪费医疗资源，而且往往这种人根本就不知道悔改，反正怪天怪地就不怪自己，“菊花里也有。”
　　许度：“哦。”
　　下午的时候，许度就看到了小何所说的那个病人，现在的招牌打扮已经不是紧身皮衣了，不过依旧是五彩斑斓。
　　小何：“来了，就那个，黄头发的那个，听说还是未成年。”
　　许度：“嗯。”
　　小何叹了口气：“杜医生真惨。”
　　许度没什么好说的：“走了。”
　　“诶！”小何抱着病历本赶紧跟上，等他们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就听到那边在吵架。
　　小何：“哎！吵起来了哎！”
　　杜医生一个老实人，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嘴皮子利索了也不至于来做医生，他怎么可能跟人吵起来，顶多就是在挨骂。
　　小何：“许医生，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杜医生一个人，很危险耶！”
　　许度看了眼挤在那门口的人：“你觉得那还缺你一个观众么？”
　　小何有点没看着热闹的失望，许度摇摇头：“别掺合进去，跟只傻狍子似的，遇到点事就往前窜，抓的就是你这种傻子。”
　　小何眼神充满抗议。
　　许度稍微认真了点：“他们是弱势群体，随便一告，你奖金没有了还是小事，而且……”
　　许度抿了下唇。
　　小何看着他，眨眨眼：“而且什么？”
　　许度：“这位情绪不太稳定，要割个血，全科室的都得陪他被检查。”
　　许度这话算委婉的了，他就差直接说这位要是来个劲报复社会，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吃亏的还是自己。
　　小何后知后觉的唏嘘：“杜医生真惨，那怎么办？他那瘦胳膊瘦腿的，肯定打不过。”
　　许度：“叫保安来吧，别进去，在旁边等着。”
　　小何一听，立马就小跑下了楼：“我这就去！”
　　……
　　许度刚叫小何去叫保安，病房里就传来了劈哩叭啦的声响，一个铝罐从门里头砸了出来，酒精撒了一地，镊子棉花也七零八落。
　　原本守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吓得分出一条路来。
　　“我告诉你们！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我不怕再来个垫底的！”病房里有人高声囔囔，许度估计就是那个黄毛，他是冲着门口喊的，门外围着的人又退开了些，“什么眼神，看什么看，你当我愿意啊，要不是我信任那狗逼，让他wt我至于么？一个个狗一样的人，装得人模狗样的！”
　　“你过来啊！你给我起来！”黄毛一把踢开旁边的椅子，无视掉在地上的器皿，满脸嘲讽，“你怕什么！你不是医生么！医生连自己的病人都怕了么！还是因为我没给你塞红包啊！”
　　可怜杜医生一个这辈子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在手术室的瘦子给他推得撞在柜子上，摔到了地上，别说是白大褂了，就是自己里头的衬衫也凌乱了。
　　没人敢上前，只敢喊几声保安。
　　他的血液就是最好的武器。
　　许度叹了口气，脱下白大褂，大步往前走，走得跟带风似的，再加个灯光，他就是电影里头的男主角。
　　王琳：“许医生……”
　　许度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把脱下的白大褂和工作牌都塞她手上，径自走进了病房。
　　地上的药和器皿掉了一地，连放工具的推车也倒在地上，杜医生之前撞着了后脑勺，正眼冒金星。
　　许度撸起袖子，大呵一声：“你谁啊？”
　　黄毛扭头看了过来，拿眼神打量许度，早就把医生的证明都给脱了的许度装得理直气壮：“你不看病，老子还要看呢！”
　　围在外头的人纷纷诧异，只有拿着许度工作牌的王琳明了，黄毛估计现在就是仇医，一个医生走进去指不定能把他激出什么事来。
　　“行了，赶紧冷静一下。”许度走过去，“不就是艾滋么，谁没有一样。”
　　黄毛：“你……”
　　许度叹了口气，心想管他丫的，反正他又不认识他，先把他手里的针管抢了才是正事：“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他刚这么想，就听到对方略带疑惑道：“你不就是那个跟明星搞对象的医生么？”
　　许度：“…………”
　　王琳不忍直视，扶住了额头。
　　半个小时后。
　　许度往手上挤了一点洗手液，双手交搓，洗出白色的泡泡，旁边小何正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许度耸拉着眼皮，咸鱼有一个优点，就是往往他们是最先淡定下来的，因为懒得想，想了也没用：“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何：“许医生，你真要给那个HIV那个么？”
　　“陶证。”许度冲干净手。
　　小何：“诶？”
　　“他的名字。”许度把手擦净，侧过身，对上小何的双眼，“他现在是我的病人，且不论他之前做过什么，但起码名字还是得尊重一下。”
　　小何满脸写着——现在这是重点么？？？
　　“许医生，那个人太危险了。”小何拉住许度的衣角，“我们还是别管了吧，他都打杜医生了。”
　　许度：“嗯，所以我报警了。”
　　半个小时前，许度因为他完全不想承认的原因被当面认了出来，无疑得到了陶证“人模狗样”的评价，并且他要求换医生，换的就是许度许医生。
　　小何是真急：“我们就别管他了吧，你不是也说了吧，咱不做傻狍子，这多危险啊，万一他又动手。”
　　“傻姑娘。”许度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看着小何，“这些事不是我能选的。”
　　陶证被警察带走，估摸着没两天就会被放出来，哪个地方的人都不愿意跟hiv扯上关系，等他出来了，还是会找上二院，二院还不是得把他推出去。
　　这事想想也知道，只不过落不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着急。
　　许度摸摸小何的脑袋：“你再这样关心我，杜医生就该伤心了。”
　　可怜的杜医生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检查后说是有轻微的脑震荡，许度叹了口气，这孩子力还挺大：“把陶证的病历本给我吧。”
　　……
　　两天后，陶证找上门。
　　他进来的时候，许度还在给别人看病，他语气嘚瑟，也是，毕竟许度是送他上警车的人，总得来嘚瑟一下他这出来的速度：“许医生，早上好啊。”
　　“早上好。”许度波澜不惊，“出去带上门，右转挂号排队。”
　　陶证气得脸都黑了，跟他那一身保持自我风格的打扮真是很成对比。
　　说完就跟坐在他对面看诊的病人说：“我不太建议直接手术治疗，建议首先考虑保守治疗，以对症治疗为主，同时配合改善生活习惯，因为痔疮即使手术，术后也有再次复发的可能性。”
　　许度是毫不在意，但是这位病人实在是没办法无视后面那位的目光。
　　“那个，谢谢您，我还是下次再来吧。”说完，他起身就想溜。
　　“坐下。”许度开口。
　　温温和和的医生突然来这么一句，吓得病人人都哆嗦了一下。
　　许度也就那么大声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淡：“不急，他还要挂号。”
　　病人犹犹豫豫坐下：“哦……”
　　什么叫椅子上仿佛有千万根针，这就是……
　　等他终于可以走的时候，那走得叫一个飞快。
　　“许度许医生。”陶证加重了音，手抵在他桌上，“现在轮到我了么？”
　　许度抬起头，许度长相白净，光线打在他的眼眸里，清清明明：“你不知道看号么？”
　　陶证愣住，他没想到许度态度这么狂。
　　许度：“出去排队，下一个！”
　　说着就低眼，看手里档案，他在周几行面前怂两下就算了，还真当全世界的人他都怕了？
　　他是吓大的啊？
　　从陶证满脸的不可思议，到被请出去的时候骂骂咧咧，许度都没抬过一次眼。
　　小何看人走了，蹑手蹑脚的进来：“许医生，你好厉害啊。”


第五十七章 怕死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小何看人走了，蹑手蹑脚的进来：“许医生，你好厉害啊。”
　　许度没搭理。
　　小何满腔崇拜之情，她做了个切腹的动作：“许医生，你就不怕他那个啊？”
　　许度：“你当他是飙血狂魔？见人就切一次？”
　　他把档案袋扔给她：“真不怕死就不会来了。”
　　小何小声嘀咕：“也是哦……”
　　“别给他可以为所欲为的信号，暴力只会升级，不会满足。”许度打住，“好了，叫下一个进来。”
　　………
　　天气预报临时有变，当天下了场雨，林导把原定的戏份推后，提前拍了几个雨戏。
　　林导跟陈露在雨棚下头，雨哗啦哗啦的往铁棚子上砸：“等会啊，你先从这往这跑，自然点，然后其他人会从这……”
　　小冰在边上候着：“哥，今天咱就一场戏，估计得等好久。”
　　周几行低着眼，在看剧本。
　　“需要一个人陪你对戏么？”陆焉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周几行没抬眼，不冷不热道：“我跟你没有什么台词要对的。”
　　陆焉识耸了耸肩，也不强求。
　　等陆焉识走了，小冰还在瞅他走的方向，好一会，才挨到周几行边上：“哥，陆老师怎么这么爱找你呢。”
　　周几行没说话。
　　小冰：“他都找你好几回了，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周几行抖了抖手中的剧本：“他就是不喜欢有人不喜欢他。”
　　小冰：“哎？”
　　周几行说的是实话，他的戏份已经越来越少，再过一阵子就要杀青了，回头最多再补拍几个镜头，配合配合宣传。
　　起初周几行看不得陆焉识拍戏，头两天一回酒店就砸东西发脾气，李程让小冰看着点，多哄哄。
　　到底是二十多岁的人了，现在……虽然还做不到欣赏陆焉识的演技，起码回去不摔东西了。
　　今天的开拍并不顺利，但不是陆焉识的问题，是陈露，拍了大半天，林导已经是在忍着火气了。
　　陈露不好意思，陆焉识在中间做好人。
　　“哥，该我们了。”小冰喊他，周几行拿开身上的毯子，站了起来，他的戏很简单，但因为陈露的发挥不正常，而硬是拖出了两个小时。
　　下戏后，陈露唇都是白的：“对不起，麻烦你了。”
　　周几行开口：“没事。”
　　他这边结束，就可以先走了，
　　小冰赶紧整理东西：“哥，咱们也走吧，外头怪冷的。”
　　“过来。”
　　周几行突然开口。
　　小冰一愣：“咋了，行哥？”
　　周几行：“这边不用你，你去做件事。”
　　………
　　“现在该轮到我了吧。“陶证扭着胳膊，扒拉开旁边盯着他的保安，迈着大步进了病房。
　　许度手上正写着字，写得很快，等陶证坐下后，他就合上放到了一边：“嗯，你的病历本我看过了，还是要再做几个检查。”
　　“检查？”陶证呵笑了一声，“又是检查？我看是又是机器拍个片吧，我说都机器干了，还要你们这些医生干嘛？收红包啊？”
　　“嗯。”许度八风不动，“你可以给我一个试试。”
　　陶证起手就要拍桌子。
　　许度：“红包的事先不说，但是你现在要砸坏了我的东西，我不会不让你赔的，放心。”
　　“了不起是不是？”陶证死瞪着他，“你信不信我……”
　　许度：“都八百年了，装不良少年还是拍桌瞪眼放狠话那几套，等你们进步了，估计现在明星的演技也能进步一点。”
　　陶证眼神愣是卡住了。
　　小何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陶证起身，冲着后头的小何大吼：“笑什么，都笑什么笑。”
　　许度：“坐下，不止你能喷血装逼，我也能一个不小心手抖。”
　　陶证：“……”
　　小何抬手掩笑。
　　明明进来的时候嘚瑟得要死的是陶证，莫名就给许度的气势压过去了。
　　“你也是同。”陶证手臂搁在桌上，非要找话说，许度没搭理他，并不影响他自言自语。
　　“你是1还是0啊？”
　　“看你这小白脸的样？”
　　“喂，大明星在床上厉不厉害啊？别是中看不中用吧？”
　　许度抬眼，终于说了一句话：“有性接触史么？”
　　“废话。”陶证冷笑，“你不知道我是艾滋病啊？”
　　“艾滋病不止性传播一种。”许度平静无波，他看着陶证的眼睛，“也有血液和母婴传播，有性接触史么？”
　　陶证咬着牙，他年纪太小了，害怕，不安，都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发泄才是正确的，人的惯念告诉他，他会被歧视，他要干脆烂到底：“有。”
　　“嗯。”许度低下眼，在纸上写了什么，然后放下笔，站了起来，“到检查室来。”
　　他先走的，结果一回头，陶证还没起身：“怕什么，我暂时不切你。”
　　整一别扭孩子，说得时候好像特牛逼，把乱.交说得跟家庭便饭似的，结果一让他脱裤子，就别别扭扭的。
　　许度站在推车边上：“你怕什么？”
　　陶证：“谁怕了！”
　　许度嗯：“不怕就好，脱了，趴那。”
　　许度指着检查床：“姿势你知道的。”
　　他太平静了，平静得陶证连气都没法生，干脆的把裤子一脱，趴了上去，整张脸埋在蓝色的皮布上，露出来的耳朵却是红的，小何本来对他昨天干的事，晚上都在骂他，结果现在……这孩子太小了。
　　许度戴上手套，走近到床边，他都不用扒开他的屁股，就能看到，严重到了这个地步才来医院……
　　“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拉子宫里头了？”许度手指在疣体上头徘徊。
　　“喂！！”陶证恼羞成怒，“你还是不是医生！”
　　“就准你骂人，不让别人说句实话了？”许度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别给我乱动。”
　　做完检查，许度：“好了，穿裤子吧。”
　　陶证下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红的，当然，中二少年没忘记狠狠的瞪许度。
　　许度：“尖锐性疣后期会导致溃疡、出血、溃烂、散发恶臭。”
　　陶证扒拉着裤子，愣愣抬头：“什么意思？”
　　许度：“就是不能用了的意思。”
　　陶证：“……”
　　一个小少年硬是给许度吓得说不出话。
　　许度摘下口罩，嘴角挂着笑：“你现在的表情，可比之前生动多了。”
　　………
　　“行哥。”小冰拎着几个袋子回来，他爬上车，“陈老师说陆老师已经给他送过了。”
　　周几行坐在后座上嗯了一声，没太在意：“走吧。”
　　小冰挨过去：“哥，你是怎么发现陈老师那个来了的？你不是没看她戏么？”
　　周几行闭了眼，戴上耳机，一句话都不说了，小冰自讨没趣的吧唧了两下嘴，抱着给陈雯送去又没送成的红糖姜茶和暖宝宝。
　　……
　　“许医生，你干嘛吓人家。”中午吃饭的时候，小何端着餐盘坐许度边上，还在说上午那事，“你都把人给吓哭了。”
　　“哭就哭了。”许度平静的吃着打来的西兰花，“以后还有他哭的时候。”
　　也是。
　　他得的那是什么病。
　　小何想想就叹气：“年轻真是无畏啊，真是可惜了。”
　　来的时候就跟一流氓一样，口里说着自己已经这样了，不怕再拉个垫背的，结果还只是许度吓了一下烂掉，就吓哭了。
　　死，这玩意，还是说得容易。
　　人类能发展下来，最大的原因就是——怕死。
　　怕死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
　　许度挑眉，模仿着小何的语气：“我们小陶以后该怎么办啊？”
　　小何一个眼刀杀来。
　　许度笑笑：“你昨天不是还挺怕他的么？”
　　昨天小何拉着许度说了半天，死都不放手，好像许度这一去，就要一命呼呼了。
　　“那我哪知道你这么牛逼啊，三两下就制服了熊孩子。”小何低头，搓了搓手，“而且他也怪可怜的，都这样了，也没个人陪他来医院。”
　　许度：“也许家里人不知道吧。”
　　“也就更可怜了。”小姑娘同情心泛滥，因为每天都接触到这些器官，说起这些来完全没有矜持的意味，“你说他们戴个套能死么？何必搞成这样，为了点快感，命都不要了么？”
　　许度心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试过，小何却突然拽住他的袖子：“哎！杜医生来了！”
　　“来就来了。”许度从小何手中拯救出自己的袖子，“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小何皱着一张小脸，以表达对许度的不满：“哎！！”
　　许度低脸，笑笑摇头。
　　杜医生昨个出了件全医院都知道了的大事，还整出个脑震荡，医院勉强给他放了一天假，一来就知道许度接替他给陶证看病的事。
　　“怎么样啊？”杜医生坐下，许度先跟他打了声招呼。
　　杜医生老实人一个，魂不守舍，整一苦瓜脸：“我都听说了，你接了我的病人，我……”
　　小何抢先跟许度说：“他肯定又愧疚得不得了。”
　　杜医生：“我……”
　　许度点头：“看来是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没给杜医生发挥满腔愧疚的机会。
　　“哎呀！”小何一巴掌拍在杜医生肩上，“你有什么可愧疚的，你是不知道我们许医生有多能干，这是什么王八配什么样的锅，一物降一物！”
　　许度悠悠的吃着饭，不忘从中点评一句：“小何啊，其实你语文老师兼职体育吧？”
　　“你管我！”小何挺直腰，骂了一句，然后就拉着杜医生绘声绘色讲起了上午的事，杜医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光顾着点头。
　　小何最后做了个总结，大大咧咧道：“所以啊！不要愧疚！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只是这次的斯人不是你而已！下次下次，我跟上帝说了，下次就派你去做超级英雄！”
　　杜医生被她拍得一愣一愣的：“可是……”
　　“你这么矫情做什么。”小何哎呀一声，指着一旁就算不想吃葱也因为懒得挑出来，而勉强混在一起下口的许度，“杜医生，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大老爷们的，能不能向许医生学习学习，人家脱了白大褂，卸了工作牌，赤手空拳上阵，结果不到三分钟就给人家认出来是个医生！”
　　许度：“……”
　　“都这样了，他还是靠着他坚韧的脸皮顽强的活了下去！还接手了陶证！”小何振振有词，“这是什么！这就是脸皮啊！”
　　许度：“……你再说我都想揍你了。”
　　杜医生：“可是……”
　　小何迅速下了决定，一个小姑娘做得都比杜医生这个大老爷们来得果断：“还有什么可是的，你回头请许医生吃个饭不就得了。”
　　许度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送进嘴里：“也带上你呗。”
　　“有好吃的当然得带上我了。”小何转头对着杜医生一笑，“杜医生你不介意吧？”
　　杜医生：“当……当然。”
　　许度吃饱了，端着还剩了大半菜的餐盘，站了起来。
　　小何仰头看他：“许医生，你就吃完了啊？”
　　许度：“嗯，你们继续聊。”
　　他走过杜医生身边的时候还是停了下脚步：“虽然他说的有大半都是废话，但是真不用愧疚，本职罢了。”
　　杜医生勉强笑了笑。
　　……
　　冬至转眼就过，小何大概是觉得麻烦事都过了，下午闲的没事讲起他们前天包饺子的事。
　　许度一边打病历，一边听她絮絮叨叨，大概是因为家里庄老师是团宠，许度对女性要耐心得多，虽然隐隐有妇女之友的征兆，但是单身单得坚挺：“你不是说你不去么？”
　　小何两只手拉在一块，小手勾着小手：“杜医生非拉着我去的啊，他一个人，老实巴交的，还不得给人欺负，我得守卫我们科室的尊严。”
　　许度：“守卫的是我们科室的尊严，还是杜医生自己的？”
　　小何：“这不都一样么！”
　　“一样一样。”许度被她瞪得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对了！”小何笑得眯了眼，一看就没什么好事，许度果断道：“出门带上门。”
　　小何：“……”
　　许度叹了口气，以长辈口气：“乖，你老往我这扑，杜医生要吃醋的。”
　　那语气，完全是在说：你再这样，就要嫁不出去了，哎……


第五十八章 许度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麻木感
　　小何好想跳起来揍许度，看在上午给他帅了一脸的份上，小何忍了下来，她低头扣了扣毛衣的洞洞：“许医生，你周六要去跟你对象见面么？”
　　既来之则安之。
　　许度已经习惯了他们把周几行称之为他男朋友，他对象。
　　许度：“我跟他见什么？他昨天才刚走……”
　　说完，许度反应了过来，小声骂了句操。
　　来不及了。
　　女人，在一切八卦面前，都是敏锐的。
　　“你刚才说什么？”小何笑得格外猥琐，“你们昨天见面了？许医生你昨天可是值班啊……”
　　许度：“……”
　　“意思就是你们前天是在一起了，而且一起过夜。”
　　瞧！这迅速可怕的推理能力！
　　幸亏女人是感性的，这点推理都用在了感情问题上，要不然有福尔摩斯什么事。
　　小何：“嘿嘿。”
　　许度一巴掌推开她的脸：“小姑娘家家，能不能不要笑得那么猥琐。”
　　“哪有！”小何两手交握在一起，一脸幸福满足，“CP粉吃到糖了！”
　　许度面无表情：“……”
　　“一个远在B市拍戏。”小何竖起一根手指头，然后又竖起了另一根手指头，两根手指原本隔着老远，在小何的自我满足中，两根手指交吻在了一起，“另一个在D市望穿秋水，终于，他们相遇了，嗷！honey！我想你，哦！darling！我也想你！”
　　许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说了，不要脑补太多。”
　　“本来就很甜嘛。”小何哼，拿着手机，非要给许度看“你们可是以相爱相杀盛名的魔鬼cp，你看看，你们的超话已经快三十万人了。”
　　许度：“……这三十万人是有多无聊啊。”
　　没劲。
　　一点都不配合。
　　小何瞪了他一眼，收回手机：“反正周六是平安夜，爱奇果周六要搞一个明星晚会，你对象那天也会过去，本来以为你们都很久没见面了，可以趁这个机会那啥那啥一下。”
　　许度：“……”
　　槽点太多，许度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一点开始吐槽。
　　好久没见面？
　　许度觉得他跟周几行见面见得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了。
　　而且为什么别人都那么清楚他的行程？
　　还有那啥那啥是哪啥哪啥？
　　“停止你的脑补。”许度伸手抵在小何脑门上，“而且那天我要值班。”
　　他起身，别了根笔在衣兜上，就走出了办公室。
　　明天陶证那小子要过来做激光治疗，尖锐湿疣还是小事，主要还是hiv，得打起精神，做好防护工作。
　　下班后，许度打算煮两包私藏的泡面，就上床睡觉，结果在秘密宝库掏了半天，都只掏出两颗薄荷糖。
　　许度懵逼的坐在地板上，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想起周几行说的——对了，忘了告诉你，我不小心把你在家藏了方便面的事告诉庄阿姨了。
　　许度嘴角生硬的抽了抽。
　　畜牲！
　　没有泡面，许度翻了个身，躺到地毯上，不想动啊，翻身都好累。
　　他对着天花板吐气，眼皮半抬着，什么也没干，这么躺了好一会，才没啥力气的翻出手机，按着以往点的，随便点了个煲仔饭。
　　外卖需要时间，许度把手机桌面那几页来回翻了翻，瞅见最后一个〔最后下载的一个app〕的微博，顿了一下，还是点了进去。
　　从“官宣”后，许度就没点开过微博，看到那一串耀眼的红，他麻木的快速点掉，就当没看见。
　　人家热搜是每分钟更新的，他跟周几行那点事早就不知道降到哪里去了。
　　他们的那个什么超话，许度是不可能去看他的，打死都不可能去看的。
　　他在搜索词上，打了几个字，半抬着的眼，看着那几个字在搜索栏上一个一个出来：周几行黑料
　　可惜这次并没有看到什么让他开心放松的玩意，因为许度小号被自己用骚操作曝光以后，黑料这两个字居然成了一种糖，一种甜？
　　许度不是很能理解现在年轻人的脑回路。
　　许度飞快的翻了几页，时不时就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几度#真心喜欢过的人没有办法做朋友，因为哪怕只看一眼，还是想要拥有〔心〕〔心〕
　　的确是没办法做朋友，但那是因为人和畜牲的确存在着差距……
　　#几度#姐妹们！我把小医生和大明星的短漫整理出来了！禁止二改哦！
　　压根就没有几张照片也不影响你们自己产粮……
　　#几度#宝宝！妈妈爱你们！我这次肯定磕到了真的！魔鬼cp真是太上头了〔柠檬〕〔柠檬〕
　　不……是假的……
　　许度十分不开心，感觉好像失去了快乐源泉。
　　没有黑料，他还骂什么？
　　无聊啊无聊。
　　无聊间，许度手突然顿了一下。
　　他看到了周几行的名字，不同于其他人发微博的时候带了个他的名字，因为那是他自己发的……
　　周几行：
　　我以为世间最可宝贵的就是‘今’，最易丧失的也是‘今’，因为它最容易丧失，所以更觉得它可以宝贵。
　　然后配了一张咖啡的图片。
　　标准的文艺。
　　许度不屑的呿了一声，直接关了微博，然后在看朋友圈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条
　　李程在下边评论：你话太多了！
　　许度噗嗤一声。
　　看来是李程拿他手机发的。
　　“这个傻逼。”许度骂了一声，然后不小心点到了赞，“操，浪费了我一个赞！”
　　……
　　周几行看到许度这个不小心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他反反复复确认没看出，然后立马给李程打了电话过去，李程累了一天了，筋疲力尽：“我小祖宗啊，你又有什么事？”
　　周几行开门见山：“是你把许度放我这个分组的？”
　　李程一脸懵逼：“什么分组？”
　　周几行两片唇一张一合，吐出一个字：“装。”
　　李程：“……”
　　远在A市的李程气得梗了一口老血：“我又怎么了？什么事，你说清楚成不成？”
　　周几行：“你没把他放我分组，他怎么看到的我朋友圈？”
　　因为周几行的臭脾气，李程真怕他在外头瞎XX乱说，所以让他弄了个分组，发朋友圈的时候就在这个分组里吐槽吐槽就成了。
　　这么多年下来。
　　周几行能信任的也就只有李程和小冰两个人。
　　许度突然冒出来算是哪回事？
　　李程再三坚持他压根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并且反问周几行他怎么那么无聊，就这点事还要特意来问他。
　　谁无聊了？
　　周几行盯着“晴天好钓鱼”那几个字，算了，爱待就待吧，谁怕你了。
　　正这么想着，李程就发了条微信过来。
　　Ethan：璀璨之夜的服装我已经向DIR打过招呼了
　　Ethan：对了，结束后你可以跟许度见个面
　　Z.：不见
　　Ethan：你又耍什么脾气？不让你见的时候，你非得不辞千里跑去跟人家吃顿饭，大清早的再飞回去，你也不嫌辛苦，现在让你见了，你又干啥呢？你说？
　　李程打字飞快，周几行看到上边那行“对方正在输入”就觉得头疼。
　　干脆把手机丢到一边，然而李程的轰炸并没有结束，手机随着消息一震一震的。
　　Ethan：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我的小祖宗
　　Ethan：你跟许度那是热恋！热恋！太久没消息你让网友怎么看？到时候又说你假恋爱，为了营销不择手段！
　　Ethan：你这次能打翻身仗可全靠许度
　　Ethan：人呢？？
　　Ethan：跟你说话呢？
　　李程完全没想到，周几行早早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去洗澡了。
　　……
　　许度这的情况也差不多，凑合的填饱了肚子，随便洗了个澡就上了床。
　　早睡早起精神好，许度早上还特意多吃了两包子，他准备好了一切，结果陶证人没来……
　　小何：“再等等？他那病也拖不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过来检查了。”
　　许度嗯，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情绪：“去工作吧。”
　　这一天，没有什么特别的，许度很平静的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快下班的时候，他坐在办公室，电脑屏幕亮着，就是光亮着。
　　许度手握着办公椅的扶手，眼睫微垂，看上去是在发呆。
　　手机响的时候，许度还以为是陶证打来的，陶证走的那天，他用熊孩子最讨厌的挑衅方式，把写了名字电话的纸片放进了陶证兜里：“喂。”
　　“是我。”许度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哪位了，他呼了口气出来，“嗯，你说。”
　　李程笑笑：“这么生冷？上回我去你家楼下接几行，本来还打算看看你呢，几行说你还在睡，就作罢了。”
　　李程说得好像周几行对他还有点关心的意思，但许度心里一清二楚，就算周几行真说了，那也绝对不是这种语气。
　　许度单手撑着额头，懒得再客套，李程也没继续拉关系下去，顺着刚才的关心把目的给说了：“这周六，几行会回来参加一个晚会。”
　　许度：“……”
　　许度现在特想把小何的乌鸦嘴给封了。
　　李程听许度没立刻应声，也没觉得奇怪，他继续道：“你看，你们也官宣这么久了，你知道cp粉么？也该给他们发点糖了，这样，周六我安排人去接你，到时候你就在车上等，我这边拍个照发个微博，你看成么？”
　　许度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麻木感。
　　算了。
　　许度叹气道：“话都给你说了，你还要说什么？”
　　“别这么说。”李程客气道，“这不你跟几行都不爱操心这事，也就是我这个闲的，想得多，你要不乐意的话……”
　　李程停了两秒，估计是在等许度下文，可许度硬是没有下文，好像在等他后头接一句“没事”、“就算了”……
　　李程：“诶，给点面子。”
　　许度随手拿了根笔，在那转着，很慢很随意，他嘴角撇着，听李程继续说：“你放心，全程都不需要你做什么，我派人去接你，你上个车，跟几行碰个面就成了，这也没办法，现在网友精着呢，一个不注意，他们就会脑补，到时候就更麻烦了。”
　　李程故意把更麻烦三个字拖长了点音。
　　算了。
　　许度：“我那天有个手术，大概十点结束。”
　　李程：“行！”
　　挂了电话，许度起身换好衣服，他走出办公室，下楼前拐到护士站，跟值班的护士打了声招呼：“陶证要是来了，给我打个电话。”
　　护士听着这名一愣：“陶证？”
　　旁边另一个护士提醒她：“就那个hiv的！”
　　“哦哦。”现在整个二院都知道肛肠科有这么一个病人，“好的，许医生。”
　　许度收回手：“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
　　陶证一连几天都没来，小何每天都要念叨几句：“你说他今天会来么？不疼啊，天天忍着，他该不会是去别的医院了吧？”
　　许度没说话，小何自言自语：“也不对啊，他吃饱了没事，又换个医院砸，再蹲两天号子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吧？”
　　“许医生！”小何突然猛地看向了许度，眉头微微一皱，事情不简单，“他该不会是……”
　　许度掀开眼，看着小何突然怼近的脸，就凭着这张脸，许度就一点都不想听后文。
　　小何：“他该不会是嫌你太凶！才不敢来吧！”
　　许度：“……”
　　“难道是害臊？”小何摸着下巴，思考着，“听说这个年纪的男生最要面子了，你哪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人吓哭了，人家不要面子啊！身为医生，你快检讨一下你自己！”
　　许度推开她：“你的这么多人，是指两？”
　　当天检查室里包括陶证本人，也就三个人，何来的“那么多人”。
　　小何：“这是重点么！重点是你把人家搞哭了！”
　　“他不会去别的医院的。”杜医生推门走了进来，拿了份文件给许度看。
　　小何：“为什么？”
　　许度接过文件，一边看一边说：“比起去别的医院，他随便找个小诊所解决的可能性更高。”
　　“啊！”小何一拳头捶在掌心，“他那个哪能去诊所，诊所顶多给他开点消炎的药。”
　　杜医生：“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五十九章 你的屁股就归我负责
　　许度把文件翻了一页，抬眼看着杜医生：“准备手术？”
　　杜医生：“嗯，脓肿面积很大，必须尽管手术，但是检验科下班了……”
　　许度：“有无感染病？”
　　杜医生：“他说没有，他的家人也说他的身体很好，一年伤风感冒都很少。”
　　“喂！”小何挤进来，看看许度，又看看杜医生，“你们能话只讲到一半，就去说别的么？”
　　许度呼，他拿着文件夹指了指杜医生：“你亲爱的杜医生的意思是，如果陶证真的去了什么小诊所，最好只是开了点药，万一去的是黑心诊所动了刀子……”
　　小何懂了：“你的意思是他不会告诉医生他有hiv？”
　　许度：“一般来说，是的。”
　　“不会吧！”小何有点动容，小姑娘容易动感情，又接受不了尖锐的现实，“这不是害了别人么……”
　　许度从容道：“但是说了，很可能就没有人敢给他治。”
　　“都是医生……”小何皱着脸，两只手无处安放，“真的……真的会有人不顾别人的性命……就只要说一声就好了，让医生多做个防护……”
　　“好了。”杜医生轻轻拍了拍小何的肩，“下班了，你不是要去和小金逛街么？”
　　“啊！”小何猛地想起这事，“你不说我都给我忘了！啊啊啊，她又要说我没记性了，我先走了！拜拜！”
　　杜医生脸上挂着温和笑容：“再见，路上小心。”
　　许度懒懒抬了只手，算是拜拜。
　　话回到正题，许度看着杜医生：“你确定不等验血么？而且你今天已经做了一天的手术吧？你不累么？”
　　杜医生：“没时间了，我已经安排了。”
　　“行吧。”许度往后一靠，让整个后背靠在椅背上，重心后压，绕是如此，许度还是觉得没有放松下来，“要我帮忙么？”
　　“别了。”杜医生笑笑摇头，“小手术而已，你晚上不也还有一台手术么？”
　　不止，手术结束后，许度还得去看那个王八羔子一面。
　　许度张了嘴，老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不对，他双手交握在一起，半天才找出一句话：“你妈今天不是来看你么？”
　　杜医生不是本地人，他是从农村考出来的，毕业后就留在了这就职。
　　他的老母亲说是不习惯城里生活，就一个人留在了乡下，偶尔会带些鸡蛋农作物过来看看杜医生。
　　杜医生抬手摸了摸鼻子，老实男人脸皮薄，还红了：“所以我想麻烦你一件事，能不能手术前去接一下我妈，她还不太熟公交路线，我让她打车，她是答应了，但是……”
　　“回头又自己折腾回来吧？”许度咧嘴一笑，“行了，早说啊，我去接阿姨。”
　　杜医生太激动了：“谢谢你了，最近麻烦你这么多事，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回头我请你吃饭！”
　　“行，我记住了，不宰你一顿，我就不姓许。”许度穿上外套：“你把你妈电话发我一个。”
　　杜医生应了声好，还非塞了一百块给他打车，汽车站没那么远，压根用不了这么多。
　　许度懒得推脱：“行吧，回头再说，我走了。”
　　杜医生：“路上小心。”
　　许度乐了：“你怎么跟谁都是这么一句。”
　　前五分钟，他才跟小何这么说过，给许度这么一笑，杜医生脸都红了点。
　　离许度那台手术还有将近两个小时，足够他去一趟汽车站了，没车人民只能靠打车，今天运气还成，许度一出去就打着了车：“师傅，上汽车东站。”
　　师傅：“成，坐稳了！”
　　许度挪了挪屁股，往后一靠，选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微信上杜医生已经把电话发来了，许度直接拨了过去，响了一会，电话才接通了：“喂！谁啊！喂！”
　　许度：“阿姨您好，我是杜医生的同事，诶，您听得见么？杜医生临时有事，让我来接您，您到车站了么？”
　　电话那端挺吵的，好在这位阿姨嗓门也大，许度勉强能听清：“我现在在路上了，您在车站等我十五分钟……”
　　话说间，许度的目光倏然顿住。
　　车窗玻璃微黄，把不远处那顶黄毛都称得稍许柔和，陶证还穿着那天那套衣服，保持着他不三不四的走路姿势。
　　没错了。
　　“阿姨，我等会再打给您。”许度迅速把电话一挂，“师傅！就在这停车！”
　　许度没功夫耽搁，随手丢了张整钞，立马夺门而出，好在陶证没跟他一样是用跑的，许度这小身板，是真不适合运动，跑这几步就有点呛气。
　　陶证叼着根烟，完全没注意到来势汹汹，甚至牺牲了一百块的许度。
　　直到许度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嗷，操！”陶证瞬间炸了，“哪个吊毛！敢摸老子屁股！”
　　他火冒三丈的翻过身，这一翻不得了。
　　陶证愣住，愣住中还有点僵住！
　　许度微笑：“我还当你屁股不疼了呢。”
　　陶证：“…………”
　　“操！”陶证嘴里头叼着的烟掉了，“狗屁医生！”
　　这四个字，有一种耳熟的感觉。
　　许度额头上青筋跳了跳。
　　绕是许度看着是瘦胳膊瘦腿，跑个八百米都能要他半条命的弱鸡样，但医院那次交锋，陶证在许度手下输得片甲不留！相当悲壮！至今仍有余威！
　　陶证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想跑，许度早有准备，一手抓住了陶证的领子：“你再动！再动我踹你屁股了！”
　　五分钟后，许度再一次坐上了出租车，只不过他旁边多了一个人。
　　陶证不复当年威风，一脸苦瓜样：“你到底想干嘛！你这是限制我人生自由！”
　　“还晓得自由呢？”车门早反锁上了，陶证现在要想跑，除了跳窗就只有劫持司机这项选择，当然，这种情节，中二少年只在美剧里看到过，尚不能实操，“高中毕业了么？”
　　陶证嚎着：“你管我毕业没毕业！”
　　许度一个眼刀过去，陶证下意识的缩紧了屁股，缩完后看见许度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顿时觉得脸上无光，丢人丢大发了：“你让我下去！我还有事！你没资格管我！”
　　从他们上车，司机就一直在前头偷偷瞅着他们。
　　许度：“没事，这孩子脑子有问题，偶尔犯抽抽。”
　　陶证：“……”
　　………
　　“喂，阿姨，我在打车的这里……对，您再过来一些……”许度站在有些废旧的汽车东站外，一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一手牢牢攥着旁边小屁孩的衣领。
　　陶证极其不爽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太屈辱了！！
　　他勾着后背，像个绷紧的刺猬，死死板着一张脸，抖着背，想要挣开许度的手。
　　许度啧了一声：“别动。”
　　许度又讲了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他收起手机，看着满脸不爽的陶证：“为什么不来医院？”
　　陶证五官收紧，愤怒中又隐隐委屈，典型的中二小屁孩：“你管我去不去！”
　　“哦，是么？”许度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就像那天在检查室把他吓哭一样，“不好意思，我以为你知道从你指名要我做你的主治医师起，你的屁股就归我负责。”
　　陶证：“你……”
　　许度压根没听完，他迅速转头，看到了扛着一个麻袋过来的阿姨，杜阿姨比许度想象中的还要老态一些，头发白黑黄相参，皮肤偏褐，一脸的老年斑：“阿姨，你好，我是杜医生的同事，我姓许。”
　　杜阿姨把肩上的麻袋放下来，许度看到麻袋底端在滴水，陶证也看到了，少年人不掩情绪，皱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
　　麻袋暂且搁置到了杜阿姨脚边，杜阿姨冲着他俩笑了笑：“你好你好，许医生，这次可麻烦你们了。”
　　许度：“不麻烦，应该的，您先上车。”
　　许度转车，敲了敲车窗：“师傅，开下后备箱。”
　　师傅：“开了！”
　　许度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转回身，对着杜阿姨笑道：“您先上车。”
　　杜阿姨有点不知所措，上个车都别别扭扭，看了许度，司机好几回：“那个，是不是要……”
　　“对。”许度对着杜阿姨还是笑着的，一扭头，就……也是微笑，但是微笑中带着一丝“你尽管试试”的杀气，“老实待着。”
　　说着就松开了陶证，俯身给杜阿姨系上了安全带，系得杜阿姨一惊。
　　许度顺手把车门关上：“您等会。”
　　连司机都笑：“现在的小伙子可真贴心啊！”
　　杜阿姨尴尬的操着乡音应和。
　　车外陶证没跑，撇着眼：“虚伪。”
　　“嗯，不止虚伪，还喜欢压榨劳动力。”许度往陶证背上一拍，“去！把麻袋提到后备箱。”
　　“你疯了！！”陶证瞬间瞪眼，“那都是水！鬼晓得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就隔了一扇车门，陶证这小子声音又没收敛，车里头的杜阿姨自然听得见，一时间尴尬得羞红了脸：“小伙子，那不是别的，就自己养的鱼。”
　　“鱼？”陶证惊了，“你带鱼干嘛！疯了？”
　　“要你去就去！”许度一巴掌拍在陶证后脑勺上，“废话这么多！”
　　陶证：“操！！”
　　劳动力一脸嫌弃的去搬运了那袋据说是鱼的东西，上车的时候一连骂了几个操，水滴在他鞋上了，恶心死了，杜阿姨不敢吱声，倒是司机师傅听不下去了：“小伙子啊，说话可得文明点。”
　　“草泥马！要你他妈管！”陶证张口就骂了回去，“逼事……操！痛啊！“
　　许度收回手：“不好意思，这孩子病还没治好。”
　　一路上陶证憋着一口气，一句话都不说，只看着窗外，好像随时要跳窗，许度也没说话，折腾一趟，怪累的，他等会还有个手术，还有个不想见的人。
　　司机师傅倒是和杜阿姨聊了起来，没有司机师傅聊不起来的人，没一会他们就讲起了杜医生，听得出来，杜阿姨对这个儿子很是骄傲：“我们那地方小，都是上技校的，说的都是那个什么计算机挣钱，这些我们也不懂，那孩子非要学医，劝不住，好在这几年也过得还行。”
　　许度和杜医生是同一年爬上主治医师的位置的，许度还好，他学历还算高，学校又是双一流，杜医生没有背景，光从住院医师到主治医师就花了五年时间。
　　医生都是烧时间的，熬出头前得先秃头，挣得……按曹溪那家伙的收入来说，的确没搞计算机的高。
　　到了医院，许度踢了陶证一脚：“去拿东西。”
　　“喂！”陶证看了眼自己的腿，又瞪向许度，许度却已经转过身去招呼杜阿姨，于是跑了这么多天的陶证又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别扭提着一个大麻袋，旁边是个医生扶着个老太太，回到了医院。
　　……
　　“杜医生的手术结束了么？”许度站在护士站窗口，冲里头的护士问了声。
　　“还没呢！”有人应了，“估计还有一会。”
　　“好。”许度带着杜阿姨先去了办公室，陶证一进医院就一副别人欠了他五个亿的样子，看见人就瞪，搞得别人都躲着他走。
　　许度摇摇头，蠢孩子啊。
　　许度把杜阿姨安排好了：“您先坐会，等杜医生这台手术结束就出来了。”
　　杜阿姨坐得有点不安，捧着许度给她倒了热水：“好。”
　　这边安排好了，许度指向陶证：“你。”
　　陶证：“干嘛！”
　　许度：“不想唧唧真废了，就跟我过来。”
　　兜兜转转，陶证又回到了检查室，面子完全挂不住，许度才不管他那么多，带上手套：“愣着干嘛，要我帮你脱么？”
　　陶证憋着一口气，把裤子给脱了，像上次那样趴了上去，果然，比上次还要严重，已经蔓延到冠状沟、尿道口了。
　　许度抬眼：“不痒啊？”
　　陶证憋着气呢，当然不肯说话。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问题算什么对吧？”许度往他唧唧上拍了一巴掌，陶证倒抽一口凉气，“傻逼。”
　　陶证怒了：“你谁啊！你他妈凭什么一口一个傻逼骂老子！有你这种对病人动手动脚的医生么！你他妈信不信老子告你啊！”


第六十章 你给老子在这等着！
　　许度一如既往的淡定，他颇为耐心的听完了陶证的一顿吼。
　　陶证又来了的事迅速的传遍了整个二院，外头有不放心的护士问许度要不要叫保安。
　　许度摆手，然后脱下口罩，抬眼看着陶证，少年吼这一顿，吼得面红耳赤：“你交钱了么？”
　　陶证一愣，完全没想到话题怎么到这上面去了。
　　许度：“没交钱，你算个吊毛？切了你也不算医患纠纷。”
　　陶证：“……”
　　之前理直气壮说“你的屁股归我负责”的人是谁？
　　许度：“裤子穿上，我今天没时间给你做手术。”
　　陶证：“没时间你让我来干嘛！！”
　　“许医生！”许度还没回答，外头就有人在喊他了。
　　许度：“嗯。”
　　“许医生！杜医生出来了！”
　　许度把手套脱下，顺手洗了个手，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陶证给叫上。
　　陶证这小子精力无限，尤其在说话上，基本靠吼：“我出去干嘛！”
　　“不干嘛。”许度这样道，“我乐意。”
　　杜医生已经换下了防菌服，坐在休息室里，护士正在给他上药。
　　许度走上前：“怎么受伤了？”
　　杜医生面容疲倦，昨天是他值班，今天又连着一天的手术，这台是临时加的，他勉强笑笑：“缝针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小伤口，没事。”
　　许度却皱起了眉：“检验科什么时候上班？”
　　护士：“检验科已经下班了，要的话要等到明天早上了。”
　　“没事。”伤口处理好了，杜医生站起来，拍了许度一下，“是我不小心，我妈……”
　　话说间，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陶证，一脸的别扭。
　　上回陶证气势嚣张的把杜医生推得撞到了柜子，还撞出个脑震荡，一时四目相对，难免尴尬。
　　许度：“陶证。”
　　陶证靠着门，双手插在兜里，腰微微勾着，表现得相当不耐烦：“干嘛！”
　　许度：“过来道歉。”
　　许度太直接了，直接得好像家长压着自家的熊孩子来认错。
　　陶证：“我！”
　　杜医生：“不用不用，也是我不小心。”
　　许度转过头，平视着陶证：“我在跟你说话。”
　　陶证骂了声操，没过来，就模模糊糊，语速飞快的说了声：“对不起。”
　　许度：“你普通话跟体育老师学的？”
　　陶证咬着牙，板着脸狠狠瞪他。
　　杜医生那个尴尬啊，冷汗都要掉进来：“好了好了，我听到了，没事，我原谅你了。”
　　许度：“你自己觉得没错，就别过来了。”
　　杜医生：“啊？”
　　陶证眼睛都红了，不是要哭，纯属憋的：“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许医生。”里头太精彩，李护士都不太好意思进来打扰，“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许医生，你的手术要开始准备了。”
　　“哦。”许度差点忘了这事，他走过去，拉住陶证的领子，对着杜医生说，“帮我看一会，别让这小子溜了。”
　　杜医生：“……”
　　许度又扭头对着陶证笑笑：“我已经给你抹过药了，晚上不继续抹，你就等着痒死吧。”
　　陶证：“你骗鬼啊！！”
　　他这边吼，许度那边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杜医生和陶证两个人。
　　杜医生那个尴尬啊，他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半天憋出一句：“那个，你吃了饭么？”
　　…………
　　许度从手术室出来，拿回手机，一看已经三个未接电话了，其中两个是李程的。
　　许度给他拨了回去，电话通了后，李程倒是没问他为什么没接电话：“还在忙么？你看是不是有个陌生来电，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就打个电话给他。”
　　许度：“我现在就能走。”
　　李程：“行，那你赶快过来吧。”
　　说着就要挂电话，但是许度突然道：“我得带一个人。”
　　李程一愣：“什么人？”
　　许度：“病人。”
　　李程：“……”
　　再明白不过的答案，但毕竟职业圈子不同，李程硬是给许度的直白答案卡了一下。
　　许度：“放心，只是个傻子。”
　　李程还能说什么：“行吧，你多注意一点，你们的关系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太多了。”
　　许度：“嗯。”
　　许度边说边往办公室走去，杜医生还在，但是已经睡着了，手边是吃了一半的汉堡，倒是陶证边上都是花花绿绿的包装纸。
　　陶证啃着一只鸡翅，朝许度翻了个白眼。
　　杜阿姨也在，她对着许度笑笑，小声道：“让他睡一会，你们先走吧。”
　　许度拎着陶证，无声的退出了办公室，陶证因为被他拎出来拎得太急，一堆吃的都还没拿，就只有嘴里啃了一半的鸡翅膀。
　　下楼梯的时候，陶证冲他喊喂：“你急个鬼啊！我吃的都没拿！”
　　许度：“你不知道不管什么病，医生都会告诉你清淡饮食么？”
　　陶证抬起下巴：“要你管！”
　　许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头：“我也不想对着一个弱智小屁孩再三重复同一段话。”
　　“你才弱智！”陶证下意识的骂了一声，骂完又感觉不对，“不对！你才小屁孩！”
　　许度嘴角一扬，拿起手机，给李程安排的人打去电话：“嗯，我们出来了。”
　　陶证：“你要带我去哪！”
　　许度大步往前走：“反正不是带你去浪漫的土耳其。”
　　陶证嘴角抽了抽：“……你们中年人讲笑话都这么冷的么？”
　　许度笑：“是啊。”
　　在对方说的地方，停了一辆不算起眼的黑色商务车，许度终于享受了一回接送服务，开车门，把囔囔个不停的陶证丢了上去，然后自己坐在边上：“吵死了，闭嘴。”
　　司机就像电影里头演的一样，戴着黑色墨镜，操着一口保镖音：“许先生。”
　　许度：“嗯。”
　　陶证看了看许度，又看看司机：“什么鬼？拍电影么？”
　　许度摁住陶证的肩膀，微笑道：“带你去见大明星。”
　　………
　　璀璨之夜说白了就是走个红毯，拍几张照，这都没什么，周几行都习惯了，如果不是今天主办方脑抽了，把他和陆焉识安排在一块的话，周几行的心情不至于这么差。
　　主持人拿他俩的开玩笑的时候，周几行脸上挂着心，心里火冒起码有三十丈，但是对外一致是：我们关系很好，那些不合都是外头人瞎编乱造的，我很尊重对方，对方很优秀演技很好，希望观众能在这部剧里看到一个更好的我。
　　等晚会结束，甩开记者，周几行一路低气压，小冰拿着外套在后头追，说是追吧，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凑到周几行面前，那不是把自己送上去给周几行当出气筒么？
　　“好了，都结束了，还发什么脾气呢。”李程跟上他的脚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部剧到时候是要在爱奇果独家播放的，人家投了那么多钱，自己的场子，肯定是要做宣传的。”
　　周几行一言不发，迈着两条大长腿，带着他的低气压一路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几行，周几行，我的祖宗，这不都挺好的么？”李程哎呦，他都快跟不上了，“你跟人家陆焉识天天在一个剧组待着，再不爽也该习惯了吧？也不差这么一个晚上吧？”
　　周几行突然扭头：“你现在别跟我说话。”
　　李程两只手腾在半空中，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最终叹了口气：“行，我不唠你，你自己冷静冷静。”
　　周几行扒开车门，许度正好一抬脸，两个人对上目光，为了配合偶像的神秘和隐私，车里极暗，周几行这一开门，外头的等从周几行的身后涌了进来，些许落在了许度的眼睛里。
　　周几行：“又是你。”
　　许度：“……”
　　许度晚饭没吃，去接了老太太，路上还抓了个放他鸽子的病号，做了台手术，一下手术就奔他这了，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结束见着人，人家第一句话就是——又是你。
　　这要不是人家的车，许度能立马把车门给摔上。
　　周几行目光微微上抬，看到了坐在许度旁边，满脸不耐烦的陶证：“他又是谁？”
　　陶证本来就等得快爆炸了，一听这话，年轻人，炸毛起来无所畏惧，不计后果：“喂！你他妈能好好说话么！”
　　许度跟着点头。
　　就是。
　　能好好说话么？
　　结果许度没摔门，倒是让周几行摔上了。
　　啪的一声——
　　许度感觉被风啪了一脸：“……”
　　陶证：“操！这么嚣张！”
　　许度嘴角抽了抽：“你也不遑多让。”
　　……
　　车外头，周几行的脸阴沉得估计能拧出水来了，连李程都有点不敢跟他对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今天许度会过来看你。”
　　小冰抱着外套躲在李程后头点头：“对啊，早几天前李哥就跟哥你说过了，微信上发了，哥你没回来着……”
　　小冰声音越来越小，纯粹是给周几行眼神吓的。
　　其实周几行不是在吓他，他纯粹是在回忆，然后想起了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李程好像是给他发了微信，他转头就给忙忘了。
　　许度打开车门，灯光再次投映在他脸上：“大明星，车门摔完，脑子也回来了？”
　　周几行转过身来，对着许度抬起下巴：“起码得找一个有脑子的人来跟我说这句话吧。”
　　天啊。
　　来了，又来了。
　　一旁的李程一巴掌盖在了自己脸上。
　　许度咽了下喉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退一万步，我就算没脑子，我也是个不长痘，而且脾气比某人好了至少八条街的人。”
　　许度手指比了个八，差点把这个八怼到周几行脸上。
　　周几行呵：“你的八条街是在世界地图上画的吧。”
　　“行了，你们俩都少说两句。”李程出来打哈哈，“你们是非得见上一回就怼上一回是……”
　　话还没说完，李程突然顿住，连着的是车门哗啦的声音，他瞪着眼，许度一回头：“操。”
　　陶证跑了。
　　拔腿就跑，跑了一段还回头做了个鬼脸。
　　“妈的。”许度也不跟周几行怼了，扒着车门跳下车，迎着风拔腿就追，声音裹着风声，还带着两声呛，可见许度天生就没什么运动天分：“陶证！你小子死定了！”
　　小冰愣愣的：“哥……这又什么回事啊？”
　　李程也是懵逼：“搞什么？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他话音刚落，周几行就哗啦一下从他眼前闪过，李程眼睛瞪得更大了，李程慢半拍的伸出尔康手：“几行！你去哪！！”
　　月黑雁飞高，
　　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
　　大雪满弓刀。
　　月黑风高下，古有单于夜逃，今有陶证抓住时机拔腿就跑。
　　“嘿！”天啊，李程快崩溃了，这都什么鬼，怎么就……就跑了呢，“操！周几行！有你什么事！”
　　小冰：“李哥，他们都跑了，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李程一巴掌拍在小冰后脑勺上，“追啊！不然给记者拍么！”
　　大晚上的，陶证从停车的漆黑小道，一路踩着黑影穿进小巷，偶尔能听到几声机动车，后头许度脚步声紧跟不断。
　　拐弯的时候，一辆电动车直直开了过来，陶证差点没躲过：“我操你妈！眼瞎啊！”
　　顾不上继续对骂，陶证看了眼后头，拔腿赶紧跑。
　　后头的许度他妈都快累死了，这都超过八百米了吧，还跑……许度喘得跟狗样的，妈的，威胁不管用啊……
　　一道灯光倏然杀出，明晃晃的，许度一时间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下意识的抬起一只手臂，挡在眼前，电动车车轮碾过地面，吭哧吭哧，声音越发沉重。
　　同样沉重的还有许度的身体，连眼皮都是沉重的，他缓慢的眨了下眼，活像猛然被一束光线强行笼罩其下的小白鼠。
　　风声灌耳，喇叭滴滴两声，感觉漫长，其实也不过几十秒——
　　“操！”一声倏然炸在耳边，茫然间许度手臂被人攥住，使劲往外一拉，电动车摇晃几声，从旁驶过。
　　周几行攥着许度手臂，吼他：“你是龙虾啊！”
　　许度眨眨眼，才反应过来：“什么？”
　　周几行呿，撒开他的手臂，双手插在自个腰上，插了没一会，又不爽的把西装纽扣一颗一颗的解开：“又聋又瞎。”
　　许度：“……”
　　周几行没好气道：“那小子谁？”
　　转眼间，陶证已经跑得没影了。
　　许度：“我病人。”
　　周几行皱了下眉，把GIOVANNI VALENTINO的高定西装外套脱下，不由分说的丢到许度肩上，又松了领带，一副趋势待发的样子：“你给老子在这等着。”
　　紧接着追了上去，许度茫然的站在原地，他睫毛轻眨了两三下，然后缓慢的转过头。
　　冬至过了。
　　冬天了。
　　张嘴都能哈出白气。
　　周几行只穿了一件修身白色衬衣，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拉得老长，许度低眼，他的影子还连在他的脚下。
　　许度慢慢抬起手，把周几行丢在他肩上的外套扒拉下来，挽在手臂：“周几行！！”
　　周几行回头。
　　许度：“可以揍他！但伤口不要碰到他的血！！”
　　周几行好像是点了个头，好像……他转了身，大步往前跑去。


第六十一章 这次不要钱，照片回头发你
　　过了几分钟，后头铿锵铿锵赶来的李程和小冰正大口喘着气，明显跟许度是同一类型的选手——虚。
　　李程看着许度，总算能停下来了，他双手掐着腰杆子，深呼吸，说话的时候还不连贯：“几行呢？”
　　许度：“跑了。”
　　李程一巴掌盖在自己天灵盖上：“操！”
　　小冰：“李哥，咱们还追么？”
　　“追个屁啊。”李程放弃，他呼了两口气，然后点了根烟，第一口含了半天，略微沉重，“许度，这怎么回事？人你带来的。”
　　许度嗯：“人我带来的，然后他跑了。”
　　有时候语气太平平了，也挺气人的，李程突然拔高了声：“你知道这是什么地么？”
　　小冰给李程吓一跳：“李哥……”
　　李程指着他们跑来的方向：“隔一条街，那就是晚会现场，你知道现场什么最多么？是明星么？是大佬么？是记者！”
　　许度无言。
　　李程：“你知道为什么让你们在这等么！知道为什么就隔一条街，还得换车过来么？大家都折腾，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降低不确定性的风险么？”
　　许度：“对不起。”
　　许度认真道。
　　李程狠狠抽了口烟，别了眼，职业素质让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掏出手机给公关部打了个电话，一个晚上，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陪着折腾。
　　许度挽着周几行西装的手，狠狠的握了一下。
　　李程打完电话：“算了，都先回车上。”
　　小冰看李程暂时消气了，松了口气，上前拉了拉看上去脾气最好的许度：“许，许哥，咱们先回去吧。”
　　许度：“你们先回吧。”
　　李程看过来。
　　许度：“周几行让我在这等他。”
　　也就十几分钟，变得比手术室里的十分钟还要漫长，许度站在那，没挪过脚，中途庄老师打来电话，许度期待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庄老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儿啊，下班了么？田老师今个给你爸送了两只自家养的鸡，明天你回来么？没时间的话，我给你熬好了送过去。”
　　许度：“妈。”
　　庄老师一下子就听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许度：“我好像做错事了。”
　　电话里头静了三秒，然后道：“愧疚么？”
　　许度：“嗯。”
　　“那就好。”庄老师缓缓道，“不要觉得愧疚不值钱，这年头，愧疚已经很难得了，尤其是我们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职业，是优先站在谁的角度看问题，儿子，先放过自己，放开自己，再想想怎么弥补……”
　　说话间，有人从黑夜中走来。
　　准确来说，是一个人攥着另一个人，另一个人正在嗷嗷叫疼：“疼疼疼！你放开我！我操你妈啊嗷嗷，我错了，放手！”
　　许度握着手机，屏幕贴着耳边：“妈，我知道了。”
　　周几行把人给带回来了。
　　许度站在他们两个人面前。
　　陶证不自在的别开眼。
　　周几行没说话，身强力壮一个人杵在那。
　　陶证啧：“行了，你别看我了，又不是我愿意跟着你来的，还不让我跑……”
　　“啪——”
　　特响亮一声。
　　陶证瞪大了眼。
　　周几行也愣了一下。
　　许度这一巴掌显然是认真的，他放下手，自己脸上还留着一个巴掌状的红印：“走吧，李程还在等我们。”
　　许度转身，径自走在前面。
　　陶证愣了吧唧，他都做好了被许度揍一顿的准备，结果……结果就这样？
　　“嗷！操！”
　　周几行捏着他的手腕猛地一用力，陶证疼得嗷嗷叫：“跟上。”
　　一条长巷，三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只有陶证一个人的囔囔声。
　　……
　　“行哥，你们回来了。”小冰看见他们回来了，还挺激动的。
　　李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还在打电话，看到他们回来了，也只是鄙了一眼。
　　周几行把陶证丢上去：“嗯。”
　　整个车里的低气压让小冰这种食物链底层人民瑟瑟发抖，倒是戴着墨镜的司机大哥问了声：“现在上哪？”
　　小冰看周几行，周几行就像跑累了一样，闭眼装死，小冰又看李程。
　　李程：“我可管不了他们。”
　　小冰泪流满面，李哥你都不能管了，谁还能？谁？
　　没想到，最后开口说话的是许度：“还拍么？”
　　李程：“你问那位祖宗。”
　　祖宗不说话，气场却很强大，陶证被这位大哥碾压了一路，的确是怕了，此时也不说话。
　　“算了。”李程回头看许度，“你回哪？”
　　许度报了他小区地址。
　　总算有了个目标，司机大哥发车，一路上，除了李程电话不断以外，没一个人吱声。
　　在过圆盘的时候，周几行这位祖宗不爽的皱起了眉：“吵死了。”
　　李程一晚上的气，顿时也炸了：“吵！你当我乐意啊！说跑就跑！你知道你什么身份么！你知道这什么地么！”
　　结果周几行就淡淡一句：“又没人拍到，你吵什么。”
　　李程：“你……”
　　………
　　璀璨之夜，网上热热闹闹，各家各发自家的精修美照，买热搜的买热搜，拉低踩高的拉低踩高。
　　各家粉丝使出十八般武艺来吹彩虹屁，反正我家姐姐的裙子就是比你家爱豆的好看，看看你家爱豆，腰那么粗，背那么宽，腿型那么丑，还好意思跟我家姐姐比？你配么？配几把？
　　李程打电话安排好了宣传部的工作，整辆车里就他一个人的声音，连周几行都气了他一句后就懒得吭声了。
　　李程觉得他生命的长度取决于周几行到底要给他惹多少麻烦事出来。
　　到了小区，许度先行下了车：“喂。”
　　他一声喂，车里几个人都看着他。
　　陶证窸窸窣窣的起了身，嘴里还嘟囔着：“叫什么叫……”
　　“没叫你。”许度看都没看他。
　　陶证：“……”
　　“操！”陶证脸上羞红，“你就不会叫名字么？”
　　小冰伸了个脑袋，贴近周几行靠着的座位：“哥，许哥好像叫你呢。”
　　周几行一直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姿势，闻言，他勉强抬了个眼。
　　许度：“过来一下。”
　　周几行眼睛半眯着看他。
　　许度还是没办法对周几行态度太好：“你过来一下会死么？”
　　“不会。”周几行开口答，“但是我不想。”
　　许度：“……”
　　操！
　　果然对周几行他还是没办法好脾气！
　　许度嘶了一声，突然伸手，一把扯住了周几行，周几行这回眼睛睁开了点，许度一颗黑脑袋挨着他，硬生生把他的手掰开，然后把自己的五指插了进去。
　　全车人：“？？”
　　许度握住了周几行的手。
　　强硬的。
　　他埋着脸，压根不看周几行的表情，掏出手机，就对着他俩的手拍了一张，然后飞快松开，跳下车：“这次不要钱，照片回头发你。”
　　莫名其妙被握了个手的周几行：“……”
　　后知后觉明白了许度什么意思的李程：“……”
　　“走了。”许度这回是叫陶证了，“不下来你还想跟他走啊？”
　　如果一定要在许度和周几行之间选一个人的话，现在背还疼的陶证果然选择了许度。
　　许度攥着陶证就要走，陶证被他单方面拉着：“哎！你走那么快干嘛！”
　　许度：“闭嘴。”
　　陶证一瞅，乐了：“你脸红了！哈哈哈，你脸红什么。”
　　许度脸上的温度刷啦又高了两个摄氏度。
　　陶证完全没有体谅许度的意思，还在那笑：“有那么纯情么？握个手就脸红，许叔叔你都三十老几的人了吧！”
　　啪——
　　许度一巴掌拍在陶证后脑勺上。
　　陶证：“操！杀人灭口啊！”
　　许度用眼神告诉他：再废话一句试试？
　　“许度！”
　　许度看着陶证。
　　陶证：“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叫你。”
　　许度表情微妙，他转过头，果然是李程，因为李程已经跳下了车：“许度！你先别走！”
　　许度急切的牛头不对马嘴：“照片我回头发你。”
　　“不是！”李程哎了一声，解释道：“上回已经拍过手了！这回得换个动作！磕cp也需要新鲜感的！”
　　许度：“……”
　　所以他这手是白握了？
　　许度的表情逐渐向生无可恋靠拢。
　　陶证在旁边幸灾乐祸。
　　许度机械式的挪动脑袋，看到还坐在车上的周几行正似笑非笑，还带了一点挑衅、揶揄的看着他。
　　许度：“……”
　　时光机其实就是这么用的吧……
　　当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时光机就能带着许度回到五分钟前，然后一巴掌呼醒自己。
　　得亏是在晚上，脸红也有一层保护色，许度勉强道：“那要怎样？抱一下？”
　　牵手再拥抱，那是恋爱的正常发展路线。
　　许度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见过猪跑。
　　他做好了主动勉强抱周几行一下的准备，反正拍个照也就几秒钟的事。
　　结果李程思虑片刻，开口道：“那就亲一下吧。”
　　许度：“？”
　　“这发展会不会太快了？”
　　李程看向许度，眼神十分不解：“你们又不是在玩恋爱游戏，还要牵手拥抱接吻上床一个个流程来么？”
　　就是这么想的的许度：“……”
　　李程：“你们又不是第一次亲了，羞涩什么？”
　　陶证在旁边笑得不行：“你们好low啊，现在都一天本垒打了啊！”
　　许度想一脚踹死他去。
　　李程安排好位置，他指着车边：“许度，一会你就靠在这。”
　　然后又招手叫还坐在车上大爷似的的周几行：“几行，你过来，你就在这，压着许度亲。”
　　“不是。”许度还在做最后挣扎，今天要不是他把陶证带过去，也不至于弄成这样，他心里没底，挣扎起来更虚了，“这不太好吧。”
　　李程看他：“有什么不好的？”
　　许度把最后的希望放到了周几行身上：“不是我，是他，上回喝了点酒，好像是亲了他一下，都叽叽歪歪半天。”
　　周几行终于发了个声：“好像？”
　　许度眼神乱飘：“就，就也许可能大概吧……”
　　周几行把搭在腿上的外套唰的掀开，迈腿下来，许度喉结重重滚了一圈。
　　操。
　　不是吧。
　　“好像亲了一下？”周几行低眼，拍了拍裤腿，抬眼时“嗯？”了一声。
　　许度：“……”
　　“你对我很有意见啊？”
　　大哥，我对你有意见的何止是这一件事？
　　周几行双手插在兜里，他的袖口早在抓着陶证回来的时候就挽起来了，挑着眉，悠悠往前走。
　　“停！”许度伸手挡住，“我拒绝这种狗血偶像剧情节！”
　　一次又一次这样，还真觉得自己承包了一片鱼塘，是霸道总裁了。
　　许度正想继续怼回去，他挡在眼前的手突然被触碰，先是掌根抵住了掌根，手掌的纹路和温度渐渐交触，许度倏然放大了瞳孔，十指交握在了一起。
　　周几行往前一步，慢慢俯身，看到许度眼里的自己越来越清晰，他低头吻在了许度额头。
　　许度脸全红了。
　　李程也是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拍小冰：“拍照！赶紧拍照！”
　　小冰也才反应过来一下，慌忙掏出手机：“哦！哦哦！拍照！”
　　……
　　“操！”许度一把推开周几行，“你他妈有病？”
　　周几行低眼，看一眼掌心朝上的手掌，然后笑笑把手收进了兜里：“这次不给钱，照片回头发你。”
　　许度：“…………”
　　幼稚鬼！
　　神经病！
　　有毛病！
　　……
　　回家那小段路，许度脸上的热度就没下来过，他拉着陶证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陶证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笑他的机会：“许医生，你第一次谈恋爱吧？都这么老了，就亲个额头还能脸红，哦，不对，你牵手的时候脸就红了。”
　　“喂，跟你说话呢？话说那个周几行到底看上你哪啊？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还没上过床吧？他该不是喜欢处吧？男人又没有处女月莫，许医生小心被玩哦。”
　　“我是关心你，娱乐圈的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上床跟喝水一样随便，许医生，你这么纯情，小心被拍果照哦。”
　　……
　　到了公寓楼下，许度站定了，脸上的热度也消去了，他定睛看着陶证，比之前面对着周几行，要从容得多。
　　许度又变成了许医生。


第六十二章 但他怀疑过你
　　陶证有那么一下被看得说不出话。
　　许度最终也没说什么，只道：“上楼。”
　　陶证跟着许度上楼，时间不早了，楼道里就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陶证懒懒的拖长了音：“许医生，许度，你带我来这干嘛？”
　　到了地方，许度掏钥匙开门，开门后自己先进去了：“自己找双拖鞋换上。”
　　因为老妈勤快，许度最近这屋也是出奇的干净。
　　许度把钥匙随手丢到鞋柜上，往里走的时候，顺便脱掉了外套。
　　陶证站在门口，没动。
　　许度已经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等他喝完水，才转过头来，好像才注意到陶证没进来：“还要我请你啊？”
　　陶证：“许医生。”
　　许度：“说。”
　　“你是不是……”
　　许度突然间不想听了。
　　可是陶证仍旧继续说下去了：“你是不是怕那个大明星嫌你在床上没有经验。”
　　许度嘴角抽了抽：“……你信不信我现在脱了拖鞋抽你！”
　　陶证：“我说真的，许医生。”
　　许度不说话？
　　陶证总结道：“咱俩撞号了。”
　　三秒后，许度的拖鞋飞了过去。
　　“挺能说是吧？啊？”许度抄起另一只拖鞋，“还有，谁了！”
　　陶证提着一条腿，杵在门口：“别告诉我你是。”
　　说完，目光在许度身上流转了一遍，确认道：“打死我都不信。”
　　许度：“……”
　　…………
　　五分钟后，陶证乖乖坐到了许度边上，略有委屈：“你比那个大明星还暴力。”
　　许度捧着茶杯，眼皮一抬：“他揍你了？”
　　陶证：“不！是我们势均力敌的斗争了一番，这是男子汉之间的战斗。”
　　许度：“势均力敌的被人拖回来？”
　　陶证：“……男子汉也难免失手。”
　　许度喝完了热水，站了起来，还顺带打了个哈欠，太累了，这一天简直透支了他一个礼拜的精神：“你晚上就睡这吧，我给你拿个被子。”
　　陶证坐在那，没吱声。
　　许度打着哈欠走了，过了会，抱了床被子回来：“睡觉前给我洗脚，要留了味在我的被子里，我就弄死你。”
　　“你到底为什么带我回来？”
　　陶证突然正经了许多。
　　许度看了他一眼：“因为明天要拿你开刀，开刀前怕你跑了。”
　　“没必要吧。”陶证抬眼看他，“我这样的人，跑了你们医院才高兴吧。”
　　许度点点头：“是挺高兴的，对了，今天为了抓你，还浪费了我一百块的打车费，回头记得还我。”
　　说着拍了拍嘴，哈欠连天，“我睡觉了，别吵我。”
　　说着，就趿着拖鞋懒懒散散的进屋了，留陶证一个人抱着床小粉红的被子坐在那似有所思。
　　事实上，许度也并没有第一时间睡着，他躺在床上，整个屋里唯一的光源——手机屏幕，正把光影投映在许度脸上。
　　许度半抬着眼皮，看到了周几行刚发的那条微博——
　　周几行：平安〔图片〕
　　许度思虑间，手指已经点了下去，那张图片被点开，照片照得很有水平，把周几行的大长腿显现得一览无余，周几行把许度困在手臂下，似笑非笑，许度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了……羞涩，操！
　　许度闭眼：“啊，真是肮脏啊。”
　　快给他一双没看过这张照片的眼睛！
　　平安夜的夜晚，红色的袜子挂满了商业街的街道，男男女女戴着有关节目的饰品，小吃摊生意红火，奶茶店门口排起了长队，正新鸡排的烤鸡翅的烟火味散落在角落里……
　　在越发浓重的夜色中，许度睡意袭来。
　　全世界晚安……
　　………
　　许度在三十岁的时候，迎来了母爱的第二春，庄老师最近老往他这跑，跑得许度都习惯了。
　　庄老师提着小区外头买的豆腐脑和茶叶蛋，一边站在门口换鞋，一边冲着里头喊：“儿子！许度！醒了没啊！”
　　许度跟一如既往的没能在第一时间答应。
　　庄老师也不奇怪，她提着早点，走过玄关，到客厅，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看，猛地愣住。
　　她儿子家里，沙发上躺着一个不明物体，裹个被子裹得跟蚕蛹似的，脸都不冒出来，就露出一头黄毛。
　　这头黄毛……如果不是周几行突然染了个头，那……
　　真相令人震惊，庄老师大受打击的往后一退，然后——
　　“许度！！！”
　　屋里扑通一声，沙发上的人也是扑通一声，陶证茫然的睁开眼，一脸懵逼。
　　五分钟后。
　　许度动了动膝盖：“妈……”
　　庄老师：“跪下！”
　　许度又跪了回去：“你听我解释……”
　　庄老师：“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老许家就没这样跌面的人！”
　　许度：“……”
　　一大清早的，许度瞌睡都还没全醒，头发乱糟糟的一团，昨天的疲惫劲都还没彻底过去。
　　庄老师：“小周知道这事么？”
　　“啊？”许度抬头，下意识说了一句，“知道啊。”
　　“哎呦！”庄老师一巴掌拍在自己掌心，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拍完还觉得不出气，一巴掌呼在许度身上，许度被打得莫名其妙，“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欠揍玩意！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对待感情要忠贞！不能对不起人家！你怎么……”
　　庄老师说不下去了，痛心疾首：“哎呦，我心脏啊。”
　　许度赶紧去扶：“您冷静冷静，别气着了。”
　　庄老师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还不是因为你这小兔崽子！你让你老娘拿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许度：“不是，我跟他真没关系。”
　　“你骗鬼吧你。”庄老师指着房门外头，“你跟他没关系，你把他带家里？”
　　“不是！”许度百口莫辩，“也不是没关系，是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
　　好。
　　送命题。
　　庄老师拔高声音：“你刚才还说跟他没关系！”
　　许度：“……”
　　算了。
　　就这样吧。
　　许度年轻的时候对单身狗，母胎solo什么的，不以为然，他对谁都没有过那种非要和他在一起的感觉过，相反一个人待着反而更自在自由。
　　随着年纪上去，没谈过恋爱的弊端就上来了，比如说现在，许度哭笑不得中带着百口莫辩，百口莫辩中又带着一丝丝破罐子破摔。
　　“我当你说做错了事是什么事！早知道是这样辱没门风的事，我还安慰你做什么！直接让你往河里头扎下去就是了！”庄老师那个气啊，嘴跟连珠炮似的，“亏得你爸今天说在我身上已经快感觉不到家庭的温馨了，我今天要再不给他做早餐，他就要离家出走，我都没搭理他，直接就上你这了！你这兔崽子！可把我气的！”
　　许度：“……”
　　在许度已经放弃抵抗了的时候，庄老师发挥了女人的杀手锏：“好啊！你现在连辩解都懒得辩解了是吧！你怎么不跟你爸学点好的！”
　　许度：“……”
　　男人总是很难去理解女人的脑回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许度没想到拯救他的居然是周几行。
　　周几行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庄老师掏出手机一看是周几行，手都抖了两下：“小周现在打电话来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许度终于找到一个说话的档口，腿刚起来一点，就给庄老师指着又跪了回去：“真不是您想的那样，你问周几行！他昨天也在！”
　　庄老师看他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真的？”
　　“真的。”许度叹气都叹不出了。
　　“那我问问，跟你妈撒谎，你就死定了。”庄老师转过身，接了电话，“喂，小周啊……早起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许度是什么德行，我不来看他，他那天懒死在屋里头了都没人知道……”
　　许度四大皆空的听着亲妈的控诉。
　　“对了，小周。”庄老师话音一转，“听许度说，你昨个跟许度待一块呢……就你俩啊？哦哦，还有经纪人是吧。”
　　庄老师鄙向许度。
　　许度：“病人，我的病人。”
　　庄老师继续跟电话那头的周几行说道：“哦，许度还带了别人是吧？”
　　许度搁在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震得许度本来就跪得快麻了的腿一个激灵，他拿出手机一看。
　　Z.：你觉得我后面应该怎么回答你妈？
　　许度：“……”
　　他狠狠往屏幕上戳字：你要什么
　　Z.：暂时还没想好
　　Z.：先欠着吧
　　已经欠过一个要求还没还上的许度：“……”
　　庄老师的声音近在身旁，听她说话，周几行估计在跟她唠事拖时间，就等着许度一个好。
　　趁火打劫这种事，周几行这是一回熟二回更熟。
　　许度：行行行
　　许度：赶紧的，我要去上班了
　　周几行没回了。
　　屏幕里就停留在许度后面发的那两句话里。
　　许度看着那寥寥几句话，怎么瞅怎么不顺眼，捏着手机骂了声操。
　　虽然周几行趁火打劫这事做得相当不地道，但必须承认他业务能力过硬，因为不到三分钟，庄老师便阴转大晴天，把一个年过半百的端庄老太太逗得咯咯的笑，幸好他爹不在，不然这老陈醋都得吃起来了。
　　等庄老师放下手机，拿眼俯视着跪得老老实实的许度，开口开恩道：“行了，起来吧，一直跪着，像什么话。”
　　许度：“……”
　　许度无言以对的单手扶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这回信了？”
　　庄老师：“你自己跟哑巴样的。”
　　女人。
　　永远是讲道理的。
　　但是道理永远是她们定下的。
　　“那么简单一回事，半天都讲不清楚。”庄老师叹着气，摇摇头，“还是小周讲话清楚，哎，没有他，你一个人要怎么过啊。”
　　许度差点吼出来：“我不是一直没他也好好活着么！”
　　庄老师摆摆手：“行了，去换身衣服，再耽搁又得迟到。”
　　许度本来是想走的，都走到门口了，还是按耐不住那一丢丢的好奇心，回头问了一句：“周几行怎么跟你说的？”
　　庄老师：“就说你跟外头那孩子是同一型号的，没法给他戴绿帽子。”
　　许度：“…………”
　　妈的！
　　还不如不解释呢！
　　庄老师一个眼神过来：“怎么？不是真的啊？”
　　许度忍辱负重……许度顾全大局……许度咬牙点了头：“是真的。”
　　………
　　许度心累，非常心累，他只想赶紧把这事解决，什么周几行、陶证的，眼不见为净。
　　他实在不想再跟陶证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了，打的钱都不省了，直接放弃了地铁，把陶证往车里一丢。
　　许度屁股一坐稳，就咬牙切齿的给周几行发回去：你跟我妈瞎说什么！！
　　周几行的回答简洁明了：难道不是事实么？
　　许度：……
　　许度：是个屁！！
　　许度：老子直的！钢筋都没我直！你自己弯的就别瞎说别人！
　　许度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那一连串的感叹号，觉得自己已经以非常认真严肃的态度告诉了对方他的不满，并且希望能够有所改正。
　　但是……让周几行改，那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周几行：你这是跟债主说话的态度？
　　许度那个气啊，差点没提上来，他甚至自己好脾气了那么多年，都是为了持久续航，平均发火，以免自己到了三十岁后，遇到一个神经病后直接气死。
　　周几行：那个小屁孩认识我？
　　许度还没回复，周几行就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许度微微转头，看了一眼戴着耳机，装死了一早上的陶证。
　　目光再回到微信上，许度发誓，以他这种宽阔胸襟，真的没有半点报复的意思，更没有“气死他了更好”这种恶毒的想法。
　　他抬起手指，慢慢落到了拼音九键上。
　　晴天好钓鱼：他不认识你
　　晴天好钓鱼：但他怀疑过你床上不行
　　屏幕的光线映到许度脸上，许度扬起了一抹诡异微笑。
　　………
　　“操。”
　　远在B市的人捏着手机，差点就把手机给丢了。
　　“哥哥哥。”小冰赶紧拦着，“这怎么了？刚才不还笑着呢？”
　　周几行这一听，手机也不砸了，光看着小冰：“谁笑了？你说谁笑了？”
　　小冰：“……”
　　这我也不敢说啊……


第六十三章 就想跟你说一声
　　“行了，安生点。”李程站在窗户边上，时不时刷几下手机，过了一会，接了个电话：“没事，让他们说去，自己谈恋爱还不让拍了是吧？配合陆焉识的宣传？不可能，我们几行没有那个时间。”
　　挂了电话，李程看了眼昨天拍的照片。
　　别说。
　　还真有点感觉。
　　看完照片，又看了会微博，啧啧点评：“这个闫微，新人不怕虎，什么敢发。”
　　周几行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站了起来。
　　李程看过去：“你这是上哪去？今天没你的戏。”
　　周几行：“下去喝杯咖啡。”
　　李程给小冰使了个眼神，小冰赶紧跟了上去：“行哥，我跟你一块啊，等等我。”
　　…………
　　“下车下车。”许度先说推了一把陶证的背，然后自个下车的时候脖子都是缩着的，恨不得把整个脖子缩进衣领里，张嘴时呼出一口白烟，“你杵着干嘛呢，走啊。”
　　陶证看了他一眼，这孩子挺奇怪的，昨天傲归傲，但话还算多，今天起来就成了半个哑巴。
　　许度心大啊，看陶证不走，抬手搂上陶证的肩膀往医院跑：“呼呼呼……”
　　刚踩上医院台阶，陶证突然一把推开了许度。
　　许度差点踩空，往后退了几步，他一脸莫名其妙：“干嘛呢？”
　　陶证皱着脸，有一种小大人的严肃：“我他妈是个艾滋病！”
　　许度：“……这我知道。”
　　陶证吼得那声太响了，周围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表情各异，有窃窃私语的，也有眼神毫不掩饰厌恶的。
　　聚在这的人越来越多。
　　许度看着他。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站在所有人中间，表情冷戾，有些他刚来医院那次的感觉，只不过攥着的拳头暴露了他的不安：“你他妈离我远点成么！”
　　一个人的拳头攥到最紧是什么样的？
　　一个人极力忍耐情绪是什么样的？
　　那种中二式的发泄好像成了一种自我安慰。
　　管他妈的。
　　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爱他妈怎么看就怎么看我，老子不在乎。
　　你要对我怎样，老子就拉你一起下地狱，谁怕谁了？
　　陶证头越埋越低。
　　倏然间，他听到一声笑。
　　茫然在他心头炸开。
　　他抬起头，看到许度在那笑：“我要走了，你不得哭死。”
　　陶证表情一丝未变，仿佛怔愣住了一样。
　　“你们小孩怎么想得这么多。”许度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强行的帮你，就是觉得无愧于心吧，想太多很累的。”
　　许度朝他伸手：“而且我觉得你还有救。”
　　陶证愕然。
　　……
　　“许医生，你来啦。”小何窜了过来，挨着许度小声道，“听说你昨天把那个陶证带来了？”
　　“嗯。”许度接过她手里的报告，低眼翻看，“就在后面。”
　　陶证真就在后面，别别扭扭的走了过来，然后看到一个小护士正笑着跟他打招呼，脸倏然一红。
　　许度：“我先去开会，这小子帮我看一会。”
　　小何：“好嘞！”
　　许度走后，小何把陶证带到了许度的办公室，许度这个人没什么自我领地意识，谁都能进他办公室坐会，小何就更是了，有时候午睡都在他这解决。
　　小何背对着陶证，蹲在那翻抽屉：“你吃了早餐没有啊，我记得还有一袋达利园来着。”
　　陶证摸摸鼻子，眼神刻意暼开：“吃了。”
　　“啊！找到了！”小何好像没听到陶证的回答一样，把巧克力派塞到陶证手里，“你先坐一会啊，许医生还在开会。”
　　陶证坐在了最角落。
　　小何也无所事事，翻出许度的魔方在那转，转了半天也没把六个面都转齐了，她也无所谓，反正是打发时间，等许度回来她就可以走了。
　　她没想到，先开口找话的居然是陶证：“他总是这样么？”
　　“他？”小何随即反应过来了，“你说许医生啊？当然不是，他那个人很懒的，能少做一件事就少做一件。”
　　陶证张了下嘴，又什么都没说。
　　“你是觉得许医生是可怜你吧？”小何放下魔方，“其实你不用多想，许医生没有那么爱心泛滥，上回我拉着他去喂流浪猫，结果他还跟猫抢起了猫粮，气死我了。”
　　陶证茫然。
　　小何：“我想大概是遗憾吧？”
　　陶证看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也是听别人讲的。”小何摸着下巴，“你别看许医生这个样子，他也是协和博士，不至于到我们这么个小医院来。”
　　“虽然他说他来这是分的，然后懒得转了，但是好像说他还在学校的时候，参与过一个hiv的项目，最后……”
　　陶证：“最后什么？”
　　小何欲言又止，也不太好说的样子：“其中一个配合研究的对象跳楼自杀了。”
　　陶证怔住。
　　小何：“你也不要想太多，你们这个群体，就是因为想太多了，做错了本身就要付出代价，每个人都是从代价中走出来的。”
　　当天，许度给陶证做了激光治疗，整个过程，陶证疼得嗷嗷叫。
　　最后陶证光着腚，趴在椅子上，一言难尽的问：“这……这样就好了么？”
　　“当然。”许度嘴角一扬，“没有。”
　　陶证：“……”
　　许度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自己的免疫力你自己没点逼数么？”
　　陶证：“……”
　　许度：“回去跟你父母说清楚了，交流不了……”
　　陶证本来以为他要说“交流不了就交给我”，结果许度顿了一下，说的是：“交流不了就给我硬着头皮说下去，跪也要跪好了，自己做错的事，有人能陪你分担后果，你就该感激涕零了。”
　　陶证：“……”
　　“小何！”许度喊了一声，“戴好手套，过来处理一下这个中二期小屁孩。”
　　小何噔噔噔的跑进来：“来了！”
　　陶证：“你真是让人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许度转头，侧脸白净好看：“彼此彼此。”
　　陶证：“……”
　　许度说完就出去了，等他走了，小何看陶证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还是安慰了一句：“其实许医生人很好的，他是想让你习惯，hiv并不是什么特殊理由，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起码你自己要对自己平等。”
　　………
　　许度回到家，洗了个澡，听着楼上小孙子被他妈逼着弹钢琴的声音给自己煮了个清汤面。
　　在没有泡面可以吃了的这一点上，许度是永远都不会原谅周几行的。
　　吃完面，他这一天该干的事好像都做完了，许度抬起手，无所事事的捋了一把自己半干不湿的短发，然后躺上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其实非要找正事出来做，也不是找不到，还有一堆被他安排在明天后天大后天甚至一个月后的事都可以拿出来做，但是……无聊并不影响许度的懒。
　　他躺在床上，等待着体温把被窝烘暖，眼皮子半抬着，眼珠都懒得转一下，随手翻了下今天的朋友圈。
　　小何晒了下杜医生补给她的平安果。
　　培训的时候认识的骆医生又在秀恩爱。
　　还有同期的周阴医生又在转发医疗科普文。
　　……
　　许度兴趣寥寥的看到了最后，停在屏幕上的手指突然一顿，许度略有所思，而后退出了朋友圈，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群聊中找到了那个Z.
　　许度点开对话框，手指又顿住了。
　　犹豫啊。
　　算了。
　　这事他勉强也算有点功劳，就跟他说一声吧。
　　这么想着，许度在对话框里打字道——
　　晴天好钓鱼：昨天你抓回来的那小子已经做了手术
　　许度眯着眼，盯着屏幕。
　　就这么过了一分钟。
　　“操！不回算了！“
　　许度正想把手机一丢，手机就震了一下，许度表情嫌弃的拿回来一看。
　　Z.：哦
　　许度：“……”
　　哦你妈妈。
　　晴天好钓鱼：跟你说一声
　　Z.：治好了？
　　晴天好钓鱼：〔旺仔白眼.JPG〕
　　要打字就太长了，许度直接按了语音：“当然……没有，欧美医疗够发达了都不能百分百解决，而且对于免疫力低下的人来说，很容易复发，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生不拥有性.生活。”
　　Z.：……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连一个小小的省略号都如此优秀的表达出了周几行此刻的无语。
　　许度看到这六个点，居然有一种莫名的萌感，他笑了一声，摁着语音揶揄道：“你怕什么，你又没有性生活。”
　　周几也回了个语音过来：“你又知道了？”
　　许度笑：“哦？你有啊，真厉害呢，这么忙都能抽空出来。”
　　周几行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满满的讽刺感，加之再往前翻几条，就能看到昨天那小子怀疑他不行的话。
　　吵架怼话这种事包括但不限于面对面、微信、电话……
　　一开始只是打字互怼，后边来劲了，感觉手速满足不了脑子，周几行直接给许度打了个电话，电话一通，许度先声夺人：“怎么？打电话来吵架啊？”
　　本来的确是的，给许度这么一说，显得他特别斤斤计较，没有风度，周几行咳了一声：“当然不是。”
　　许度拿着手机，把自己跟煎饼一样，翻了个身：“哦？那你想说什么？”
　　“我……”周几行随便扯了个理由，“昨天那小屁孩有艾滋病？”
　　许度淡淡开口道：“法律规定，我要对我的病人隐私进行保护。”
　　周几行：“那你昨天怎么说的？”
　　昨天？许度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了。
　　周几行说的是他去追陶证的那时候，许度吼了一句让他小心别碰着血。
　　许度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那能一样么？
　　昨天他是怕周几行那个暴脾气追上去直接揍陶证一顿，揍一顿不要紧，就怕出现伤口。
　　许度语重心长道：“我是提醒你要好好活着。”
　　周几行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似乎想先下许度一城：“这么关心我？”
　　“要点脸。”许度嫌弃的发出嘁嘁声，“你知道现在医生工资有多低么？你出事了我赔得起么？李程会杀了我的！而且我也不想再弄出一个hiv患者出来。”
　　周几行呵：“废话真多。”
　　许度骂了声操：“你到底哪个学校毕业的！谁教你的说的人话！”
　　周几行倒是笑了，这好像是许度第一次在电话里听见周几行笑，可能是手机就贴在耳边，笑得许度耳朵酥酥麻麻的，许度轻轻的捏了捏手机：“在下自学成才。”
　　许度对着手机比了个中指。
　　“许度。”周几行笑声停了。
　　许度没好气道：“做甚？”
　　“你对那小子会不会太热情了？”周几行吐字清晰有力，甚至带了一点过分的冷静，“哪怕是对医生来说，治疗一个hiv患者，也是有风险的不是么？”
　　许度没应声。
　　周几行继续道：“我从不拿无私和清贫来绑架医生，更何况害怕是人的本能，那小子没有关系吧？你这么往前凑什么？”
　　电话里难得一阵安静，安静得好像能听到电流的声音，周几行那个急暴脾气居然没有马上挂掉电话，而是颇有耐心的等待着许度的回应。
　　“我说……”许度终于开口，“你就是不爽他说你床上不行吧？”
　　周几行：“……”
　　“周几行。”许度手臂遮在眼前，嘴角却是轻轻上扬的，”你挑个刺，至于绕这么大个圈子么？”
　　周几行：“滚。”
　　许度从这一个字里听出了些许恼羞成怒的意味。
　　“Hiv，应该没有几个医护人员会喜欢吧。”许度突然自己把话题转了回去，“没有谁喜欢拿自己的生命来赌。”
　　突然间，钢琴声停了，取代它的是大朵大朵的烟花绽放的声音。
　　咻——的一声上空，再挥洒出一片绚烂。
　　许度看着窗外不知道是怎么突破了禁止烟花爆竹的规矩的大片烟花，可能是外头太吵了，显得许度的声音很淡：“大多数人反感滥交人群，医生也不例外，随便放个假过个节就有一堆奇葩为了脐下三寸那点快感冒出来，自己得了病，还义正言辞的去祸害别人，还不如病痛早日战胜他们。”
　　周几行：“那你帮他做什么？”


第六十四章 遥遥万里心声是否有偏差
　　“唔，其实也没什么。”顿了一下，许度突然坐了起来，他脚踩在被子上，曲起了膝盖，手懒懒的抱住了膝盖。
　　人为什么到了晚上就想得特别多？
　　许度不知道，也懒得去想，但此刻，他的确有倾诉欲。
　　“我研一的时候参与了一个项目，我算是被导师拉去凑数的，就负责负责记录。”
　　比起像是在跟周几行说话，许度倒像是自己在回忆，“混日子的，也没去特意记过谁，就只有一个人，每一次抽血，他都会跟我说谢谢。”
　　周几行略略惊讶于许度突然一本正经的倾述，但也没直接泼一盆凉水过去，他听了下去：“然后呢？”
　　许度：“然后他自杀了。”
　　周几行怔然。
　　“他家庭不错，父母高知，自己也算是阳光开朗那一挂，篮球打得不错，读书的时候还是班长，你知道的，这样的男生在学校里很吃香，毕业后做了空少，前途一片光明。”许度唔了一声，“是不是很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得hiv？”
　　周几行：“嗯。”
　　许度：“我不得不承认，我当时对hiv的确有很大的偏见，同一个项目组的学长学姐礼貌之下也有多多少少有些避讳嫌弃，因为配合项目的八个人中，三个在不断要求加价，两个老是找不着人，还有一个吸du直接送派出所去了，其中有一半是同志且各自有家庭，没有人能对这样的人产生尊敬。”
　　“只有他是不一样的，但是他死了。”
　　演员不止要表现出角色的情绪，更多的是察言观色，许度的情绪不太对，周几行皱起了眉：“许度……”
　　许度却笑了笑：“其实他自杀前一天约过我，那天是最后一次抽血，他放下袖子，我记得他那个人很爱干净，每一次过来穿得最干净得体的，头发丝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艾滋嘛，不发病的时候肯定看不出来，那时候他……还是挺好看的一个小伙子，笑笑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我拒绝了。”
　　许度：“因为滥交感染hiv的有很多，也有像他这种，他只有一个对象，高中开始谈起，大学分手，前段时间重新联系上，破镜重圆，死灰复燃，是不是很浪漫？”
　　周几行听懂了，其实有点讽刺，你满心欢喜的重逢，愿意不戴套的信任，但是得到的检测报告HIV呈阳性。
　　很难想象当时他的心情。
　　许度：“他被辞退了，没了爱人，没了工作，等父母从暴怒中回过神时他的尸体已经凉了。”
　　“许度。”周几行叫他的名字，“你根本不会喝酒。”
　　“嗯，所以我没有内疚。”许度收起腿，他抱着膝盖，看着绚烂已过，又恢复漆黑的天空，“我只是在想，这样的悲剧是谁的错？怪他对象太畜牲？还是怪他自己太恋爱脑？又或者是像我这种对他没有一点点包容心的人？”
　　周几行无言。
　　许度：“我其实没有特意去在意过这些，也没有特意去查过什么，我第一次看到陶证的时候，就有一种感觉，那应该……是良心的声音？”
　　许度笑了，他的下巴搁在大腿上，睫毛轻轻缓慢的眨着：“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殷勤，陶证也问过，可是我真的没有去想那么多，我依旧讨厌管不住自己身体的人，知道为什么不大力宣传阻断药么？因为阻断药的出现不但没有降低hiv的病例数量，不降反增。”
　　“终于有人为他们肆无忌惮的欢爱买单，多好啊，大把的为了点快感就畜牲不如的人，即使在服药期间也忍不住做爱。”
　　“时代再开放再进步，扯什么性与爱是分开的，那种让人恶心的仿佛思想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人和畜牲的区分还是得有，不是么？”
　　“做错了事，就应该承受代价，可是我又不想再遇到像他那样的人。”
　　“许度。”周几行在许度面前百分之四十八的时候是个炮仗，还有百分之四十八的时候不是人，现在大概就是那仅剩的百分之四的时刻，“听歌么？”
　　别看周几行突然扯出这么一句扯得特别淡定，实际上，周几行心里满是别扭，他这辈子安慰人的经验着实有限，看在那顿火锅的份上，周几行终于定下了决心，把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许度张了下嘴，无声的吐出一句：“什么？”
　　他确定那句话连自己都听不到，但周几行却仿佛听见了一样：“太久没唱了，练练嗓子，爱听不听。”
　　许度用胳膊圈紧了膝盖：“嗯，你唱吧。”
　　周几行是真的很久没唱过歌了，转型后他控制着频率淡出男团，渐渐以单人的身份出现在观众视野中，同时抛弃的还有唱歌和跳舞。
　　“你听什么？”
　　许度笑了一声，闷闷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讲话了，还能挑歌了？”
　　周几行嘴角一抽：“许度，你真是一点都让人喜欢不起来。”
　　两人互相插刀：“谢谢，你也是。”
　　“我看看吧。”周几行拿着手机，坐到了电脑面前，握着鼠标的手晃了晃，看着网易云上的歌单。
　　他在这挑歌，许度还在那叽叽喳喳，说不要听他们那个男团的歌，吵半天一句歌词都听不清，精神得让周几行怀疑还有没有要安慰他的必要。
　　许度：“总共就几句歌词，你们还要分给十几个人，而且居然听不出差别，你们做男团是不是都找的差不多的人？”
　　周几行听得忍无可忍：“你有没有常识！组团就怕撞型！”
　　许度：“那你是怎么类型的？傲娇型的？”
　　周几行咬牙：“……”
　　许度见好就收：“好了，知道了，C位大神！”
　　说完又不太确定的嘟囔了一声：“那个是叫C位吧？”
　　“土死了。”周几行嘴角一撇，“你到底听什么？”
　　许度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遥远的她？”
　　周几行闻言皱了下眉，自言自语：“好久没听了，我看看……”
　　许度安静的听着电话那头时不时铿锵几声或是鼠标点点几声，没一会，出现一阵音乐前奏。
　　那首歌许度听过太多遍，一个起调，他就知道是《遥远的她》。
　　许度抱着膝盖，眨眨眼，听周几行在跟着原唱哼歌，偶尔歌词没跟上，暴躁症就发作，骂娘骂爹的，许度真是不知道他这样的个性，是怎么在娱乐圈装得人模人样的。
　　一首歌完了，许度主动给台阶：“好了么？大明星。”
　　“吵死了！”周几行暴躁的皱着眉头，还不忘补一句，“很久没唱了！你给老子好好听着！敢挑刺你就死定了！”
　　许度忍笑，怎么会有人傲娇得这么幼稚。
　　伴奏重新开始，周几行把手机贴到嘴边，声音稳稳轻轻传出：“让晚风轻轻吹送了落霞，我已习惯每个傍晚去想她……”
　　人是一种很没耐心的动物，随着新媒体的雄起，人的耐心更是被大大缩短，短视频要在一分钟以内，爆点要在前十五秒来吸引观众，小说要按着黄金三章来写，主角要在第一章 出现，三章内就要有个小高潮以此吸引读者……可同时人也是一种直觉灵敏的动物。
　　他们往往在第一时间，不需要任何技巧，任何经验的直接感觉到——这就是我想要的。
　　许度睁开了眼。
　　“在远方的她此刻可知道
　　这段情在我心始终记挂
　　在这半山那天
　　我知我知快将要别离没说话
　　夜雨中
　　似听到她说不要相约纵使分隔
　　相爱不会害怕
　　遥遥万里
　　心声有否偏差
　　正是让这爱
　　试出真与假
　　遥远的她
　　可知我心中的说话
　　热情若无变
　　哪管她沧桑变化
　　……”
　　许度埋下头，眼泪蹭在了裤子上。
　　…………
　　许度睡了一个好觉，拜这个好觉所赐，许度第二天格外的精神，路上遇到的小护士都说他今天笑得像真醒了的。
　　“许医生——”小何一脸八卦的凑了过来，“你昨天是上哪去了啊？我可大老远的就听说咱们许医生今天笑得像发春一样。”
　　许度：“……你语文老师有没有教过你，形容要贴切。”
　　“不贴切么？”小何凑近他，笑得特邪恶，许度背后的汗毛都给她笑起来了，“昨天约会去啦？”
　　许度：“没有。”
　　“骗鬼呢！”小何一巴掌拍在桌上，又退了回去，她站直腰杆子，“以我多年磕cp的经验来看，这必然是春天到了啊！所以我们几度cp是不是有糖吃啦！”
　　许度面无表情：“并没有，死心吧，还有那个超话趁早解散了吧。”
　　小何哼：“真是无情。”
　　许度：“我是怕你们小姑娘臆想多了要得病。”
　　小何：“得病那也是甜甜的！cp不发糖！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许度听了嘴角直抽抽，年纪大了，没办法理解现在追星小姑娘的心理，他们那个时候顶多是买买海报，磁带什么的，哪有那么夸张：“呵呵，那你们这是为别人活着了？”
　　“那倒不是。”小何知道许度压根不懂这些，解释起来还挺耐心的，“就是太无聊了，自己又没有甜甜的恋爱，就只能看别人撒狗粮了呗！”
　　许度：“杜医生啊！他当他是死的啊！”
　　小何一听，哎呦，小姑娘炸毛了：“你别乱说！我跟他没什么！”
　　“哦，那昨天秀平安果的是谁？”
　　小何：“那是正常的同事感情！”
　　许度继续调侃：“这样说，我就是没同事的那个了？”
　　“许医生！！”
　　许度硬生生受了她两拳头，他笑道：“等他主动告白，可是会等到海枯石烂的呦。”
　　小何翻了个白眼：“不跟你说这个了！”
　　小何噔噔噔的走了，许度笑笑，抬手拍了拍被小何捶得有点痛的手臂。
　　到了时间，许度准备去开会，才发现杜医生人还没来，他转头问了个护士：“看见杜医生了么？”
　　护士表情有点怪：“来了。”
　　许度觉得奇怪，正想在问几句，那边就有人在喊他开会了。
　　奇怪的不止是护士，还有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低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度：“怎么了？”
　　龙主任拿着两份文件进来了，散乱的医生都站好了队伍，龙主任开口咳了一声：“你们应该也听说了，杜医生前天负责的那个病人被检验出hiv阳性。”
　　许度怔住。
　　“脓肿面积很大，必须尽管手术，但是检验科下班了……”
　　许度：“有无感染病？”
　　“他说没有，他的家人也说他的身体很好，一年伤风感冒都很少。”
　　“你确定不等验血么？而且你今天已经做了一天的手术吧？你不累么？”
　　杜医生：“没时间了，我已经安排了。”
　　“行吧，要我帮忙么？”
　　“别了，手术而已，你晚上不也还有一台手术么？”
　　……
　　许度站在那，想起的是被一跃而下的身影，是杜医生最后塞给他的一百块车费，是大老远的扛着一大麻袋鱼过来，在貌似鲜丽的城市人面前手足无措，却在说起儿子时满面骄傲的杜阿姨，是一直等着杜医生那个死脑筋先开口告白，刚才还恼羞成怒的小何……
　　许度：“他现在人呢？”
　　他这一说话，所有人的都看向了他。
　　因为跟许度稍微熟点的人都知道，许度这个人非常节能，尤其是在开会的时候，就差把“我就是来凑个数的”挂在脸上了，他难得开口说话，自然让人新奇。
　　再加上在这样沉痛到让其他人无从开口，选择缄默的时刻，第一个开口的，必然受到关注。
　　连龙主任都看了许度一眼：“因为服了阻断药了，现在还在休息。”
　　许度站在那。
　　他什么时候做的那台手术？
　　八点？
　　九点？
　　到现在……没有48个小时。
　　阻断最佳时间是暴露后2小时，超出2小时后，最好不要超过24小时，在48小时之内有效，48-72小时之间，效果会有影响，超出72小时，无阻断意义，阻断药物持续服用28天后需检测阻断效果。
　　许度略略松了一口气：“操！”
　　其实每个医护人员碰到这样的事，都想骂娘，但主任在这，肯定要收敛一点。
　　龙主任瞪了许度一眼：“这件事医院会处理，你们也少去想，好好上班，闲言碎语多了，对杜医生只有害处。”
　　会议结束，许度从会议室里出来，小何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冲出来的，一把攥住了许度的手：“许度！杜置林的事是他们瞎传的吧！”


第六十五章 坏事总是有个手拉手一起来的好朋友
　　小何是个九五后的姑娘，她自己的性格本身就大大咧咧，加之跟许度熟稔，开玩笑似的动手动脚那是经常有的事，许度被她有理由、无理由的这样握过很多次手，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让许度明确的感觉到——小何在害怕。
　　许度张嘴，有一点发不出声音，那微小的细节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们去看看他吧。”
　　……
　　在进去前，许度开口对身旁的人说：“忍着点，别在他面前哭了。”
　　小姑娘别开脸：“嗯。”
　　房间内，杜医生坐在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一个人，背对着房门，背影落寞。
　　他在打电话，用的普通话：“妈，到车站了么？”
　　大老远过来的老母亲就为了看看杜置林，待了一天，就说不耽误他的工作了，一大早就要走，杜置林要送都不让，争来争去，最后杜置林亲自把老母亲送上了出租车。
　　杜阿姨：“快啦！马上就到了！你到医院了么！”
　　杜置林：“到了。”
　　杜阿姨：“到了就好！不用担心我，好好上班，鱼我都给你放冰柜里了，记得吃，别浪费了，你那邻里邻坊的，我都送过了，你见着人家，也打声招呼，人家都说你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
　　“嗯，知道了。”
　　“你记得送一点给同事，那天来接我的那两个孩子，都送点，自家塘里养的鱼比你们那超市里卖的好多了，那冰块都不知道冻了多久了。”
　　“好。”
　　相对于在许度和陶证面前的局促，杜阿姨在杜医生面前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叮嘱不完，老怕儿子这个忘了，那个不惦记。
　　“对了，我都给你打听过了，住咱楼上的，那家闺女跟你年纪差不多，当老师的，妈都给你说好了，你们回头见一面呗。”
　　杜置林：“妈……”
　　“别嫌妈啰嗦！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你不着急，我还着急抱孙子呢。”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内实在太过安静，就连站在门口的许度和小何都能听清电话里杜阿姨的兴奋和滔滔不绝。
　　在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许度看向了小何。
　　小何握着拳头不说话。
　　如果……如果杜置林真的检测出阳性，谁又能叫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牺牲自己去陪伴一个hiv患者一生。
　　且不说生活中的种种不方便，且不说止不住的流言蜚语，且不说小何家里的意见，他的一生的长度必然和小何不在一个长度。
　　等他走了，又能给小何留下什么。
　　他们之前没有情侣关系，那飘渺的好感，一下子从“我在等你向我告白”变成了“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勇气的问题”。
　　大概是杜置林平时话就不多，杜阿姨没有立刻察觉到儿子的情绪，她问他那天那个帮她提着袋子的孩子怎么样了？
　　杜置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妈说的是陶证。
　　另一个hiv。
　　另一个曾经殴打过他的hiv。
　　杜置林搁在桌上的手收紧了，手背上的青筋包含着着他压制住的情绪，杜置林开口道：“许医生已经给他做过治疗了，只要他好好配合，会控制住的。”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杜阿姨笑了笑，农村妇女的笑声不如城市里细皮嫩肉的女人笑得好听又点到为止，过了一会，杜阿姨跟他说，“林林啊，妈到车站了啊！回头再给你打电话啊！”
　　“妈！”有那么一瞬间，杜置林感觉什么都抓不住了，他急切的喊了一声妈，到当他妈疑惑的啊了几声的时候，他又觉得喉咙干得厉害，什么都说不出。
　　杜阿姨：“诶！咋了？说话呐！”
　　“没甚么。”杜置林突然换成了土话，“俺爹可还好来？”
　　“问你爹干啥？”杜阿姨扯着嗓子应声道，“还不是那个死样子，不让他抽烟又不愿意，光抽烟还不勤利，前两天让他收个棒子还不愿意，得亏你不随你爹，不和你拉咧，俺得走咧，那边催里。”
　　“妈！”杜置林急切的叫了一声，“往后俺多回来看恁！”
　　杜阿姨可能真的很急，电话匆匆挂了。
　　小何转过脸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电话挂了，杜医生坐在椅子上，双手搁在扶手上，就这样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一样。
　　许度：“老杜。”
　　杜医生闻声转过身来，看见是他们，笑了笑：“你们来了。”
　　许度嗯：“怎么样？”
　　杜医生背靠着椅背，头微微往后仰，后脑勺贴着椅背，双肩微微耸拉着：“还好，就是有点困？”
　　许度也笑了：“可能加了点感冒药？”
　　两个人还能开玩笑，杜医生点点头：“有可能，回头研究一下。”
　　许度：“阿姨回去了？”
　　杜医生：“嗯，昨天就说早走，说是走得久了，家里的地没人搞，我爸毛手毛脚的，她不放心。”
　　“这样。”许度也坐了下来，“下次让叔叔一起过来，上我家吃饺子去。”
　　杜医生：“行啊。”
　　说完，又一顿，眼神暗淡下来：“有机会一定去。”
　　他拍了拍许度的肩膀：“我妈知道你呢。”
　　许度这回真意外了。
　　杜医生：“她说电视里头有你，跟那个明星在一块。”
　　许度：“……”
　　许度不忍直视的抬手：“不用，不用再说了。”
　　杜医生笑出声，过了会，又自己止住了笑，从容道：“我可能要休息一段时间了，我不在，你可得辛苦了。”
　　许度：“说得好像谁没休息过一样。”
　　杜医生一想也是，许度走得的时候也跟回不来了一样，结果没两天就回来了。
　　当时是小何追到楼下，给他塞了个口罩，现在……
　　许度站了起来，看向小何：“你不说两句？”
　　小姑娘藏不住情绪，眼泪抹掉了，一开口，全是哭腔，两个大男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许度出去了，顺带给他们关上了门。
　　……
　　杜医生走了，说是暂时给他放假，让他不要多想，好好休息。
　　医院里难免有人提到这事，小何发了次火，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最后把护士长惹来了，还是许度去擦的屁股。
　　等许度处理完这边，去找小何，电话打半天，不接也不挂，许度把整个医院绕了一圈，才在小食堂后头的废花圃找到了坐在那哭的小何。
　　许度叹一口长气，坐她边上了：“花花草草多无辜啊，你折腾它们有什么用。”
　　小何猛一抬头：“凭什么！他们敢给艾滋病开刀么！”
　　许度：“都是护工，年纪大了嘴碎，你跟他们吵也吵不过啊。”
　　小何：“你到底是哪头的！”
　　“你这头的，你这头的。”许度哄着，“倒是家属那边可以吵一吵，医院都有监控的，他们亲口保证的没有任何传染病，医生不是人啊。”
　　“不是人！都不是人！”
　　“是是是。”
　　许度陪着小何骂了半天，小何左手臂右手臂交替一抹眼泪，然后站了起来：“会好的！”
　　许度：“是，吉人自有天相。”
　　………
　　过了两天，许度收到一条短信：我爸知道了
　　一看就是陶证那个小屁孩，短短五个字都充满了傲娇感，真应该把他丢去给周几行管教，看谁先气死谁。
　　许度本来想着这事嘴角要那么往上勾一下下，随后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想起周几行那个欠收拾的，瞬间就变回了咸鱼脸。
　　想着想着，许度又想起了杜医生，本来应该开心的一件事，现在变得格外惆怅。
　　许度就惆怅这么一会，陶证又发来了一条：懂不懂礼貌啊！人家发你短信你不晓得要回一下么！
　　许度：“……”
　　傲娇死你！现在还是个小傲娇！长大了就是周几行那种大傲娇！
　　操！
　　许度回了一条：挨打了没？
　　陶证：滚！
　　陶证：怎么可能！
　　许度：哦，那就是挨打了
　　陶证回了六个点过来。
　　许度嘴角一扬，小样，等你到了周几行那个年纪，成了大祸害了，再来跟我斗吧！
　　许度看得出来，陶证其实挺高兴的，他不知道陶证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向家里人坦白，中二期的孩子不管嘴上怎么倔，心里都是希望家里能懂他包容他的。
　　许度：注意保护创面，不要沾水，一天涂抹碘伏三到五次
　　陶证：知道了，啰嗦
　　嘿！
　　小屁孩！
　　许度：过两天来趟医院做个检查
　　陶证：烦死了
　　隔着屏幕许度都能想象到陶证皱着眉，别扭的打出这两个字的样子，许度笑了，他把手机丢到一边，看着天花板。
　　事为什么这么复杂呢？
　　哪怕杜医生和陶证压根就不存在牺牲一个，拯救另一个的关系，但所有人都难免把他们想在一起。
　　像小何，之前明明已经挺关心陶证了，可生气起来，还是把全天下的同志都骂了一遍，很不幸，许度貌似也在里头。
　　许度拿起手机，看到陶证新发来的短信：许医生，我真的能好好活着么？
　　陶证就没正经叫过他一声医生，现在这一声医生下是信赖，但更多的是深埋其下的不安。
　　许度半抬着眼皮，看着那句话许久。
　　做医生总习惯性的把症状说得严重，但在最危险的关头，他们是最希望说出“还有希望，别放弃”的人。
　　………
　　陶证抱着手机，缩在房间里，电脑亮着光，游戏停在主页上没动，他时不时的拿起手机，看一眼，皱着脸：“操，回一句会死啊！”
　　QQ滴滴半天，是朋友催他赶紧开始，陶证打了个“来了”过去。
　　刚开始游戏，手机就响了一下，他赶紧丢开游戏，拿起手机一看，陶证笑了。
　　——我们老年人都是设个2999年的闹钟，叫活着多好的
　　陶证：“神经病！”
　　QQ里消息乱震，都是问他人呢，这么坑的么？
　　陶证放下手机，回了一句：不玩了
　　朋友：？
　　陶证：我要好好活着
　　朋友：？？？
　　……
　　之前许度说吉人自有天相，说是这么说，谁不想有点好事呢？可往往是祸不单行。
　　周几行刚从男团小鲜肉转型的时候，还频频因为各种事上热搜，几年下来，关注度淡了，没想到今年如此受热搜钟爱。
　　李程被记者打来电话的时候，正抹了香香，泡在浴缸里享受人生，他被记者一通话搞得莫名其妙，后来靠着丰富的娱乐圈征战经验，迅速的把事给捋清后，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他立马给周几行打了电话：“许度那事你知道了么？”
　　周几行语气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我的天啊。”李程抱头哀嚎，“你们就不能少给我找点麻烦事么？你这好不容易从疑似同志，变得正面形象一点，这一转眼你就成了疑似艾滋携带者！”
　　二十分钟前，知名狗仔杨贺发了一条长微博，标题相当的震惊娱乐圈——Z姓鲜肉秀得一手好幸福，这回是真的“性”福了。
　　杨贺充分的发挥了他丰富的娱记经验，配文配字条理清晰，相当的说服人。
　　他先是说了下前段时间公开出·柜的某明星，又话里插针的说了公开之前的种种细节，比如周几行去医院挂诊，比如酒吧外的**，不动声色的把恩爱说成了一种营销手段。
　　然后把前段时间发出的小视频里的陶证圈了出来，指明其是艾滋携带者，又有据说是医院工作的知情人，把最近杜医生的事说成了他的事，给人留下各种遐想空间。
　　比如许度和周几行的关系。
　　比如陶证在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存在。
　　比如滥.交，比如乱七八糟的同志圈子。
　　……
　　李程看得一个头两个大，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他感觉他得去植发了，要不然秃是迟早的事了。
　　……
　　与此同时，许度那也是一团糟。
　　他先是被领导约谈，又被同事八卦，然后又被庄老师打电话过来问了半天：“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那天那孩子是什么关系？”
　　天啊。
　　许度头疼的闭上眼：“那天不是跟您解释过了么？”
　　庄老师语气狐疑：“真的？”
　　许度：“真的！”
　　庄老师：“那你有没有那个？”
　　“没有，真的没有！您儿子现在除了头有点疼以外，非常的健康！”
　　庄老师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过了会，来气了，严肃批评道：“这媒体怎么能瞎说呢！”


第六十六章 我相信他
　　许度附和：“就是！”
　　然后又问：“你跟老爸怎么样？”
　　庄老师：“哎，你别操这个心，我们两老活到现在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你专心处理你自己那边的事就成，我这还要上课，挂了啊。”
　　“嗯，再见。”
　　挂了电话，许度瘫在椅子上，很快又来了下一个电话，许度已经没去接的力气了。
　　其实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个，有了之前跟周几行“官宣”的经验，这点来势汹汹，走得又莫名其妙的小风浪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主要是怕影响杜医生和陶证。
　　一瞬间，大半个中国都知道了他们一个是艾滋病，一个是被感染了。
　　还有周几行，周几行站在那个位置，那么多人盯着他，等着落井下石，许度一个平民百姓已经想象不到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影响了。
　　许度疯了，真的要疯了。
　　“操！”许度坐了起来，抓着手机，直接挂断了不知道从哪弄来他的号码的陌生来电，给杜置林打了个电话过去，“你没事吧？”
　　杜医生还能笑得出来：“是你没事吧？”
　　许度又瘫回椅子里了：“头疼。”
　　“不疼才奇怪，你今年可真是……”杜医生想了半天，想出一个词，“惹人注意啊。”
　　“不！我就是一条咸鱼啊！”许度寥寥两句，就抱怨完了，与其说是在抱怨，不如说是在开玩笑调节气氛，“说真的，还好么？”
　　杜置林这段时间都待在家里，等着时间一过去做检测，可惜一事未平，一浪又起，现在媒体已经顺着线查到他那去了，现在他是门都不敢出，亏得他有个好脾气，还能笑一笑：“也还好，就是本来不想让我妈知道这事的。”
　　许度：“哎……”
　　杜置林：“小何呢？又该气哭了吧？”
　　许度：“嗯，一边哭着呢。”
　　杜置林也是叹气，小姑娘心肠软，又仗义，这回跟她关系最好的两位医生都这样了……哎……
　　“安慰安慰她。”
　　许度本来想说“你怎么不自己去”，随后也自个明白了。
　　无奈，都是无奈。
　　“你这回要没事的话，找人表白么？”
　　杜置林迟疑片刻，虽然笑了笑：“算了吧。”
　　许度想说点什么，杜置林已经把话题一转：“还有那孩子，你最好看着他些。”
　　许度：“你别说，你说了我更疼了。”
　　杜置林笑了：“我是说真的，平时跟炮仗似的，心里敏感得跟小白兔一样，别真的一下受不了做了傻事。”
　　许度一瞬间，想起了那一跃而下的身影。
　　他闭上眼：“你就不跟他吃了顿肯德基么？就什么都知道了？”
　　杜置林笑了笑：“辛苦啦。”
　　许度扶着额头，说出一句他自己都不信的话：“不——辛——苦——”
　　杜置林笑着挂断了电话。
　　许度呼了口气，重新提起精神，给陶证打去电话。
　　咦，还不接？
　　许度起先没在意，再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后，杜医生那句“做傻事”就冒出来了。
　　“我凑！”许度站了起来，拎着外套往外走，“天啊，年轻人能不能对活着多一点向往啊？”
　　“小玲，帮我向主任请个假，你就说我现在留在医院也不能做什么。”
　　许度交代完了，又去找人查陶证上次终于舍得留下的家庭地址。
　　“老张啊，车能借我用一下么？”
　　借到了车，许度赶紧往陶证家赶去，这一路上，他还接了好几个电话，曹溪还笑他今年成了风云人物，现在整个班就他最有名气，最大牛，谁说从医不能成名？许度这不是最好的例子么？
　　许度面无表情：“你没正事我就挂了。”
　　曹溪：“没事没事，我就打电话过来问候问……”
　　最后一个“候”字还没说出口，电话就被挂断了，留给曹溪的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曹溪：“……”
　　这段塑料兄弟情迟早要完！
　　许度不得不承认，那件事给他留下太大印象，医院里有些人知道他有那么一段过去，却没人知道那个人就死在他面前，差一点点，他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许度不知道那是意外，还是那个人想带走他做个伴？
　　许度对周几行说他没有愧疚，其实是有的，他从来不特意去想，可是梦不由他控制，梦里有人清楚的告诉他——都怪你。
　　他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死死盯着面前的路，脸上是少有的严肃和决然。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一堆的未接来电里有几个是李程的，李程是真倒霉，不是在许度没看手机的时候打来，就是在许度打电话的时候打过来被自动进入等待了，许度全都没看见。
　　半天找不着许度的人，李程急得团团转，他都要以为是许度跑路了。
　　可是跑路……他跑什么啊，如果许度之前要了周几行的钱，还可以说是有预谋的，可许度什么都没要，他这是图什么？
　　许度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是D市本地人，户口在这的，家里两老都是老师，干净体面，书香门第，比周几行那个家是好多了。
　　李程又给小冰打了电话过去，这事一出，去围堵周几行的人肯定不少，周几行现在人还在剧组呢，演员招来这么大的事，导致拍摄延期事小，就怕周几行这一个跟头起不来了，坏了名声，那谁还敢用他？他拍过的戏份全部得找人重拍，那可是个大工程。
　　“现在怎么样了？”
　　小冰手握着话筒：“李哥！都堵满了！怎么办啊！现在出都出不去了！”
　　李程那个头疼啊：“那先缓缓，别这个时候冲记者面前去。”
　　小冰那突然没了声。
　　李程直觉不妙：“怎么了？说话！”
　　小冰终于说话了，还带着哭腔：“李哥！行哥出去了！正被记者围着呢！”
　　李程：“……”
　　李程瞬间炸了：“你怎么不看着他点！明知道他那么招事！我操，这个关头了，他妈能不能听着点人话！”
　　小冰：“我拦不住啊……”
　　李程：“你还在废什么话！还不过去跟着！千万别再让他做出什么破事来！”
　　“好的李哥！我这就过去！”
　　电话一挂，李程高举着手机，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最后只狠狠跺了几下脚。
　　………
　　小冰把手机往兜里一塞，急急忙忙就跑了过去，事实上周几行现在也走不了多远，周围全是记者，话筒上挂着各个媒体的牌子。
　　“请问，杨贺今日在微博上发表的长微博，想必你也看到了，说的是真的么？可以说说你的看法么？”
　　“你好，我是B市日报的记者……”
　　“你和许度的恋爱关系是否真的一场炒作！许度有艾滋病的事是否对你也是一种隐瞒？”
　　……
　　乱七八糟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周几行被围堵在中间，表情沉静，似乎在安静的听着他们说完，小冰终于从人群里挤了进来，他张开手臂，护在周几行面前：“我们暂时不接受采访！相关事宜我们会挑选合适的时间一一说清！请不要妨碍正常出行！”
　　这些官方说辞记者早就听腻了，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两句话就撤退，他们仍旧前仆后继，死命的把话筒往前怼，生怕把周几行给放跑了。
　　“近期卖腐成为一种主流，能够轻易获取大量的粉丝和利益，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挑选许度作为伴侣，是否有什么隐情……”
　　小冰：“让一让，都让一让……”
　　小冰正冒头大汗的试图为周几行开辟出一条道路来，谁知周几行突然顿住了脚步，他站定了，小冰回头看他，一脸莫名其妙：“行哥……”
　　周几行转头，面向着其中一家媒体，神情坚毅，开口道：“我相信他。”
　　………
　　许度还没到陶证家，就晓得了没好事，整栋楼被记者、警察、吃瓜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许度下车，看了一眼旁边两个大妈，手里提着菜，嘴上不停叭叭：“听说是那个，得了病，这闹跳楼呢，保安警察都上去了。”
　　“现在的学生怎么都这么不知廉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就说同志是病，这男的跟男的都搞一块了，这世界不就完了？”
　　“谁说不是呢，还容易得病。”
　　……
　　大概是觉得难得亲眼见一回人跳楼，跟古时候围观斩头的是一个道理，所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熙熙攘攘，消防员已经架好云梯和气垫，警察早就到了，拦了警戒线。
　　许度扒开人群，往里跑去，他抬起警戒线，直接进去了。
　　“嘿！这不让进！赶紧出去！”有人过来赶了，许度光仰着头，看楼顶上几乎看不到的小小身影，“我操啊，还真想不开去了。”
　　警察：“赶紧出去，别在这晃悠！”
　　“我是市二医院的医生，许度。”许度挑明身份，把工作证交给对方，又往上指了指，“那位要轻生的小同志是我的病人，麻烦给我十分钟，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许度看着就人模人样的，不像是来看热闹的大妈大婶，他走过的警察同志身边的时候，风衣还带着飘：“警察同志，麻烦等会看见他愣神的时候，就赶紧把人拖回来。”
　　警察：“？”
　　“麻烦借一下。”许度不等人同意，就拿过了喇叭，他把喇叭往嘴边一搁，“喂，喂……”
　　这喇叭连着音响的，声音不小，整个小区都能听见声音：“喂！陶证！听得见么？”
　　他自问自答：“我估摸着你要没聋，也能听见。”
　　许度：“听出我是谁了吧？按现在这新闻，我跟你还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现在跳下去，是想拉着我一块么？我虽然比你多活了十来年，就算是只秋后的蚂蚱了，我也想多蹦哒几下，谁告诉你我活够了？”
　　另一个警察问最开始拦着许度的警察：“这谁？”
　　“医生。”他拿出对讲机，对楼上的警察说，“喂，注意等待机会，争取一把把陶证弄下来。”
　　……
　　许度拿着喇叭：“你都十七八岁的人了，又不是七岁八岁，现在防腐剂一个个催熟，十七岁都长得跟二十七一样，这点事你还闹不明白？”
　　“是，大半个中国都知道你是同志，你有病，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惨？此生已无指望，指不定投胎还是最好的出路。”
　　全体吃瓜群众：“……”
　　这是疯了吧？
　　许度：“但是啊，小同志，你就算到了地下，人家也不一定三缺一啊，这活着死着都没有非你不可的理，好死不如赖活，这老祖宗留下的道理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会怕死？因为人生本来就不是一场game over，然后又可以重新开始的游戏，只有一次活着的机会才值得珍惜啊，你这么容易就放弃，请问陶证同志，你的星钻是怎么出来的？花钱买的啊？哪有那么好的工作室，回头给我介绍一个。”
　　“你别瞅我！你给我站稳了！你以为我是千里眼啊！我看不清你！陶证我告诉你，我现在就站着了，你自杀是头一回吧，我可比你有经验，你这一跳下来，就是砸死我这个无辜群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闹钟设了么？2999年到了么？你的人生游戏就这么个结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跳楼死相很丑的，脑浆炸开，血肉模糊的，以后你这张恶心巴拉照片就存在人家警察同志的档案里，你看过从六楼丢下来的西瓜没？砰的一声，就啥都没了，西瓜籽你都别想找着……”
　　许度向警察使了个眼神，警察对着对讲机说了点什么。
　　两个城市，相隔千里，今天的天气意外的好，连风都不那么割人。
　　周几行停步在闪光灯面前，毫无畏惧，几十双眼睛盯着他看，试图捕捉到一丝泄露出来的情绪，对此口诛笔伐。
　　许度站在警戒线内，嘈杂的议论声快要把人淹没，眼前不过一栋六楼公寓，却像一座看不到顶的高山一样伫立在他面前，眼前是黑的，无止境的压力像虫蚁攀附他的脊背上。
　　许度站直了身体，他拿着喇叭，生死只在一瞬间。
　　遥遥千里，他们都不知道，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对方在做什么，不约而同的挺直胸脯，继续下去。


第六十七章 在宇宙中心呼唤爱
　　“陶证，人类有不计其数的疾病，光是罕见疾病就有七千多种，全球74亿人中有3.5亿罕见病患者，意味着大约每21个人就有一个，理论上一个班就会有两个，他们大部分人从出生就承受着我们难以想象的痛苦。”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运。”
　　风吹拂过脸颊，风衣衣摆轻轻摇曳，许度喉咙干得发痒，他只能一直说下去：“你不是告诉我，家里人已经接受你了么？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有人陪你分担后果，就该感激涕零了，他们做到了，那你呢……”
　　“报告，报告，怡景花园跳楼群众已被成功解救，怡景花园跳楼群众已被成功解救……”对讲机里这样响道，最开始拦住许度的警察摁住开关，答道：“收到。”
　　他放下对讲机，一步一步走到许度身边：“他下来了，不用再说了。”
　　许度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他还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仰着头，不知道映在他眼里是什么，好一会，许度笑了：“下来了啊。”
　　许度整个后背，全湿了……
　　………
　　李程终于见着了周几行的人，他叉着腰，居高临下的问坐在沙发里喝着咖啡的周几行：“您老人家可真悠闲。”
　　周几行：“还行。”
　　李程：“我不都说了么！暂时不要搭理媒体！你现在说什么都会被他们放大曲解！你摊这趟浑水做什么？”
　　“唔。”周几行撩起眼皮，“我以为我早就在浑水里了呢。”
　　李程：“……”
　　其实也的确是这样，李程给他这一卡，气都消了大半，他在房间里渡来渡去，突然一停，回头看向周几行，问：“你说那个陶证，不会真是许度的情人吧？”
　　周几行语气听着格外笃定：“不是。”
　　“也是。”李程觉得自己快想疯了，“许度是个直男。”
　　“不。”周几行放下咖啡杯，缓缓抬眼，“他们两个撞型了，不可能搞到一起的。”
　　李程：“……”
　　李程大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周几行：“哦。”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李程本来想搓一把头发，但考虑到他离秃头的距离已经不远了，还是强行放下了罪恶之手：“哎呦，怎么会这样，真是成也许度，败也许度。”
　　他又打了电话过去，又是没人接，这一个个的，手机到底是拿来干嘛用的，关键时候都找不着人。
　　李程：“你说他会不会是对家派来的卧底？”
　　周几行翻了个白眼，显然是觉得他疯了：“能入侵国家系统的黑客，你找来，我给他三倍工资。”
　　李程一听，也觉得是，这毕竟是系统分配的结婚对象。
　　李程拿着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谁：“查到是谁瞎说的了？”
　　“不是！是张姐，张姐说公司安排了记者会！”
　　什么！
　　李程一听：“张倩？在这个时候!”
　　“黄总的意思是让你们尽快澄清，对公司影响不好。”
　　李程火冒三丈：“黄总疯了？公司上下谁不知道张倩手下的陆焉识跟我们几行是对家？”
　　“这我也没办法了，要不你自己去跟黄总说吧。”
　　挂了电话，李程把张倩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出来了：“这个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小人！不怕亏心事做多了做噩梦啊！这种人就是会不得好死！”
　　周几行倏然起身：“准备吧。”
　　“什么？”眼看着周几行往外走，李程急忙跟上去，“准备什么？我这还没跟黄总商量呢！”
　　周几行转过头，目光平静：“有商量的必要么？”
　　李程怔然。
　　其实他也知道，这回张倩肯定是做足了准备了，这通电话就算打了，也只有得到一个敷衍的解释。
　　……
　　“小证啊，我的小证啊……”陶证被警察同志救下，呆呆的坐在水泥空地上，奶奶哭喊着扑了上去，陶证像没有回魂一样，任由着身体被摆弄拥抱，“你怎么这么傻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你这要跳下去，要奶奶怎么活啊……”
　　高楼的风盘旋着，支在边上的晾衣绳上头晒着的小花图样的菜单随风飘扬，呼呼风声，灌入耳中。
　　陶证茫然的抬起头：“奶奶……”
　　奶奶抱着他：“我的大孙子，你可吓死奶奶了！”
　　陶证的父母与警察道谢后，母亲围到了陶证和奶奶身边，父亲站在后面，一根烟怎么都点不着。
　　没有电梯，许度是一个楼梯一个楼梯爬上来的，他从天台的小门里钻出来，抬手就给了陶证一巴掌。
　　啪的一声，声音特清脆，陶证半边脸都红了。
　　陶证被扇得别了脸，等他茫然的回过头，看见冒头是汗的许度，突然间想起了那天他逃跑，许度往自己脸上抽的那一巴掌。
　　人都要为错误买单。
　　他一直做到了。
　　许度：“清醒了？”
　　陶证张嘴，发出了一个听不出什么字的音。
　　许度：“清醒了就起来道歉！”
　　奶奶一直哭，叫骂着这个突然出现抽了她的孙子一巴掌的男人：“你做什么！你什么人啊，我的孙子要你管……”
　　“对不起……”
　　陶证的声音与哭喊声重合。
　　许度：“还有谢谢，警察同志为你折腾半天。”
　　陶证：“谢谢……”
　　警察同志忙摆手：“没事没事，想开了就好，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大好年华呢。”
　　许度：“手机。”
　　陶证此刻变得格外听许度的话，他把手机给他，许度看到了上面那个闹钟，名字就叫“活着真好”，许度把手机还他：“这个闹钟响之前，给我好好活着。”
　　陶证：“好……”
　　………
　　终于能坐下了，许度感觉全身都是酸软的，脊背上的汗正在蒸发，凉意贴着脊骨，许度实在是懒得动弹了。
　　曹溪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他开口就笑：“真看不出来，没想到你们还是挺恩爱的嘛。”
　　许度一愣：“什么？”
　　“你没看啊？就电视上啊，你家老公可霸气了，对着记者就是一句——”曹溪干咳两声，模仿着周几行说话的语调，“我相信他。”
　　许度怔然。
　　曹溪一听，也觉得不对劲了：“不是，你到底在忙活啥？我还以为你已经准备去记者会了呢？”
　　许度扶额：“……拯救轻生少男。”
　　曹溪：“……”
　　曹溪试探着问：“在宇宙中心呼唤爱？”
　　许度拉了一把贴在他身上的衬衫：“别扯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一遍。”
　　于是曹溪就真的把从一个吃瓜群众的角度看到的事给许度说了一遍，许度忙活着杜医生，忙活着陶证……总觉得像周几行那种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遇到这类事应该有一套系统的应对，用不着他凑上去操心，于是事从权宜的先处理了像陶证那种心理脆弱，动不动就死啊死的小辣鸡。
　　其实许度想的也没错，周几行有专门的公关团队，一般来说是真用不上他。
　　周几行那一句话事实上并没有任何公关的价值。
　　但许度笑了。
　　这一天下来，第一次感觉到轻松。
　　曹溪：“你笑什么？乐疯了啊？我就说你俩是真爱，回头给我弄个签名呗？”
　　许度站了起来，迎风而站，清爽的风吹拂过汗渍，许度眯了眼，对曹溪道：“你对签名才是真爱吧？”
　　曹溪一乐：“那不一样，我对大好年华的妹子都是真爱。”
　　“行了，不跟你说了，回头请我吃饭。”
　　曹溪：“？”
　　曹溪就这么小小的疑惑了一下，许度他妈的就把电话给挂了。
　　………
　　周几行在记者会上亮相，他从容淡然，西装勾出一身子的矜贵气质，由着记者一路围堵和闪瞎人眼的闪光灯。
　　周几行就坐，底下的记者蓄势待发，李程硬着头皮先行疏导了整件事的经过：“欢迎感谢各家媒体的到来，与我们一起辟谣……”
　　李程刚开了个头，就有个记者先声夺人：“今日陆焉识公开为周几行说话，坚信周几行不是利用感情的人，也许只是识人不清，请问你们对这番话有什么看法？”
　　周几行听到陆焉识的名字，看了过去。
　　李程在心里骂了声操，这“为周几行”说话，还不如不说呢！
　　他正要开口说几句，小冰就过来了，挨到他身边，小声道：“李哥，许哥说他马上就到，你只要坚持都是误会，他等会过来打他们的脸。”
　　李程一听，脸上笑容瞬间绽开：“各位媒体！都安静下来！听我说一句！”
　　他这回心一点都不虚了，挺直腰杆：“人站在某个位置，必然会受到一些不友好的中伤，以往我们能等大家静下来，大家都好好说，但这次不一样。”
　　闪光灯飞快的闪啊闪，台下记者已经开始抓住重点撰稿。
　　“因为一些爆料，我们几行的男朋友许度许先生，他的职业身份早已为众人所知，我们今天在这，不仅仅维护的是恋人的名誉，更是他身为一名医生的尊严！”
　　周几行目光平视着大厅，在拥挤的媒体后面，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他脚步匆匆，发型也有点凌乱，周几行的嘴角却扬了起来。
　　许度来了。
　　李程：“现在有请许医生为大家澄清谣言。”
　　许度到了现场，脚步反倒慢了下来，他在数百双眼睛中上台，不疾不徐。
　　小冰亲自把许度请到台上。
　　许度：“谢谢。”
　　小冰：“您可来了……”
　　许度踩上最后一个台阶，他一抬眼，周几行正好转头过来，他们隔着三张椅子的距离对视上了。
　　许度咽了下喉咙。
　　他坐在了周几行的身边。
　　许度从未面向过这么多媒体，可是他意外的冷静，好像这一天的麻烦事下来，现在这一件根本不算什么。
　　许度坐定了，正准备对着面前的麦说话，就感觉到了身边有人在拨弄他的头发。
　　许度怔怔转头，周几行表情依旧淡淡，没有平时跟他吵架的生气，也没有客套下的冷淡疏离，他的手指拨弄着许度的头发，倏然叹了口气，像是对自家瞎跑去玩的小孩的无可奈何：“上哪疯去了？”
　　许度怔怔看着他：“救人……”
　　周几行笑了：“嗯，辛苦了。”
　　众记者吐血，这好像还是周几行进来后第一次说话吧！怎么的！他们记者就不是人了！不是澄清么！撒什么狗粮！
　　“咳……”许度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他扭过头，正好一缕碎发又掉到眼前，许度脸烫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一场娱乐圈，对，你没有看错，娱乐圈的记者会，变成了HIV科普大会，众记者硬生生的听了半天疾病与尊重的演讲，虽然演讲者声音不错，讲得也很语言浅显有趣，但是……他们不是来听这些的啊！
　　最后，许度笑道：“我不是娱乐圈的人，在和……几行的恋爱关系曝光后，我得到了一些社会的关注度，让我看到了一些职业之外的东西，我想我们现在所欠缺的是合适。”
　　记者会结束，李程大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完了，每个月要都这样，我头发都能给你们操白咯。”
　　小冰还沉浸在许度刚才的演讲中：“许哥，你刚才讲得太帅了！我天，英雄降临啊。”
　　许度：“听懂了？”
　　小冰非常诚实的摇头：“听不懂。”
　　许度：“没关系，我都是瞎说的。”
　　小冰：“……”
　　李程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说：“你们先在这待会，我还有点事，先过去，许度，你先别自己回去，现在风头正盛的，等会我会派人过来送你回去。”
　　许度：“好。”
　　等李程走了，周几行和许度各坐在沙发一端，小冰杵在那居然有一种电灯泡的感觉，他尴尬的抬起手摸了摸鼻子：“哥，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我先去处理一下？”
　　周几行：“嗯。”
　　小冰麻溜的溜了，出了门，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就算是条单身狗，也是条不做电灯泡的好狗。”
　　……
　　休息室里，突然走得就剩下许度跟周几行了，这下连许度都感觉到了尴尬，他摸了摸沙发扶手，质感偏硬的面料在手掌下被揉搓着。
　　许度：“那个，谢谢啊。”


第六十八章 反正你这么闲
　　周几行看过来。
　　一句话就六个字，前三个字被许度说得格外纠结，后三个字又说得飞快，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听清说的是什么：“就那个你信我。”
　　“想多了。”周几行听明白后活像一个拔那啥无情的渣男，瞬间把情分脱了个干净，“不是为你说的。”
　　许度：“……”
　　算了。
　　许度告诉自己以后还不要跟这种人讲人话了。
　　周几行双腿交叠着，十指交握在一起，人家李程小冰出来后都大松一口气，到他这，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样子。
　　其实许度在来的路上，看过周几行被采访的那个视频，当时周几行的表情比现在要严肃一点，他其实想问过，那种信任到底是从何而来？
　　这问题终究是没问出口，因为李程派来的司机已经到了，许度站起身，就跟着司机走了。
　　周几行和许度之间根本不需要再见，谁特意说这么一句，另一个人都会别扭到怀疑到对方脑子有问题。
　　………
　　李程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回来的，乐呵得不行，拿着手机一直笑。
　　周几行看他跟神经病一样。
　　李程：“你看微博没？效果真是太好了！”
　　许度这通演讲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好，颜粉觉得自己挖到了宝藏——
　　可大鸭：众所周知，长得好看的医生都是宝藏，所以我先粉为敬〔狗头〕
　　桃子奈奈：我的天！这声音我可以！苏死了，这样的科普我可以再听十场！
　　gysov小海：弄到了许医生高中毕业照，有人想看吗〔害羞〕〔害羞〕
　　……
　　有人觉得这样的记者会简直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偶尔来一次，还蛮搞笑的。
　　有人找到了许度拿着喇叭，站在警车边的视频，在记者会上许度全程也没有提到陶证。
　　视频被挖出来后，有人觉得许度简直是宝藏，说话太特么搞笑了，有人理解了许度来的时候为什么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把周几行给他撩头发那里放大几千倍吃糖！
　　许度又上了热搜，这次不是因为周几行，是他那张仰着头，殷切望着高楼，后背全湿了的照片被顶了上去。
　　职业与尊重。
　　疾病与尊重。
　　一瞬间，娱乐那点小事被这么牛逼哄哄的话题给取代了。
　　周几行站了起来，往卧室走去：“睡觉。”
　　李程看着他的背影，骂了句：“什么德行。”
　　………
　　好像每次闹腾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平静，这段时间里，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碌于自己的事。
　　五天后，陶证的奶奶带着陶证上了医院，许度给他做了一次光动力，这小子全程沉默。
　　许度摘下手套，随手把手套丢进了垃圾桶，他抬眼，问：“怎么？还气我那一巴掌呢？”
　　陶证摇头。
　　许度背过身去洗手：“你就不是沉默型的，别把自己憋坏了。”
　　按平时，陶证听了这句话早就跳脚了，可今天陶证……
　　“我听说了杜医生的事。”
　　水声哗啦哗啦，砸在不锈钢水盆里，许度交搓着手指：“你个小孩，想的事可真多。”
　　陶证看他：“他会有事么？”
　　水声停了，许度擦净双手，然后不疾不徐的转过身来：“当然不会。”
　　陶证：“你没在安慰我吧？”
　　许度：“废话，休息好了，赶紧滚。”
　　陶证被许度赶了起来，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返头，说了一句：“我要回学校了。”
　　许度：“哦，好好读。”
　　陶证走之前，许度跟陶证他奶奶见了一次，许度向她道歉，就上次打了他孙子那事。
　　陶奶奶当时对着许度又喊又骂，现在冷静下来了，倒是意外的讲道理：“许医生您可别这么说，这事我们还得谢谢您呢。”
　　许度听这个“您”听得肃然起敬：“行，那就算我功过相抵，我们都不提这事了。”
　　陶奶奶：“那哪能啊，听小证说，他来找我们坦白也是听了您的，以前我跟他最亲近，小证这孩子打从进了叛逆期后，就连我也不亲了，他这些事，我们真的是一无所知……”
　　许度看着他叹气，没做过老父亲的许度的确不知道怎么安慰：“都会好的。”
　　陶奶奶突然拉住了许度的手：“许医生，那些东西我都不懂，你跟我说实话，小证那病……能治好么？”
　　许度只能实话实话：“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说，不能。”
　　陶奶奶垂下头去，老人家脸上岁月深刻的痕迹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萎靡深沉。
　　许度：“但是医疗水平一直在提高，20年前，HIV感染者的预期寿命只有几个月到几年，10年前，是10几年，5年前到现在，可以说HIV感染者理论上完全可以活到接近于普通人的预期寿命。”
　　陶奶奶抬起头，眼里又有了希望。
　　等陶证走了，小何窜进来：“他们走了？”
　　许度：“嗯，你不是不想看见他们么？”
　　“不是。”小何有点别扭，她低着头，“前段时间骂得太多了，现在自己都不好意思见他。”
　　许度一笑：“没关系，人家压根就没问到你。”
　　“许医生！！”小何瞬间就精神了，捶了许度好几下，许度可不是什么结实的身材，“哎，疼。”
　　小何这才撒开了手：“疼死你活该！”
　　之前还说不好意思见陶证的人，现在听说人家压根没问到她，又自个嘟囔着：“没良心的，亏我还给他吃了我的达利园。”
　　许度摇摇头：“哎，你们女人啊。”
　　少了杜医生，好像除了忙了一点，久了也没有什么差别，该闹的还是闹，该吃的还是吃。
　　一转眼到了周末，许度早早下班，在庄老师的催促下打车回了家。
　　“我回来了。”到家的时候，庄老师还在厨房里忙活，许度换了拖鞋，走到餐桌上挑了颗车厘子，仰头丢进嘴里。
　　许老师坐得跟关公似的，戴着老花镜，手边是黑白报纸：“过来陪我下棋。”
　　许度：“很累耶。”
　　许老师板起脸：“年轻人哪有那么多累不累的，赶紧过来！”
　　许度不情不愿的坐到了他爹对面，摆子的时候说了句实话：“爸，要不你换个飞行棋吧，运气成分会大过于技术。”
　　许老师：“小兔崽子你到底下不下！”
　　“下下下。”许度刚摆好了棋子，就看到电视柜上的礼盒，眼神在礼盒上凝住片刻。
　　许老师显然看到了他的眼神：“你那小子寄来的，下回你给他弄回去，咱家不需要这个。”
　　许度：“我去，还真寄过来了。”
　　庄老师在厨房里喊道：“洗手拿碗！吃饭了！”
　　许度本来是趁着周末上门看望看望他还没退休的老父亲和老母亲，老母亲当晚蒸了螃蟹，煮了老鸭汤，许度一不小心就成了温水里的那只青蛙，无知无觉的享受着晚餐。
　　直到他把最后一根螃蟹腿啃完，庄老师开口了：“最近还忙么？”
　　“你不是知道么？”许度此时尚未察觉到老母亲的步步为营，“少了个医生，多多少少都有点。”
　　庄老师：“少了人不会再补一个么？”
　　“哪有那么容易。”许度吸溜干净蟹肉，然后顺手把蟹壳丢了，“再说了，杜置林又不是不回来，再过一个礼拜就能检测了。”
　　庄老师：“杜置林？上回送我下楼的那孩子？他怎么了？”
　　许度抬眼：“上回新闻你不是看了几百遍么？庄老师。”
　　“那不是假的么？”庄老师一顿，突然目光直直看向许度，她抬起她的双手，捧住了亲儿子的脸，左看右看，拍了好几巴掌，“你该不会是……”
　　许老师：“瞎说什么，你儿子心再大，得了艾滋也不会在这吃个螃蟹都吃得津津有味！”
　　许度：“……”
　　庄老师：“这时候你就声大了？我关心我儿子，你管的着么？”
　　许老师：“我这是提醒你身为人民教师，要先确认事情再去说，谬论就是这样起来的。”
　　“好啊！合着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我产生的了？许潮阳你现在牛逼了是吧？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是吧？”
　　“我……我哪有那意思！”
　　……
　　又来了……
　　哪一个孩子不是在老爹老娘的无止境且经常莫名其妙的吵架斗嘴中成长起来的呢？
　　许度淡定的抬起手，喝了口白开水，然后等他们消停了，才慢慢道：“新闻里一半是真的，只不过感染的对象不是我，是老杜。”
　　庄老师一愣，然后为人母的护犊子精神起来了：“你们这个都不管管么？又是医暴，又是职什么？你们管这个叫什么来着？”
　　许度：“职业暴露。”
　　“对，就这个名。”庄老师哎呦，“多年轻一孩子，许度，你现在不忙是吧？”
　　？
　　许度：“妈，你这话题还能转得再僵硬一点么？”
　　“哎呦，我去！依得我的脾气！”庄老师抬手，做了个要揍他的手势，“你都可以过周末了还不闲？你看看哪个干外科的是有周末的？做人知足一点吧！”
　　许度：“……您就直说，想让我干嘛吧。”
　　庄老师：“既然你那么闲，明天去看看小周，我做几个小菜，你带过去。”
　　许度：“？？”
　　“不是。”许度上嘴皮和下嘴皮一抿，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怎么是这个？你以前这样不都是让我帮你修东西搞卫生的么？”
　　庄老师：“当然不一样！你能不能有点结了婚的自觉！”
　　许度：“…………”
　　你去问问周几行他有没有好么！！！
　　许度还没炸，他老爹先炸了：“凭什么要让我儿子去看那小子！”
　　许度：“就是！”
　　庄老师一个白眼扫过去，在老许家，民意并不重要，毕竟决定权一直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人家没看来过咱们么？人家上咱家又干活又送酒的，还有什么做不够的？”
　　许老师鼓着脸：“那我也不喜欢他。”
　　“你是生他了，还是养他了？还要人家做什么？做事之前得先检讨检讨自己，你看看你，为人家做了什么？”庄老师以一人之力，力压家里两个男同胞，“虽然咱们还没见过亲家，但好歹小周也来看过咱们几次了，让许度去看看人家一次又怎么了？反正他那么闲。”
　　许度：“……妈，我觉得你最后一句不用再强调了。”
　　庄老师：“好了，我决定了，你明天给我起早点！”
　　早在许度从宝沦落到草的时候，就应该有自知之明了，他在他老娘这就是这样了。
　　许度叹了口气，算了，然后抓起一只蒸得大红大红的螃蟹，摁着下头一分为二，先吃饱了再说。
　　………
　　庄老师本来的打算，是她蒸好包子，炸好春卷，弄个红烧肉，再准备几个爽口的小菜让许度给周几行带过去，所以她起了个大早开始揉面发面。
　　等她上锅蒸了，就敲门叫许度赶紧起来：“赶紧的，大好年华全用来睡觉了，给我收拾好看点，洗个头，我都不知道你站人家明星边上怎么好意思不洗头。”
　　许度人都还没有醒透，就给庄老师推着去做这做那，等许度终于被收拾得人模人样，勉强可以落座的时候，鼻子一吸：“妈，你蒸了包子啊。”
　　庄老师把早餐给他端上来：“嗯，小周还没尝过我做的包子，等会你多带几个过去。”
　　许度：“……”
　　有时候，一个名字，就能让你不得不早起的早晨更加不愉快。
　　庄老师：“喝点粥，我加了点海贝肉，你尝尝鲜不鲜。”
　　“哦，好。”许度这才刚喝一口，兜里手机就响了，他摸索着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哦……行吧，我现在就过去。”
　　庄老师一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许度站了起来，顺手把手机揣进兜里，另一手在庄老师手臂上拍了拍，“医院里有点事，我先过去了，回头再给您打电话。”
　　庄老师：“那你……再吃两口啊，早餐不吃怎么行。”
　　许度端起碗，匆匆喝了两口粥，就往玄关走，弯腰穿上鞋子就走了：“走了哈。”


第六十九章 都已经结了婚的人了
　　医院里的确没什么大事，只是缺个人值班，而许度再一次感觉到了他在庄老师那的的确确是颗草。
　　虽然说值班就是坐在那瞎忙活，但他名义上好歹也是上了一上午班的人，他刚一回家，看见正在喂金鱼的许老师：“我回来了。”
　　许老师手指一松，鱼食纷纷落入水中，在阳光的的折射下被游跃的金鱼不知饱腹的争先吃掉：“这话不用说了，反正你又要走了。”
　　许度：“？”
　　“回来了啊。”庄老师推门出来，“瞅瞅你这发型，你这是上班去了，还是打仗去了，给你五分钟，赶紧去洗个头。”
　　许度是真以为他都上了大半天班了，他妈没那么狠心非要他去一趟。
　　许度被庄老师推着往洗浴间走：“……妈，你这样让我回到了被相亲支配的恐惧中。”
　　闻声，杵在鱼缸边上喂鱼的许老师哼笑一声，许度顿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
　　庄老师：“什么相不相亲的，都已经结婚的人了，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
　　许度：“那你……”
　　“你这孩子可真是的！”庄老师一巴掌拍在许度的背上，“昨天不是说好了嘛？让你上几行那看看去。”
　　许度：“可是我才下班啊？”
　　“真是说了你也不懂。”庄老师戳着许度的脑袋，就差把愚不可及，四个字贴在他脑门上，“你们这才刚结婚，有没有感情基础，又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得好好培养感情。”
　　许度：“我们都要上班啊。”
　　庄老师：“你这不是周末么？再说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周末上班的次数不超过五次，一次两次有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你还能指望人家闲下来？”
　　许度顿时想起了李程之前发给他的那张周几行的行程安排：“……”
　　除非周几行过气，要不然应该是闲不下来了。
　　再说了周几行都过气了，肯定就不需要他了啊！
　　但是许度又没法跟一腔热情的老娘解释他跟周几行指不定哪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许度在庄老师的命令下洗了个头，换了身衣服，打包……不，打扮好后，被送到了门口：“许度啊，小周跟你说过他家的事没？”
　　许度摇头，鬼晓得啊！
　　庄老师叹了口气：“那你也别去问，我估摸着小周家里肯定有点什么，我看着他挺喜欢咱家里这种感觉的，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反正你们都是男人，就不计较谁主动一点了，以家人的名义去看看他吧。”
　　许度眨巴眨巴眼。
　　然后……门关上了。
　　许度看着手上提着的保温桶，庄老师那番话还在回味中，许度啧了一声，摸摸后脑勺，转身下楼了。
　　………
　　靴子踩在掺了雪籽的泥土地上，许度一手斜斜插在大衣，一手提着一个体积颇大的保温桶。
　　当许度站在B市的影视城外时，看着寂寥的广场，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真来了。
　　“操，疯了。”
　　良久，许度埋在围巾里的嘴皮子一翻，吐出这么一句，当即转身就想走。
　　“诶？你是许医生么？”许度刚一转身，就有人迎面上来，那眼神，跟瞅着了什么新鲜玩意似的，随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近，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发，“嘿！真的是！许医生你好，我看过你的演讲，不，采访。”
　　许度麻木的被对方握着手一甩一甩的：“……”
　　对方穿着黑黄相间，和美团小哥的外卖服有异曲同工之处的羽绒服，耳朵上还戴了个毛茸茸的护耳套，一时间，许度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影视城的人：“许医生，你是来找周老师的吧？”
　　许度张嘴，发出一个啊字。
　　对方：“我懂我懂，我带你过去，这外头多冷啊。”
　　本来打算转身就走的许度被对方带着进了影视城，一路上还非常热情的跟他各种花样夸周几行，许度大概晓得这是想通过他讨好周几行，可是啊……他找错人了。
　　“周老师真的是我最敬佩的人，完全没有耍性子耍大牌，就你们前阵子那事，剧组耽误了两天，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周老师大手一挥，这个月的下午茶他都包了，真是太客气了。”
　　“演技也好，我从来没见过他用替身，打戏那叫一个利索，听说这次是林导特意邀他来演的，说是这个角色就是为他量身定做。”
　　“诶？您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不舒服啊？”
　　许度：“……我话比较少。”
　　许度看了眼前面：“是不是要到了？”
　　“对，前面就是了，我带你过去，三两步的事。”
　　“等等。”许度伸手，等人回头疑惑看他的时候，又暗自啧了一声，他放下手，“就……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了，谢谢。”
　　“啊。”对方秒懂，懂事得让许度无言以对，“是惊喜是吧？我懂我懂，放心，我会对周老师保密的。”
　　许度：“……谢谢。”
　　真是谢谢您了……
　　等人走了，许度提着礼盒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快把后脑勺挠出花来了：“我去，我来干嘛？”
　　他掏出手机，最近联系人里，除了病人家属，就是李程。
　　给李程打个电话？
　　通知李程他奉命来挖他家白菜了？这样会不会挨打？
　　许度想了想李程的体型个子，估摸着自己努力一把，应该还是……还是不能打赢李程，而且说不定人家有帮手呢，他这只身入虎穴的，也没个人帮忙，不妥不妥。
　　许度决定放弃给李程打电话，先静观其变。
　　时间已经不早了，许度在空地打了两个转。
　　“诶！你是什么人！”来人大老远的就喊了一声，光线不太行，许度看不太清来人，但从刚才嚎的那声的语气中的警惕来看，大概是怕有粉丝偷偷溜进来，作为一个被正大光明带进来的人，许度不打算解释，自个提着东西出去了。
　　………
　　现在是大好周末的北京时间二十三点十五分，此刻月黑风高且一颗星星都看不着，风刮得有点厉害，让坐在门外头的石头上的许度有点想念他朴实的厚棉袄。
　　许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继续翻这附近的酒店。
　　众所周知，影视城外的酒店贵，很贵。
　　众所也周知，许度穷，很穷。
　　但凡干净一点，有独立卫生间的宾馆都贵得许度肉疼，他真切的希望庄老师在心疼周几行没有家庭温暖的同时，能明白他儿子很穷，非常穷，来回机票钱就够他节衣缩食很久，非常久。
　　上回舍得买机票，那是因为他觉得那是买断，那是一次性，去了一次完成了任务就没他的事了，结果呢？结果呢？
　　许度看着脚边放着的给周几行的保温桶，觉得自己也需要一点家庭的温暖。
　　他正看着美团，突然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电话，不知道为啥，在孤寂的异国他乡里，突然来个电话，许度这心里颇为欣慰。
　　他接通电话，把手机搁到耳边：“喂。”
　　“许医生！许医生！”小何特么的激动。
　　许度笑了：“怎么了？”
　　“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哈。”从小何的语调中，许度能听出来，她心情不错，许度猜她现在一定在温暖的室内，有暖气，有零食，有WIFI……所以才会这么高兴。
　　啊……好羡慕。
　　许度仰着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你说。”
　　小何的声音在许度耳边炸开：“我准备向杜置林告白了！！！”
　　“嗷，操……”许度捂着身受重伤耳朵，“你这小姑娘说话能不能稳重一点？”
　　小何嘻嘻笑：“人家高兴嘛！”
　　许度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已经告白成功了呢。”
　　小何：“我终于想开了嘛！不用再纠结了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心情会感染人，许度听她咋乎咋乎的声音，嘴角上扬：“嗯，那祝你成功。”
　　小何：“那当然！我是谁啊！”
　　许度：“何小姐很有自信嘛。”
　　“那必须！”小何隔着电话拍了两下胸口，随后两个人都笑了。
　　许度：“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白？等他检测结果出来？”
　　“那不行，显得我特马后炮，我何欣然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许度无奈：“小何，这不是马不马后炮的事，一辈子啊，小姑娘。”
　　小何：“我当然知道！我都下定决心了，你不要再劝我了，我烦死纠结来纠结去了。”
　　许度劝到这为止：“行吧。”
　　“对了。”
　　许度：“嗯？”
　　“那个……”豪爽派结束，小何终于表现出了些许小姑娘的羞涩扭捏，“要怎么告白啊？突然说句我喜欢你那什么的，是不是太突然了？不太好啊？”
　　许度：“……敢情您还没想好呢？”
　　“废话！你以为下决心很容易么！很费时间的好不好！”
　　许度早就已经习惯了理都是女士的：“行行行，理都是您的，您接着说。”
　　小何揪着盖在她膝盖上的奶白色毛毯，扭捏道：“我还说什么啊，这不是等你出谋划策么？”
　　许度：“……何小姐，你从哪看出来我擅长这个的？”
　　小何：“那也总比我强吧，起码你有对象，还是大明星！”
　　许度：“……”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话题从“小姑娘的深夜情感问题”转变成为“八卦吃瓜前线”，小何喋喋不休的追问着——
　　“许医生，你和几行是谁追的谁啊？谁告白的？怎么告白的？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了解一下？”
　　“平时是你比较主动，还是几行啊？几行私下的性格怎么样？一定很好吧？那么有礼貌，那么完美，甩杜置林一百条街。”
　　“你们都进展到哪一步了？肯定是亲吻以上吧？她们都说你是0，超话里的同人图你都是受，这个设定有反转么？”
　　……
　　最终，许度以“电量不够，且信号不太好”的理由强行结束了电话。
　　他刚一挂电话，小何的微信就来了。
　　——〔抱怨〕〔抱怨〕
　　——不管了！我一定会成功的！等我的好消息吧！
　　许度笑了一声，回了一句“坐等好消息”。
　　坐太久了，屁股都有点麻，许度站起身来，准备四下走走，刚拍了拍屁股，就听着了吵闹声，听声音还蛮近的，许度撒开摸在自己屁股上的爪子，凭借一个人类基本的好奇心过去瞅了两眼。
　　当他看到杵在铁栏门边上的身影时，许度嘴角抽了抽。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影视城被环四周围住，门外头的大概是他的粉丝，相当的热情，音量比起小何向他宣布她要向杜置林告白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度双手往兜里一插，慵懒的靠在墙边，半抬着眼皮看着那处。
　　大多数都是女孩，中间掺了三四个男生，看着年纪都不大，他们争先恐后的往里挤，伸长了手臂，要把从大老远带来的礼物交给周几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几行！！看我，我在这！！”
　　“哥哥！哥哥！看我！看看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真人耶！”
　　“周几行我爱你！我要给你生猴子！”
　　……
　　最后那句“生猴子”声音特大，而且是男声……突然一下，许度给他吓得脚后跟一抖，差点摔地上去。
　　我去，太猛了吧。
　　年纪大了……真的是年纪大了……
　　………
　　并非周几行一个人站在那，李程和小冰都挡在他面前，劝着粉丝赶紧回家，可惜……几乎是毫无作用，因为许度站在这，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许度掏出手机，一看都快十二点了，可能是他年纪大了，想法保守，总觉得小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别大晚上的还在外头晃，何况……他们是本地的么？
　　许度看着明晃晃的手机屏幕上那个又多了一分钟的时间，啧了一声，放下手臂，手腕打了个转，正准备把手机揣进兜里——
　　“天黑了都看不到么！”
　　许度手机啪嗒掉到了地上……
　　许度：“……”
　　周几行一声特洪亮，轻松碾压一干人等，最重要的是周几行本人说的。


第七十章 我就是那个来给你送温暖的小可爱
　　“都是哪里的人？”
　　瞬间，那些叫嚣着我爱你、生猴子的人突然间都跟杵在班主任面前的逃课学生一样。
　　“我是本地的……”
　　“武汉的。”
　　“济南的。”
　　……
　　周几行听到有人从西藏坐了两天火车赶过来的，眉头皱紧：“你们出来家里人都知道么？”
　　有人说知道，有人低头不吭声。
　　周几行：“晚上都准备住哪？”
　　“我们在附近定了一个房间，大家一起挤一挤。”
　　“我就是想过来看你一眼，两点钟的火车，等会就要走了。”
　　“我跟她一起走。”
　　……
　　许度听着那边的声音，蹲下身，捡起手机，发现手机正好磕石头上了，钢化膜以一个角为中心，碎成了蜘蛛网，许度那个心疼呀，他蹲在那，跟蘑菇似的，哈了口气，把碎掉的钢化膜给撕了。
　　周几行应该很少跟粉丝说这些，苦口婆心的教育了半天，教育得对面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虽然许度觉得多半是装给周几行看的。
　　让周几行教育他们这个，就像每个烟盒上写“吸烟有害健康”，就像耽美作者教育读者不要太过见人就腐一样，没啥用，还立牌坊。
　　给爱豆骂，心里多半偷乐呢。
　　许度抬起手，把撕下来的钢化膜对着天空看，破碎的纹路在黑暗中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周几行教育完了，让李程安排他们晚上住宿：“小冰，送……”
　　周几行转过身：“谁晚上要走？”
　　两个姑娘举起手来：“哥……哥哥，我晚上的车。”
　　“嗯。”周几行转回身，对小冰说，“你送他们去车站，注意安全。”
　　小冰：“好的，行哥。”
　　许度站起身来，正好看到周几行背对着的粉丝在窃窃私语，偷笑。
　　“啧。”
　　他目光略微一转，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倏然定住。
　　那种黑夜中被锁定的感觉。
　　看错了吧……是他看错了吧……
　　许度心略慌，他这么想着，与他对视了有三秒钟的人突然迈步，而且方向就是许度这边。
　　许度：“……”
　　不！壮士留步！
　　之前说过，吵闹声离许度并不远，周几行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许度这一感觉。
　　他只走了十来步，就到了许度身边。
　　立体方形是一个很奇妙的几何形状，像房屋的边角，他在这边，周几行在那边，黑暗在这边，光线在那边……
　　许度睫毛轻颤，下一秒，他被逮了出去，真的是逮……周几行抓着他的后领，拿眼睨他，眼微微眯着，自带恐吓气质：“真是你？”
　　许度弱弱抬起一只手，招手的样子跟招财猫有异曲同工之处：“嘿。”
　　“呿。”周几行撒开手，他这个样子跟刚才骂粉丝猪脑袋的样子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是轻蔑中带着一点讽刺，讽刺中带着一点惊讶，惊讶中又带着一点嫌弃，形象点说就是牛头马尾兔耳犀牛脚的四不像。
　　反正许度一下子说不出那周几行看见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都这样了，许度只能自然一点：“我妈让我来给你送温暖来了，吃晚饭了么？”
　　周几行刺了一句：“你也没看时间？”
　　周几行显然是知道许度在角落里默默围观了一整出戏。
　　是是是，我的错。
　　许度：“那行吧，我回头热热，自己吃。”
　　许度！一个潇洒的男人！一个风一样的男人！一个肚里能撑船的男人！
　　这样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跟周几行这种猪脑袋斤斤计较，所以许度说完那句“那行吧”后，一个转身就准备提着他的保温桶走人。
　　“谁让你走了。”周几行抓了一把他的手，没抓两秒，他自己撒开了手，“操！什么鬼。”
　　“哦。”许度抬起手，在光线下他手里的碎钢化膜还闪着光，“钢化膜。”
　　周几行：“你脑子有病啊！塞这个在手里！”
　　许度心说还不是给你吓的。
　　许度：“我让你牵了？不止三次了？翻倍六百，回头转我，我正好付房钱。”
　　周几行一声呵：“这次只要六百了？不是非两千八的房不住？要不要我再抱你一下，凑个整？”
　　许度牙根下意识咬紧，真他妈想呼他一脸：“来啊，有钱我不要傻子啊？”
　　许度这一句纯粹是因为他跟周几行吵架是一句更比一句高，谁主动让了谁不是男人，他暗搓搓的想着后面该怎么回嘴，周几行会骂他拜金还是骂他不值钱……倏然间，眼前一黑，身体被挤进对方怀里，手臂环在他的后背……
　　许度愣了。
　　周几行下巴点在许度头顶：“第二次是六千是么？”
　　他的声音酥酥麻麻的传出，许度能听到粉丝的惊呼声，热气在往脸上腾。
　　周几行笑了一声，很得意，似乎料定了以许度的脸皮很吃这招。
　　许度猛地一提膝盖，狠狠撞击在那个不可说的位置上。
　　“我……操……”
　　许度可以想象到周几行有多疼，疼到连我操都不能连着说完的那种疼。
　　周几行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凭着偶像包袱，他坚强的没有倒地，许度微笑：“佩服佩服，那您慢慢忍着，我先走了。”
　　许度转身，拾起他大老远带来的保温桶，心情相当愉悦的走了，走的时候还自个在哼战歌。
　　“许——度——”
　　周几行咬牙。
　　“啊，对了。”许度转身，笑容不减分毫，“不是六千，是六千六，回头记得转我，拜拜咯大明星。”
　　………
　　虽然那六千六还没到账，但……许度开房开得心终于没有那么痛了。
　　他站在前台，面前是前台小姐客套礼貌的微笑，上面挂着的是今日房价，然后……那个两千六的房间涨到两千八了，真牛逼。
　　周几行不是说他只能睡两千六的床么？既然已经没有这个价位的了，许度从钱包中取出身份证，递给前台小姐：“麻烦，给我开一间最便宜的房间，住一晚。”
　　前台小姐：“好的。”
　　最便宜，干净，床大，最重要的是有独立卫生间，许度非常满意，他把颠沛流离的保温桶搁在桌上，打开一瞅，这么久的时间，再牛逼的保温桶也没啥作用了，春卷已经焉了吧唧，红烧肉上头的猪油结成了块。
　　许度看了一眼，摇摇头：“看来是没人宠幸你们了。”
　　他搁下保温桶的盖子，转了身：“洗澡洗澡。”
　　冬天洗澡，挣扎的是脱下衣服之前，爽歪歪的是对着热水抹香香的时候。
　　许度站在花洒下，仰头闭着眼，任着流水从面庞顺势滑落，简直每个细胞都在唱：就是这个feel倍爽～
　　高等动物和动物之间的距离在渐渐拉开，人类有情感有智慧站在生物链的最顶端，可是有时候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变温动物在寒冷的冬天会为了好好活下去选择冬眠，而人类也是为了好好活下去而变得善忘。
　　就像许度现在，洗了个澡，周几行那个畜牲是谁？那个畜牲是谁？什么是谁？哦，忘了，反正这个澡洗得蛮爽的。
　　等他裹着浴巾，头发都还没擦干就听见敲门声，刚爽了一把的许度心情相当愉悦，且一干防御系统还没重新动工，连他都到了这个地方，除了周几行还有谁会找他这事都没去想，直接就开了门。
　　然后……就和周几行大眼瞪小眼长达十分钟。
　　周几行嘴角抽搐，忍无可忍：“你还要死在这多久？”
　　许度额前湿得结成一大根的头发滑落下一滴水，正好砸在他鼻子上，“啪”的绽开了。
　　许度：“……你怎么来了？”
　　周几行翻了白眼，看他就跟看白痴一样，他拨开许度，发挥他一贯的“甭管这是哪反正都跟我家一样由我说了算”的精神，径自进了门：“这话该是我问你。”
　　六百八的房间终究没法跟两千六的比。
　　周几行扫了一眼，呿了一声：“两千六的不住，找半天来了个六百八的。”
　　“因为涨了两百块。”许度非常诚实道，“所以它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六六了。”
　　再说了，都是六，凭什么要区别对待！
　　六百八的他住得也是很肉疼的好么！
　　周几行：“……把门关上，你这个样子还在杵在那丢人多久？”
　　“！”许度嘴一抿，把腰间的浴巾那么狠狠一系，“要——你——管——”
　　周几行眼看的方向略微一移，就看到了桌上的保温桶，非常家常的物件摆在每一晚都可能换一个客人的酒店怎么看都觉得格格不入。
　　他走过去，手扶着保温桶边缘看了一眼里头，虽然时间已经把它们变得不再是当初那么美味可口的样子，但依旧能看出它们的本质是啥。
　　现在是凌晨一点，无云无雨，这个地方这个价位的房间透露着一股老旧的味道，还有一种酒店特有的味道，那种味道像是在清楚的告知每一个人——这里不是家。
　　许度那个傻逼从浴室里换了浴袍出来，一看就是没带衣服，他低着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反反复复转动着浴袍带子以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这样一个傻逼，坐了半天的飞机，看样子还在门口等了大半天，带来的就是几个包子，几碟小菜。
　　周几行：“你是傻逼么？”
　　许度闻言一愣，随即抬头：“我去，你这张嘴除了骂我还有点别的功能么？”
　　被周几行骂几句这样的事，许度早就习惯了，也没当真，他这么顺口说了一句，然后就看到了周几行身旁的保温桶：“哦，你看到了啊，我妈非让我带来的，不过都凉了，不能吃了。”
　　周几行：“打电话叫客房服务。”
　　许度想了想：“这么晚了就不要打扰人家了……”吧……
　　周几行比了个数：“这里的服务员工资这个数。”
　　“这怎么能说是打扰呢！”许度话风迅速一转，居然讲出了几分义愤填膺的感觉，“这就是本质工作啊，跟我周末加班没什么区别！叫！必须叫！你不叫我都跟你急！”
　　周几行噗嗤：“傻逼。”
　　许度一边用房间里的座机给前台打电话，一边听着周几行又莫名其妙来的一句傻逼。
　　行行行，您开心就成。
　　不愧是最低都得六百八的酒店，没一会，就有服务员上来取走了保温桶，又过了一会，把热好的东西送了上来，还贴心的附赠了两双筷子：“您小心烫”
　　许度接过：“谢谢。”
　　等服务员走了，许度一扭头，那位大明星还杵在窗边抽烟。
　　许度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小心我告诉李程。
　　“喂，可以了。”
　　“嗯。”周几行把烟头掐灭，走了过来。
　　六百八的房间除了电视柜，并没有单独的桌子，许度特意跟前台要了一个，架在桌上，他麻溜的钻进了被窝：“你这一个月都住这啊。”
　　周几行：“嗯，在这拍戏基本住这。”
　　许度暗搓搓的算了一笔周几行一个月的房费，月工资还没有还没他一个礼拜房费的许度深深的感觉到了贫富差距。
　　周几行拿了筷子，慢慢道：“这里的服务员看到谁都不会大惊小怪，每天拍戏已经很累了，没有心力去应对那些。”
　　许度：“你是说今天那些粉丝？”
　　周几行夹起一个包子，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没说话。
　　许度转念一想：“你不会给他们每个人开的都是两千六，不，两千八吧？”
　　周几行给了许度一个眼神。
　　许度觉得周几行嫌弃他已经熟练到成为下意识动作了。
　　周几行：“我不能给他们鼓励的行为，只会让他们更疯狂，能做的就是确保他们今晚的安全。”
　　许度大概也觉得之前那句话有点蠢，咳了一声，换了个话题，这话题换得跟庄老师有异曲同工之处——僵硬，非常的强行。
　　许度：“咳，你这包子什么馅的？”
　　周几行闻言没吭声，又咬了一口，这下不用他说，许度也看到里头的卷心菜。
　　“啊，卷心菜，卷心菜的好吃。”许度的注意力居然被自己的话题转移了，他在剩下的四个包子里，瞅着白胖胖的包子尖尖，嘟囔着：“都是一个陷的么？”
　　周几行：“你在家没吃？”


第七十一章 你会把家人分给别人一半么
　　“哪有时间，我一大早就被叫去加班了，回到家就给我妈打包扔出来给你送温暖了。”许度指尖在几个包子上头打转半天，终于选了最明显的那个，因为相信金子是不会被掩盖的。
　　他拿起精心挑选的那只包子，跟开盖有奖似的，一口就咬了大半，在这一口中，他得到了两个信息，一是这包子被热得挺透彻的，二是它是肉馅的……
　　许度丧着脸，叹了口气。
　　周几行看着他为一个包子叹气：“出息。”
　　“你懂个屁。”许度骂回去，一边骂一边比划着，“我小时候有一家店的包子特好吃，三毛一个，五毛两个，特大一个，是不是特便宜。”
　　周几行呵，不以为然：“你一个三十好几的人，小时候那是什么古早年代。”
　　许度：“……”
　　“反正那个时候，大多店都没有办证，平时也不管的，也就偶尔会也有上头的人走个形式，我说的那家包子店就倒霉给抓着了，罚了款，那时候就都说那家店不卫生，别去吃什么的。”
　　周几行：“你听了？”
　　许度：“嗯，小时候不懂，长大了总会想起我在路过那个阿姨店外时候说过的话，总会想要道个歉，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对他家的卷心菜包特别有记忆的味道，现在包子店里几乎没有包菜陷了，也就我妈，偶尔会做一回。”
　　周几行默然片刻，然后道：“你那时候多大？”
　　“多大啊……”许度抓着那个包子，仰头回忆，“一二年级吧，差不多六七岁。”
　　周几行：“如果是那个年纪，你可以原谅自己。”
　　“不不不。”许度笑了，“我没有那么深刻的负罪感，唔，我这个人吧，很擅长忘记不乐意想的事，就是偶尔会有点愧疚，偶尔……”
　　这不是许度第一次跟他谈心了，尽管这次许度没有上次的沉重，言语中都是回忆过去的轻松，尽管许度和周几行还是每回见面都吵架，尽管他们上一秒还在针锋相对，但是此刻很平静，他们对立坐在床上，桌上是卖相已经不太好的夜宵，这种气氛有一点像家庭间的唠家常。
　　下一秒，许度兴奋得嗷嗷叫，他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个，手舞足蹈：“吃到了！嗷！”
　　周几行脸拉了下来：“……许度，你能吃完了再见拿么？”
　　许度：“有什么关系？反正就俩。”
　　周几行：“你确定你刚刚不是想把每个都撕开看一眼？”
　　许度心虚了一下下，就一下下，然后就把手中的两包子都往嘴里头塞，腮帮子鼓鼓的，这个傻逼还咽不下去，把自己梗到了，两只手四处瞎摸，找水，嘴里头含糊不清的唔唔唔。
　　他找不着，憋得生理眼泪都出来了，只能冲着这屋里唯一一个正常人指着自己求救。
　　“傻逼！”周几行非常强势的给他猛地拍了好几下背，“吐出来啊！你留着投胎啊！”
　　许度鼓着腮帮子，伸长了脖子回头看他，两个眼睛泪眼婆娑，唔唔唔的鬼晓得他说什么。
　　周几行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听懂的，拿了个盘子搁他面前，许度终于吐了出来，一出来就猛地一连串咳嗽，活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周几行估计他是噎到了，在他背上顺了几下，就跳下床，拿了房间里准备的矿泉水，开了给他，许度手扑哧着要拿了，拿了又拿不稳，还好周几行眼疾手快，他扶着许度的手，给他灌了半瓶水。
　　许度从没那么清晰的感觉到过——我许汉三又活了！
　　许度拿手掌摁在眼睛上摩擦，把渗出来的眼泪都给磨到了手掌心里：“操，谢谢啊。”
　　周几行：“不客气，我是怕你死了，我是第一怀疑对象。”
　　许度：“你就不能说点好话么？”
　　周几行：“你对救命恩人就是这个态度？”
　　许度进行了六个省略号的无语后，决定看在他的确帮了自己一下下的份上忍他一晚。
　　大难不死，许度摸着肚子直接躺下了，他呼出一口长气：“不吃了，不吃了，给我缓缓。”
　　周几行翻了个白眼，然后把许度刚才吐的给清理干净了，连着桌子都搬了下去。
　　他一回头，许度的脚丫子已经从被子里蹬了出来，白色的被单和灰色的袜子交杂在一起。
　　周几行垂了一下眼：“你没事过来干嘛？”
　　“你以为我想啊。”许度躺着并不妨碍他翻白眼，事实上，他挺喜欢这样躺着的时光，摸着肚皮，有一种慢慢变咸的感觉，“我妈说她火眼金睛，看出来你家庭不如我家和睦幸福。”
　　周几行听到家庭两个字表情就变了。
　　可惜许度享受在“慢慢变咸”的过程中，压根没去看。
　　许度：“她说我和你都是男的，就别介意谁更主动一点，既然大家已经是一家人了，就带你一起温馨一起飞呗。”
　　这话一听就知道许度把人家庄老师的原话改了大半。
　　但是大体意思是对的。
　　“哦，对了。”灯悬挂在天花板上，看久了会有些许的眩晕感，许度眨了眨眼，然后抬起一只手臂，挡在眼前，继续道：“我妈不让我跟你说这事来着，我一直怀疑她是想把你当青蛙，在温水里煮久了，你就离不开我们家了。”
　　周几行张嘴，略微僵硬：“那你告诉我做什么？”
　　“没什么啊。”许度侧过脸，看他，“我只是觉得我妈这大半意思是对的，但是吧，我觉得没有必要那么在意，一个人听久了别人说自己可怜，自己不幸，那他才会真的觉得自己可怜又不幸，不是么？”
　　周几行看着床上的咸鱼闭着眼睛，表情柔和享受，他摸着自个的肚皮，慢慢道：“就像我对包子店的老板娘怀有歉意，我会记得，但是不会成为我的生活负担，就像陶证，就上回你捉回来的那小屁孩，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平常心的话，无论过成什么样，他都会觉得自己不幸。”
　　………
　　注重隐私的酒店白日里就不太热闹，男男女女都是独立个体，在同一个路面上穿梭。
　　凌晨里，夜深已深，走廊上寂寥无人，也听不见除了自己脚步声以外的声音。
　　当然，谁都不知道隔音效果出众的房间里每个人在做什么。
　　周几行踩着柔软的地毯，穿过长廊，用房卡打开了房间，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他房间里的李程：“你怎么在这？”
　　李程抱着个笔记本，铺着毛毯窝在椅子里，其实困得眼泪都出来了：“等你呢，你上哪去了？又找许度去了？”
　　周几行把外套脱下，挂在一旁，径自挽起袖口：“自言自语并没有转移话题的效果。”
　　李程：“……”
　　“好了好了，我坦白。”李程把笔电合上，搁到桌上，用毛毯把自己卷了起来，然后给了周几行一个暗示的眼神，“你知道的，我过来躲躲。”
　　周几行跟李程认识多少年了，他的事李程都知道，李程的他也知道的不少，比如那个追他追疯了的青梅竹马，追到自己丧心病狂的地步，李程说了几百次都说不清楚，一是因为的确是从小就认识，二是这位比他还高了一个头的青梅竹马颇得他老娘欢心。
　　李程咳：“当然，没睡主要是等你回来。”
　　周几行：“嗯。”
　　周几行渡步进了洗浴间，李程听到里头的水声，探长了脖子：“喂，问你呢，许度来找你干嘛！你们这样，我作为经纪人很不安的！”
　　周几行出来了：“没什么，睡觉。”
　　李程：“……你这样我更不安了。”
　　套间有一厅两室，李程没必要跟周几行挤在一张床上，周几行没回来前，他光打瞌睡都快睡着了，现在不安超过了瞌睡：“你可别给我弄出什么事来，你今年麻烦事够多了，明年你的经济约就到了，我还等着跟公司提价呢，听见没？”
　　李程絮絮叨叨了半天，周几行背对着他躺着，装死到底。
　　在李程都快放弃去睡觉的时候，周几行突然来了一句：“你会把家人分给别人一半么？”
　　李程一愣：“什么？”
　　周几行却不说了，他手从被子里翻腾了两下：“没什么，睡觉吧。”
　　………
　　许度是在第二天走的，这回依旧没有告别，他和周几行有时候好像又很熟可以谈心，有时候好像又生冷到一个月都不联系见面就是吵架。
　　许度回到工作中，陶证又来了一次医院，这回是他爸带他来的，男人和之前在天台上一样木讷不怎么说话。
　　做完检查，许度表扬了一句：“控制得不错，继续保持，注意事项还是那老几样，我就不重复了。”
　　陶证摸了一把屁股，嘶了一声，治疗远比得尖锐湿疣的时候要疼得多，过程也要忍耐得多，许度看得出他忍得很好。
　　都说男生是一夜之间成熟的，锋利尖锐的陶证变得沉默稳重了许多。
　　许度顺口问道：“上学的日子怎么样？”
　　“不怎样。”陶证撇了下嘴，然后憋出一句，“看不懂。”
　　许度一点都不奇怪：“你都高三了吧？人家都努力了三年了，你就认真了这么几天就想超过人家，人家不要面子的么？”
　　陶证不吭声了。
　　许度噗嗤一声，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的头发早就染回了黑色，没有故作成熟的感觉，让人看着顺眼多了：“我可不是会安慰人的人。”
　　陶证倔着脸，但没躲开许度的手：“废话。”
　　一个劝人别轻生的都是用骂的人，你指望他能安慰出什么好话？
　　许度收回手，他的个子跟陶证差不多，口罩之上的眼睛正好与陶证相对：“所以努力让我夸夸你吧，这个我比较擅长。”
　　陶证脸一下就红了，这个讽刺中老年的冷笑话和纯情的人自个脸红了，他恼羞成怒的拨开许度，快步跑了出去。
　　许度嘴角扬了扬，出门打算打个热水，就看到小何正在跟陶证他爸说话，小姑娘比划来比划去，许度不用听都知道她在安慰什么。
　　年轻的生命。
　　小何是，陶证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年纪，看到年轻的那种活力美好，总会生出一种愉悦。
　　………
　　小何最近也很忙，忙着工作，也忙着准备告白，真是奇怪了，女生明明最容易被感动，但是也最擅长准备惊喜。
　　许度：“你准备在医院弄么？”
　　“不了吧。”小何摇头，“搞得好像我们生活就只剩医院了，太单调了。”
　　许度唔：“也是，那你准备好了么？”
　　小何：“还差一点，你帮我看看，杜置林喜欢这家的黄金糕，但是又喜欢另一家的虎皮蛋，还有这家的辣子鸡丁我也觉得不错，你觉得吃中餐好，还是西餐？小金说文景路开了一家俄罗斯餐厅，味道也不错？”
　　说着说着，许度没听晕，小何自己先把自己说晕了：“我的天，怎么这么多，我到底选哪家？”
　　许度：“你跟他平时去得最多的是哪家？”
　　“最多的啊。”小何脱口而出，“火锅啊，一家老店了，装修都还是红配绿，也太没情调了。”
　　许度：“但是你突然那么郑重，杜医生会不会吓到？”
　　小何想了想，以杜置林的性子，还真可能，于是她更崩溃了：“我不想我回忆起我的告白都是这样红配绿啊！”
　　许度乐了，安慰道：“没事没事，人骗到手了再说。”
　　小何一听，也觉得是：“行！那就火锅吧！我忍了！大不了换个持久一点的粉底！”
　　小何的问题显然不止餐厅那么简单，她自己纠结得要死的事到了许度这跟他选择题四选一差不多，哪个顺眼哪个来，等全部问题搞定，小何把本子一合：“许医生！你真是好人！等我成功了给你包大红包！”
　　许度笑：“好啊。”
　　小姑娘眼睛炯炯有神：“我一定会成功的对不对！”
　　许度：“嗯，对，不成功我直播吃椅子。”
　　小何：“哈哈哈哈好，我都有点想失败了呢。”


第七十二章 周几行可能真的很喜欢这些
　　“来，几行，喝一杯。”制片人拿着酒杯跟周几行碰了个杯，一晚上下来，都喝了不少。
　　林导大着舌头，往周几行肩膀上拍了几下，“拍得好，拍得好啊，现在年轻人真是大有所为。”
　　周几行陪了一晚上的笑。
　　他杀青了。
　　又多了一部剧。
　　多了一个角色。
　　酒过三巡，周几行借着解手的名义出去透了口气，一月的风裹着浓重的寒气，周几行提气，凉气入肺，却给了周几行一种活着的感觉。
　　“来一根么？”陆焉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男一男二都出来了，里面也不知道在喝个什么鬼。
　　周几行看着他，在他出道之前，就听过陆焉识的名字，有些人要从头爬起，也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陆焉识的母亲方纯是上一辈的女神，虽然已经几乎不露面了，但还是给陆焉识留下了大把的人脉资源，父亲更是知名导演，去年的贺岁片不到一天就轻松破亿。
　　陆焉识作为星二代，小时候却只演过一部剧，那部剧里把小公子扮演得灵气生动，大受欢迎，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星二代要进军娱乐圈的时候，父母却以保护的名义拒绝了他过早去接触这些。
　　周几行看过陆焉识所有的报道，包括那一篇方纯在屏幕上得体大方，举手投足透露着一股淡淡的贵气，慢条斯理的告诉所有人：焉识还太过稚嫩，比起过早耗尽他的热情，我更希望他能细水长流。
　　后来陆焉识就真的消失在了大众视野里，在所有人都快忘记他的时候，他回来了，带着令人惊艳的演技回来了。
　　连周几行都除了说他虚伪，找不到他别的缺点。
　　彬彬有礼、努力上进、自制力惊人……
　　周几行从不敢看他和陆焉识的比较，不用网友去说，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家庭、天赋、学历，甚至是努力，他都不及他。
　　当然，周几行是不可能承认这些的，所以所有人都知道他和陆焉识针锋相对。
　　如果是平时，陆焉识这样递烟过来，周几行直接就走了，可是今天，他在犹豫过后，接过了香烟：“谢谢。”
　　陆焉识笑了：“我还以为又要被无视了呢。”
　　周几行：“没有。”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陆焉识也没追着问，他只道：“恭喜你杀青啊。”
　　“谢谢。”
　　陆焉识：“演得不错。”
　　周几行：“真的？”
　　陆焉识笑而不语：“你好像变得很多呢。”
　　周几行没有生气，反而勾了勾嘴角：“是么？”
　　陆焉识：“轻松了很多。”
　　“可能就这样了吧，出来太久了，我得进去了。”
　　周几行捋平西装，往里走去。
　　他没看到陆焉识看他的眼神。
　　………
　　最近天越来越冷了，许度是缩在办公室里不愿意出来，宁可吃外卖也不肯上食堂。
　　小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去啦！你能不能挪几步！”
　　“不。”许度毫不犹豫道，他把脑袋缩在高领毛衣里，“我要把热量省给工作。”
　　小何白眼翻得老高：“懒就懒，说那么冠冕堂皇。”
　　许度：“不，我就是想婉转一点，告诉你我不可能出去的，你不晓得食堂的椅子有多冰，我需要浪费多少热量才能把它坐暖，坐暖了还不让带走！”
　　小何：“……许医生，你这样会被周几行嫌弃的。”
　　咦？
　　许度撩了撩眼皮：“怎么不叫哥哥了？”
　　小何：“我都是准备告白的人了！怎么能叫别的男人哥哥！”
　　许度呵呵呵：“说得好像你会叫杜置林哥似的。”
　　小何脑补了一下她自个喊憨得跟头熊样的杜置林哥哥，自个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说没用，只好简单粗暴的直接上手：“哎呀，不要说了，赶紧的，跟我下去走走！”
　　许度这个弱鸡被小何拉得倾斜得一边倒：“哎……他嫌弃他的，再说了他又看不着。”
　　最终……许度是永远都赢不了女人的。
　　他被小何拉到了一食堂，随便要了几个菜，挤在人群里没啥兴趣的夹夹胡萝卜，又夹夹西红柿。
　　食堂有一种热闹到让你赶紧吃完滚蛋的氛围，许度一只手挑着筷子，另一手插在兜里不愿意拔出来，这副非常想要冬眠的样子受了小何不少白眼：“许医生，周几行看过你这副……尊容么？”
　　许度：“比这更差的都多了去了。”
　　小何：“比如垃圾桶里的你？”
　　许度：“……”
　　不止……
　　他们最差的时候应该在民政所打起来相互蹬腿的那次吧，现在回想起那天，那天的确是让他三观巨裂。
　　“你好，能跟我换个位置么？”
　　“许医生，你不懂，那些糟糕那都是恋爱的情趣，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就不一样了，那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了啊，会被嫌弃的。”
　　许度左右两边都有人说话，许度半死不活的抬起手，啃了一口土豆块：“哦，请便。”
　　小何那个恨铁不成钢啊：“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许度毫不在意：“说那么多，反正他也没看到，操心……”什么……
　　“现在看到了。”
　　许度一顿。
　　有一种似曾相识，且非常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他机械式的扭过了头，周几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许度的面部肌肉以肉眼可见的变化抽搐着，连筷子都掉到了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咚～”的一声，一口米饭差点喷出来。
　　许度：“………………你怎么在这？”
　　小何那个传说中为了告白什么哥哥都不要了的女人此刻正冒着星星眼：“哥哥！！”
　　这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见到了十八年没见过面的亲哥。
　　小何脑袋伸得老过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呀？”
　　周几行在轻轻一笑，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装得人模人样的：“唔，大概是你们说柴米油盐的时候。”
　　十分钟后，周几行被许度带到了办公室，许度反锁门就没那么利索过：“你来干嘛？不是在拍戏么？”
　　周几行：“礼尚往来。”
　　许度：“？”
　　随后他就懂了，周几行说的是许度来看了他一次，他顺带也来看他一次。
　　不用……真的不用，而且大哥你来我家很多次了！
　　周几行：“我杀青了。”
　　许度：“……我怎么听着你像要我帮你庆祝？”
　　周几行非常淡定的哦了一声，转身，扫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许度这个人没收拾，不到下班不整理，后面窗户上还摆着两盆绿萝和一盆多肉，估计是庄老师弄来给他养着的：“哦，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装！你继续装！
　　周几行出现在食堂的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医院，又有一批蠢蠢欲动的小姑娘，总之医院全体上下人员都觉得周几行爱他们院里的许医生爱得要死。
　　许度深吸一口气，他这个样子，比磨磨蹭蹭吃个土豆都跟要他命样的时候要鲜活得多，小何看到一定会大为感动，具体可以脑补成一个护士看到植物人醒了的那种激动与感动。
　　当然，许度现在压根就没功夫去想什么小何小张的，他扭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我下午有三台手术。”
　　周几行：“哦。”
　　许度瞅着他这个样，又想起那天晚上他苦口婆心的教育那群粉丝的样子，有一种名为“算了”的想法油然而生：“大概五点结束，结束后我可以提前走，你想吃什么？”
　　周几行：“包子。”
　　许度：“……”
　　今天不是周末，两位老师还得忙活他们的事，谁有空给他包包子啊，许度懒得理他，又听周几行在那逼逼想睡觉，只好把午睡专用折叠床给搬了出来，周几行勉为其难的躺了下去。
　　周几行的体型摆在这，睡在上头，许度看着都替他憋屈。
　　“许医生，你在么，主任找你！”
　　外人有人喊了，许度把窗帘拉上，匆匆就出去了。
　　窗帘是拉着的，窗户却没有关，偶尔有凉风涌进来，窗帘时不时涌动两下，周几行在这样的环境里，睡意彻底涌了上来。
　　明星就是这样，忙的时候忙，闲的时候闲，连轴拍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戏，像完成任务一样，按着剧组的日程安排一场一场拍下来，说实话，毫无成就感。
　　但就算成就感全无，累也是实打实的。
　　周几行这一觉睡了个沉，睡到许度下了手术也没醒，许度本来以为周几行会等得不耐烦，手术一结束，就赶紧过来了。
　　“周几行。”许度推门进去，才发现周几行还没有醒，许度诧异的眨了一下眼，然后放轻了脚步，把门带上。
　　折叠床的位置窄小，周几行也没脱外套，就这么保持着半抱的姿势侧躺着。
　　可能是姿势不太舒服，周几行睡觉都皱着眉。
　　一个月的连轴转并没有给周几行的皮肤造成什么影响，虽然没许度的白，但肌理紧致细腻，他的眼睛深长，眼尾有些上挑，鼻子挺高，脸廓深邃，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的长相要走温柔的人设。
　　许度收回目光，打开电脑开始写报告。
　　周几行是在六点多的时候醒的，他睁开眼，迷糊了几秒，然后单手撑着折叠床坐了起来。
　　许度：“醒了？”
　　许度把文件夹整理好了，起身把电脑关上：“醒了就起来，爸爸饿死了。”
　　他中午被周几行搞得没吃几口，下午又一直站着，不饿才奇怪。
　　周几行抬起手，手掌抵在额头上，过了会，用力揉了把脸，嗯了一声，站了起来。
　　许度丢了个医用口罩给他：“我妈晚上得上晚自习，我爸要给学生补课，哦，他就算不补，他也做不了饭，我们去吃点别的。”
　　许度在楼下打车，像个保镖兼保姆一样把周几行请上了车。
　　司机：“上哪啊？”
　　“麻烦等会，我打个电话问问。”说着许度真就打了个电话，“喂，赵卓，你店开在哪？哦，还有包厢么？行，谢了，我现在过来。”
　　挂了电话，许度跟司机说：“师傅，春都路三十四号。”
　　车开了，许度揉着爪子，天冷了，他的手有点干裂了：“我同学开的，你上次……我估计你见过也不记得，他家烤鱼不错。”
　　周几行：“哦。”
　　平心而论，他们不吵架的时候还是挺和谐的，往往这种和谐都是因为在讨论家常。
　　周几行可能真的很喜欢这些。
　　到了地方，许度先下了车，赵卓的店就在一楼，装修得不错，有一种暗与灯的感觉，很适合喜欢拍照的小年轻。
　　赵卓估摸着时间出来，正好碰上迎面走来的许度，他们高中的时候关系也不错，只不过赵卓没曹溪那么没事找事，许度也不是经常联系人的人，所以这几年见面就见得少了。
　　赵卓围了个和风的半围裙，憨憨笑着给许度来了个拥抱，他拍了拍许度的背：“大驾光临啊。”
　　赵卓撒开许度，就看到许度后头两手都插在兜里，封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了一双眼睛的周几行：“你好，你好。”
　　周几行还算给面子的跟赵卓握了个手。
　　赵卓：“给你们留好位置了，跟我来吧。”
　　赵卓店里没有包厢，但有隔开的位置，店里光线暗，坐在角落里，根本没人会注意：“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赵卓店里的烤鱼味道的确不错，热腾腾都烤鱼端上来，还在滋油，年糕片豆芽鱿鱼卷真材实料的铺在上头，在暖色灯光下让人垂涎欲滴。
　　赵卓过来问他们要酒么？
　　许度想了想，然后看向了周几行。
　　两个人达成了共识，为了世界和平，为了李程的头能晚点秃，他们齐齐摇头。
　　许度：“给我来个鲜榨的果汁吧。”
　　赵卓：“成，要啥味的？现在店里有橙子、芒果和苹果。”
　　许度：“那就芒果吧，要冰的。”
　　虽然不是周末，但店里晚上生意不错，赵卓这个老板都忙得厉害，没时间在这陪他，说了两句就走了，他这么一走，就剩许度跟周几行这么面对面坐着。
　　周几行摘了口罩，帽子搁在边上，他自然而然的拿着筷子，夹了两块鱿鱼卷到面前的小碟子里：“再盯着老子看就弄死你。”
　　许度：“……”


第七十三章 我老觉得你们俩有可能
　　许度刚才的确是看着周几行出了会神，他最近老有这种后知后觉的恍惚，都做了好像才反应过来。
　　这好像还是他跟周几行第一回 在外头吃，前面几次不是在他家就是在酒店。
　　在许度思考着他为什么脑抽跟周几行出来的时候，周几行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许度：“你坐我对面，我不看你看谁？”
　　周几行撩起眼皮：“我也坐你对面，你见我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盯你了么？”
　　妈的！就应该要酒！
　　许度怀抱着早吃完早解放的心理埋头吃他的，周几行显然也懒得搭理他，两个人各自分了一半的鱼，这种互相懒得搭理的沉默结束于曹溪。
　　“嘿，你们吃个饭怎么这么沉默呢。”曹溪撩开星星灯，迈步走了进来。
　　此人，虽然常年格子衫还快秃了，虽然至今还没有眼瞎的姑娘看上他，但是他自然熟的能力真是一点都不比周几行差：“怎么都不说话呢？好歹欢迎一下吧。”
　　许度一见他来，就知道是赵卓告诉的他。
　　周几行：“你好。”
　　“还是大明星有礼貌。”曹溪谄媚的与周几行握手，人家周几行一只手，他两只手，“我是度儿的同学，曹溪，曹溪的曹，曹溪的溪，上回咱们见过，记得么？”
　　周几行当然是……不记得了。
　　他每天得见多少人，指望他每个人都记得，大脑都要过热报废了。
　　但作为一个八面玲珑的成年人，周几行瞬间就想起许度在车上说的话，推理出：“同学会？”
　　“对对对。”曹溪笑得恶心巴拉的，“不过不止那一次，还一回在医院外头。”
　　不管记不记得，周几行统统道：“是么？”
　　“度儿啊，坐进去点，给我让点位。”曹溪屁股挤进去，硬是把许度挤得坐在了里头，“卓儿！菜单！大老爷们的聚会怎么能没有酒呢？”
　　赵卓：“来了，就你事多。”
　　曹溪拿了菜单，点了几个下酒菜，又要了一打酒，酒上来了就给周几行斟酒，许度看透了一切，这货对周几行的签名还没死心呢。
　　曹溪：“来，度儿不能喝，咱们两大老爷们来。”
　　许度一脚踹过去：“你说谁不是爷们？”
　　“哎呦。”曹溪收回脚丫子，“我这不是顺口嘛，谁不晓得你一杯倒啊，就上回，非得上去抢人家乐乐跟郑封小两口的麦，唱的那个《因为爱情》，哎呦，几行，我能这么叫你么？”
　　周几行摇晃着酒杯，液体在透明玻璃杯里摇曳，他轻轻一笑：“随意。”
　　“那我就这么叫了，我这人比较自然熟，你别介意。”曹溪张口就是一连串的话，他人来不到五分钟，说得话比许度加上周几行两个人的都多，“不过要不是我这人自然熟，度儿这家伙高中三年肯定是孤独终老。”
　　许度：“用词能再准确一点么？”
　　“哎呀，差不多差不多。”曹溪扭了头跟许度说起来，“你不记得了啊？咱们高中排座位，你那时候才一米六多，按身高排，你还非得站到最后，那时候你跟谁都不说话，坐那能坐上个一天，我们私下都猜你是不是自闭症呢。”
　　许度：“……”
　　许度本人完全不记得。
　　曹溪又扭了头，眉飞色舞的跟周几行道：“你猜最后怎么着？”
　　周几行挑眉：“嗯？”
　　曹溪哈哈大笑：“后来才发现他是在看漫画！坐姿标准得跟小学生似的，结果一节课都没在听。”
　　许度：“……”
　　曹溪：“更骚的是有次晚自习，他睡得迷迷糊糊起来，觉得刺眼，顺手把教室灯关了，转头又趴回去睡了哈哈哈，我记得那节课还是老班的课笑死了哈哈哈哈。”
　　许度：“……”
　　许度已经许多年不看漫画，且上班后不能偷懒睡觉了，这些屁大点的事他早就忘得精光，要不是曹溪脑子有病突然提起这些……
　　许度一手摁在曹溪脑壳上：“滚，麻溜的滚。”
　　赵卓正好搬了酒过来，听见他们在说这个，也插了一句：“而且那时候度儿老妈是老师，我们学校的WIFI密码，实验室钥匙都是他偷来的，说起来还蛮怀念那时候一起钻窗户看世界杯的。”
　　曹溪：“对！哪年你追的哪个来着？”
　　赵卓：“罗纳尔多啊。”
　　周几行抬手，浅浅喝了一口酒，眼带笑意。
　　许度懒得听他们两个瞎扯，一转头，正好对上周几行的眼睛，那慵懒放松的笑意。
　　不止家人，周几行也没有朋友。
　　许度心软了一下。
　　曹溪拍着胸口夸下海口：“反正你要听度儿的什么囧事，尽管找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赵卓哈哈：“你就吹吧。”
　　周几行颇为配合：“是么？”
　　曹溪：“那是必须！我跟度儿可是吃一根冰棒，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嗷！操！疼啊！”
　　许度收回狠狠跺过去一脚，微笑：“你丫的还好意思说。”
　　曹溪：“……”
　　笑笑闹闹间，许度还是喝了点酒，他们几个越说越有劲，连赵卓都不走了，他习惯性的想要一屁股坐下，这屁股还没着椅子，就自个顿住了。
　　曹溪在那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被赵卓揍了一顿。
　　曹溪：“不好意思啊，上回同学会，大家印象都太深了。”
　　曹溪对周几行的这番解释，可谓是相当委婉了。
　　明明是给他二话不说把许度扛起就走吓得不轻，别说是赵卓了，曹溪都没那胆子直接往周几行边上一坐。
　　“度儿，你滚那去。”曹溪把懒得直接靠在墙上的许度给扒拉了出来。
　　许度不乐意：“凭什么？”
　　曹溪嘿：“到底是谁对象啊！”
　　许度脸上给酒精染了抹红，看着有几分羞涩的感觉。
　　许度被丢去跟周几行坐到一块，许度抬手呼噜了把头发，然后一屁股坐下了。
　　曹溪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跟周几行讲许度高中的时候的事，许度是听一件不记得一件，他非常怀疑是曹溪为了抹黑他高尚的人格瞎编乱造的。
　　酒过三巡，一杯都还没喝到的许度率先起身要去放水，赵卓跟他一块去了，两个人并排站着，解了裤头，淅淅沥沥一阵。
　　赵卓：“你们真结婚了？”
　　许度一愣：“啊？”
　　赵卓：“看着还挺陌生的。”
　　“废话，没见过几面。”
　　厕所里就他俩，赵卓穿了裤子，慢慢道：“不过我看他对你还是蛮有兴趣的，一般人都受不了溪子这么吵的人。”
　　许度：“他在别人面前装得都挺耐心的。”
　　赵卓：“不是吧，哥也是谈过恋爱的人，再怎么装，耐心和兴趣也是不一样的，不过我看他好像蛮缺爱的，没什么朋友吧。”
　　许度侧过头，看他：“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呦。”赵卓闻言乐了，笑得贱兮兮的，“你这都见过家长了，真不打算办酒啊，哥这红包都存了好多年了。”
　　许度走到洗手台那，拧开水龙头，水是凉的，大冬天的冲到手上有些刺激：“我跟他真没什么。”
　　赵卓也走了过来：“那以后呢？虽然是个男人，但你们毕竟都结婚了，这个也离不了吧？你这辈子就打算这样了？我看他也挺好的，不是什么坏人，而且……”
　　赵卓顿了一下。
　　许度：“而且什么？”
　　赵卓：“我老觉得你们有可能。”
　　许度这回真乐了，他快速冲干净手，放烘干机下烘干了水：“想多了，他，怎么说也是个明星，如果是别人，我这么个性子，不用你说，能处我也处了，但是吧……”
　　许度微微仰头，灯光让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虽然他这个人傲慢又嘴贱，能装还烦人，但他的的确确站在高处，而且他有在努力往巅峰走。”
　　赵卓：“如果他走下高台了呢？”
　　“嗯？”许度侧过头看他，然后笑了，“到时候再说呗。”
　　………
　　这一晚上，就数曹溪说得最多，喝得也最多，喝得有八分醉的时候，赵卓把他搬去员工休息室了，让他躺着醒醒酒。
　　许度知道自己的酒量，没喝两口，这会还清醒着，都吃完喝完了，准备走了。
　　赵卓：“我先去收拾着，你们慢走，咱们下次再约。”
　　许度伸出手，跟赵卓碰了下拳头。
　　在店里的时候还颇为回忆的温馨，等出了这个门，没了暖气，许度认识了世界的残酷：“呼呼呼，操操操，怎么这么冷。”
　　许度侧头看周几行，看这货穿得这么要风度不要温度：“我去，你不冷么？”
　　“习惯了。”周几行往前走几步，“你在里面等着吧，我打到车你再出来。”
　　天啊。
　　许度第一回 对周几行有了名为感动的错觉。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他都要冻坏脑子，产生错觉了。
　　许度抖索着要往回钻，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许度掏出一看：“小何？怎么了？”
　　电话里半天没出声。
　　许度：“怎么啦？听得到么？嗯？”
　　许度隐约听见了一声抽泣。
　　“小何，说句话，我听着呢。”
　　“许医生。”电话那端的小何终于开了口，哭腔明显，憋得也很明显，“我失败了……”
　　许度瞬间了然。
　　他叹了口气：“你现在在哪？”
　　小何吸着鼻子，给他报了个位置：“行，我马上过去，你在那等着别瞎跑。”
　　挂了电话，许度迅速转身：“周——”
　　总不能在大街上瞎叫唤他的名字吧。
　　许度操了一声，他伸长了手，挥来挥去：“喂！打到车了么！”
　　周几行刚拦到一辆的士，一转身就看到边跑边挥手还边喘气的许度，那手挥得有点像店外头打广告被风吹得飘来飘去的充气娃娃〔非常正经的那种〕。
　　许度跑过来了，呼出一口白气：“先上车。”
　　上了车，许度给司机报了地址，又问许度：“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是先跟我走，还是要……”
　　周几行坐正：“走吧。”
　　许度闭了嘴。
　　等许度到地方的时候，大老远的就看到坐在花坛边上还在一抽一抽的哭着的小何。
　　许度：“小何。”
　　小何抬起头，瞬间好像找到了可以诉说委屈的妈一样：“许医生——”
　　许度虚虚搂住她，拍拍她的背：“在呢在呢。”
　　小何：“那个王八蛋！我约他出来都约了半天！我准备了那么久！蜡烛我都点了半天！他知道我为了不让风吹灭蜡烛有多难么！这个滚蛋！王八蛋！就这么跑了！呜呜呜……”
　　许度：“是是是，王八蛋，混蛋。”
　　然而，许度这几句安慰没有丝毫的用处，因为小何哭得更大声了。
　　许度：“……”
　　许度真的真的不会安慰人，他蹲在小何身边，小姑娘抱着膝盖，脸埋在手臂间，逐渐哽咽的声音更让人心疼。
　　许度张嘴，又闭上。
　　“为什么，他为什么……”
　　“他不喜欢我么？不喜欢干嘛送我回家，不喜欢干嘛陪我加班，不喜欢干嘛送我平安果，自己包的丑死了……”
　　“花也没了，蜡烛也被扫掉了……”
　　……
　　许度叹出一口气，把外套脱了，披在小何身上：“哭吧，随便你哭。”
　　小姑娘头一回失恋，偶不，单方面失恋，哭得伤心欲绝，连让她星星眼过的周几行在旁边都没用。
　　许度在旁边陪了半天，然后用出租车，非常绅士的将小何送回了家。
　　小何走了，绅士不到三秒钟便缩成一团，两个手交叉着往胳肢窝里钻，背拱成一坨，嘴里头跟蛇似的“簌簌簌”了半天：“操操操。”
　　今天可能真的闲的蛋疼，陪着许度绕了大半个华建区，这会还插着兜，漫步走在许度后边，拿白眼鄙他：“作死。”
　　许度闻言，回头呲了他一脸：“人家小姑娘家哭成那样，安慰又安慰不了，跟你一样连个外套都不给也太畜牲了！亏你还是人家爱……“爱豆……
　　许度话还没说完，就给突然蒙了脸，眼前一片漆黑，许度愣了两秒钟，然后抬手抓下周几行丢在他脸上的皮衣：“操！”
　　周几行笑得慎人，煞气冲天：“操谁？”
　　许度：“……”


第七十四章 许度主动搂住了周几行的脖子
　　周几行的皮衣抓在许度手里，这玩意丝毫没有继承周几行半点体温，尤其是外层，简直是把冷都附在自己皮上了，一抓一把凉。
　　周几行没等许度，大长腿迈几步就在前头了，许度一边囔囔着“这玩意有个屁用”，一边伸了胳膊，把皮衣套上。
　　接下来去哪？
　　许度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给杜置林打了个电话。
　　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小何和杜医生都是他在二院里关系算是最好的人，而且他拿这事调侃过他们俩很多次，一个脸红一个炸毛，如果不是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两个人迟早是要在一块的。
　　杜置林接了电话。
　　许度：“老杜，你搞毛？小姑娘哭老半天了。”
　　杜置林苦笑：“你送她回家了么？”
　　“刚送回去。”许度答了又问，“不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等电话挂了，许度转头瞅向坐在一边，靠着窗户闭目养神的周几行，周几行就跟开了第三只眼似的，嘴皮子一张：“我们可能要再去个地方了。”
　　十分钟后，许度在一整条街的大排档里找着了窝在角落里的杜置林。
　　许度穿过一桌又一桌，踩过不知道多少烟头，正好还有个人冲地上吐了口痰，吐在了周几行鞋上，周几行脸黑得要死，看得许度眼角跳了跳，感觉下一秒周几行就要一拳呼噜上去了，许度赶紧拉住周几行的胳膊：“我赔！我赔！冷静冷静！”
　　说实话，在见到杜置林之前，许度是打算好好骂他一顿的，小何就跟他妹妹似的，没有哥哥见了妹妹这样不来气，但在他看到杜置林的第一眼，他就说不出话了。
　　二十天。
　　从杜置林离开医院，已经二十天了。
　　期间他们打过好几个电话，杜置林的语气总是比他还要淡然，好像真的吃了阻断药就放心了，剩下的不过是在家等时间一过做个检查罢了。
　　可……可真的是这样么？
　　杜置林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占着一张折叠桌，桌上一卷劣质卷纸，一桶牙签，一个酒杯，一个倒下的酒瓶。
　　他坐在那，穿着灰色的厚重棉服，身形像极了这个大排档的一切，像折叠桌上日积月累擦不掉的恶心油渍，是颓废的，丧气的……
　　二十天，杜置林瘦了十几斤。
　　许度垂着边上的手握紧了。
　　杜置林抬起头，冲他们笑了笑：“来啦？坐。”
　　他右肩一矮，倾身从地上拿起两瓶啤酒：“老板！这里拿两个杯子！”
　　一张方形小桌，许度坐在了杜置林身边，周几行坐在了杜置林的对面，杜置林笑着给他们倒上酒，他那双稳得可以一连做两三台手术的手在微微颤抖。
　　许度：“老杜……”
　　“嘘。”杜置林笑笑搁下酒瓶，“只喝酒，不说其他的。”
　　说是这样，一杯一杯往下灌的是他自己。
　　许度握着酒杯，玻璃的凉意顺着手掌的纹路渗在心里。
　　突然间，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同于小何的撕心裂肺，他闷声痛哭，有那么一刻，许度看着他，想起了被困在笼子里，不断撞头撞到头破血流的小兽。
　　许度闭上眼。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疾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
　　“好了，妈的，许度你给我站稳了！”周几行额头上青筋一抽一抽的。
　　许度跟个软蛇似的，一下没扶就到处倒，明明是过来骂人的，结果人没骂，安慰也没安慰，喝得倒是比别人醉。
　　杜医生完事后还能自己走路，他呢？
　　周几行忍着想再一次把他丢垃圾桶的火气，一巴掌呼噜在许度脑袋上：“你给我站直了！”
　　许度还真站直了，直了后还来了个稍息立正敬礼，周几行看到他这个敬礼，直觉不妙，果然下一秒许度露出“嘿”的傻笑，然后直直的，跟一根棍子似的倒了下来。
　　周几行嘴角那个抽啊：“……”
　　摔死他得了！
　　周几行一把拎住许度的后领，使劲晃了三四七八下：“你丫的给我正常一点！”
　　许度给他这么甩，居然没甩晕，他埋着的头突然转过来，冲着周几行眉眼一笑：“周几行。”
　　周几行眉头一挑。
　　“我给你唱歌吧。”
　　许度张开双臂，死死搂住了周几行的脖子，周几行给他推得往后踉跄退了好几步。
　　“许——度——”
　　周几行拽着他的衣领，怎么扒都扒不下来，直到他被许度推到了墙上，没有装修过的毛胚房砖头外渗着没有抹平的水泥，硬得磕着周几行腰，周几行就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疼得想弄死许度，他还没张嘴骂人，许度就先一步张嘴咬住了他的耳垂，轻轻呓出一声：“周几行……”
　　周几行愣住。
　　上回在同学会上，周几行凭借着他六亲不认的架势直接把许度扛走了，错过了许医生的天籁之音，这回他有幸亲耳聆听到许度的歌声，真是……真是丧心病狂。
　　许度趴在周几行肩上，一展歌喉：“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啊啊啊啊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动～～”
　　周几行：“……”
　　“让我们活的潇潇洒洒！”许度给周几行扛着也不安分，使劲蹬腿，两只手还一直往周几行身上拍，上一回周几行还只要把他丢到车里，这回连个的士都打不着。
　　周几行一边费力扛着他往马路边上走，一边还要忍受许度的精神伤害，真是人生艰难。
　　上一回周几行这么扛着许度走，那时候他们见面还不过五次，彼此对对方除了名字和职业都没有更多的了解，反正很不爽彼此，虽然到了现在，该吵的还是吵，但周几行不得不承认，他对许度耐心了许多。
　　他讨厌许度这个人，却承认他是一个好医生，在媒体指向许度时，脱口而出的信任不是假的。
　　更可怕的是许度身上有周几行没有的东西，他越发为那种名为温情的东西所吸引。
　　家人、朋友、读书时代的纯粹美好，都是他没有还不肯承认想要的。
　　周几行嘴角一撇，把肩上的人往上颠了颠，许度突然停了他非常扰民的歌声，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周几行，喂，周几行……”
　　周几行完全不想理这个酒鬼。
　　“我难受……”
　　活该。
　　许度抓着周几行的衣服，想要借着力上来，周几行就是再壮实，也受不了一个成年男人在自己肩上瞎折腾。
　　“老实点。”周几行一巴掌拍在许度屁股上。
　　许度仰头：“嗝～”
　　周几行：“……”
　　许度声音软绵绵的：“我想换个位置……”
　　他身上还罩着周几行的皮衣，爪子还抓着周几行的衬衫，周几行收回目光，把人往上一颠，扛稳了，正准备走，下身倏然猛地一痛：“许——度——”
　　许度撒开爪子，无辜的朝周几行眨了眨眼：“我难受……”
　　最后是许度自己爬来爬去换的位置，从扛变成了背，许度趴在周几行背上，小腹不用再被勒着，总算是舒服的呼了口气。
　　周几行听到他那格外享受的一口呼的时候，脸又黑了几分。
　　但好歹许度不闹腾了，周几行走起路来平稳了许多，许度的手搭在他肩上，发烫的脸懒懒的贴在他的背上，灼热的呼吸略有节奏的打在他的衬衫上：“周几行……”
　　周几行：“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许度：“我其实唱歌挺好听的。”
　　周几行差点脱口而出：“你特么哪来的脸说出这句话？！”
　　不要跟一个酒鬼计较，等明天他醒来该还的都会还的，这两句话比富强民主和谐友善八字真言还管用，周几行不断的以这句话催眠自己，按耐住杀心。
　　许度：“我给你念诗吧？”
　　周几行：“不需要，闭嘴。”
　　然而事实证明，对一个酒鬼拒绝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尤其是像许度这种把酒当豹子胆喝的人：“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周几行一愣。
　　许度已经一句一句的背下去了。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疾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宣誓人许度。”
　　周几行没由来的心软了下去。
　　不认识杜置林，也不熟悉小何，不知道杜置林的付出和信任被碾压在地上的心情，不知道杜置林对余生一片黑暗的恐惧，也不知道小何主动向那个憨厚嘴笨的男人告白的决心，他知道的是……
　　许度端坐在记者会上，对着无数镜头挺胸抬头，说出的那些话，即使他这个人又懒又烦，但那一刻，所有人的都能感觉到——他以自己为一名医护人员而骄傲着。
　　周几行默然着，把许度往上颠了颠，然后伸手把许度搭在他肩上的手拉下一些，许度主动搂住了周几行的脖子。
　　………
　　月牙隐去，星星消失，天际的鱼肚白彻底熟透，阳光从枝叶间穿过，地上晃动着一圈一圈的光点。
　　折腾了一晚上的周几行哪有功夫把窗帘拉上，饶是如此，大太阳也没把他们照醒，第二天许度是给自己身上的酒味熏醒的。
　　他一睁眼，就看到一片裸.露出来的胸膛，还有搭在他腰上的力度，硬生生懵逼了长达十分钟：“周——几——行——”
　　许度凭借着昨天踹曹溪的脚感，一脚把搂着他睡了一晚上的男人踹下了床。
　　可怜伺候了许度一晚上的周几行被以这样的方式叫醒了，周几行咬牙，眼刀锋利的杀了过去：“许——度——”
　　行吧，这大早的，跟比谁声更大似的。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B市么？”说完自己脑筋又转了过来，“哦，你那个啥杀青了。”
　　周几行站了起来，他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结实的身材一览无余，脚踩在许度的被子上：“你死定了。”
　　许度：“……”
　　虽然还有很多事没搞清，但许度的确在那一刻，感觉到了生命的威胁。
　　十分钟后，许度被用被子绑成了一团，只有一颗脑袋能露出来，而艺术的创作者正坐在这颗球上：“听好了，昨天老子从大排档把你背到了家。”
　　许度一脸无辜：“为什么不打的？”
　　周几行真他妈想弄死他，他一巴掌拍在许度脑壳：“妈的，你他妈还有脸说，谁他妈誓死都不上车的？谁他妈非要老子背着的？谁他妈洗个脸都非要趴老子背上的？你当老子背是你家？啊？”
　　许度：“………………”
　　被周几行这么一句一句顶过来，许度好像有那么一丢丢丢丢的隐隐约约的印象。
　　“唱歌啊？你不是很能耐？一首歌就能唱成两首。”周几行这颗燃烧着的吐槽心，他感觉他昨天能憋着没发火，那个和平奖就应该发给他，“嘶……”
　　周几行骂累了，扶住了自己一大早就被狠狠踹了一脚的老腰。
　　许度趁着这个空档，完全没有底气的说了一句：“谁让你抱着我睡的，谁睁眼突然见着个人抱着自己不吓到的。”
　　周几行呵。
　　许度乖乖的闭上了嘴：“……”
　　周几行：“我非要抱你？拿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是谁吐了老子一身，是谁老子刚洗了个澡就非要一个劲的蹭过来的？是谁妈的瞎折腾来折腾去，搅得老子也睡不着的？许度，你说，是谁！”
　　许度从善如流：“我错了。”
　　周几行站了起来，许度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小了大半，于是松了口气：“我错了，我真错了，解了我吧，我还得上班呢。”
　　周几行赤着脚跳下了床，回头睨了他一眼：“我管你？”
　　许度：“……”


第七十五章 燕化
　　喝酒没好事，好事不喝酒，这个道理许度用沉痛的代价一次又一次的证实了。
　　这下不止是周几行腰疼了，连他都疼，早上还被主任问了走路怎么那么奇怪，搞得开会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笑他。
　　小何今天还是来了，至少从面上看不太出来，她昨天那天快塌了的样子。
　　许度还是忍不住多注意了她一些，最后先受不了的居然是小何，小何拿了个文件夹扔他：“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跟个变态似的！”
　　许度捡起丢在地上的文件夹：“这不是关心你么？”
　　小何：“放心，我没事，就昨晚难受点。”
　　许度：“那你请假啊，谁让你今天来的？怕陈护士啊，走，我跟她说去。”
　　“不是！”小何推开了他，提到杜置林脸色还是不太好，“我请假了，那个人也不在，你一个人怎么搞？”
　　许度张嘴，还真没想到这回事。
　　说这个就尴尬了，许度总不能说话我昨天陪你哭了大半天，然后又去听了杜置林哭了大半天吧？
　　小何：“不说这个了，我家男神呢！他回去了么！”
　　许度那张脸瞬间拉了下来：“并没有。”
　　许度出门的时候，周几行还在悠哉悠哉的享受许度下楼买来的豆花和烧卖，并且告诉他，他刚结束一部戏，决定休息一段时间，大意就是要在他这度假了。
　　许度听完企图反抗挣扎，被周几行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着实是昨天干的事实在是太让他没有底气挣扎。
　　许度：“你说他放着他自己的房子不住，跑我这干嘛？地方小省了微信步数？”
　　他一转头，就看到小何满眼写着“这就是爱情！”。
　　许度：“……”
　　算了，还是不要跟她说了。
　　周几行很闲，真的很闲。
　　许度中午下了班，小何喊他一块去食堂吃饭，许度换好衣服：“你自己去吧，我回家一趟。”
　　小何意外：“诶？”
　　许度再一次站在马路边上拦车的时候，把拉链拉到最高，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该买车了。
　　啊，不想养车，不想还车贷，不想买车位……
　　许度对着匆匆驶过的车辆呼出一口白气。
　　………
　　快到家的时候，许度在车上给周几行打了电话：“我快到了，你先出来。”
　　周几行靠在许度家的沙发上，手指尖拨开一页杂志：“真慢。”
　　许度：“……”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嫌慢你怎么不自己去呢！你是不认路还是没钱打车啊大明星！你不上班爸爸还要呢！你以为中午休息时间很长么！”
　　许度一顿吼，吼得自己心里这口闷气都出来了。
　　周几行想去学校，许度真的不太确定李程知道这事后会不会崩溃。
　　到了地方，许度降下车窗，看到了站在那周几行，周几行还穿着昨天那件素白衬衫，身形笔挺修长，侧脸清俊恬静。
　　许度探出个脑袋招手，对那位大明星半点不客气的喊道：“喂，上来！”
　　周几行刚一坐下，就开始点烟，虽然姿势很帅，但也避免不了被许度吐槽：“你有病吧，上车抽烟？”
　　“刚想抽。”周几行含着烟嘴，微微低头，就着打火机的火苗点出星火，“在外面不好。”
　　许度：“……”
　　敢情你这还是忍耐过的……
　　周几行只抽了一根，便没再继续，看来李程的婆婆妈妈虽然没能完全克制住周几行的烟瘾，但还是起到了管束作用。
　　“你去实验干嘛？看我妈啊？”许度拨弄着手机，等着周几行的下文，他好决定要不要给庄老师打个电话。
　　周几行：“随便转转。”
　　许度捏着手机：“……”
　　要不是看在昨晚上周几行把他背回来了，许度现在就想转身就走。
　　司机：“前面到了哈。”
　　许度把棒球帽给周几行扣上：“这算一个愿望吧？快告诉我，这决定着我作为导游的工作态度。”
　　周几行被人突然扣了帽子，脸色不爽：“因果倒了。”
　　说着，就先下了车，许度一个中指竖得老高：“切。”
　　他刚准备下车，司机就在那囔囔了：“还没付钱啊，你们谁付钱啊？”
　　许度尴尬的收回了踩下去的那条腿：“我我我，师傅，多少钱，零钱不用找了，谢谢啊。”
　　的士师傅并没有领他的情，油门一踩，给他留了一串尾气，许度在尾气中看着周几行压在棒球帽下的脸。
　　周几行呿的笑了一声。
　　许度疯狂跟在他背后比中指：“小辣鸡，小辣鸡，你个小辣鸡。”
　　………
　　许度这个刚上任的导游和全天下所有的导游一样，对要去的地方熟得不能再熟。
　　不一样的是，专业导游必须在服务态度上面带微笑，在带领的过程中表现得每个地方都跟有宝藏一样好玩，在游客累了倦了的时候加油打气，而许度只需要在旁边吐槽。
　　实验早年是初高中连在一块办，后来五中办不下去了，就把五中联合，把整个初中部搬到了五中，光留了个高中部在老实验。
　　许度有幸在这度过了童年、初中、高中，到了大学，还老被召唤回来，活得跟个圈养起来的召唤兽似的。
　　许度指了个地：“我读幼儿园的时候，这里有一块空地，里面堆着几个幼儿园不要的积木什么的，记不太清了，以前这应该蛮多树的，我记得这阴阴的。”
　　现在这地方被围了起来，墙面上刷着黑板，上面不是宣传学校文化，就是成绩排名，许度看周几行站在那看，也就瞅了一眼，看得啧啧感叹：“学疯了啊，比我们那时候高了快一百分了。”
　　周几行侧目看他。
　　许度抬手戳着那个第一名上，指尖染了点粉笔灰，他把拇指和食指抿在一起，搓了搓，灰尘在大中午才能有的阳光下翩翩起舞：“走吧，你这能休息到什么时候？过年？”
　　周几行：“不清楚，十来天吧。”
　　许度哦，懂了：“看李程有没有给你拉活是吧？”
　　周几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许度这个临时导游目标明确，随便给周几行指了两个地方，就把人带食堂去了。
　　周几行站在能容纳几百人的食堂门口，仰头，看了一眼实验的校徽，许度早上了楼梯，以为他不想进来：“上来啊，你不吃我总得吃吧，老子下午还要上班的。”
　　周几行抬手，把棒球帽往下压了压，然后走了上去。
　　周几行他们来得正好，刚走了第一波人，许度经验丰富的拉着周几行占了个好位置，他双手压在周几行肩上，像个前辈一样：“在这等着我，千万不要离开，我去买几个橘子就回来。”
　　周几行：“……滚。”
　　许度真就麻溜的滚了。
　　周几行看了一眼桌上喝了一半就被抛弃在这的豆浆瓶，再回眼，走路老是驼着个背的许度已经把自己塞进了人群。
　　像周几行这么无聊非要跑来学校溜一圈的人显然不多，排在餐口前的都是学生，穿着同一款式的校服，女生扎着马尾，男生剃着平头，许度夹在里头，就数他穿得最多，这才一月，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再冷一点，不晓得他还能再往哪加衣服。
　　过了会，许度一手端着一个餐盘走了过来，餐盘里没汤，他也走得慢慢悠悠的，到了地方，迈腿坐到了位置上：“尝尝，虽然味道不怎样。”
　　周几行：“……”
　　许度看着周几行的表情，笑了，拿了筷子，筷子头在桌面上戳了戳，低头吃了块土豆：“是真不怎样，加了时间滤镜都很不怎样。”
　　周几行看他以身试毒：“那你还来这。”
　　许度一进学校门，就目标明确的把周几行拐这来了。
　　“饿啊。”许度嚼着土豆块，粉粉的土豆化了一嘴，好味道不一定五十年不变，但这味道也的确没有再退步的空间了：“再说了，我看你挺想回忆学校的，中午就这么点时间，我不带你来食堂来哪？再难吃也是货真价实的校园味嘛，看我干嘛，吃啊。”
　　许度抬了抬下巴，怂恿周几行。
　　周几行犹豫着拿起了筷子，他帽子压得很低，耳边能看到些许露出的黑发，低头吃饭的时候许度看不着他的眼睛。
　　周几行犹豫再三，夹了块许度尝过的土豆块送入嘴中。
　　嘴含着土豆块。
　　周几行放下筷子。
　　他的表情是这样的：“……”
　　就差把六个点直接挂脸上了。
　　许度乐了，还故意问：“怎么样？”
　　周几行：“比剧组的饭盒还难吃。”
　　许度拿筷子敲了两下他的碗边：“哎呀，年轻人，我可是吃了十八年啊。”
　　周几行头一回对许度露出了一丢丢的敬佩。
　　周几行出道八年了，他会记得以前过得不好，却不会特意记住那些不好的味道。
　　很久没吃过这么难吃的玩意了。
　　“看到没有。”许度指了下他身后“粒粒皆辛苦”的牌子，“不要浪费粮食啊，大明星。”
　　周几行：“……”
　　许度吃饭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无论是在家吃的那几顿，还是现在，好吃难吃都是一样的，许度从容的一筷子一筷子的往自己嘴里送。
　　周几行挣扎了两下，还是拿起了筷子，简直是折磨自己。
　　许度：“怎么样？吃习惯了吧？”
　　周几行沉着脸：“并没有。”
　　许度露出一个笑，双眼弯起，正准备说些什么，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许度一顿，摸出手机：“喂……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挂了电话，许度有些歉意的看向周几行：“医院里有点事，我得先回去了。”
　　周几行就坐在边上，许度讲电话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嗯。”
　　许度摸出钥匙：“你要没地去，就回我那。”
　　许度显然很急，放下钥匙就赶紧走了，比他端着餐盘回来的时候要快得多。
　　周几行低下眼，看着桌上那串许度留下的钥匙，他是许度所有的钥匙，他自己家，父母家，还有医院的钥匙。
　　周几行一口一口吃完了盘子里的饭菜，过了会，李程打了电话过来：“你在哪呢？酒店？”
　　周几行拿纸巾动作优雅擦了擦嘴：“学校。”
　　李程：“……”
　　李程：“你又上学校去干嘛？哦，你在许度父母家啊？《燕化》的剧本我拿到了，我给你送来？”
　　周几行起身，拿起桌上的钥匙，钥匙碰撞在一起，声音清脆零散：“送到许度家吧。”
　　李程：“诶？”
　　………
　　李程带着剧本上许度家的时候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签合同的时候，顶着一张拔屌无情，离我越远越好的脸，说什么咱们各走各的独木桥，互不打扰，现在……
　　周几行：“换鞋。”
　　李程：“……”
　　李程忍着吐槽的心，弯腰脱下皮鞋，选了双能穿的拖鞋换上，正准备走人……
　　周几行大爷手指一指：“鞋摆好。”
　　李程：“……”
　　特么这你家还是谁家啊！！
　　妈的，周几行真的跟这屋男主人一样，这里是指周几行在这屋里完全没有蹭吃蹭住的心理负担，并不是指他像男主人一样有待客之道。
　　李程这辈子估计都喝不上周几行主动倒的一杯热水。
　　周几行大爷舒服的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的坐在沙发上等他，李程走过去，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份正热乎的剧本：“看看吧，挑战挺大的。”
　　周几行看剧本的时候，总算是正经了点。
　　他坐在那，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李程等得都快长蘑菇了。
　　一个部部拿奖的导演，天之骄子，无数人等待着他的下一部经典。
　　他有足够的资源，也有足够的金钱，光是挑选剧本都花了半年时间。
　　无疑，这是一个好剧本。
　　剧本名字叫《燕化》，一个略带古风古色的名字，但却是一个略带悬疑色彩的现代剧。
　　男主宁燕化，是一个反社会人格的演员，他沉浸在戏里，挑战各种各样的角色，以此压抑着内心想要毁掉所有的欲望。
　　优良的家境和不俗的样貌给了男主青云直上的成本，男主好到让人几乎看不出演戏痕迹的演戏让他走到了巅峰，但男主并不快乐，巅峰意味着平稳，没有刺激和挑战的生活让他无比暴躁，连男主多年相伴的经纪人都管不住他。
　　一场宿醉后，令人惊讶的事却发生了，因为与男主同时醒来的还有他所有沉浸式演绎过的角色，痞坏帅气的窃贼、作天作地的娘娘腔、让粉丝看了都想寄刀片的卖国贼、昏庸无道最终悲剧收场的帝君……
　　那一天，所有的角色都醒来了。
　　宁燕化笑了。


第七十六章 你有一夜暴富的经历么
　　周几行放下剧本，沉默半响，取出烟盒，低头点了根烟，这回李程没拦他。
　　周几行安静的抽完了一整根烟，然后开口道：“我去。”
　　一个人，演绎十一个角色，这是从始至今都没有过的事。
　　不说其他的跨度，宁燕化这个角色本身就很难演活，他是反社会人格，出生在书香门第家庭，父母儒雅温和，对于这个从小就聪明的孩子满心骄傲。
　　他内心变态又压抑，喜欢给自己戴上面具，是所有人都赞口不绝的好演员。
　　他的人生从面不改色的亲手解刨掉第一只抓来的蜥蜴时，就是不一样的。
　　剧本里有一个他亲手埋葬掉截肢掉的蜥蜴的特写画面，周几行光看着剧本，都能想到在电影特殊的滤镜颜色下，那是阴雨连绵，但又有一把艳丽的伞，那格格不入的画面。
　　李程：“行，你这段时间就多看看剧本，试镜我来安排。”
　　李程站了起来：“你这几天就住在这？”
　　周几行撩起眼皮，眼神直白写着：有什么问题？
　　李程咳：“你老这么麻烦人家许度也不好吧，人家也是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的，再说了，他也没跟我们要过什么。”
　　周几行小气模样：“他昨天才吐了我一身。”
　　李程：“……”
　　“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吧。”李程穿上外套，往门外走，换鞋的时候说了一声，“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别老麻烦人家。”
　　这种话，周几行理都懒得理。
　　李程：“还有，别老欺负人家，人家又没欠你什么。”
　　周几行皱眉：“吵死了。”
　　李程被周几行嫌弃走后，一个人又拿起了剧本，这回他看得很慢，眼神停在某一句台词上很久，才慢慢挪了眼神。
　　他看得认真，许度进门他都没注意到，许度倒是一进来就看见他了，许度解了缠在脖子上的围巾，又脱了厚重的外套挂在旁边，低头换了拖鞋，走进来，自个给自个倒了杯水。
　　这样子，倒是异常的和谐，互不干扰。
　　许度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没问，钻到书房，把李医生要的文献都打包发到了他邮箱，等他出来，周几行居然姿势都没变：“你腿不麻么？”
　　周几行没反应。
　　许度：“喂，周几行。”
　　周几行似乎吓到了一下，茫然抬头，眨了眨眼，他眨眼的样子比凶巴巴的时候可爱多了。
　　许度：“晚饭上哪吃？”
　　周几行恢复了平静：“随便。”
　　许度：“我不确认你要不要去我妈那，所以下午也没问我妈，临时去也不太好，你最近不是很闲么？你要是没事的话，我们过两天去？”
　　周几行：“哦。”
　　许度：“那我叫外卖了。”
　　许度一个人的时候就随便叫点，现在多了个周几行，许度也没特意给周几行喂过什么好料，周几行做明星的，什么好的没吃过，他忍着肉疼花了钱请他人家吃顿好料人家也未必觉得好，反倒都是很家常的玩意。
　　许度习惯性的溜到小沙发上，盘腿坐好，枕了个沙发靠枕，下巴搁在上头刷着外卖：“吃饭还是？”
　　周几行突然牛头不对马嘴的来了一句：“你想要什么？”
　　许度茫然：“啊？”
　　周几行：“李程说我太麻烦你了。”
　　许度听了直点头。
　　周几行：“……所以作为回报，你想要什么？”
　　许度挑眉：“什么都可以？”
　　周几行板着个脸：“当然不是。”
　　许度：“……”
　　周几行又补了一句，这句比之前那句快，声音又小，明显的不自在：“不太过分都可以。”
　　傲娇啊，大傲娇，不知道吃什么喂成的大大傲娇。
　　许度看着他那别扭样，直想笑：“几十万的酒就可以随便送，是不是我要五百万也行？”
　　“那是赔的。”周几行道，“可以。”
　　网上经常有那种段子，什么给你多少钱和清华北大的录取通知书、最铁的朋友、最好家人中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还有更无聊的，给你什么什么条件，就能拿到几百万，愿不愿意。
　　当然，这些事非常无聊，因为你就算做了选择，也没人把钱打到你的账户。
　　许度一个九年义务教育，五年本科，三年研究，三年博士，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规培实习后才养出的这么一个医生，一年也就十几万的收入。
　　五百万啊……
　　许度：“……你是不是有钱没地方要处使？”
　　周几行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了，大明星的耐心大概是掐的秒表：“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有钱不要是傻子。”许度笑着应下。
　　周几行看着他的笑，皱了皱眉，许度这笑不像是捡了个大便宜的，反倒像是在哄他。
　　行行行，你开心就好。
　　他当即又要点烟，许度不太喜欢烟味，主要是家里王母主权，连他爹想抽根烟都得跑厕所去偷偷抽上两口，又怕又着急，完事了还得进行大清扫，生怕庄老师闻出味来。
　　许度在这样的家庭教养中长大，烟酒几乎不碰，尤其是烟。
　　周几行正准备点烟，一只手就摁在了他手上，周几行一顿，顺势抬头，许度嬉皮笑脸：“别抽了，让我少吸两口二手烟，就当是五百万的附赠品了。”
　　周几行眼睑微敛，许度赶紧在他发火前撒开了手：“好啦好啦，感谢啦大明星。”
　　………
　　你这辈子有突然收到五百万的经历么？可能大部分人都没有，许度本来觉得自己也是属于那大部分人中的一员。
　　他是在第二天收到的那五百万转账。
　　地点医院，围观群众甲乙丙丁。
　　许度本来正在苦口婆心的向病人及他的甲乙丙丁亲属解释着：“做手术的话也是会有复发的，只是切除表面的肉球并没有修复和巩固防止二次复发，保守治疗完全可以干瘪萎缩脱落……”
　　你说一句，他们问三句，更何况还是一个人问三句。
　　许度说得口干舌燥，只想问你他妈屁股是有多值钱，怕这个怕哪个当初怎么不好好保养。
　　“许医生，喝口水。”小何相当体贴的给他泡好了泄火的菊花茶，许度非常欣慰，他一手拿起茶杯，一手拿起之前响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去看的手机。
　　许度拿起手机的手非常稳，稳得他事后可以拿这事跟曹溪吹个一年：爸爸拿起价值五百万的时候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不仅手稳，还顺带抬起了另一只手，喝了口茶。
　　也没什么消息，就是来了条短信，常年收到移动各种短信关爱的他，起先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直到那个手指轻轻的一戳开。
　　许度目瞪口呆：“噗——”
　　“啊！”
　　小何：“！”
　　许度喷了对面病人一身的水。
　　许度慌忙放下茶杯，连扯了几张纸巾，起身亲自给他擦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哪有医生喷看病的人一身水的，许度是千道歉万道歉，可算是把人哄出去了。
　　等人一走，小何窜进来，脑袋探啊探：“人走了啊？”
　　许度一屁股坐到办公椅上，轮子被他带得转了转，许度仰头脱力。
　　小何：“咋了？人家骂你了啊？”
　　小何转念一想：“骂你也活该啊，我好不容易腾出点空来给你泡了杯茶，你倒好，全给喷人家身上去了，怎么？看了什么什么不应该看的么？是不是我家男神给你发福利照了？”
　　小何嘿嘿，笑得格外猥琐。
　　许度麻木摇头。
　　小何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说话啊，你这半死不活的。”
　　许度把手机给她了。
　　小何低眼看着那递过来的手机：“给我干嘛？”
　　她害羞道：“万一男神给你发了点那啥情趣的，我一个小姑娘看了得多不好意思啊。”
　　许度不想说话。
　　“那我看了啊？”小何接过手机，此人此刻十分虚伪，东西到了她手上，现在就算许度说不，以女人旺盛的好奇心，就是把许度打死了她也是要看的，由此可见，这句话是多么的多余，多么的虚伪。
　　小何本来是暗搓搓的害羞，要是什么福利照，饱饱眼福也好，万一是狗粮，cp党也是可以的！
　　她打开手机，页面还停留在许度看过的短信上。
　　下一秒。
　　小何扑扇扑扇眼。
　　再下一秒。
　　她使劲使劲眨眨眼。
　　“操！”小何拿着手机，一个零一个零的戳过去，“个十百千万……十万……十万……我，我去啊，五百万！”
　　她猛地抬头，看向瘫在那边的许度：“许度！你中彩票了啊！”
　　许度就差断口气的摇摇头：“我这回是真感觉自己被包了。”
　　小何瞪大眼：“男神给你的啊！”
　　昨天那话，许度是真没往心里去，他们家一直就这样，什么吃顿饭啊带个菜啊那都是举手之劳，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诉他不能把人丢外头不管，再说了，周几行也不是完全没回报过。
　　退一万步说，周几行虽然把他丢垃圾桶了，但其实完全可以不管他，但他还是把他送回家了。
　　昨天也是，他，一个大明星，由着自己发酒疯，背着他走那么远的一段路。
　　他帮周几行订外卖付车费，周几行帮他付房费该给的钱从没小气过，他允许周几行在屋里蹭住，周几行帮他还了那瓶十几万的酒，他把周几行带进他的家享受属于他的亲情，周几行在连他人都找不到的情况下，可以毫不犹豫的告诉媒体他相信他……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零零碎碎，许度从来没觉得这些事需要认真去计算到底是谁欠了谁，谁多出了一点，算得多累啊。
　　昨天他就那么一开玩笑，鬼晓得周几行还当真了，真给他打了五百万。
　　许度第一次在金钱面前，感到了生无可恋，四大皆空：“我感觉我现在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了……”
　　小何：“……许医生，你知道你这样说话很欠揍么？”
　　小何摇摇头，唏嘘道：“你们有钱人谈恋爱就是不一样，五百万都跟零花钱一样，周太太，你现在是不是那种一个月给个几百万，花不完不许回家，包包首饰随便买，口红得买个衣帽间来摆，许医生啊你该不会是要回去做全职太太了吧？三个代孕两个姓周一个姓许……”
　　许度：“………………”
　　虽然许度很想掰开周几行的脑壳子，看看里头是不是除了钱就什么都不剩了，但他还是没再跟周几行提过那五百万的事。
　　他不说都能想象到周几行用他那张欠抽的脸睨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是你要的？矫情什么？
　　算了。
　　推来推去就跟我们大中国的红包一样，虚伪过头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
　　周几行也就这么在许度家住下来了，长期住着，难免事多，两个人可以因为一条毛巾大吵起来，漱口杯放置的位置不对都能对骂半天。
　　没错，男人，就是这么燥。
　　“许——度——”
　　某年某月某日上午七点十五分，周某在某厕所门口，脸色铁青，握拳捶大门数十下，欲发火，门内如厕人不理。
　　周几行：“你他妈到底行不行！”
　　许度蹲在马桶上，抢厕所，那是生死时速的事，今天，许度凭借着跟亲爹多年的早晨争夺中的经验夺得了先使用厕所的权利，把怒火中烧的周几行关在了门外。
　　但是不巧，他忘了带手机进来，习惯性上厕所的时候看点什么，许度捧着牙膏看了半天，边看边嘀咕：“含美白成份PS-mp，二水磷酸氢钙，氟化钠……”
　　门外的周几行听着许度的嘀咕：“……”
　　周几行咬牙：“你在里头嘀咕什么！赶紧出来！老子要上！”
　　许度一抬头：“上什么？”
　　周几行：“厕所！！”
　　许度哦：“别吵，我读完了就出来。”
　　等许度神清气爽的从厕所里头出来，周几行脸都臭死了，他不怕死：“去啊，怎样还杵这，膀胱不憋啊？”
　　然后就被周几行摁沙发上揍了一顿，总之两个人的同居，不，同住生活，极其不和谐，从早争到晚。
　　许度出门前：“喂，晚上一起去我妈那啊。”


第七十七章 一个好好好消息
　　周几行已经把电视打开，一大早的，有个屁看：“滚。”
　　脾气这么大。
　　行吧，许度麻溜的滚了。
　　下了班，许度回家跟周几行一块去庄老师那，到的时候庄老师忙活着做饭，许老师没见着人，许度弯腰拿了块切好的哈密瓜，吃了一口，甜到鼾口：“妈，我爸嘞？”
　　庄老师洗了几个苹果出来：“屋里呢。”
　　许度一听，立马不问了，拿了个苹果在那装模作样的嚼。
　　周几行瞅着他在客厅里打了个转，最后找了个角落窝成一团。
　　庄老师指着他笑：“怕他爸找他改作业呢。”
　　周几行：“嗯？”
　　庄老师：“都好些年的事了，反正许度也闲得慌，他爸就让他帮忙改些作业，他是改怕了。”
　　周几行了然。
　　许度就是懒。
　　庄老师拿了个苹果塞周几行手里，拿眼打量周几行，满目慈爱：“瘦了，在外头辛苦了，阿姨今天给你做顿好的。”
　　他俩名义上领了证的，现在周几行都见了许度父母好几回了，庄老师既没催着周几行要见他家里的人，也没让周几行改口叫妈。
　　许度像他们，骨子里是温厚的，心容易软，对人不计较。
　　周几行想给庄老师打下手，庄老师没让：“没几个菜，你快坐着休息休息。”
　　周几行坐下了，许度伸了腿，他把袜子脱了，就一双脚丫子，常年不见光的脚比手还白。
　　那白净净的脚丫子往周几行腿上一触：“喂，周几行。”
　　周几行一把撇开他的脚：“说。”
　　许度锲而不舍的把脚伸过去，在他膝盖窝上蹭了蹭：“你真会做饭啊？”
　　周几行一抬腿，直接压到了许度脚上，侧头微笑：“你说呢。”
　　许度猛地被那么一压：“我日你大爷！”
　　周几行松开他：“快去，没人拦着。”
　　大人不计小人过，许度收回腿，曲着腿靠在角落里头，腿上遮了个毛毯：“我还以为你就是负责切切葱的那种，不错呀，又会做饭又会拖拉机的。”
　　周几行：“你没完了是吧？”
　　许度嬉皮笑脸：“我是说你要会的话，你做呗，外卖你吃得不腻啊？”
　　周几行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不做。”
　　许度：“嗯嗯嗯？”
　　周几行：“再吵揍你。”
　　许度抬手，给了他一个中指。
　　……
　　庄老师牛逼，一个人忙活出一桌子的菜：“吃饭啦，都上桌了。”
　　周几行和许度就在客厅里，闻声都起了身，庄老师拿了碗筷出来，冲着屋里头的许老师喊：“许潮阳！吃饭了！”
　　喊了好几声，房门才开了，许老师一边擦着眼镜，一边走了出来。
　　庄老师：“你耳朵聋掉了是吧？会不会应声？”
　　许老师戴上眼镜：“听见了，听着了，这不出来了么？”
　　许老师落座，被庄老师踹了一脚椅子，赶去洗手，等再回来的时候，周几行主动喊了声叔叔好，许老师还是瞧他不得劲，加之刚被老婆骂了一顿，心情不悦的嗯了一声。
　　就这么嗯了一声，就给庄老师用筷子敲了下脑袋：“许潮阳，你几岁了！跟小辈甩什么脸！”
　　许老师：“庄一红你最近点名道姓的喊我太多次了！”
　　还是老样子。
　　周几行低头掩笑。
　　他和许度坐在一排，许度的手肘挨着他的，周几行笑的时候，许度正好侧过了脸。
　　周几行笑进了他眼里。
　　看来他妈说得没错，周几行真的很喜欢亲情啊。
　　都入座了，庄老师把母爱当洒水车撒，一点都不怜惜的，一个劲的给周几行的夹菜，好像一段时间不见，周几行瘦成了柴火棍一样。
　　庄老师关心周几行，许老师和许度认命的做着背景色，庄老师突然转了话头：“许度，现在你俩住一块，你多让着点人家。”
　　今天刚抢了厕所的许度：“哦。”
　　庄老师：“我看你最近也没什么事，你俩多出去走走。”
　　许度心说他可不敢把周几行弄出去溜，李程会杀了他的。
　　他正想反驳，庄老师：“我看你也每天坐地铁也麻烦，买辆车吧。”
　　许度瞬间眼睛一亮，嘴上矜持：“车么？有必要么？”
　　庄老师：“那算了。”
　　许度狗腿一笑，夹了最大的那只鸡腿，殷勤的搁在庄老师碗里：“妈，咱们什么关系啊，就不兴客套了啊。”
　　庄老师笑了，周几行也乐了。
　　许老师：“出息。”
　　庄老师是真打算给他买车，都三十的人，不说多好的，总得有辆车，而且现在有了周几行，总不能每次都打车，像什么话。
　　许老师跟许度说了，二十万左右的车，首付他们出，贷款他自己还，许度欣然同意。
　　周几行的钱，他是不打算用的，应该说，压根就没把那钱当自己的。
　　晚上他俩躺上同一张床，许度趴着，嘴里叼着吸管，甜腻腻的旺仔吸到嘴巴里，另一手拿着手机在选车，看周几行洗完澡，爬上床了，就举着旺仔问他喝不喝。
　　周几行给了他一个白痴的眼神。
　　许度啧，咬回吸管：“别人送的，我妈说我不喝就没人喝了。”
　　周几行：“嗯，补补脑。”
　　许度随手拿了个枕头糊他脸，这段时间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距离产生的那一丢丢丢的美也没了，每天吵来吵去的。
　　许度在力量上打不过周几行，所以得借助天时地利，将工具和技巧发挥到极点，打着打着，许度骑到了周几行身上，一不小心，牛奶喷了周几行一脸。
　　许度：“……”
　　许度是看着周几行脸色变了又变，黑了又黑：“许——度——”
　　许度麻溜的从周几行身上下来，打算迅速撤退，保留战斗力，寻求避难所——庄老师屋里。
　　他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结果下床的时候一脚没踩稳，被子跟着他滑下床，摔了个四脚朝天。
　　得。
　　许度知道自个完了。
　　他看着天花板顶的那盏灯都自带柔光，再插俩翅膀，就可以带走他了。
　　周几行抬手，抹了把脸，他站在床上，俯视着姿势狼狈的许度：“我刚洗的澡。”
　　许度：“我的错我的错。”
　　周几行跳下床，一把捏住许度的脸，许度给他捏成了金鱼嘴，眼睫扑扇扑扇的：“要不我给你再拿一瓶，你喷回来？”
　　周几行：“幼稚。”
　　许度：“……”
　　那请问，您现在这么捏着我脸就不幼稚了？
　　“那大哥你要怎样？”许度抬腿想蹬他，人还没踹着，就给周几行压了下去，周几行坐在他腿上，还好没用力，要不然许度得给他坐废了。
　　“大哥？”许度的脸白，害羞的时候从耳朵根红到脸颊上，这会给周几行捏着，居然捏住了两道指印。
　　周几行眉头一挑：“叫声哥哥听听。”
　　许度：“…………滚。”
　　周几行放了点力下去，压着许度的腿，许度的脚微微侧向一边。
　　周几行嘴角上扬，笑意恶劣：“嗯？”
　　力气还在一点点增大，许度牙根慢慢咬紧，他盯着周几行看，周几行脸上还有没擦掉的奶渍，这会已经滑到了下巴，顺着下颌线条摇摇欲坠。
　　许度放弃：“哥哥哥，行了吧。”
　　周几行被许度推了下去，往后一靠，靠在了床边。
　　地板凉丝丝的渗入进脚底，许度脚趾头动了动，然后拍了拍屁股，滚回床上，从枕头下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还是他刚才看过的车型图片。
　　周几行还坐在地上，因为这个姿势，裤子线条收紧，卡在臀部位置，露出一截脚踝，他刚洗过澡，没穿袜子，比许度大了两码的脚踩在地板上，手掏了掏，摸出烟盒，掐着烟盒一掀，抖出一根含上，点烟的时候习惯性微微低头，含糊道：“你要买车？”
　　许度：“废话。”
　　周几行搁下打火机：“我那有。”
　　许度抬头：“嗯？啥？”
　　周几行：“你要开的话，明天我让小冰把钥匙送你。”
　　许度懂了。
　　许度突然发现这货在自己面前还挺无产阶级的。
　　他不知道周几行挣多少，但是以他们目前互不对眼的情况来看，吵的多数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没有因为金钱上的不平等阶级吵过架。
　　许度：“不不不，我妈好不容易答应给我买车，你别捣乱啊。”
　　周几行笑了一声：“还没决定好？”
　　许度：“废话，好歹我第一辆车，还不让我纠结一下么？”
　　周几行：“你想要什么样的？”
　　许度直截了当：“省油的。”
　　周几行：“……”
　　许度在那嗷嗷叫：“现在油价很贵的好么！”
　　周几行确定了，跟许度这种人真的是正经不起来，他用力抽了口烟，恨铁不成钢的道：“电动车挺适合你的。”
　　他没法跟许度沟通，抽完了这根烟，就起身去厕所洗了把脸。
　　许度滚在床上，自个嘟囔：“我们穷咸鱼都是这样的。”
　　等第二天两个人回去，庄老师装了一大堆东西让他们带走，许度这才提了不到两分钟就嗷嗷叫累，他现在非常怀疑等他提到车，会不会他每回回来都被庄老师大包小包的塞满后备箱。
　　老母亲总是担心你那什么都没有，就算有，那也一万个不如家里的。
　　周几行装模作样的从许度手里分走了一些，自己提着，这份绅士保质期相当的短，可能下了楼，就迅速过期了。
　　庄老师拍了他一脑袋：“这才多少，你看人家小周，提得比你多那么多，人家说什么了么？”
　　许度：“……妈，那是因为他刚拿走啊。”
　　庄老师直接无视了儿子的直言真相，转头关心周几行：“小周啊，听说你这回休息，你们累啊，是得好好休息，这回休息到什么时候啊？”
　　周几行张嘴，还没回答，庄老师就继续道：“小年还在不在D市啊？过年呢？”
　　周几行：“我……”
　　庄老师：“你要没事的话，阿姨随时欢迎你来，咱们一家人好好过个年。”
　　周几行：“阿姨……”
　　许度探了个头出来：“妈，你话太多了，我们得走了。”
　　庄老师：“诶诶诶，走走走，快走，我没你这个儿子。”
　　许度一边被庄老师推着往外走，一边囔囔着：“真得走了嘛，我还得上班呢，矜矜业业说的就是我。”
　　这话连他亲妈都不信。
　　上了的士，许度侧头：“你别管我妈啊，她就是这么一说，别有压力，爱来不来，懂？”
　　许度看周几行微低着头，半天不吭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周几行好像才被撞醒，呢喃一声：“原来有这么多节日……”
　　………
　　二十万，豪车基本没戏，紧凑紧凑也就能买个宝马1系，装不了逼，许度挑来挑去最后还是买了别克，保险购置税贴膜什么的零零碎碎加起来还在许度预算之内。
　　提车那天，许度特意开着车带着周几行去吃了一顿老陈家的酸辣粉，五块钱一碗，酸菜花生米随便加，美名其曰要勒紧裤腰省钱。
　　周几行戴着棒球帽，压在帽沿下的脸渐渐发黑，许度在他发火之前又点了一份价值两块五的卤豆腐：“好了好了，甭气了，喏，都给你。”
　　他把卤豆腐的盘子往周几行面前一推，然后自个拆了筷子，在碗里头搅了搅，夹起红薯粉大口大口吃，辣椒呛得许度脸上冒汗。
　　周几行看着他，许度吸了吸鼻子，抬头问：“不吃啊？”
　　周几行：“傻逼。”
　　许度：“……”
　　特么又骂我？
　　许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傻乐的样有多蠢。
　　大概是最近天气不错，霉运晒干了，起码没像之前那样坏事接二连三的来。
　　许度做了车主后的兴奋都还没消退干净，又一个好消息来了——杜置林做了检测，阴性。
　　虽然还没有完全排除，但基本上是确定下来了。
　　院里说要聚会，为杜置林庆祝，杜置林笑了，不同于之前温和安慰，真的是劫后余生吧。
　　“不过去看看？”许度问躲在窗帘后的小何。
　　小何低着头，藏着：“才不去。”
　　许度：“啊……是么，那晚上呢？”
　　小何：“不去！！”
　　许度笑了，他伸了个懒腰，然后靠在了椅背上，眼笑得微微眯起：“哦，是么？”
　　小何踹了一脚许度的椅子脚，跑了。


第七十八章 吃夜宵么
　　许度拿出手机，低头给周几行打了个电话，过了一会，那边才接了电话，带着微微喘音——前段时间周几行嫌附近没地给他锻炼，然后硬是拉着许度把隔壁房间整理了出来，他买了一堆运动机械堆在那，每天闲得没事就在里头锻炼，搞得许度边吃外卖，边摸着自己只有一块的腹肌……
　　不过他俩还是睡在一起，很遗憾，房间太小，他那个两万块的跑步机就占了房间的一半位置，根本没可能再摆下一张床。
　　是的，周几行那个畜牲，为了放他的那些破烂玩意，还丢了他一张床！
　　周几行：“什么事？”
　　呿。
　　听听这语气。
　　谁乐意找你了。
　　许度扯了扯领子，无声的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晚上不回来了，你自己吃……”
　　啪——
　　电话挂了。
　　许度：“…………”
　　我操你祖宗！！
　　………
　　晚上聚会，地点选在了离医院还蛮近的一家音乐饭店里，包厢一分为二，KTV和用餐室各占一半，方便还便宜。
　　来的有十几个，大多数是男医生，还有科里的几个小护士。
　　杜置林给灌酒灌得凶，一杯接着一杯，看得出来，他自己也高兴，喝了不少，还好他不是许度这个酒量，要不然早趴下了。
　　“许医生。”有人在许度边上坐下，许度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眼科的冯臻，两个科完全不着边，平时没有交集，也就偶尔打个照面，许度有点意外他主动坐到自己身边，“怎么不喝点？”
　　许度：“不了，我不喝酒。”
　　“家里管的严？”冯臻手中握了酒杯，高脚杯中摇曳的是价格中等的红酒，他戴了眼镜，金色的，架在鼻梁上，算是院里相貌还算端正的年轻医生。
　　许度听了他这句话不太舒服。
　　一个不算熟的人语气里充满了打探。
　　冯臻：“不好意思，我问多了，我只是有点好奇大明星在家里是不是和普通人也一样。”
　　许度：“嗯，一个鼻子两个眼。”
　　“是我错了，给你道歉。”冯臻自罚一杯，就起身换了位置。
　　吃过饭后，非要挤在一块唱歌，没几个唱得好听的，跑调的跑调，瞎唱的瞎唱，杜置林脸都喝红了，被几个同事围坐着继续灌酒。
　　许度坐得远，他突然觉得有点没劲。
　　不过，杜置林没事就好。
　　他的没事，好像为这段时间的风波彻底画上了句号。
　　聚会结束，许度把杜置林送上车，杜置林突然扑到他身上，许度给他往后撞了一下，熏得他一身酒味：“度儿，度儿，我真开心……”
　　许度收口气，在他背上拍了拍：“嗯，没事了。”
　　杜置林一个人住，许度总不能把他直接丢到楼下就走人，等他辛辛苦苦把杜置林弄到床上，差点累瘫到地上的时候，才发现周几行真是不容易。
　　他还是开车送他回来的，周几行居然那么好脾气的背了他一路。
　　他开车回家，到了地方，也没下车，看着前面黑漆漆的几棵树，突然涌起一阵暖意。
　　“喂？”
　　还是那么大爷的语气。
　　许度：“我在楼下。”
　　周几行在电话那端无声挑眉。
　　许度：“要不要出来吃个夜宵？”
　　勾引，不，勾搭……好像也不对，诱惑一个每天为了他那几块腹肌努力健身的人出来吃夜宵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
　　周几行居然完全经受不起诱惑的同意了。
　　夜宵真是全人类健康的公敌。
　　许度在楼下等他，周几行显然刚洗过澡，穿着棉质T桖，外头就搭了一件冲锋衣，脚上还踩着拖鞋，他往周围扫了一眼，看到许度，走了过来。
　　许度：“我凑，你不冷啊？”
　　周几行把冲锋衣的拉链拉高，嗯了一声。
　　“算了，冷死你活该。”许度转身打开车门，拿了个棒球帽出来，扣到周几行脑袋上，“走过去了，就在小区后面。”
　　周几行被他扣上棒球帽的时候，愣了一下，许度手收回后，眼前又恢复明亮，许度已经抱着自己，说不开车的人，冷得哆哆嗦嗦的往外走了。
　　周几行咽了一下喉咙。
　　………
　　小区后有一条夜街，夜宵摊摆了一整排，炒粉炒面麻辣烫都有，许度压根没问周几行吃什么，径自往烧烤摊一坐。
　　他来，就是吃烧烤的：“老板，来两斤香辣，两斤蒜蓉小龙虾，来六十个串，两瓶……唔，两瓶啤酒吧。”
　　周几行看了眼缺了个口的塑料大红凳子，垂眼坐下：“我不会在背你了。”
　　许度：“行行行，我要醉了你就把我丢这喝西北风，千万别管我。”
　　“啤酒来咯！”
　　两瓶啤酒上桌，其他还得等着。
　　许度招手：“老板，开瓶……”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磕的一声，眨眨眼，周几行已经把开了的酒搁桌上了：“我去，有一手啊。”
　　周几行：“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许度：“……”
　　你的酒量也没好到哪里去好么？
　　小龙虾上了桌，满满两大盆：“这是香辣的，这蒜蓉的，先吃着，串马上就来咯！”
　　许度把袖子挽了起来，一副要出大招的样子，夜宵，不，应该大多数的东西自个吃都没意思，抢着抢着才有胃口。
　　夜幕笼罩着大地，灯火点缀着黑夜，行人匆匆来来又去去，他们坐在这，听炒锅里的蛋炒饭在翻腾，听酒瓶碰撞的声音，听没什么营养的聊天，后面那桌在讲他们老家。
　　另一个人听了惊讶，还有这种东西么？
　　“小地方嘛。”
　　“对，也不知道那些女的是咋想的。”
　　……
　　许度听事的时候，习惯自个杵在那。
　　周几行：“听完了？”
　　许度手动了动，啤酒瓶的凉意贴着手心，指纹留在了青色玻璃上：“习惯了，吃饭的时候就习惯了听别人讲什么，有时候还爱跟着说两句。”
　　周几行嘴角抽了抽：“没人骂你？”
　　许度：“偷偷的嘛，又没人听见。”
　　就应该把这贼眉鼠眼样放到微博上，给那些舔他照片的人看看，这个医生到底帅不帅。
　　还什么高岭之花，就是条咸鱼。
　　许度慢吞吞的剥了只虾，他拿给周几行看，别误会，他完全没有剥给周几行吃的意思，就是给他看一眼：“你瞅瞅，这玩意长得太犯规了，按重量卖的玩意脑袋居然这么大，它就应该去做缩头手术！”
　　周几行有点想笑，他压着嘴角：“吃你的，废话那么多。”
　　许度今天话挺多的，平时他也说，但说完后周几行要是不理他，他也不会拿热脸去贴人冷屁股，今天一个劲的逼逼：“坐一块总得说说话吧。”
　　周几行：“这么开心？”
　　“那当然！”许度有点想拍胸脯，可基于他现在一手的汤汁，还是算了，“我心里这块大石头，可算放下了。”
　　“如果是，会愧疚么？”
　　许度闻言一愣。
　　周几行：“如果陶证真跳了，或者杜置林真的感染了，会愧疚么？”
　　许度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他不愧疚于那个人的自杀。
　　过了一会，许度把虾头拧下，丢在一边：“啊，为什么要问这么伤脑细胞的问题？”
　　周几行：“随口。”
　　许度：“那我就随口不回答了吧。”
　　周几行：“……”
　　许度看他表情，乐了：“不会，我又不是圣母，也不是奥特曼，有拯救所有人的义务。”
　　许度一顿，补道：“当然，我会难过，但这并不影响我继续走下去。”
　　周几行：“那什么会影响你继续走下去？”
　　许度想了一下，然后答：“没钱吧。”
　　周几行：“……”
　　许度：“真的，我读书的时候就想以后不用挣太多钱，够用就行，结果工作了才发现，钱永远都不够用。”
　　周几行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许度微微抬头，自言自语似的：“如果一定要让我选择一种死法，就让我被钱砸死吧。”
　　周几行：“呿。”
　　“你懂个屁屁！”许度一个虾头砸过去，“我现在可是要养房养车贷养老……的男人！”
　　周几行牙一呲：“养什么？”
　　“没……”刚才嘴快差点说错话的许度埋头磕虾，磕虾使他快乐，“吃吃吃，赶紧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几行没怎么吃，他让老板拿了两个杯子过来，他倒了半杯啤酒，慢慢在喝。
　　夜生活悠哉宁静。
　　打破这种宁静的是没有夜生活的李程，他一个电话打来，周几行任着电话在那震半天，就懒得接。
　　许度嘬了嘬手指头：“电话。”
　　周几行一副习惯性不接的样子。
　　许度想了下，到现在为止，好像只有周几行打不通他的电话，还没有他打不通周几行电话的时候。
　　李程真惨。
　　许度：“接呗，接电话又不要钱。”
　　周几行给他翻了白眼，他拿起手机，接了电话，李程也不问他怎么半天才接电话，只问：“你在那？还在许度那么？”
　　周几行嗓音懒懒：“嗯。”
　　李程：“人呢？”
　　周几行：“对面。”
　　许度听到对面两个字，抬了个头。
　　李程：“那行，你们等会，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周几行把手机放进兜里，他习惯性这样，因为李程给他念过几万遍的：小心手机小心隐私！
　　许度磕虾磕得欢乐，周几行看见他嘴角的油渍，许度瘦，看着跟营养不良似的，不止身上白，嘴唇也白，特别是冬天，白到带了点紫色，典型的缺血，大红大艳的油渍现在挂他嘴角上，有点亮晶晶的，说话的时候，那张嘴一张一合的：“李程要来啊？”
　　周几行：“嗯。”
　　许度扫了一眼这一桌的虾壳：“那还要点点什么么？”
　　周几行：“不用，他不是来吃夜宵的。”
　　十五分钟后，李程掀开帘子，坐进来，扫一眼桌子的烤串和小龙虾：“吃夜宵呢，那我也来一点吧。”
　　许度：“……”
　　周几行：“……”
　　………
　　周几行没给李程好脸色，看他就跟没得骨气，上赶着吃嗟来之食的乞丐一样。
　　正好李程也习惯了周几行没张好脸，对于周几行此刻的表现，一点都没在意。
　　他吃了一盆子的小龙虾，又叫了两斤香辣蟹，一盘凉拌猪耳朵，三十个串，周几行跟许度两个人才叫两瓶啤酒，他一个人干了三瓶，别的不说，这酒量就甩他俩一条街。
　　李程手握着筷子，往这边夹夹，又往那边夹夹。
　　周几行嘴角抽搐，嫌弃爆表：“你饿鬼投胎？”
　　“诶！”李程夹了条猪耳朵往嘴里头送，嚼得带劲，“你不懂啊，自从带了你，忙死累活的，好些年没像这样，坐大街边上吃夜宵了。”
　　他干了口酒，爽！
　　许度：“……”
　　他还以为李程来了，又得念叨他把周几行弄出来见人了呢。
　　等李程吃饱喝足了，掏出钱包：“这顿我请了。”
　　这话是跟许度说的，看来周几行早就养成了跟人出去，别人付钱的习惯。
　　三个人从后街往回走，从后门进了小区，小区大晚上的没几个人，就他三走路的声响。
　　李程跟许度说着话，全是没营养的瞎扯，周几行一个人走在后头，叼了根烟，抽得二五八万，六亲不认的。
　　到了楼下，许度下意识的看了眼自个的车，李程是什么人啊，他迅速的捕捉到了许度这一眼：“小许啊，买车了啊。”
　　许度：“嗯。”
　　李程：“怎么停这了？”
　　许度：“还没买车位，就先停着了，小区里没人查。”
　　李程哦哦两声，他当然没觉得许度买不起一个车位，那五百万就是经他手转出去的。
　　虽然许度一开始就说好了不要钱，但这钱，周几行一说，他就立马给了。
　　他们做这行的，不能欠。
　　现在明摆着是周几行非要在人家家里头蹭吃蹭喝，五百万是多了点，但咱也不能小气，只要许度吃到了甜头，不再三要钱就成。
　　更何况，截图什么的他都收好了，自己有备无患的造好了道德高点。


第七十九章 他就是这样，任性惯了
　　“呵。”
　　走在后头的周几行终于对他们这一路没营养的对话发表了看法。
　　虽然就一个字。
　　李程回头炸毛：“你又抽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抽烟！懂不懂！”
　　周几行取下烟头，掐在旁边的垃圾桶上的烟斗上，然后顺手丢进了垃圾桶，穿过他俩身边，率先踏上了楼梯上楼。
　　许度那天把钥匙给他后，就没再收回，自个用的是办公室里的备用钥匙，周几行自己开了门，就进去了，反正是越发把这地当自己地盘了，看得李程都觉得臊得慌，跟许度陪笑：“他就是这样，任性惯了。”
　　许度倒是没觉得什么，可能是早就习惯了吧。
　　……
　　许度给李程倒了杯茶，茶叶是庄老师装来的，许度这么懒一人，烧个白开水都嫌累的慌，给自己泡茶就更不可能了，这回茶叶总算见了天日。
　　李程：“不用客气，都自己人了。”
　　他还是喝了口茶，茶叶不差，李程刚吃了一肚子的油腻，这会喝了茶，正好解腻。
　　他搁下茶杯：“几行，剧本看得怎么样了？”
　　周几行坐在一旁打游戏，回答的时候只盯着屏幕，也不看他们：“嗯。”
　　这一声嗯也不知道是看好了，还是没看好，李程也没深究，反正他就是顺口问一声：“最近休息得怎么样了啊？”
　　周几行：“嗯。”
　　李程从进门就看着这屋里乱糟糟的一团了，他扭过对着许度笑笑：“真是辛苦你了。”
　　是辛苦。
　　心累。
　　庄老师估计是给他们二人世界，最近都不怎么来了，吃饭还好，反正就是外卖外卖外卖，烦的是家务活，周几行啥也不干，可怜许度自己也不想干，两个人屋里越发的像垃圾堆。
　　他都不知道周几行到底图个啥，上哪吃外卖不是哪个味？酒店还包清洁打扫呢？至于到他家屋里闻味呢？
　　周几行没提过这个，每天过得跟一个住客似的，哦，一个非常随意把屋里改成他顺眼顺手的住客。
　　李程：“小许，工作怎么样？医院里头忙么？”
　　杜置林估计快回来了。
　　等他回来了，许度还能在闲一点。
　　许度随口道：“还行，老样子。”
　　李程：“好好好，老样子才好，像我们，最怕就是突然杀出事来，就跟之前那几件那样，操得我是白头发都出来了，你瞅瞅，我这还没结婚呢，就跟养儿子似的。”
　　许度心说，有把儿子寄养在别人家的么？
　　他好想把人打包送回去。
　　许度不敢打包的那位开了口：“说什么事就说，吵死了。”
　　习惯了说话铺垫婉转的李程：“……”
　　李程被自己人折了面子，不免尴尬，好在许度给他丢了个阶梯：“没事，你说，我听着。”
　　李程干咳一声，尽量不那么僵硬的解释道：“是这样的，几行休息也有一阵了，劳逸也得结合嘛，我最近接了个消息，正好有一档综艺找上了几行，这不，来问问他的意见。”
　　周几行：“不去。”


第八十章 再叫就这样有人来了
　　周几行游戏声音挺大，biubiubiu～的响半天，他挪了下手臂：“而且你这趟也不是来问我的吧。”
　　李程：“……怎么会，那肯定都得问啊，谁还能驳了你的面子。”
　　李程是真不想跟周几行这个太过熟悉他的刺头讲话了，他转向许度：“小许，平时看综艺么？”
　　许度：“偶尔。”
　　李程：“都看的什么综艺啊？说来听听。”
　　许度：“黄总。”
　　李程：“……”
　　懂了。
　　李程：“有没有兴趣，自己去试试？”
　　许度：“啊？”
　　李程表现得特别耐心：“是这样的，你跟几行现在不正是‘热恋’么？你也懂吧？光拍拍照片还是不够。”
　　李程给了许度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许度：“……”
　　不，他不想懂。
　　李程：“这档综艺也很简单，就露个脸，看看花花草草，就完事了，而且薪酬这个数。”
　　李程比了个数。
　　连续被金钱摁在地上摩擦的普通人民许度：“……”
　　李程：“这钱我们不要，都给你，你也辛苦。”
　　许度：“不是，我……”
　　李程直接敲定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哈。”
　　他起身：“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们早点休息。”
　　李程业务熟练，溜得特快，他料定了许度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答应了的事就会硬着头皮去做。
　　许度尔康手举在空中，嘴里的话一句都还没来得及说完，欲哭无泪：“我……”
　　周几行拿起手机起身：“你自己答应的。”
　　许度：“我没有！”
　　有没有都没关系了，因为压根没人听他说。
　　晚上小何给许度打来电话，拐着弯问杜置林怎么样，许度也不好说人家都拒绝你了，你还这么上心人家的事，他怕这么说了，伤小姑娘的心。
　　按照老许家的传统教育，伤了女人的心，那是要挨打的。
　　他不问，小何倒是自己别别扭扭的说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许度：“……行吧，你能看开就成。”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阳台上取下刚洗好的睡衣，庄老师不在，同样是往洗衣机里头一扔，可洗出来的味，就是感觉不一样。
　　许度嗅了嗅：“行了，我洗澡去了。”
　　小何一听：“鸳鸯浴么？”
　　许度：“……”
　　许度直接把电话一挂，这会一点都不担心伤了小姑娘的心。
　　他洗澡的时候，周几行站在阳台上抽烟，阳台上搁着一盆一盆的绿植，没有庄老师的打理，小葱都有些焉了，懒懒的弯着腰，学着没了太阳的向日葵垂着脑袋。
　　周几行夹着烟，手机搁在那盆葱边上，屏幕亮了又亮，周几行重重的吸了口烟，烟圈从鼻子里喷出，烟雾缭绕，这一会，就抽了小半盒，李程要是在这，早就嗷嗷叫了。
　　电话停了，短信翻着新，一条一条占据在屏幕上，周几行没看，拿起手机统统删了，然后直接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这会清净了，连短信都没了。
　　电话再来，就是李程打来了的，李程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听着声音估计刚坐下：“怎么样？许度说什么没？”
　　周几行语气沉沉，他的身形融于夜色，结实的脊背绷紧了衬衫线条：“别瞎招惹他。”
　　李程愣了一下：“嘿，我这还不是怕你们没营销，人家说你们造假么？”
　　“本来就是假的。”周几行把烟头重重一碾，挨着了旁边的小葱，小葱没稳住，一整盆摔了下去，哐当一大声，四分五裂，泥土四溅，“别说那么好听，尝到甜头的是你。”
　　“什么声？”
　　一串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阳台的拉伸门被拉开，急急忙忙套了睡衣出来，头发还在掉水的许度冒出个身来。
　　他左右扫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周几行身上。
　　周几行站在角落里，面容隐于沉沉夜色，他抬手，把电话掐断，放下手：“没什么，葱掉下去了。”
　　那盆葱放阳台上有两三年了，盆底都给阳台留下了痕迹，许度听他一说，愣了愣，然后手撑着围栏往下看，下头黑不隆咚的，什么都看不着：“你没事吧？”
　　周几行：“没事。”
　　许度：“那我下去看看，砸到人就不好了。”
　　许度说着就往外跑，周几行在背后看着他，许度睡衣没有穿好，衣角夹住了，后背露出了一大块，他都没觉得凉，可见他是真急。
　　不一样。
　　他和许度，此刻好像是平等的，但是周几行知道，他们不一样。
　　过分的温情把完全清晰到冷酷现实的条例蒙上了一层薄雾，一抹就能看到原本的样子，但是周几行没有。
　　他们不是情侣，也不是家人，本质上就是那份恶作剧一般的对象分配，和互不相干的明文合同。
　　许度可以把亲情分他一半，但他不行。
　　李程可以跟许度一口一个小许许度，可以为了他指着骂周几行，可以跟许度坐在路边摊上像朋友一样喝着啤酒，吃着烤串，那是因为他想要许度身上的价值，但一旦许度成为了拖累，他会毫不犹豫的抛弃掉许度。
　　尝到甜头的是李程，卖·腐带来的经济利益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早就不是一张照片就能打发的事了。
　　门开了，许度怏怏起来，估计是爬楼梯爬累了：“还好没事，周几行你个小辣鸡，大半夜站阳台上干嘛？还好晚上没人，砸到人了那又不是西瓜，砸烂了就算了。”
　　他走近了，皱了皱鼻子：“你是抽了多少，不怕李程打你啊。”
　　周几行突然拉住了许度的手腕，他的力气一向大，攥得许度有点嘞。
　　许度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周几行：“干嘛？”
　　周几行没说话，一双乌黑的眼沉沉看着他。
　　许度：“我不会告状，你抽不抽关我什么事，但是那葱，你得承认错误，我妈养好几年了，要我弄死的，她得弄死我，亲儿子比草还不值钱。”
　　周几行：“是我就不会么？”
　　许度：“废话，你见我妈什么时候骂过你？”
　　许度挣了挣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松了，我还得下去把土扫了。”
　　周几行松了手，许度嘟囔着去找扫帚和灰斗，庄老师做事有规有矩的，他不行：“放哪了来着？我扫了地么？好像扫了……”
　　“许度。”
　　许度摸着后脑勺，回头：“干嘛？”
　　周几行大步流星，几步到了许度身边，他抬手，许度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下一秒，周几行把许度的衣角扯了下来：“傻逼。”
　　许度：“……”
　　我日你妈！
　　周几行转身开了门：“拿着。”
　　“啊！”许度终于找到扫帚了！他给放在周几行健身室里了，“都是你！整得跟你窝似的！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进！”
　　行吧。
　　周几行默认了他的借口，他又翻出一个纸箱塞到许度手里，率先下了楼：“拿着，下来。”
　　“诶！！你干嘛呢！”许度想走，又转身赶紧拿了扫帚和灰斗，跟着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踩下楼。
　　他没看到周几行，低眼，捻了捻指尖，带着一点嫩滑的冰凉。
　　来自于他的后腰。
　　………
　　小葱从楼上摔下来，并没有摔得粉身碎骨，毕竟养了那么多年了，土都结成一整块了。
　　许度蹲在边上，时不时抿一抿碎土，直叹可惜。
　　周几行站在边上，居高临下看他：“你连葱都能养出感情么？”
　　许度抬头，一脸不爽的看着这个罪魁祸首：“每天看着当然啊。”
　　周几行：“都记得么？”
　　许度：“你今天废话很多诶！当然是我自己的东西才惦记啊！我惦记别人的做什么！”
　　他连高中同学的名字都记不全。
　　“嗯。”周几行似乎满意了，“装进去吧。”
　　许度一听：“什么？”
　　周几行拖鞋碰了许度拿下来的纸壳子：“不是舍不得？”
　　“哦。”许度懂了，“你是叫我把我葱装这里头养啊？能行么？这一块块的。”
　　许度把还插着葱苗的最大的那一块搬到盒子里，他抬起头：“喂，你能不能不要光说不做啊？”
　　周几行双手插在兜里，眉峰敛起，一副嫌弃土也嫌弃蹲在土边上那坨许度的样子，许度看不顺眼，扑过去，两手往周几行裤子上一扒拉，只想把手上的土往周几行裤子上蹭。
　　你不是嫌脏么？脏死你活该！你就自己洗裤子吧你！
　　周几行眼眶放大，往后退了一步，脚跟挨着台阶，突然间，双腿一凉。
　　周几行：“……”
　　许度：“………………”
　　深冬的风飒飒的吹着，吹过了树叶，吹过了路面，也吹过了……周几行的两条腿。
　　许度瞅着那条黑色平角内裤，用力的咽了下喉咙，他真只是想蹭把土！
　　周几行咬牙切齿：“许——度——”
　　许度，生于安乐死于名为周几行的忧患。
　　愿上天有好生之德，让他下辈子不要再碰见周几行了……
　　许度：“我错了，我真错了，不是，你裤子怎么那么好扒……”
　　周几行：“怪我咯？”
　　许度不敢点头啊：“我的错，我的错，要不我也给你扒一回裤子？我不动，真的。”
　　大晚上的，两个加起来都快六十岁的高龄男人正在楼下……玩你扒我，我再扒你一下幼稚游戏。
　　你以为周几行一个堂堂正红的大明星会做那么幼稚的事么？
　　事实证明……他会。
　　周几行不止扒了，还扒得很彻底，整条都给他扒下来了，许度被周几行扛在肩上，羞耻爆表，周几行还在他耳边说：“说好的不动？”
　　许度那个黄河泪啊。
　　许度全身都白，脸都那么白了，两条腿更是白得过分，他瘦但是身形好，腿又白又直，到了脚踝那还有个窝窝，裤子被扒到了他脚底边。
　　周几行：“抬脚。”
　　许度我操，他攥着周几行的衣服：“这是楼下！楼下！”
　　随便来个邻居看见了，他都不想活了。
　　周几行呵呵：“你扒我那就是在楼上了？”
　　许度：“那是意外！”
　　周几行风轻云淡的哦了一声：“那我也是。”
　　是个屁！！
　　许度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周几行突然把他腿一抬，许度头直直往下坠，整个身体早就失了平衡，他嘴巴张大，下意识的抱住了周几行的腿：“我操我操我操！！！周几行我跟你拼命！！”
　　许度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拼个屁屁，他拿什么去拼？
　　周几行攥着他两条大白腿，哼笑一声，把拖鞋扔掉，裤子攥了出来，然后放开了许度。
　　许度坐在地上，捂着裆，彻底体会了一把周几行双腿凉凉的感觉，脸红到了耳朵尖，烫得眼眶都红了：“裤子给我！！”
　　周几行一手拎着他的裤子，心情颇好的，转身上了楼。
　　许度：“…………周几行你要死啊！！！”
　　周几行一脚刚踩上楼梯，闻声回头：“再叫就真有人来了。”
　　就好像有人听到了周几行说的话，楼上突然间亮了盏灯，把许度吓了一跳。
　　周几行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贱得要死，他哼着小调自个先上了楼，留许度一个人跟做贼似的，左看右看，最后赶紧抱起纸盒，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上了楼。
　　门一关，许度进去的时候周几行正在悠哉悠哉的煮咖啡——咖啡机是他自个买的，许度这屋已经堆了不少他乱七八糟的玩意。
　　许度：“周——几——行——”
　　周几行守在咖啡机边上：“嗯，听到了。”
　　妈的，我要跟你拼命！
　　许度像一个威武〔其实并没有〕的将军一样，舍身取义〔也并没有〕的扑了上去，周几行攥着他的领子，往旁边一拉：“摔坏了，你赔。”
　　许度：“我还赔不起一个咖啡机么！！”
　　周几行说了个数字。
　　许度：“……”
　　许度感觉林俊杰……不，俊杰在召唤他识时务一点。
　　周几行突然叹了口气，把他衣领压了压，跟哄小孩似的：“去穿上裤子，别着凉了。”
　　许度：“……”
　　到底是谁害的啊？
　　但是许度还是去穿上了裤子，他不习惯在别人面前只穿着一条内裤咣当着。
　　周几行背对着他，锻炼得体的身形很健美，肩宽腰窄，贴合线条：“要喝一点么？”
　　许度没好气道：“不喝。”
　　周几行把煮好的咖啡倒了出来：“嗯，本来也没煮你的。”


第八十一章 我给你做台阶
　　许度那个气啊。
　　周几行端着咖啡，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坐到了许度对面：“不想去就摇头。”
　　许度：“嗯？啥？”
　　周几行抿了一口咖啡：“综艺。”
　　“哦，你说那个。”许度的思维明显在被周几行带着走，“其实也没什么，但是我的确不怎么想上电视。”
　　周几行状似平淡的问出：“为什么？借着这个机会火一把不好么？你的粉丝好像还挺多的。”
　　周几行说的是微博粉，自从看不着周几行黑料后，许度都很久没打开过微博了。
　　他那个微博，到现在为止也就官宣那一条微博：“小姑娘闹着玩的，哪能当真。”
　　“我给你做台阶。”
　　许度一愣。
　　周几行看着他的眼睛，他这话听不出什么情绪，当然，也听不出真诚。
　　名利、金钱、拥戴……触手可及的东西，真的有人能拒绝么？
　　周几行看着他，像是要把许度看进眼睛里，漆黑的，深沉的……
　　许度倒是没想那么多：“算了吧，太累了，我就想好好上班，下班了吃吃喝喝，所有的休息时间都拿来躺着窝着。”
　　周几行开口，吐出两字：“傻逼。”
　　许度炸了：“我操！你还骂上瘾了是吧！！”
　　周几行勾唇一笑，抬手，指尖点在许度的额心，指腹带着咖啡的余热，许度看着他两片唇轻轻张开：“我就骂了，怎样？”
　　那点余热，迅速升温了。
　　………
　　许度不知道周几行是怎么跟李程说的，后头李程的确是没再找他，他继续过着跟周几行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的日子。
　　周几行此人虽然啥也不干，椅子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直接绕道走，跟在庄老师面前帮这帮哪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有一个优点，就是大部分事都能将就。
　　他不干，许度也不干，他也从来不会让许度去做什么。
　　外卖点啥吃啥，也不管贵不贵，肉不肉，味道怎样。
　　这点许度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他屋里快成垃圾堆了。
　　除了这些，许度日子过得还算凑合，晚上从厕所出来，还顺口问了句周几行什么时候走人，他这假休得太长了点。
　　周几行半坐在床上，正翻开着手里的玩意，许度早就注意到了，周几行没事就翻两页，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头都不抬的应了一声：“嗯。”
　　行吧，反正也没指望他答出个啥，许度上床睡觉。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着周几行手机响了，一直响，一直没人接，许度想抬手推他一把，让周几行赶紧接了，结果又懒得抬手。
　　不用他提醒，周几行也接了电话，他拿了手机，出了门，在外面接的电话，许度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不用管我在哪，是，拉黑了，明摆着不想接你电话……这个月的钱我已经给你了，你爱买什么都和我没关系，不要再打给我了……”
　　许度眼皮一沉，睡着了。
　　………
　　他没把那电话放在心上，也从没想过真能见着周几行的父母，就是某一天，许度下班回家就见着了。
　　“儿子，腊八那天你放假么？小周呢？”
　　许度开着车：“腊八您就甭惦记着，这节不节，日不日的，咱家又不信佛。”
　　庄老师炸了：“怎么不信了！能保你们平安的我都信！”
　　许度没两句就服输：“成成成，您要做啥，您说，我老实听着行么？”
　　庄老师这才平静了：“我打算带你俩去寺里拜拜佛，烧个香，晚上咱在家煮个腊八粥。”
　　许度：“……腊八粥可以，其他就免了吧，算了，我回去问问他。”
　　庄老师：“那你可一定要问啊！别转头又给忘了，你就是个金鱼脑袋！”
　　许度用沉默应对。
　　车开进小区，许度眼睛放亮了找地停车，心想转头还是托人去问问车位得多少钱，这么麻烦也挺费事的，耳边他妈的声音还响着呢：“你奶奶也催着咱们回去看看，我这也快放寒假了，你那呢？医院里给假不？你爸也想你奶奶了，想着过年前就回去一趟，看看她老人家。”
　　许度终于找到了空位，停好车：“我回头问问主任。”
　　庄老师：“你奶奶可想你呢，每回打电话都问你来着，又怕你工作忙，不敢打给你，问得你爸都嫉妒了，这当儿子的还跟自己儿子吃醋，这些年岁数真是白长了……”
　　许度到了楼下，看着有人杵在门口，女人长得很高挑，穿上高跟鞋快高过许度了，她戴了块纱巾和墨镜，许度看不着她的脸，但她身上那股子香水味着实让人很难不注意到。
　　有点奇怪。
　　许度也不至于问。
　　他走上台阶，掏钥匙开楼下的门，女人侧过脸来，说实话，这一块，除了周几行那个装逼犯，许度第一回 看人戴副墨镜杵在这：“你住这？”
　　许度莫名其妙：“嗯。”
　　女人：“开门。”
　　许度更莫名其妙了：“你是这的住户？”
　　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眼来：“你这什么态度？就这么跟人说话的，让你开了就开了。”
　　许度在这双眼睛和语气中，找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庄老师还在电话里：“喂？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
　　许度很想问问庄老师，要遇见疑似你结婚对象的老妈，该怎么办。
　　许度杵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灵光一闪，拿着手机，大声道：“什么？怎么这么突然，我马上就过来，你等我！”
　　许度拿着手机就往外走，不知道怎么搞，他躲还不成么？
　　女人拿着墨镜的手高指着：“嘿！给我回来！”
　　许度脚步更快了，仿佛有什么急过尿尿的事，等他爬到车上，坐下了，才松了口气，他妈电话又打来了：“说吧，怎么回事？”
　　许度把刚才那事说了。
　　他妈静默一会：“你确定么？”
　　许度：“那眼睛，真挺像的，我这么眼瞎的人，都一眼就觉得像，个子也高，周几行遗传的他妈吧。”
　　“别瞎说，这还不确定呢。”刚才疑似周几行他妈的囔囔声，庄老师在电话里也听到一些，真的很难想象周几行一个大明星，看着斯文有理，客客气气的人，当妈的是那副德行，也不是，也不能因为一个语气，就把人定死了，说不定人家只是说话直呢。
　　庄老师他们是良心惯了的人，拿好去想人家，庄老师把这些跟许度一说，让他别乱想，要真是周几行的妈，这么走了也不好，不礼貌，回头好好跟人道个歉：“小周在家么？你给他打个电话吧，咱们虽然是一家人，但是我看小周那性格，也不爱让人管他的家事，我们就当作不知道，你让他自己来处理吧。”
　　许度也是这么想的：“成。”
　　………
　　现实是，不用许度联系，周几行自己就回来了。
　　许度拿着手机，回到大楼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眉目极像的母子间正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一个嘴里脏话狂飙，一个散发着冷暴力。
　　许度：“……”
　　他想走。
　　可惜没走成，周几行看到他了。
　　周几行转过身的那刻，许度才看清他的脸，他其实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选在晚上，只戴一个棒球帽，围巾围着半张脸，穿得也简单，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人认出他来。
　　许度看着他的眼睛，有一瞬间，心软了。
　　许度迈步走了过去，他主动拉住周几行的手：“上楼再说。”
　　周几行一双眼一直看着许度，半响，嗯了一声。
　　许度拉着他往前走，对着周母微微鞠躬：“您好。”
　　周母扯着墨镜指着他：“好啊，我就说你怎么溜得那么快，果然是认识的！”
　　她的目光在许度身上打量，很露骨，仿佛一个高贵的买主，在打量一件她看不上的商品，站在优越感的高点，将鄙夷毫不留情的散发着：“狗东西。”
　　周几行抬眼，许度摁住了他的手：“我是几行的朋友，有什么事我们上楼再说，您也不想被人围观吧。”
　　其实许度上楼的时候，心是乱七八糟的，尤其是周母的细高跟鞋踩得一响一响的。
　　“怎么？怕了？”周几行说话。
　　许度：“也不是……”
　　周几行：“怕了可以走。”
　　许度摸了把自己的鼻子，挺不得劲的，他吸了吸鼻子，又反手去摸了后脑勺：“我就是挺后悔没把家里收拾收拾的，我去！”
　　许度突然反应过来，他猛然看向周几行：“昨天收在沙发上的内裤我后来收起来了么？”
　　周几行：“噗嗤。”
　　许度是真尴尬：“你笑个屁啊，我去我去，我放起来了吧？哎呦，为什么偏偏是那条，我就一条卡通内裤……”
　　“傻逼。”周几行轻笑，比起刚看见周母的时候，轻松许多，他抬手拍了许度后脑勺一下，“脑子里就剩下这个了。”
　　许度：“不然想什么？你妈会给我开支票，麻溜的让我滚么？”
　　周几行还真想了一下：“她应该没钱给你开支票。”
　　于是许度有些失望，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个亲身体验经典桥段的机会。
　　周几行笑意收敛：“一会你回房间，有什么声音你都别出来。”
　　“啊？”虽然许度巴不得不去面对这位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女士，但是这样真的好么？
　　周几行：“听我的，知道么？”
　　许度低头，手指动了动：“哦。”
　　为了世界和平，许度真就直接回了房间，他关上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了又想，最后趴在了门边，把耳朵往门上挤。
　　门外，周几行散发着跟乔英同款的嫌弃气场，母子俩互不对眼，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按耐着要吐了的冲动坐下来面对着对方。
　　乔英：“你眼里还有这个家么？你还当我是你妈么？周几行，我就是养条狗，也比你听话。”
　　周几行：“哦，那你去养啊。”
　　乔英抓起手边的杯子就往周几行脑袋上砸，这动作做得格外熟练，在周几行额头上擦出一道血痕，转眼，玻璃碎了一地，与此同时，乔英捧着脸嘤嘤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家人都要来折磨我，我十七岁就跟了他，他自己没用生不出儿子就让我……”
　　她不停的哽咽，哭声越发尖锐，双手挤在脸上，眼泪从指缝中渗出，周几行坐在他对面，指尖插进了掌心。
　　乔英突然猛地向周几行扑过来，她用力的搂着周几行，更换着不同的动作，把周几行像一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一般挤压着：“小行，小行……妈妈只有你了，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这辈子已经毁了啊小行……”
　　周几行抬手，只抬起几毫米，又脱力一般，放下了，任由着女人的眼泪洗刷着他的身体，洗刷得越发沉重。
　　许度趴在门上，开始也能零碎听到一些话，现在除了哭声啥也听不清，怎么哭了？被周几行骂哭了？还是动手了？不会吧，一般周几行就算动手也就是把人压住，也没见真动手揍了。
　　啊。
　　许度有点后悔没安个门眼。
　　在许度犹豫着要不要场外求救的时候，庄老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许度眼睛一睁！亲妈啊！
　　许度毫不犹豫的接了电话。
　　庄老师：“怎么样了？”
　　许度：“不知道啊，他让我进房间别管，光听见哭声了。”
　　庄老师：“谁哭？”
　　许度：“他妈。”
　　母子俩同时沉默。
　　许度试探着：“那现在是？”
　　庄老师叹了口气：“先按兵不动吧，小周让你别管，自然有他的理由，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是旁观者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哭声渐渐停了。
　　许度靠着门，坐在地上，后脑勺抵着冰凉的木门。
　　就这样，一直坐着，坐得都快睡着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一垂一垂着。
　　直到有人从外面推门，许度猝不及防的给外力一推，摔了个狗吃屎：“我……我操！”


第八十二章 隐私之所以是隐私，就是因为不能说
　　门开了，周几行站在门外，看着许度半张脸贴在地板上，表情扭曲，他跪着，屁股撅着，姿势相当的经典，在古代某篇经典巨著中可以找到。
　　周几行挑起一边眉头：“偷听？”
　　许度表情一变：“怎么可能，你不晓得我家隔音有多好么？更何况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周几行脚抽出拖鞋，一脚踹在许度撅起的屁股上，一踢，许度在地板上翻了个身，他穿上拖鞋，表情瞬变，“我饿了。”
　　“诶？”许度摸着自个屁股，爬起身来，“你妈走了啊？”
　　周几行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点餐。”
　　许度这腰酸脖子疼的，他一边揉着自个屁股，一边爬到了床上，摸出手机点外卖：“喂！煲仔饭吃不吃！”
　　周几行：“嗯。”
　　许度：“腊肠的行么！”
　　“嗯。”
　　“嗯嗯嗯嗯嗯……”许度躺在床上，嘟囔着点好了外卖，看着上头的预计送到时间，手机往胸口一摁，闭了眼，“不想动了……”
　　……
　　外卖到了，许度去取的，拿了外卖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喂。”
　　周几行看过去。
　　一道抛物线biu了过来。
　　周几行愣愣接住，低眼一看，是个果冻。
　　再看他，许度已经埋了头在翻他的外卖了：“外卖送的。”
　　周几行看了眼手里的果冻，手感微凉，哭笑不得后的确有那么一丝的轻松。
　　这个安慰真是烂到爆炸了。
　　这天晚上周几行睡得很晚，一直到许度睡着了在床上摊咸鱼煎饼，他都没有半分睡意。
　　夜色从大面的玻璃窗中涌入，点点夜光铺在了杂乱的书桌上，笔筒是歪的，里头的裁纸刀、铅笔钢笔都掉了一桌，笔这玩意对许度来说是一次性的，就算别在衣兜里，等要用的时候，手一抬还是会发现笔又没了。
　　他躺在床上，过了好一会，拿起手机给乔英转了一笔钱，然后把手机丢到一边，闭眼睡觉。
　　李程是在第二天一大早给他打的电话，他这些年挣的钱，全由李程管着，所以支出什么，他都知道：“你妈又来找你了？又说什么疯话了？”
　　周几行撑着额头起床，声音沙哑：“你知道叫醒一个原本可以自然醒的人是多么大的罪过么？”
　　李程：“这是问题么？别给我瞎扯，你妈又找你了？打你电话了还是？许度在不在？”
　　周几行看了眼旁边早就空了位置：“不在，她找到我了。”
　　李程惊讶：“她找到许度家了？谁给她的地址。”
　　周几行有些烦躁的蹙着眉，被子半盖在腿上，他靠着后面，低头咬住一根烟：“谁知道。”
　　李程：“许度呢？他知道你家的事了么？”
　　李程语气异常的严肃，严肃到像极了警告：“周几行，我说过，除了我，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家事。”
　　周几行：“吵死了，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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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何：“许医生，中午一起点餐么？小金说隔壁开了家新餐馆，团购打7折，要拼么？”
　　许度坐在位置上，手指敲着键盘：“今天不了，我还有事。”
　　小何咦了一声，她连自己的恋爱都没搞清楚，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是放弃还是不放弃，就对别人的一腔热血，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是我男神，一个是我同事，我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了？
　　小何：“又要回家么？许医生，虽然作为你们的cp粉，看到你们这么恩爱，我很欣慰，但是作为你的同事，我问你一句，你这么两头跑，你不累么？”
　　“累。”许度撩起眼皮，“要应付你的八卦我就更累了，所以放下报告，你可以出去了。”
　　小何骂了句没良心，就“啪——”摔上门跑了。
　　许度是真有事，但不是回家，是李程上午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在医院附近的西餐厅吃饭。
　　回想一下昨天周几行妈妈和之前那档子综艺节目，许度大概能猜到他找他是所为何事。
　　下了班，许度交代好了事情，就换了衣服，开车到李程所说的地方。
　　“来了？”李程笑笑，“给你先点了杯咖啡，坐下说吧。”
　　“谢谢。”其实许度不爱咖啡，他连肥宅快乐水都不爱，每天咖啡喝个没完的是周几行。
　　许度：“有什么事么？”
　　李程招手，引来服务员：“先点餐吧，咱们边吃边说。”
　　李程像模像样的做完了铺垫，然后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昨天乔女士……你也看到了吧。”
　　许度：“嗯。”
　　李程：“其实这事我是不能说的，但许度你不一样，你总是容易让人很信任呢。”
　　许度等着上菜，这么干巴巴的说话好累：“是么？我是不是应该谦虚一下？”
　　李程闻言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昨天几行也没拦着你吧，他是真的信任你。”
　　许度开门见山：“我不会说出去的。”
　　李程双手交握：“这我当然相信，我们都那么熟了，你别误会，我找你来，不是怀疑你，恰恰相反，我真的很信任你，你叫我一声哥，我是真听在心里头了。”
　　许度心说我都多久没叫过了。
　　“有些事憋在我心里也挺久的了，连小冰我都不能说，现在总算能找到一个人说说话了。”
　　菜上了，服务员彬彬有礼的将前菜主菜摆上，同样被摆上桌的，还有另一份合同。
　　李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看看。”
　　许度看了，是一份保密协议。
　　李程：“虽然我很相信你，许度，但这毕竟不是我本人的事，所以……你就当我的职业病吧，上了年纪的人，都是这么烦人的，你见谅一下。”
　　许度止住手，他并不是一个爱好打探隐私的人，就算庄老师告诉他周几行有可能家庭有些矛盾，就算周几行默认了这个矛盾，但他也没问过周几行一句。
　　隐私之所以是隐私，就是因为不能说。
　　“我……”许度开口。
　　为什么你们一家人都要来折磨我……
　　我十七岁就跟了他，他自己没用生不出儿子就让我……
　　妈妈只有你了，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这辈子已经毁了啊小行……
　　……
　　许度手倏然攥紧，拿起了笔，翻后最后一页，签上了名字。
　　他把签好的合同归还给李程：“你说吧。”
　　那个中午。
　　难得太阳光不错，从擦得一尘不染的大面玻璃窗里投射进来，把摆在精致的浅色桌布上的花盆映出一圈光圈，每日换上的百合花，在桌上摇曳。
　　许度沉默的，听到了最后。
　　李程：“所以你愿意么？”
　　李程问他。
　　许度：“我再想想。”
　　李程：“好，不要急。”
　　………
　　大概是看到了生命威胁，许度想着就算是最后一顿，也要吃顿好的，所以晚上许度点完晚饭，又掏腰包点了两个全家桶。
　　周几行一个不惜占用他的空间（虽然本来就是放杂物的房间），也要坚持每天撸铁的人，吃起全家桶来真是一点都不对自己手软。
　　许度心里有事，啃一只鸡腿啃了半天，他看着周几行翘着的二郎腿旁边一堆的鸡骨头，嘴角抽了抽，一时间想事的烦恼都给抛到了脑后：“……你到底想不想保持身材。”
　　周几行：“不用保持也比你强。”
　　许度：“……”
　　妈的！气得许度立马就想丢下他的鸡腿，卷起他的上衣，让周几行睁大他的狗眼，看看什么叫……算了，就算腹肌只有一块也是有尊严的。
　　许度坐在地毯上，最近没人打扫，地毯上都能揪出薯片渣，许度此刻是一个烦恼多多的小男孩，此时无心计较这薯片是什么口味的。
　　他“没滋没味”的干掉了一碗牛肉加倍的大份牛肉面，又捧着一个全家桶，以“谁要碰了我的鸡我就干了他的鸡”的架势啃完了一个全家桶，犹豫来，犹豫去，最终开了口：“周几行。”
　　周几行脚踩在茶几上，柔软的家居裤随着他这个动作往上拉，露出一截脚踝，他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拿着遥控器无所事事的转换着电视台：“嗯，说。”
　　许度：“那个综艺节目，是什么样的？”
　　周几行按着遥控器的手指一顿，随后道：“问这个干嘛？你又想去了？”
　　许度偷偷揪着地毯毛：“有那么一点意思吧。”
　　这回周几行直接把遥控给扔下了，许度腰杆子瞬间直了起来，精神了。
　　周几行：“李程找你了？”
　　许度：“没有。”
　　周几行伸手，捏住许度的下巴，与他对视。
　　许度被迫仰着脸，这个姿势让他不太舒服，与这样的周几行对视，让人更不舒服了，正所谓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真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那钱不挣白不挣，我每个月才多少工资啊，就当挣外块呗。”
　　周几行凝视着他：“你确定。”
　　许度无辜的眨眨眼：“对啊，就是这么一想嘛，觉得怪亏的，谁会嫌钱多呢，是吧？”
　　周几行看着他，许度被他看着，周几行指尖传来的力度让他下颌生疼。
　　就这么对视着，半响，周几行松开了许度，他起身，丢下一句：“随便你。”
　　………
　　由李程向医院沟通，以一定利益得到了院方的让步，许度准备开始为期七天的“粉色信笺”综艺度假。
　　得到消息当天，医院的人不知道从哪得知的消息，然后被迅速传播。
　　王琳：“许医生，你要上电视啦！”
　　许度被她猛拍了一下肩膀，听她一说，啊了一声。
　　回办公室，杜医生瞅他：“听说你要出道了？男团还是拍电视啊？”
　　许度：“……”
　　他还没回答，办公室门被猛地一开，小何握着门把，闯了进来：“许度，听说你要出道和我男神拍电影啦？“
　　许度回头：“…………”
　　尴尬。
　　比越传越夸张的消息更尴尬的是从小何告白失败后，她和杜置林第一次这样对立直视。
　　小何的兴奋表情瞬间就收敛了：“护士长喊我了，我先走了。”
　　她匆匆离开，像逃一样，许度扭头看向杜置林，杜置林苦笑一声。
　　许度：“大兄弟，怎么搞？”
　　杜置林摇摇头：“她不肯见我。”
　　许度：“哦，活该。”
　　杜置林：“嗯，是活该。”
　　………
　　从李程变脸似的警告他不要对周几行有非分之想的那天，许度就知道李程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起码在对他有好处，有钱可挣的时候，他能不能好好做个人？
　　说好的啥也不用管，就吃吃喝喝，看看风景，坐等收钱，错过这个机会的仿佛都是傻逼呢？
　　当天许度值班，到了第二天，许度才回到家，年纪大了，早就不是可以通宵打完游戏，第二天还可以生龙活虎的再蹦哒一整天的时候了，许度回到家腰酸背痛，暂时没有腿抽筋。
　　他放下钥匙，正准备去洗个澡，就看到周几行出了房门，两人一对视，许度在丝丝空气中觉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警惕道：“你干嘛……”
　　周几行露出一个微笑。
　　许度背后一凉。
　　周几行朝他招手：“过来。”
　　傻子才听！疯子才去！
　　许度坚决道：“不！”
　　周几行：“又不是要揍你，真要揍你你不过来也是一样的结局。”
　　许度：“……”
　　这话显得许度特别弱鸡，特别没有家庭地位，不对，他们本来也不是家庭。
　　周几行转个弯，自个先坐下了：“过来，跟你说综艺节目的事。”
　　许度过去了，就是这么没骨气。
　　许度跟周几行面对面的坐着，周几行开口：“帮我煮杯咖啡过来。”
　　许度：“……我可以打你么？”
　　周几行淡然道：“可以，只要你打得过。”
　　许度：“……”
　　少林大师！你看看我筋骨如何！这个年纪开始练武还有没有成才的希望！
　　许度去给他煮了一杯咖啡，搁他面前，他是真不喜欢咖啡，李程给他点的那杯，他一口都没喝。
　　周几行喝到了咖啡，终于愿意说了：“是你要去的。”
　　许度点头。
　　周几行：“也是你答应的。”
　　许度继续点头。
　　周几行确认完毕：“打开邮箱。”


第八十三章 我叫他爸爸好么
　　许度一愣。
　　许度拿起手机，用手机点开了邮箱，还真有一份新邮件，打开一看，足足五十三页……
　　第一条就是——
　　姓名：周几行，曾用名无。
　　许度猛然抬眼：“什么鬼？”
　　周几行小口喝着咖啡：“继续看。”
　　民族：汉
　　出生年月日：19xx年2月14日年纪：27岁
　　星座：水瓶座
　　……
　　后面还有最喜欢的电影，最喜欢的颜色，最喜欢的书籍……林林总总居然凑了五十多页。
　　许度表情一言难尽，他抬头：“疯了么？”
　　周几行淡然的放下咖啡杯：“这只是一个初步，我们还得统一口径，关于相遇、相识、相爱，第一次牵手、接吻的时间，地点，甚至在场人。”
　　许度懵逼啊。
　　周几行：“你以为这钱真的有这么好挣么？第一天就是情侣问卷，九十九道题里你能答出几道？”
　　许度：“……”
　　周几行：“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几行似乎和李程是相反的，许度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阻止他，但是……
　　许度抱着手机，挪了个身：“谁说我不去了，高中背那么多我都背下来了，还没钱拿呢，这起码能证明这是我凭本事挣下的！”
　　他说得极为肯定大气，其实在心里把李程祖宗十八代挖出来骂了个遍。
　　净他妈挑好话说，把人骗上船了就不管了。
　　“随便你。”周几行语气冷了下来，起身走人。
　　从那天起，许度跟周几行之间就陷入了一种冷气压中，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还冷，而且还经常不回来，许度等了他两次，就不等了，凭什么，爱怎样怎样！老子又不是当他爹的！
　　离《粉色信笺》录制还有六天，许度把周几行发给他的邮件打印出来，每天抱着啃，厕所里都放了一份，刻苦到让他有一种当年高三备考的感觉，他感觉就凭着他现在这劲头，清华北大不是梦啊！
　　以上，纯属快背疯了许某人的幻想，不可当真。
　　“你在看什么？”小何凑过来，“我看你看好几天了？咦，周几行……你看这个干嘛？”
　　许度扶额：“这都要从一杯咖啡说起。”
　　小何：“……那你别说了。”
　　看！这脆弱的同事情！
　　小何从他手中拿过复印件：“我看看，这都基本资料啊，你跟他谈恋爱，都不知道么？啊，我知道了，你这是背着男神偷偷努力呢！哇塞！好恩爱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惊喜对不对！我可不可以发到几度的超话里！”
　　许度听着她越扯越歪，怎么会有当事人都说了甭瞎想的玩意还有人这么当真。
　　许度：“正好，你给我抽几个。”
　　“抽查啊？行。”小何随手翻了两页，“就……说个简单的，体重吧。”
　　许度：“……”
　　体……体重……啥来着？
　　许度试探着：“一百……一百六？”
　　小何为他的男神翻了个白眼：“77KG。”
　　许度：“啊！”
　　他想起来了！
　　小何：“初恋年纪。”
　　许度：“十八。”
　　小何：“嗯，对了，所拍摄的第一支广告？”
　　许度：“洗发水？”
　　“你得说哪个牌子的啊？”
　　“海飞丝？”
　　“潘婷？”
　　“力士？沙宣？阿道夫？多芬？我凑，哪个啊，我用都没用过这么多。”
　　小何这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雅臣！”
　　直男许度：“……什么玩意？”
　　小何：“一个小牌子！人家拍广告的时候都还没出道，你指望他接到什么好广告？”
　　许度：“……”
　　小何双手抱胸，哼了一声：“我现在作为你们的超话主持人，非常怀疑你们的恩爱！”
　　“啊……我的天……”许度使劲搓着自己的头发，“杀了我吧，怎么这么多，看都看不完。”
　　小何呵呵：“不要找借口，你就是不够真爱！”
　　许度指着那玩意：“要有人能全部背下来，我叫他爸爸好么？”
　　小何挑眉：“真的？”
　　许度死都不信，真的有人能把那玩意背下来：“真的。”
　　“成。”小何拿出手机，随便拨了个号码出来，“喂，露露，有人怀疑你对男神的真爱，他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你答一下好么？”
　　许度：“……”
　　小何那边说好了，把手机给他：“喏，问吧，随便问，人家没有总结好的资料，都比你强。”
　　接下来的十分钟，许度被摁在地上摩擦，就好像一个满分的优秀生把语数外加起来都没十分的人踩在脚下。
　　许度脸，特疼。
　　被打击了一番，许度回到家就瘫沙发上了，他一边等着外卖，一边拿着纸瞎看，主要是太多了，看了这个又忘了哪个，不能对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的记性有太大的指望。
　　门突然开了。
　　许度把打印纸挪开，露出一只眼睛，看着周几行从外进来。
　　咦，还晓得回来啊。
　　周几行空手而归，走向冰箱，取了一瓶矿泉水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背完了？”
　　许度把打印纸往脸上一扑：“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周几行：“放弃吧，硬要上也是丢人，我不想陪你丢人。”
　　说完，转身进了房间，只剩下搁在桌上的那瓶还冒着冷气的农夫山泉。
　　许度：“啧。”
　　他仰着脖子的力道一松，彻底瘫在了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思考着退路又或者哪条路才是对的。
　　他和周几行，满打满算下来，认识还不到三个月，其中有一半都是见不着面的。
　　这十几天，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甚至夜晚睡在同一张床上，可许度从未注意过周几行的喜好，周几行嘛，给啥吃啥，颜色什么的更是想都没去想。
　　许度拿出手机，给小何发了个消息：
　　——我觉得我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小何秒回：
　　——来补课吧
　　许度，一个从小挑着捷径走，为了少背书，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理科的男人，一个从小到大都懒得去补课的男人，一个罚抄都用三支笔同时抄的男人！
　　哪能想到，在他毕业后多年，在他连博士都读完之后，他居然还要补课！
　　天理难容好么！
　　但是……
　　许度还真他妈答应了！
　　丢人是吧，老子当时吓你一大跳！不回家是吧，老子也……家还是要回的。
　　小何：你是有一份电子档是吧？我朋友让你传过来，她给你划重点。
　　划重点！
　　一个考前多美的词！
　　许度不仅把邮件给她发了，还跟小何约好了时间地点，再看那份厚厚的复印件，呼出了一口气。
　　………
　　为了营造一个优良的学习氛围，小何看起黄历，想要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让这对未相逢过的师徒相见，最后被许度以时间紧迫为由给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无奈，只能在第二天挑了一家离小何朋友比较近的咖啡店见面。
　　小何：“这是我朋友，李朵。”
　　许度鞠躬，态度诚恳：“李老师好。”
　　李朵非常欣慰此子觉悟，于是倾囊相授：“你发过来的资料，我都看过了，你从哪来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资料了，不准确啊。”
　　许度：“……”
　　许度总不能说是周几行本人给他的。
　　李朵一拍桌子：“作为你们的CP粉，我非常的失望，不过你们认识的时间也短，几行又忙，一见钟情，三更半夜，天雷地火也掩盖不了你们不够了解彼此的事实。”
　　许度：“……”
　　槽点太多，许度嘴角都懒得抽了，着实懒得吐槽。
　　李朵义愤填膺，大拍胸脯，放下豪言：“这事就交给我了！我保证让你们蜜里调油，连对方痔长在哪都知道！”
　　小何的朋友，你能指望是什么正常人。
　　许度心说算了：“谢谢，李老师。”
　　除此之外，因为许度下个礼拜就要请长假，能挪的工作都分别给了别人，不能的只能提前自己来做，他这几天是超负荷运转，几乎都在天天加班，让他深刻的体会道就算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为了找对象转去外科的。
　　有累死这件事做对比，在许度这，周几行都有点人样了。
　　他每天下了班就得去李朵那，李朵还在读书，时间上比许度要充裕，她是真的上心，各种划重点，还给许度做了表格PPT，这对理科生来说是一种福利，毕竟看着长篇大论就犯困这件事后遗症就算毕业了也改不了的。
　　她太认真了，整得许度都有一种他要是坚持不下去，中途放弃了，就会不得好死，会遭天谴的感觉。
　　许度咸鱼已久，突然整个人被抹了润滑油，要求他这颗齿轮开始连轴转，真是吃不消。
　　时间紧凑，许度在家的时候越来越短，有时候直接在医院睡下，他压根没时间去想这些，整个人缺眠缺得好像回到了高三备考。
　　昨晚在医院里头睡的，起来就坐在折叠床上打哈欠，杜置林推门进来，看见他露出的大白肚皮，愣了一下，随后走进来：“你又没回家。”
　　许度打着哈欠，生理眼泪渗出眼眶，声音又困又拖：“做完手术就不想动了……”
　　杜置林：“……你这是多久没睡觉了，这么忙，分一些给我吧？”
　　许度目光无神，拉下睡得卷起来的衣服，遮住了肚皮，他摇摇头：“算了，等我走了，你们有得忙。”
　　他懒懒的伸腿，在地上摸索着找拖鞋，找了半天，也打了半天哈欠：“不行了，真的老了，人过三十真的熬不得夜，等过了这阵子，我要睡个天昏地暗，谁都别想拦我。”
　　杜置林看他找个拖鞋找得那么辛苦，叹了口气，给他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踢到桌子下的拖鞋拎到他脚边：“你这么好么？”
　　许度终于找着鞋了，他扶着床，站了起来，把毯子随手一叠，叠得还不如不叠，活像一团咸菜：“有什么好不好的。”
　　杜置林无奈接过手，帮他把毯子叠好了：“其实这话不该我说，我也犹豫了很多，许度，我们同事这么多年，怎么着也算个朋友吧。”
　　许度：“昂。”
　　杜置林帮他把折叠床收了起来，搬到角落里：“你现在是热恋，什么都好，就算有人说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要是哪天你们分手了呢？”
　　许度一顿，侧过看他。
　　杜置林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别怪我说得难听，你知道我嘴笨，要不是是你，我压根就不会开这个口，你想想，虽然大家都是一个院里的同事，但一个地方的肯定什么人都有点，我不是说他们不好，大家都是苦读出来的，心里压力也大，看到成功的人难免有点嫉妒。”
　　“现在是因为周几行是个明星，人气旺，所以医院领导让着你，他们也不敢当着面说些不好听的，但要是你们分了，或者周几行凉了呢？明星也有过气的一天吧？当时候你该怎么自处？”
　　其实不用杜置林说，许度也知道，他是懒得想，不是脑子蠢。
　　杜置林说得其实够委婉了，小何说是他们的CP超话有三十万粉，可觉得他配不上周几行又有多少人？觉得周几行是同志脱粉的又有多少？单纯不喜欢同志的又有多少？
　　现在所有的特权，现在有多瞩目，有一天，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要承受的又有多少？
　　这个综艺节目，无论李程说得有多好，他都不应该接，十二天，哪个医生能突然请个十二天的假的？无非是李程给了领导宣传上的便利，甚至更多。
　　许度套上外套：“啊，我知道。”
　　杜置林看他这样，摇摇头，叹了口长气。
　　许度笑了，他拉好拉链，笑着拍了拍杜置林的肩膀：“哎呦，有钱不挣是傻逼，有钱了就是爸爸，怕什么。”
　　杜置林苦笑：“也有道理。”
　　……
　　晚上许度下班，等他背着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一点了，他颓废的耸拉着眼皮，扶着门弯腰换鞋，耳朵上还挂着耳机，正放着李朵给他录的资料。
　　卧室门突然开了，周几行穿着T恤配灰色的长家居裤，瞟都没瞟许度一眼，径自走向冰箱，取了瓶水出来，冰箱的灯亮着，周几行背对许度而站，他仰着手，肩胛骨收紧，在柔软的T恤衫下显出好看的线条。
　　许度拉下一边耳机，看着他：“大晚上的别喝冰的了。”
　　周几行关上冰箱门，转过身：“管好你自己就好。”
　　许度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第八十四章 感冒就是浪费纸巾伤害树木破坏环境人神共愤
　　许度真是莫名其妙，他饿得要死，但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完全不想洗澡，但最终还是撑死洗了个飞快的澡，爬回床上的时候，周几行已经背对着他睡着了。
　　许度：“啧，睡得可真快。”
　　说人家睡得快，可自己呢？被子一盖，眼一闭，就睡着了，他睡得沉，沉到他在梦里都感觉到了沉重。
　　是下雨了么？
　　有点湿湿的。
　　他迷迷糊糊睁眼，水汽迷蒙了双眼，看什么都模糊不清：“几点了……”
　　旁边有人说：“九点半。”
　　啊。
　　原来九点半了啊。
　　许度这般平静了几秒钟，然后猛地睁开了眼：“几点？”
　　周几行正悠哉悠哉的坐在旁边看书，他微低着头，手指翻过一页：“九点半。”
　　我凑。
　　“你怎么不叫……哈啾……”许度一个喷嚏差点喷周几行脸上，周几行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死死瞪他。
　　许度摸摸鼻子，解释道：“我好像感冒了。”
　　周几行冷着脸，起身去洗手，许度趁这会功夫连忙起身，飞快的套上衣服裤子，裹上外套的时候又是一个喷嚏，鼻子堵得难受，只有一个鼻孔还顺畅点，眼睛一酸，眼眶就湿了，一颗生理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许度吸了吸鼻子，把围巾在脖子上缠了两道，就抓了包，连脸都没洗就跑路了，等周几行端着杯热水回来，看到的就是只剩下凌乱棉被的床铺。
　　他眼色又沉上几分，捏着玻璃杯的手，指纹紧紧贴在杯壁，好像要活生生的把杯子捏碎一样。
　　到了医院，许度把杂事处理了，又巡了一遍房，感冒来势汹汹，许度一个上午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喷嚏。
　　第二天休假回来的小何趁着给人换药水功夫偷偷溜到他这：“许医生，听说你感冒了啊？”
　　许度戴了一上午的口罩，这会在自己办公室，才摘了口罩，他没功夫搭理小何，抽了纸巾擤了把鼻涕，他平时就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再加一感冒，咸鱼直接升级成了厌世，看什么都嫌。
　　小何：“看来还挺严重的，吃药了么？我给你上病房买两盒感冒灵？”
　　许度拉开抽屉，拿出一盒感冒灵：“从家里翻出来的，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买的了。”
　　小何闻言，拿过搁在桌上的药盒，凑近了瞅了瞅，“我看看，别吃了过期的了……你这日期还是新的啊。”
　　小何看完把感冒灵给他丢回去：“自己买的都不记得了吧。”
　　许度一愣，手指捏着药盒，生产日期的喷码就印后面，他想翻过来看一眼。
　　小何：“吃了就好。”
　　许度抬头听她讲话。
　　小何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感冒嘛，总比发烧强，过两天就好。”
　　许度一个喷嚏出来：“哈啾～”
　　小何立马闪开了她的爪子。
　　许度懒懒的翻了个白眼，随手把感冒灵丢回抽屉，扯了张纸巾擦鼻子。
　　别看许度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白斩鸡模样，其实他真不是什么病秧子，一年到头都没病过几次。
　　他把纸巾扔垃圾桶里头：“我倒是希望是发烧，打一针直接解决，感冒拖得跟裹脚布似的，浪费纸巾伤害树木破坏环境人神共愤。”
　　小何听了咯咯的笑：“许医生啊，要不你改行去写段子吧，哎，不对，你这大龄男青年，肯定不晓得什么是段子。”
　　小何听着外头有人在喊护士换药，赶紧把话说完了，扒着门跑了：“晚上记得上朵朵那去啊！可别忘了。”
　　许度耸拉着眼皮：“哈啾……”
　　………
　　节目录制的前一天，许度难得下了个早班，此刻他整正襟危坐在李老师面前，进行着最后的考核，你问我答了半天，小何在旁边紧张得要死。
　　李朵：“最后一个问题，几行最不喜欢的食物。”
　　这个问题，许度想都不用想：“香菜茄子芋头。”
　　“嗯。”李老师郑重的放下亲手编制的教材，相当欣慰的露出了笑容，“恭喜你，毕业了。”
　　许度哼哼一笑，笑得欠嗖嗖的，完事了还带个喷嚏，许度瞬间颓了下来，习惯性的扯了纸巾，任劳任怨的照顾着自己。
　　小何：“！！！”
　　小何激动得泪流满面，左右手交替着给自己抹眼泪：“天啊，我有一种儿子终于考上好大学了的感觉，含辛茹苦三十载，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啊，儿啊，你真是太棒了！”
　　许度忍了她前面的胡言乱语，在她伸长手臂，要扑过来的时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毫不留情的拍开她的爪子：“差不多得了。”
　　小何坐直了，死死瞪他：“还说我差不多得了呢，你瞅瞅你这感冒，哎呦，这这副样子上了节目，CP粉得掉一半。”
　　许度一点都不操心：“都掉了得了。”
　　小何：“你真是不知道好！”
　　李朵笑：“好了，不吵了，现在我们唯一的学生毕业，不应该高兴么？”
　　小何抱着手臂：“是是是，高兴。”
　　李朵：“许度，其实我真没想到能跟哥哥的对象见面，还能做你的老师，我其实可高兴了。”
　　许度拿纸巾擦着鼻子，没有半点形象可言，李朵看得是热情和兴奋同时冷却下降，告诉自己，哥哥的选择肯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作为铁粉，不能只看到表面。
　　要是许度能听到她的心理安慰，一定会直接告诉他，他不仅没有表面，刚好内在也没有。
　　李朵：“那个……有点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把我要一张哥哥的签名啊？”
　　许度：“……”
　　又是签名……
　　许度眼看着小姑娘说着说着自个脸就红了，跟曹溪那个皮厚耐操经打击的泼皮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想想李朵这段时间付出，是个人都说不出“不可能，你死心吧，哪凉快哪呆着去”这样的话。
　　可是……他前天才喷了周几行一手的喷嚏啊！
　　他可是脸都没洗就跑了，着实是周几行那会表情实在是太可怕了，这几天他不是没回去，就是回得特别晚，忙是一回事，主要还是不怎么该怎么面对周几行。
　　一个喷嚏，搞得怪尴尬的。
　　在许度的犹豫沉默下，李朵期待的目光渐渐转为黯淡，许度良心一痛，咬牙道：“行吧，我帮你要。”
　　李朵笑了。
　　小何伸手：“我也要！！我也很辛苦！！”
　　要一张是要，要两张也是要，已经决定豁出脸去的许度起身：“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真的！！”小何眼睛放光，“我选地方么？”
　　许度先戴上口罩，再把围巾给围上，怎么暖和怎么来，完全没有一个他是大明星对象的知觉：“嗯，选吧。”
　　“太好了！”小何抓着李朵跟她嘀咕之前许度请客都得在二十块以内的事，两个人关系本来就好，说着说着笑成一团，倒是许度这个男同胞被抛到了一边。
　　小何拉着李朵的手：“朵儿，你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他徒弟可是要去挣大钱的人。”
　　许度防寒意识非常强，从头到脚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两只手都插在兜里，一根手指也不肯露在外头，听着两个姑娘在那念叨，敷衍的应着：“嗯嗯嗯。”
　　小何拿手指戳他：“敷衍。”
　　许度像个不倒翁一样，被她戳得歪了一边身：“嗯嗯嗯。”
　　见他还只会“嗯嗯嗯”，小何便懒得跟他说话了，她拉着李朵讨论要去哪家店，说是要大宰许度一顿，结果最后挑的也是个平价餐厅。
　　许度：“你确定？”
　　小何嘟着嘴：“看什么看，这还不是离这近么？过条马路就到了，你连车都省了开，再说了，你这不是大钱还没挣着么？”
　　“啊……”许度呼出一口白气：“行。”
　　小何瞪了他一眼，便拉着李朵一块过了马路，她俩亲昵得很，许度跟在后头，隔了一段距离给她们闺蜜私聊，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做着隐形人。
　　小何看起来好像已经恢复如常，那天不顾形象的在马路边上哭嚎好像已经成了不会想起的往事。
　　一个愧疚不敢说。
　　一个记着也不敢说。
　　到了十字路口，再过个红绿灯就到了小何说的自助餐厅，正是饭点，行人匆匆，车辆川流不息，他们站在这头，安静的等待着红灯转向绿灯。
　　“等会我先去拿那个牛排，那店里最贵的就是牛排，不吃就亏本了……”小何跟李朵嘟囔着等会进了店里的攻势准则，“海鲜就不要了，都是冻的，没什么味道，还不如多吃点烧烤，啊，我好想吃鸡翅，想念它们在烤架上被烤得滋滋冒油的样子，再加点孜然……”
　　李朵：“好，那我就拿点甜点和水果，光吃肉容易腻。”
　　小何扭头：“许医生，你个病号我也不指望你干啥了，你就给我们拿几个饮料过来，然后坐着等吃吧。”
　　许度脸遮了个大半，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出外头，闻言他眼珠子转了转：“啊……好。”
　　小何啧，不满道：“走什么神呢，除非你告诉我，你在想念我家哥哥，不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许度嘴角一扯，想个屁屁，他跟周几行都好几天没碰着面了。
　　随意扎起来的围巾掉下一角，许度看到了，但实在不愿意把手抽出来，打算就这么无视到底，小何对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无语了几秒，她转过身来，往许度这走了两步，招手：“低头。”
　　“嗯？”许度低了头。
　　小何把缠在他脖子上的围巾给解了：“你能不能戴好点？哎呦，我这心操的，你要是上了节目被骂怎么办？你被骂就算了，可不能连累我们家哥哥。”
　　小何一边念叨着，一边把整理好的围巾给许度好好戴上：“虽然我们家哥哥眼光是不怎么好，但也不能让别人说啊。”
　　许度对这种护犊子行为不允评价，他只低着头，配合着小何的动作。
　　围巾系好了，小何往他胸口上一拍：“成了！”
　　李朵：“绿灯了，我们走吧。”
　　许度闻言一抬头，疏懒的目光霎时定住，车辆停了，人行道上是抓紧时间过马路的行人，深冬里，他们裹得厚重，从背影上，很有生活的味道，而对面绿灯里的小人正循环着走路的姿势，绿灯旁伫立着的人……是周几行。
　　许度突然间觉得裹在脖子上的围巾烫得厉害。
　　小何：“走啊，杵在这干嘛。”
　　许度停着脚步，他看着戴着那顶熟悉的棒球帽的周几行转身，从另一条路走了。
　　………
　　一顿饭，许度真的是坐等着吃，他裹在外套坐在角落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等出从餐厅出来，小何和李朵走在前头，拉着手讨论着最新的电影：“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拍部电影，前面那几部我都六刷了……”
　　许度突然开口：“你们在这等吧，我去拿车。”
　　“诶？”两个姑娘齐齐看向许度，许度已经大步往前走去，出了商城，寒风扑面而来，许度拉紧了外套，一路走到之前的那个十字路口。
　　人行道的红灯还没转为绿灯。
　　许度缩着脖子，口罩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温暖，只能把脸埋在围巾里，羊绒毛细腻柔软，贴合着皮肤，他侧过脸，之前周几行站的位置就在他身边。
　　除了许度，没有人认出他来。
　　许度不知道怎么，从那一眼，就特别不得劲，好像心里头有一口气提不上来的感觉，但又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灯了。
　　许度呼出一口气，润湿了口罩，迈腿往前走去。
　　………
　　“我也在这下车了！”按距离，许度原本是打算先把李朵送回家，再送小何的，结果到了李朵家，小何自个就跳下车了，她亲密的拉着李朵的手臂，把半张脸贴在李朵身上，“今天我跟我们家朵朵睡！”
　　许度原本是想笑一声，结果咳了一连串。
　　小何抬手做了个阻止的动作：“行了，你这半死不活的样，还是别说了。”
　　许度摘了口罩，从搁在边上的抽纸盒里接连抽出几张，捂着嘴咳了个彻底。
　　小何：“哎呦，你这怎么感觉越来越严重了，又不是流感，是不是药没用啊。”
　　许度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可能是太久没病了吧。”


第八十五章 人一旦开始计较，生疏就来了
　　李朵：“病来如山倒啊。”
　　许度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生理眼泪憋回去：“老师，你能说句好听点的么？”
　　李朵笑了：“哎呀，这不是不小心说了实话么？”
　　李朵拍着胸口保证，让许度觉得她不是相信他，而且相信她自己的任课水平：“放心啦，我以后可是要当老师的人，我教出来的学生不会差的！尽管去吧！给几行一个惊喜！”
　　李朵这样说。
　　小何也这样说。
　　他跟周几行明明没什么，为什么连和他最亲近的人都觉得有可能。
　　可能？可能什么？
　　惊喜么？
　　学渣逆袭？打脸周几行？让周几行好好看看他虽然不会开拖拉机，但是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的？
　　许度笑了：“嗯，赶紧上去吧。”
　　小何扬手：“晚安，路上小心。”
　　许度：“晚安。”
　　许度都准备开车走人了，李朵突然扒住了他的车门，探了个脑袋出来：“徒弟啊，教了你这么久，也没夸过你什么，但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
　　许度愣了一下，随后指着小何道：“你是指从来不骂她毛手毛脚还话很多？”
　　小何炸了：“喂！！”
　　李朵哈哈大笑：“行了，你走吧，明天加油呦！”
　　许度目送她们上了楼，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九点钟，到家差不多九点半，估计是他最近回家回得最早的一次。
　　“哎。”许度手握着手机，敲在脑门上，“到底什么鬼？”
　　就敲这么一下，手机就响了，许度猛地坐直了，看清是谁打来的，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有口气没松出来：“妈……”
　　“怎么这么有气无力的呢？”庄老师严厉的批评道，“年轻人晚上热闹点是好事，但是也不能过度放纵！等你老了就知道了！”
　　许度扶着方向盘，脑袋磕上去：“……你儿子这是加班加的。”
　　“咦。”庄老师用她的语气表达出了她的意外，“你们这还能忙得起来啊？”
　　许度：“快过年了，而且我要请假，总得处理好再走。”
　　庄老师也知道他跟着周几行上节目的事：“哎，我儿子都要上电视了，东西都收好了么？”
　　许度才想起这回事：“……还没。”
　　庄老师：“你们也真是的，没我这个老妈子不行了吧？你现在在哪呢，赶紧收拾收拾睡觉，明天不是要赶飞机么？”
　　许度抬起头来：“路上，准备回去了。”
　　庄老师：“嗯，收拾好点，别上了电视丢人。”
　　许度随手抓了把头发，好像有点长了，要不剪剪？
　　“你儿子就长这样了。”
　　庄老师：“人靠衣装！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蛋玩意！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对象，还好人过三十运气好了一把，给你捞着了小周，不然你就单着到老吧！”
　　成成成，周几行是宝，是拯救他的上帝，救单身狗于危难之中。
　　“儿子，你爸有话跟你说。”
　　许度：“啊，哦，我听着。”
　　手机那端换了个人，许老师当了一辈子的老师，还娶了个教语文的老婆，说话难免文绉绉的，尤其是正经的时候：“许度，照顾好自己这些你妈都跟你说了，爸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许度捏着手机的手收紧了一些，他沉静的听着那端老父亲的话：“你跟那小子，咱家跟他的职业就不搭话，但你妈也说了，这是缘分，我认不认，你们也成了，但小度，人突然间到了另一个圈子，难免浮躁，咱们做人，就得把脚踩实，脚踏实地的来。”
　　许度：“嗯……”
　　他知道他爸的意思。
　　为了钱？为了名？又或者初衷时什么都不为，可人进去了，一不小心就迷了眼。
　　这是做父母的告诉他的。
　　………
　　许度和周几行都有家里的钥匙，他们都不敲门，也不管对方在不在家，自个掏了钥匙进来。
　　许度知道他现在在家，他在楼下就看到灯还亮着。
　　他进屋，周几行也没跟他说话，真奇怪，之前没见过几面的时候，搞得好像谁都不把谁当外人一样，尤其是周几行，脾气差，还指点江山，把许度的地盘都划给自己了。
　　可是现在，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突然间，就陌生了。
　　许度不是不想跟他说话，就是……人一旦开始计较，生疏就来了。
　　他都不跟我说话，我为什么要主动找他？
　　我都找他两回了，他才应了一声，我干嘛要热脸贴他冷屁股？
　　……
　　这样的想法，渐渐变成了——算了，不说了，说了还尴尬。
　　许度拿了睡衣，去洗了个热水澡，难得在家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许度闭着眼，捋了一把脸上的水。
　　雾气笼罩了整个浴室，毛孔仿佛被打开了，经受着热水的洗礼，疲惫渐渐散去，刚回家时跟周几行那一个对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尴尬也慢慢被抛到了脑后。
　　许度拿了毛巾，边擦头发边出来，看见周几行还在客厅，随口问：“我妈刚才打电话来了。”
　　果然，听见庄老师，周几行赏脸抬了个眼。
　　许度：“问我们东西收拾好了么？”
　　“没有。”周几行起身，进了他的健身房，留一个被关上的房门给许度看。
　　他好像生气了？
　　但是许度不知道他干嘛了。
　　许度把毛巾搁在一旁的椅子上，用手用力的揉了把自己的头发，甩了一手的水：“行吧，我自己收，哈啾……”
　　……
　　大概是不放心许度随便穿了身衣服就出去丢人，庄老师这个当娘的，还是一大早赶了过来，她到的时候许度还没起床，周几行已经在刮胡子了。
　　周几行给她开的门。
　　庄老师左手一袋，右手一袋的进了门：“小周啊，起得可真早，一段时间没见着你了，还是这么帅呦。”
　　周几行笑了笑，把门带上。
　　庄老师把拎来的东西搁在桌上，把给在家熬好的粥给拎出来：“这是昨天晚上开始熬的，这鸡肉啊，都嫩进去了，小周，你多喝点，许度呢？”
　　“谢谢阿姨。”周几行接过碗，指了指还关着门的卧室，“还在睡。”
　　庄老师一听，拔高了声音：“还在睡？他不赶飞机了？我就知道，等会又凑合凑合就走人了。”
　　说着就撸起了袖子，往卧室走，没一会，周几行就听到“妈妈妈”的求饶声。
　　周几行低眼，舀了一勺粥，含在唇舌之间，细细熬住过的鸡肉鲜而不腻，入口即化，这是忙活着期末考试的庄老师特意抽出时间的关爱。
　　十分钟后，已经学会重新做人的许度老老实实站在任他妈摆布：“哈啾……”
　　庄老师皱眉：“你这感冒怎么还没好呢？行李收拾了没？药都带好了没？早跟你说了，让你多锻炼锻炼身体，你们年轻人就是亚健康。”
　　许度把纸巾转头扔进垃圾桶，吸了吸鼻子，有气无力道：“快好了。”
　　庄老师：“得了，快去洗漱，你看看人家小周，都不用我操心。”
　　许度侧过脸，看了一眼周几行，周几行背对着他坐在餐桌前，背影依旧，许度莫名的想叹气。
　　“怎么了？”庄老师凑过来，小声道，“吵架了？”
　　许度摇摇头，他们压根没吵好么？
　　庄老师：“你多让着点人家，一块出去，要相互照应着。”
　　许度再一次经历了领证那一天的痛苦，他被他妈摁着洗了头换了衣服，还被强行的抹了发胶，许度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坚守着最后的底线：“不画眼线！”
　　庄老师：“都单眼皮了还不晓得要拯救一下自己。”
　　许度拒绝，单眼皮也有单眼皮的骄傲。
　　庄老师叹了口气：“傻孩子，那也得把眉毛修一修吧？”
　　许度肩又耸拉了下去，接受组织蹂躏。
　　卧室门被打开，收整完毕的周几行从内走出，一个综艺节目，穿正装就太过正式，周几行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搭一件灰色系的宽松衬衫，毛衣收紧着颈部线条，目光随之向上看去，是一枚黑色耳钉，很简单，也很禁欲。
　　许度看得愣了愣，他想起他和周几行第一次见面，周几行穿的也是黑色。
　　那时候他觉得黑色太过称人。
　　庄老师看得眉开眼笑，把周几行夸成了天仙，还拉着周几行一块收拾他，把许度从单眼皮不满到了薄嘴唇，最后总结道：“一点好的都不遗传，尽捡到他爹的缺点。”
　　许度为他爹默哀三秒钟。
　　周几行微微眼，看着坐在那没精打采的许度，许度其实没有庄老师说得那么糟糕，他的确是单眼皮，但因为瘦，骨架子小，皮肤又白，显得整个人年纪比实际上要小得多。
　　而且他的侧脸很好看。
　　对于周几行的打量，许度无知无觉，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亲娘。
　　庄老师手握着的是削眉刀，许度却有一种她握着的是手术刀的感觉，许度就是那砧板上的肉，生死全在她掌握之间：“……妈，你下手轻点。”
　　庄老师瞪他：“别动，修个眉，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许度麻木道：“妈，我希望以最真实的面貌面向大众。”
　　庄老师不听：“邋遢跟真实是两回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我才多久没来，这屋里头就乱成这样？”
　　许度毫不犹豫的甩锅：“都怪周几行。”
　　“你还怪人小周！”庄老师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你没长手是吧！你就跟你爸一个德行！扫帚掉你脚边了都不会捡一下！好了，别动，等会给你修歪了，有你哭的。”
　　许度老老实实坐着，被他妈的身形笼罩着，眼皮子但凡往上翻点，都能看到庄老师对他辛辛苦苦长出来的眉毛痛下杀手的样子。
　　周几行被庄老师拉过来后，也没走，双手插在兜里，静静看着许度被剃毛。
　　庄老师突然：“诶！！”
　　许度跟着她为之一振，腰杆子都直了：“？？”
　　庄老师心虚道：“没什么，就歪了点，我再给你修修。”
　　许度：“……妈，你真的可以么？”
　　庄老师：“有什么不行的！我在网上都学过的！怎么，瞧不起你网上冲浪的老母亲了是吧！”
　　不敢，不敢……
　　许度乖乖闭嘴。
　　老母亲小心翼翼的持刀，想要修补好那个豁口，被理发师吭过的人都知道，一个地方没剪好，他们就再剪短一点，最后越剪越短，直到……
　　庄老师呆了，下不去手了。
　　“噗嗤……”周几行侧过身，抬手掩笑。
　　许度：“？？”
　　许度飞快起身，往卫生间扑去，卫生间里偌大一个镜子，把他的脸照得一清二楚，包括他所剩无几的眉毛……显然他对亲娘的信任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许度痛苦捂脸，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妈——”
　　庄老师心虚得很，众所周知，心虚的时候嗓门反倒大了：“哎！叫什么叫！两条眉毛而已，给你画一个不就成了！”
　　许度从卫生间里爬出来：“放过我吧，看在我们稀薄的血缘情分上，妈，你放过我吧……”
　　庄老师啧：“你这样子能见人么？快给我过来！”
　　许度死死扒着门：“不！”
　　庄老师：“这孩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看许度真不肯过来，庄老师退一步：“小周，你给他画吧？会画么？”
　　周几行轻轻笑着点头，虽然他们出场大多靠化妆师上妆，但是基本的修饰就是看也该看明白了，他从庄老师带来的化妆包里，挑了挑，没挑出适合许度的眉色，便去了卧室，拿了自己的：“过来。”
　　许度警惕着。
　　周几行已经走到了庄老师身边，伫步等他，他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还吓人，许度犹豫着。
　　庄老师：“怕什么！画不好擦了就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胆小玩意！”
　　也是。
　　许度撒开扒着门边的手，慢慢走了过去，周几行用脚踢了个椅子给他，许度扶着坐下。
　　化妆师是一个很亲密的职业。
　　因为他总是在看着你。
　　周几行弯下腰，对上许度仰着头定定看着他，愣了一下，嘴角抿了一下：“闭眼。”
　　画个眉毛闭个**。
　　但周几行这么一说，许度还真闭了。


第八十六章 他怕许度不再是那个许度了
　　微凉的眉笔在眉峰一笔一笔带过，许度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动作停了，许度睫毛颤了一下。
　　好了么？
　　他刚一睁眼，周几行就抬手捏着他的下巴抬高，四目相对，许度眼光微动，他喉结一滚，好像是想说点什么，在这难得不那么尴尬的时候。
　　周几行松开了手：“好了。”
　　庄老师在旁边笑：“还是小周厉害，好了，时间不早了，许度，去把粥喝了，你们也差不多要走了。”
　　终于被放生了的许度趴在餐桌前喝粥，旁边是周几行喝干净了的碗。
　　许度挪回目光，挑起一勺鸡肉粥送进口中，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
　　庄老师拉着周几行在卧室里头整理东西，全天下的老母亲都是一毛一样，生怕你带的东西不够，少带一样就会失去人生幸福，硬是把周几行一个要走潇洒派的人整得大包小包。
　　周几行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杵在边上看庄老师整理，无所适从。
　　庄老师：“你们是上漠河吧？那地方冷，多带点衣服，暖宝宝我给你们搁这了，贴在身上不妨碍，这是手机保暖套，你们带着，可别手机冻没电了，到时候人都找不着……”
　　周几行哭笑不得。
　　最后庄老师转了身：“小周，你们这是吵架了啊？”
　　周几行表情微动，最后笑了一下：“没有，您别多想。”
　　庄老师摸了摸手中的手套：“许度啊，他这孩子感觉挺灵了，但是脑神经慢半拍，他多半是感觉到了你不开心，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们要有什么问题，就直说，说开了就好。”
　　周几行微微低头：“我知道。”
　　庄老师把手套给他，手套上沾着她的体温，庄老师拍了拍他的手：“他要有哪惹你不开心了，就跟我说，我来教训那臭小子，但是小周，在外头啊，麻烦你多照顾着点他，那孩子傻还懒，现在又感冒的，哎，这话说得不好意思，他还长你三岁。”
　　周几行温声道：“我知道，我会的。”
　　“你们说什么呢？”许度推门进来，看着这一屋的东西，无语半天，“妈！你当我们是去春游啊！”
　　庄老师呛回去：“怎么了？去哪不是一样？不要吃不要穿的啊？”
　　时间差不多了，庄老师把他俩送出去，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在外头自个多小心，互相照应着，还有许度别欺负人家小周。
　　许度心说他那敢啊，打又打不过人家，以前还能顶几句嘴，现在人家都不搭他了。
　　他俩在车上，周几行也不说话，好像少了庄老师，他又成了最近那副德行，许度抬手摸了摸鼻子，还想摸摸眉毛，想想是画的，还是算了，颇为遗憾的放下了手。
　　他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他在这生活了二十多年，见证了这座城市的变化，搁在大腿上的手微微收拢。
　　“做好心理准备。”
　　周几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许度一愣，扭过头来：“诶？！”
　　周几行这人，迟早要被人套麻袋打一顿，哪有人说话说一半的，许度强忍着他没有杀心重的好奇心，一直到了机场，他才明白周几行说的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
　　许度拖着行李箱，望着面前茫茫人海，一句卧槽卡在嘴边。
　　粉丝整齐划一，举起手中牌子，像婚礼迎宾一样杵在两旁，将中间拉出一条铺着粉色地毯的路，没错，就是那个骚骚的粉色：“欢迎几度夫夫——”
　　许度被吼得：“……”
　　他愣神间，感觉手被握住，手背挨到了手心的温度，紧接着，他的手被收拢，穿过手指，十指相扣。
　　许度抬头，看他，周几行弯着眉眼，展现出他比拍电视剧还要高超的演技，许度在心里迅速给周几行算了一笔账。
　　他不知道周几行碰他碰多了会不会不好意思，但许度拿这钱拿多了，都快不好意思的想给周几行打个折了。
　　他看着从许度说要上这个节目后，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的周几行嘴角带笑：“谢谢。”
　　紧接着，一个穿着有粉色字样T恤衫的女生拿着话筒走了出来，对他们微微鞠躬：“两位哥哥好，我们是几度后援会的粉丝，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两位哥哥，可以么？”
　　许度看这架势就猜到了，明显是节目组的安排啊，他没想到那个所谓的九十九道题出现得这么快。
　　许度扯了扯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周几行很给面子的侧过脸来，甚至附耳过来。
　　许度小声问他：“要是不及格会被遣送回去么？”
　　周几行瞟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
　　试个屁。
　　这要再过不了，他这地狱一周游是白过的了？他高考的时候都没那么逼自己。
　　许度翻了个白眼：“今个过不了我喊你爸爸，过了，你告诉我，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周几行一愣，随即答道：“行。”
　　他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窃窃私语，其他人居然一点都不催，等许度反应过来他们说了那么久，厚脸皮一热，还好有口罩挡着，人家也看不着，他咳了两声：“开始吧。”
　　两个人分开一段距离，各自拿了一块答题板：“不可以眼神交流哦。”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姑娘把手中的牌子翻了个面，露出了她的问题：“第一题，请问你们会不会介意对方和其他人的同人文？”
　　周几行低头写字。
　　许度想了一下，才写了个不会，因为他连他跟周几行的都没看过。
　　第一位女生对面的女生翻了牌子：“经常去的约会地方是？”
　　两个人一路低头写着答案，答案满了就被换走，速度其实挺快的，压根没时间去偷看对方的答案。
　　问题中有很多对对方了解的问题，许度这几天背得快吐了，下意识的就能写出来，还有一些奇葩问题，譬如：
　　你是新兰党，还是新灰派？
　　你觉得蓝兔跟虹猫合适，还是和黑小虎更搭？
　　你觉得对方最应该整容的地方？
　　你觉得对方最想让你整容的三个地方？
　　如果你突然有一天变成狗陪伴对方，你最想变成什么样的狗？
　　……
　　除了这些，还有乱七八糟的陷阱题，比如“你会让对方参加前任的婚礼么”这种要套你信息的话题。
　　终于走到了最后，许度心里松了口气。
　　最初走出来的那个女生站了出来：“最后一个问题。”
　　许度：“不是九十九道题么？”
　　女生笑了笑：“这也不算问题。”
　　她把最后一块答题板分给他们：“写下两位哥哥对对方的评分，放心，这个我们不会给对方看的，请放心写。”
　　许度接过答题板，手中的油性笔握紧了些。
　　多少分？
　　许度侧过脸，看向周几行。
　　论条件，周几行各方面碾压他，除了性别跟他不搭，好像没什么可挑的，98？95吧，凑个整。
　　论性格……那一定是负分，尤其是最近，有什么事能不能开一开金口？扣三十分，65。
　　论对他……
　　许度给他写下：85
　　女生收回牌子，笑着问他：“确定了么？”
　　许度被她这么一问，又犹豫了：“要不再加两分？”
　　女生没说什么，倒是周几行看了过来：“加吧，不然后面都没有可以扣的空间了。”
　　女生：“噗嗤。”
　　许度：“……”
　　许度伸手：“我决定要改。”
　　女生把牌子给他，许度把上面的数字直接划掉，写了个零。
　　女生一看，笑得更猛了，她抱着牌子，冲许度狡黠的眨了眨眼：“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许度满意的点点头。
　　那边周几行也交了牌子，他把笔帽盖上，淡然处之，感觉到许度的目光，便转过头来。
　　“分数已经出来了。”女生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跑了过来，她手里拿着两份信封，分别交给了周几行和许度，“上飞机后，再看哦。”
　　这算通关了？
　　许度拿着手感不错的粉色信笺，被送了机，周几行坐在他身边，他戴着眼罩，脖子上挂着靠枕，正闭眼休息，在车上也是这样，好像晚上没睡觉一样，整得许度都不好意思把他叫醒兑现承诺。
　　啧。
　　许度收回目光，拆开被她们封得精致的信封，拿出里边的信纸，闻到淡淡的玫瑰香气，他中指抵在信纸上，打开看周几行的试卷。
　　他的基础信息，周几行差不多是对一半错一半，许度估计他对的那一半中的大半还是靠瞎蒙出来的。
　　——你会不会介意对方和其他人的同人文？
　　周几行：会。
　　——你现在最期待的事？
　　周几行：今天过不了
　　许度：“……”
　　你特么就那么想听人家叫你爸爸？
　　——你觉得对方最想让你整容的三个地方？
　　周几行：在脸上，他对我没有不满意的
　　许度：“……”
　　——情人节你最想收到什么礼物？
　　周几行：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不要指望一个直男给你买礼物
　　许度：“……”
　　说得好像你给我买过一样！
　　——你会让对方参加前任的婚礼么
　　周几行：我是他初恋
　　许度：“……”
　　你特么又知道了？
　　许度一题一题的看下去，九十九道题，他背了七天，周几行这份并不差的答卷又付出了什么？
　　最后一道题——你喜欢小孩么？想要过孩子么？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众所周知，无论是周几行还是他，都生不出。
　　这节目真是帮人谈恋爱的？还是能拆一对是一对？虽然他们本来就不是真的。
　　许度手指挪了挪，看到最后的答案，他心脏紧了一下，泛酸。
　　周几行：我想要一个家。
　　许度手握着信纸，攥出褶皱，他看向周几行，有什么在破土而出，无知无觉。
　　许度张嘴，想说点什么，结果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一串的咳嗽，咳得猛，好像要把肺咳出来：“咳咳咳……”
　　惊醒了周几行，周几行连忙摘了眼罩：“怎么了？”
　　许度低头咳嗽，摇摇头。
　　周几行抬手虚虚搂住他的肩膀，把他带向自己，给他拍了拍背，空姐来问需不需要帮助，周几行要了一杯水，喂给他喝。
　　好多了，许度摆摆手，脸上还红着，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咳的，还是羞的。
　　周几行嘴角往下一压，嫌弃又冒出了眼。
　　许度缓过这口劲：“没事……咳咳……对了，我多少分？”
　　周几行：“不知道。”
　　许度一听：“喂！好歹打了赌的！总得看一眼吧……咳咳……”
　　周几行抬手把眼罩拉下装死。
　　许度对他疯狂比中指，周几行上了飞机后就没笑过，离了摄像机，就笑不出了一样，原因明摆着就是因为他：“喂。”
　　许度戳他的手臂：“我起码及格了吧，你该说了吧。”
　　周几行蒙着眼，说了一声：“晚上再说。”
　　行吧。
　　不知道是不是周几行装死太久，许度一个人坐在那，无聊半天居然睡着了，他靠着座位，睡姿看着就不太舒服，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让自己睡着的。
　　周几行摘了眼罩，看着许度，叹了口气，伸手把他脖子摆正，许度睡着了脸皮更厚，直接脑袋一沉，睡到了周几行肩膀上。
　　周几行：“……”
　　周几行从口袋里取出喷着香水的信封，一题一题看下去，关于周几行的基础信息他全对了。
　　他不知道许度是怎么记住的，甚至并不关心，发给许度的那份资料是他找李程要的，李程以为他们是要为节目做准备，二话没说就打包全发来了。
　　周几行自己都没看过，就直接发给了许度。
　　为节目做准备？
　　不是，他只是想让许度知难而退。
　　他带过后辈，在节目里，在资源上，在酒会人脉上，但许度不一样，许度不属于这个圈子，许度就是许度。
　　这句有些病句没有道理的话，就是那么盘亘在周几行心里。
　　随便拉一个网友都知道娱乐圈诱惑大，但只有深陷其中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出不来。
　　周几行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害怕，害怕许度因一时兴起踏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就变了，许度不再是那个纯粹的许度。
　　那天他状似随意的告诉许度——我给你做台阶，其实他心里是忐忑的，揪紧的，可许度没做什么犹豫的就告诉他算了，太累了，在那一刻，周几行松了口气。
　　许度还是那个许度。
　　可是过了两天，许度就告诉他他改了主意了。


第八十七章 什么叫我的初恋是你？
　　周几行不知道为什么，如果许度只是要钱的话，他甚至可以给他，但是周几行说不出这样的话，他连他为什么不安都说不出，然后就是刻意的疏离。
　　如果要变，那就不要去依赖了。
　　也隐隐的希望许度能感觉到他的冷淡，自个明白后放弃这次节目。
　　但是许度压根没有感觉到，他光知道周几行最近不回来，不搭理他了，可为啥不理他，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再然后就是那次马路上的见面。
　　周几行看着那个和许度相熟的护士像恋爱中的小女人一样，踮起脚为情人系上围巾。
　　周几行站在人行道的另一端，像是一个观众。
　　周几行出奇的愤怒，他的心里有火在烧，想冲上去分开他们，想把许度骂得狗血淋头，想……可没有理由，也没有名义，周几行走了。
　　周几行低头看着睡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就这样，他还挺不舒服的，时不时的蹭一下，动一下。
　　周几行嘴皮子一动：“傻逼。”
　　许度听不着，睡得倍香。
　　等他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是起了褶皱的衬衫，许度眨眨眼，眨完再眨眨眼，稍微一抬头，就看见的单手撑着下巴睡着了的周几行，没戴眼罩，眼轻轻合着。
　　他看到了周几行下颌的那一颗痣，颜色很淡，一点点的褐色，沾在下颌上……许度睫毛扇了扇。
　　他是怎么睡到周几行大腿上的？许度完全不记得了，天，看周几行这姿势都变了，应该是知道他已经胆大包天的躺他大腿上了？居然没弄死他？
　　许度直接忽略了周几行之前两次把他弄回家的事，从而第一次感觉到了周几行的人性善良。
　　他慢慢的，小心翼翼的从周几行的腿上起来，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带了点刚睡醒的暖意和压出来的印子，脸上的暖意烘了手，许度不自觉的咽了下喉咙。
　　他是多少分？
　　豹子胆上长出了豹子胆。
　　许度偷偷摸摸的伸出了爪子，在死亡边缘试探。
　　周几行把信封放哪了？许度努力回想着，好像人家给他俩，周几行就直接揣兜走人了。
　　许度非常怀疑周几行压根没看信封里写的是什么，真是浪费了许度难得的一腔热血，这就好比不相信你能及格的家长或者老师，而你怀揣着这份不信任奋发图强拿了个好成绩，期待着对方打脸或者惊讶，结果对方看都没看？！
　　行，你不看，我自己看。
　　许度伸手去摸周几行的兜，右边口袋没有，左边也没有，许度目光下移，不会在屁股兜里吧……
　　许度抬起头，看了眼周几行，应该睡得挺熟吧？
　　许度咽了下喉咙，慢慢的挪了屁股，起身跪在座位上，伸了上半身去够周几行的屁股，看不清，周几行怎么坐得那么实沉的，你倒是起来一点啊……
　　许度确定，非常确定他就是在心里头这么一想，压根没在说出口，结果……周几行还抬了半边屁股。
　　咦……
　　许度看到屁股兜边露出的那一截印着花纹的粉色信封，它是诱惑的苹果，是罪恶的源头。
　　唔。
　　许度伸了手过去。
　　“还要再抬高一点么？”
　　声音从空而降。
　　“嗯？”如果可以用表情包，许度现在就是那个头挂三个大问号的黑人，他诧异片刻，后知后觉感到了惊悚，猛然抬起了脑袋，周几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此刻正惬意的半抬着眼看着他的动作，甚至有点“您请继续”的意思。
　　许度：“……”
　　许度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身体快他的大脑一步，鼻子一痒：“哈啾～～”
　　周几行被喷了一脸，表情十分难看。
　　许度：“………………”
　　“许——度——”周几行皱着一张脸，在火山喷发边缘，许度连忙摸兜里，掏出自己因为感冒而随身携带的纸巾，奉献给周几行。
　　因为地点不合适，许度避免了一次被爆打，虽然他觉得周几行只是延后施刑。
　　周几行从洗手间里回来，脸上挂了点没擦干的水渍，从他出来，许度就一直非常乖的坐在那。
　　周几行嘴角往下撇了一下，掀开搁在座位上的外套坐下。
　　许度乖巧：“我错了。”
　　周几行胸口一个起伏，呼出一口气。
　　“真的。”许度拉了一下他盖在膝盖上的外套，“我刚才经过了非常严厉的自我检讨，深深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希望得到组织的原谅。”
　　周几行：“今天的药吃了么？”
　　许度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个：“诶？”
　　周几行：“把药吃了再跟我说话。”
　　许度摸摸鼻子，向空姐要了杯水，就着水把感冒药吃了，其实感冒吃药还不如相信自己的免疫力，更何况这除了偶尔咳嗽打喷嚏，也没有特别严重的表现，他自个一点都不急，感冒药是想起来就吃，想不起来就算了。
　　吃完药，许度搁下水杯：“那个，你现在也醒了，之前的约定的还记得么？”
　　“今个过不了我喊你爸爸，过了，你告诉我，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周几行开口：“没什么，就是我心情不好。”
　　许度：“……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得，许某胆子又大了。
　　周几行突然抬手，掐住了他的下巴，许度被迫嘟出金鱼嘴，手臂乱挥，模糊不清的说着：“干嘛动手动脚……”
　　周几行抬高他的脸，眼睛里总算浮出一丝笑意，这一笑好像把这段时间的别扭都做了个了解：“好好说话。”
　　许度拍他的手：“你倒是让我好好说话啊……唔……放手，鼻子不能呼吸了……”
　　周几行嫌弃的松开了手，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嘎嘣脆：“再喷我身上，我弄死你。”
　　许度扯出纸巾，感冒又拖又慢，鼻子都快擦破皮了，他吸着鼻子，嘟囔着：“又不是故意啊，谁让你不给我看，哪有考试不让学生知道分数的，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啊。”
　　周几行嘴角抽搐：“你话真多。”
　　许度鄙他一眼，又缩回去蹂躏自个的鼻子：“憋得好么？每次在家你都冷气外露，跟你说一句话就感觉是罪无可恕。”
　　“分数可以告诉你。”
　　“诶？”许度一抬头，“你想干嘛？”
　　周几行：“你最近在哪住的？”
　　“家啊。”许度想都不想就应了一声，“哦，你是说我没回家那几天啊，就医院啊，睡办公室。”
　　许度把纸巾丢了，吸了吸鼻子，倒躺在椅背上，散发出慢慢变咸的气息：“要请长假嘛，而且要过年了，事多，有些东西不能拖，就只能抓紧时间了咯，我这几年都没加过这么狠的班。”
　　周几行眼光微动，最简单的事，因为想得复杂了而忽略了：“这么忙，你还非要去那？”
　　许度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头，李程说的那些话仿佛还近在耳畔，他侧目，看着周几行，周几行这个人脾气烂得跟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动不动还武力压制，但他无疑是瞩目的，站在高高的舞台上，万丈光芒。
　　许度记得他向往家庭的柔软眼神，每一种柔软都值得被保护。
　　许度笑了：“好玩嘛，没有经历过的事，很有意思不是么？”
　　周几行：“很无聊。”
　　许度哈哈大笑，他侧躺在椅背上，眉眼弯起：“你就仗着现在没人拍你，随便说什么都行吧。”
　　周几行是说真的，真的很无聊，一样有剧本，一样得面对人，一样得演。
　　许度看着周几行，嘴角扬着，带着一种轻松的惬意满足：“我又没试过，就让我试试呗。”
　　许度还是那个许度。
　　周几行开口：“好。”
　　许度伸出爪子：“我都回答了，该给我看了吧。”
　　周几行还真给他了，许度拿到信封，感觉得到玫瑰花纹正贴着指腹，倏然间，有一种忙活了半天，却这么轻易的得到了的不真实感。
　　周几行眉头轻挑：“不看啊，不看还我。”
　　“谁说我不看。”许度三两下把信封拆了，露出里面的信纸，“这味道可真重，我一个塞了鼻子的都闻得到。”
　　周几行：“嗯，喷了香水。”
　　“你身上也喷了吧，没有平常的那种味道了。”许度自然而然答着，周几行刚想问平常的味道是什么味道，许度就惊呼一声，“我去！九十八耶！优等生！”
　　他眼睛亮亮的。
　　周几行压着想笑的嘴角：“没有哪个优等生是自封的。”
　　“比你高多了好吧！”许度把他的那封丢给他，周几行只有七十四分，多数是扣在了许度的爱好上面，“连我不吃胡萝卜都不知道，所有的蔬菜里我除了胡萝卜什么都吃好么？”
　　周几行露出了一种名为“这世上居然有人会吃香菜”的嫌弃眼神。
　　许度：“……香菜也有香菜的好好么？你吃过柠檬鸡爪么？没有香菜它就失去了它的韵味！”
　　得，韵味都出来了，连鸡爪子都能有韵味了。
　　周几行：“连萝卜都不吃的人，没有资格挑别人的刺。”
　　许度：“我去，你这个说话就是有毛病，夸大其词！我是不吃胡萝卜，白萝卜水萝卜在我这还是拥有绿色通行证的，而且我就一种不吃，你一个人就三种，香菜就算了，芋头有什么错？”
　　“吃多了。”
　　许度一愣：“诶？”
　　周几行低头，继续看着自己的答卷：“小时候吃吐了，长大后就不想再碰了。”
　　许度：“茄子也是？”
　　周几行：“嗯，我老家种这两种，太多了卖不出去，就自己吃。”
　　周几行说得很平静，李程说周几行不跟任何人说过去的事，尤其是小时候，许度其实有些意外，周几行在他这很平静，也有几分坦然，坦然的告诉他他过去很穷很苦，坦然的告诉他他开过拖拉机，做过很多工作。
　　许度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耳垂上的黑色耳钉，差点脱口而出：“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许度：“喂。”
　　“嗯？”周几行抬头看他。
　　许度：“什么叫我的初恋是你？还有什么叫我对你的脸很满意？我的优点只有下棋很厉害么？”
　　周几行重点抓得非常好：“很厉害是你自己加的。”
　　许度戳着信纸：“你在优点这行写下棋，不就是夸我下棋厉害么？”
　　周几行：“是么？”
　　“切切切，夸我一句会死么？会死么？”
　　周几行笑着把他的脑袋推开，气氛，还是这样最好，许度还是那个许度，周几行也还是那个可以在许度身边舒服说话的周几行：“还行吧。”
　　许度竖起中指：“有种跟我来一盘。”
　　………
　　这已经是《粉色信笺》的第四期节目了，他们是最早把情侣日常式秀恩爱综艺节目引进国内的，随着同类节目越来越多，一个节目组要长久活下去，靠的不仅仅前几期打下来的名声，还有创新。
　　所以才力邀了周几行和许度参加，毕竟之前从未有正大光明的邀请同-性情侣参加这样的节目的综艺。
　　上了节目也就意味着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动作都有可能都播放出去，对于周几行许度这种假情侣，李程还敢让他们上，完全是因为买·腐那可观的回报利润。
　　在嘉宾方面，《粉色信笺》节目组这次总共是邀请了四对情侣，除了周几行和许度这对名气正旺的同-性CP，还有恩爱了几十年，堪称老艺术家的王静城和于晴夫妇，刚刚步入婚姻殿堂，名气不输几度CP的孔繁森和张琼，剩下一对还是小情侣，年轻很轻，但其中一位是拍过经典电影的秦晖，还有他的女朋友陶冬。
　　八个人从不同的地方而来，导致航班不同，周几行和许度成了最早到的一对。
　　有摄像机跟着他们，说是现在不干预他们做任何的事，但也不会为他们安排，一切要等司机到再说。
　　至于司机什么时候到？等所有人都到了，他就到了。
　　所以此刻，五点多，此刻天都还没大亮，辽阔的平地，不算厚实的雪和着褐色的泥土，天几乎没亮，连云都没几片在空中飘。
　　周几行和许度两个人站在那，旁边是被庄老师塞得满满的行李箱，寒气从脚底板渗进来，许度第一次后悔没穿雪地靴，他把拉链拉到最高，呼出一口气，湿润了口罩内层：“操，冻死爸爸……”


第八十八章 他和周几行，真的和好了
　　周几行拉上行李箱：“走吧。”
　　许度原地哆嗦：“上哪啊？”
　　周几行：“在附近找个有暖气的地方，等他们来。”
　　许度一听有暖气，二话不说就跟上了，结果两个人找来找去，啥也没有，太阳还没出来，气温本来就低，许度冻得快成冰棍了，他缩着脖子，声音颤颤巍巍：“你看我这睫毛，是不是冻一块了……”
　　周几行闻声回头，俯下身看他的脸，两张脸一接近，许度又有点不自在，他想躲开的时候，周几行抬起手把他睫毛上的冰捋掉了。
　　许度喉结滚了一圈：“那个……现在怎么搞？他们什么时候到？就在这等么？”
　　周几行收回手：“在这等会。”
　　许度：“啊？”
　　周几行真就走了，许度蹲在柱子后头，在挡风的同时，又妄图让自己身体更大面积的接触自己取暖，然后事实证明，热传递这玩意首先得有热，凉传凉那就是凉凉。
　　许度此人，夏天怕热，冬天怕冷，一年四季最喜欢的是有连绵秋雨的秋天，那气温正合适。
　　可惜现在气温有病，九十月还热得得穿短袖，然后突然一个降温，直接进入了穿棉袄的冬天，秋天那几个月仿佛被狗吃了一样。
　　许度蹲在角落里头，看着杵在自己面前的两个行李箱，一下子想念二院后门卖的烤红薯，一下想念暖气这个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他觉得他现在就是没人要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快冻成傻逼了，想点燃一颗原子弹回报名为周几行的“奶奶”。
　　许度不想伸出手，不想拿手机，不想打字。
　　他冷成这样，节目组的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有上前，估计许度这样会成为节目开录的第一个亮点。
　　许度蹲在那，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的感觉是不灵的，开心的时候时间是坐火箭的，不开心的时候……像现在，许度怀疑钟摆被冻住了，走不动了。
　　他把脸埋在膝盖里，一口一口的哈着气，还时不时得给自己擦鼻涕，估计没人像他这样第一天才刚开始就这么惨的。
　　“起来。”
　　声音从天而降。
　　许度茫然的抬起了头。
　　周几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一手背起包，然后一手拎一个行李箱：“走，我叫了车。”
　　许度眼睫扇了扇：“起不来了……”
　　周几行一愣，先松开行李箱的把手，走他面前，俯下身，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额头滚烫。
　　什么时候烧起来的？周几行把他的口罩取下一边，许度脸颊通红湿润，不知道沾的是他呼出的气还是汗。
　　周几行：“先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许度勉强抬了一只手，周几行把背包捋下来，扶着他的手臂，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他不要求节目组的人帮忙，之前就说过了，节目组只负责录制和下要求，他们不会帮忙的。
　　周几行背着许度跑下楼梯，他好不容易找来的黑车就停在外头，周几行把人背过去，放到了车里，摸了摸许度的额头，许度已经闭了眼，只有嘴巴还是急促的呼着气：“师傅麻烦您等会，我拿个行李就过来。”
　　师傅：“小伙子，要我跟你一块么？”
　　周几行看了眼脸颊潮红的许度：“不了，您帮我看着点他，他动不动就容易倒地上去。”
　　师傅：“好嘞！你快去吧！”
　　周几行是跑着过去的，还好是个坚持锻炼的人，换个像许度这样，别说是拎着两个几十斤重的行李箱来回跑，就是让他背着周几行走这么长一段路，他也早趴下了。
　　周几行把行李放上车，自己坐了上去，许度坐在那，闭着眼，头沉得一点一点的，周几行抿唇，伸长手臂，让他靠着自己：“师傅，麻烦去最近的医院。”
　　师傅：“医院还没开啊？要不我带你去卫生所吧？这小伙子是发烧了吧？放心，打一针就退了。”
　　周几行想了想：“行吧，先去。”
　　许度靠在他肩上，额头出了汗：“好冷……”
　　周几行：“师傅，能把暖气再调高一点么？”
　　师傅：“还冷是吧？成，这样行么？”
　　许度嘴巴还动着，光动，也没说出什么话，周几行收回目光：“可以，谢谢您。”
　　………
　　许度迷迷糊糊醒来，半抬着眼，看天花板不清，他刚想起来，就听到一声：“别动。”
　　嗯？
　　许度稍微抬了点头，看到周几行坐在病床角落正在刷手机，再挪个眼，就看到自己正在打吊瓶。
　　“我发烧了？”许度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感觉到特别高的温度。
　　周几行那边来了电话，接了说了几句：“嗯，他没事了，谢谢……”
　　许度看着他打完电话，傻不拉几问：“还拍么？”
　　周几行看过来：“这么感兴趣，你回去自己搞个直播就是了。”
　　操。
　　不是要遣送回去吧。
　　许度：“回去啊？”
　　周几行站起了身，他站在狭窄掉了漆的小小一张病床前，身形高大，手握着药瓶看了一眼，出去叫了护士进来。
　　许度看着护士给他换药水：“这是第几瓶了？”
　　护士一边换着，一边回答：“最后一瓶了。”
　　许度：“哦。”
　　等护士走了，许度撑着额头，后知后觉的眩晕感，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就记得蹲在柱子后头的时候挺冷的：“我们要回去么？”
　　“不回。”周几行答，“躺下，我们下午再过去。”
　　许度乖乖躺下了，墙边有暖气片，许度躺着一点都不冷，还时不时的拿手去碰：“那他们今天去干嘛？”
　　周几行：“看雪。”
　　许度叹了口气：“我也想看。”
　　漠河冷归冷，但并没有每天都在下雪，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下了一场大了，雪就积在那了，化不了。
　　许度这位置也不对窗户，看不着外头，只知道太阳已经出来了：“周几行。”
　　周几行：“说。”
　　许度指尖摸索着暖气片，在上面敲敲碰碰，他隐约有周几行背着他上车的记忆片段，算上这次，周几行都背他三回了：“谢谢你啊。”
　　周几行坐回了许度刚醒来看他的那个位置，只是没再拿起手机，翻开一本卫生所里的杂志，杂志泛旧，日期还是去年的：“知道就少给我惹事。”
　　许度突然想起：“你腰没事吧？”
　　周几行手指一顿，然后答：“不至于。”
　　许度这个来第一天就病倒了的人，此刻苦口婆心教育着周几行：“你已经不是小年轻了，不要为了区区面子就逞强，脸有两边，没了一边还有另一边，可腰就只有一个，贴个膏药吧？啊？”
　　周几行半低着头，似乎那本杂志很有吸引力，让他抬不起头。
　　“啊？周几行……”许度手够不着他，就拿脚去够，脚丫子从被子里伸出来，挨到周几行的腰上，“周……”
　　几行……
　　名字没叫完，倒是被人握住了脚。
　　许度一愣。
　　周几行已经把他的脚丢回了被子里，冷酷道：“再伸出来剁了你。”
　　许度：“……”
　　就算是病号，在周几行这也得不到温暖如春的对待，许度这会已经醒透了，跑这大老远来，人家去看雪，他在这数暖气片，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
　　一直到打完点滴，周几行才带他出去，节目组是真的狠，他们都这样了，也没人帮他们拿一下行李。
　　“我们上哪啊？”许度戴好口罩和帽子，从小屋子里走出去，此时漠河天色已经大亮，马路上的雪被清扫干净，两排房屋顶上铺着厚厚的白雪，天际有一种淡淡的彩虹色，环绕了一圈，边上还有体型巨大的冰雕。
　　周几行：“吃饭，我饿了。”
　　许度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坨，他拖着箱子，跟在周几行后头，一颠一颠的，周几行回头看他，发现许度这个早上刚烧晕了的人，还有心情脱了手套，去戳旁边的雪。
　　旁边堆着的积雪很厚，许度一根手指戳到了低，许度噗嗤一声，一口小白牙全露出了出来。
　　周几行看不到他口罩后的小白牙，光看他这傻笑都够无语的：“许度，你是真不怕死是吧？”
　　“已经好了。”许度收回手指头，放眼前看了看，然后像宝剑归鞘一样，套回了手套，“我就说发烧比感冒好多了，一次解决！”
　　周几行嘴角一抽，真怀疑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医生的。
　　许度低头瞅了瞅地，可惜地上的积雪被清了，他想感受一下一脚一个窟窿的感觉。
　　周几行看他自个玩得起劲，无奈招手：“过来。”
　　许度屁颠屁颠过来了：“干嘛呀？”
　　周几行拉住了他的手。
　　隔着厚厚的手套，男人的手和手握在了一起，许度愣了一下，周几行已经拉着他往前走去，剩下的是行李箱轮胎驶过地面的声音。
　　………
　　周几行带许度在外头吃了个饭，趁他把工作人员骗去吃饭的时候，跟他交代了一下节目组的事。
　　周几行：“除了我们，还是三对情侣，你不是我们圈子里人，也不用太刻意了，就老前辈多注意点言行吧。”
　　许度：“会有什么事么？”
　　“一般是老前辈看年轻人打架。”
　　许度：“？？？”
　　周几行：“就是不需要资源，已经德才兼备的老前辈看我们这些偶像派争出镜。”
　　许度听得一头雾水，咬着卜留克馅的包子，感觉跟他们那的榨菜没啥区别。
　　周几行：“这些你不用管，观众又不是挑刺员，不出大错的情况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就行了。”
　　周几行现在跟他讲的，都是些基本的，大意可以归为：只要不出大错，你随便玩，我兜着。
　　许度看着他，眨了眨眼。
　　周几行：“看我干嘛，吃你的包子。”
　　许度咬了一口，在嘴里头嚼着，包子还带着温度，随着食道进入胃里，在这个中国最北端的冬天，许度感受到了一丝温暖，那是没办法说出来的温暖。
　　他和周几行，真的和好了。
　　………
　　许度亲眼认真看过的明星就两个，一个家里头这位大爷，还一个就是陆焉识。
　　现在他眼前有一、二、三……五六个明星，尤其周几行特意叮嘱他要表现得尊重一点的老前辈，许度小时候看过王静城很多剧，虽然谈不上狂热粉，可亲眼看着人，难免有点乐呵。
　　周几行领着他向各位前辈介绍了一番，所有的人里头，就许度一个素人，但许度这个素人名气正盛，招呼过后，来了辆车，所有的行李都还在，看样子住的地方还没有着落。
　　周几行帮两位老前辈先把行李放了上去，后备箱自然塞不下六个人的行李，周几行看了一眼：“你们先放吧。”
　　相比起许度，周几行穿得算少了，他就一件外套，里边的一件薄薄的衬衫和毛衣，他的靴子踩过地面，敲了敲司机大哥的车窗：“吴哥，有绳子么？”
　　吴哥：“有，我就在后头，自己找。”
　　行李箱绑在车上，有些人自然不乐意，且不说风风雨雨冻着，要拿点什么东西都麻烦。
　　周几行也没问他们，他只问许度：“有什么要拿出来的么？”
　　许度：“包给我就成，药都在里头。”
　　周几行只把背包给他了，然后把他跟许度的行李箱绑在车顶上，许度看着他从车上跳下来，拉紧绳索，动作干脆利索，不像是第一回 干。
　　行李都收拾好了，众人上车，老前辈于晴老师把系在脖子上的大红色棉围巾取下，用手摸了摸，还有水渍：“谢谢你啊，几行。”
　　周几行：“小事。”
　　许度抱着背包坐在角落里，车里有暖气，他也没解开围巾，周几行挨到他身边，把他手摊到自己大腿上，然后握住，许度一愣，想想摄像机一直跟着，只探头附到周几行耳边，把说话的热气烘着周几行的耳朵：“你欠太多了。”
　　周几行笑了一声：“那我照顾你的劳务费呢？”
　　许度一想，还真是，他摸摸鼻子，吊了药水后他喷嚏都没那么频繁了：“那就给你免费握一下手。”
　　周几行：“哦，我可真便宜。”


第八十九章 你说谁是拖油瓶？
　　许度笑：“不便宜了，我一天工资都才一百多。”
　　他俩在这探头探脑说悄悄话，其他几对也自己在说自己的，热情都不太高，看样子冷着的了不止是许度一个人。
　　司机：“前面就是白桦林了。”
　　吴哥突然这么一说，车上的几个人都探头探脑的往前头看，节目组的人把一个粉色信笺分给他们，一对情侣一个：“请在五分钟内记住以下内容。”
　　众人一听，就知道是任务来了，只有五分钟，连忙打开信笺：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小草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坐着，躺着，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
　　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里带着甜味儿；闭了眼，树上仿佛已经满是桃儿、杏儿、梨儿。
　　……
　　满满一整页。
　　许度看着：“《春》啊？都要记住？“
　　周几行：“能记几句记几句。”
　　只有五分钟，默背的默背，读出来的读出来，读来读去，还是最前头的那几句：“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
　　周几行也在看，默念着，嘴唇开开合合。
　　许度就在旁边看着他看。
　　车突然停了，吴哥：“白桦林已经到了，请各位下车，穿过白桦林，爬上顶端，背诵《春》原文，按到达顺序背诵，前面人背过，后者不能重复，以最终字数多的为胜，我们将按排名决定各位今晚的住所。”
　　看这意思，是不打算跟他们一块下去了。
　　闻言一个个下了车，站在一块看着白茫茫的一片，说着话。
　　许度吸了吸鼻子，听周围几个人还在小声背着。
　　周几行和许度看着年轻，但一个已经过了三十大关，另一个也差不多了，他们之中最年轻的，还要数秦晖和陶冬，陶冬带着粉红色的手套，羽绒服的帽子罩在脑袋上，帽子上的一圈毛毛结了冰，她跟秦晖撒娇，秦晖打开外套抱住了小女朋友，看着恩爱得很。
　　秦晖和陶冬经常在微博上秀恩爱，陶冬看着小鸟依人，可实际上年纪比秦晖大一些，秦晖会喊她姐姐，喊得很甜：“阿晖，我一下车，都冷得忘得差不多了……”
　　孔繁森拿出手机一看，一格信号都没有：“怪不得不收我们手机，真是一点都不怕我们作弊。”
　　张琼系好围巾，弯腰拍了拍腿上的灰：“先走吧，到了再说。”
　　按到达终点的顺序背，每个人记住的估计都是前头那几句，要给人先说了，后面来的人还背什么？句号么？不知道标点符号算不算数字。
　　都是参加过类似节目的人，心里头都明了，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晚上睡哪？最后一名就给个睡袋这种事，节目组也不是做不出的。
　　想着，大家都往前走了。
　　周几行还站在原地，问旁边的许度：“冷么？”
　　许度戴着厚重的手套，左手搓着右手：“冷，不过比早上好。”
　　那当然，现在太阳都出来了，比早上黑着天刮冷风那是强多了。
　　徒步穿过白桦林并不难，相反的，被白雪覆盖的白桦林很漂亮，树皮白灰相间，白桦树高高瘦瘦的伫立在那。
　　周几行和许度走在最后，许度眼瞅着木栈道下边的雪，琢磨着一脚能踩下去能陷到那。
　　周几行：“幼稚，你又不是没见过雪。”
　　许度扭头回来看他，眼睛弯出一道弧线：“没见过这么厚的雪啊。”
　　穿过白桦林，还得顺着栈道爬上去，其实并不高，许度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轻松，老腿倍棒，一口气爬了二三十个台阶，但越往上爬，越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许度扶着扶手喘气，他扒拉下口罩，口罩全湿了：“周几行，你再背我一次成么？”
　　周几行走在前头，扭头过来，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嫌弃：“想的挺美。”
　　许度腿都软了，还要坚持送给周几行一个中指：“晚上你就等着陪我露宿街头吧！”
　　“许哥加油啊。”陶冬被男朋友拉着，笑笑从许度身边走过，许度一男的，老的小的都没拼过。
　　许度叹一口气，感觉人生艰难，为什么他不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做咸鱼。
　　“你还要杵在那多久？”
　　许度一抬头，看到周几行还站在那个台阶上，看样子是在等他。
　　许度干脆咸鱼到底，整个人趴扶手上了：“走不动了。”
　　周几行眼光微深，似乎觉得自己会跟许度来这，真是脑子抽了：“背不了，过来。”
　　许度看周几行朝自己伸了只手。
　　许度死皮赖脸摇头：“你过来。”
　　“傻逼。”周几行往下踩了两步，拉住了许度套着手套的手，明明手套很厚，许度还是感觉到了那种触感，他看着周几行什么都没戴的手，“你不冷啊？”
　　周几行把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就他们说话这会，已经跟其他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再磨蹭下去，这个倒数第一是拿定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废物？”
　　许度被他拉着往前走：“这是碰巧，你认识我这么久，你看我之前病过么？”
　　周几行：“病是没病过，醉是醉了好几回，烦死人了。”
　　许度一听，好像还真是，头一回是在同学会上，周几行把他弄回家还上了热搜，后来是在家里吃火锅，也上了热搜，最后一回是陪着杜置林喝着，缠着周几行背了他一路，许度衷心道：“周几行，你是个好人。”
　　周几行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谢谢，希望你平时也能这么坦诚。”
　　许度被周几行拉着走也没好多少，他穿得太厚了，整个人沉甸甸的，周几行好像也放弃了一样，没拉着他走多快，他们现在连陶冬那一对都看不着了。
　　许度：“你说我们晚上会睡哪？”
　　周几行：“你不是喜欢雪么？睡雪堆里得了。”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许度一路上念叨了十几遍怎么还没到，周几行骂了他一路的猪，又沉又懒，走着走着往回倒着走几步，得亏周几行注意，要不他们能直接摔下去。
　　“许度。”周几行突然停住了脚步。
　　许度猛一抬头，看他背影：“嗯？”
　　周几行嘴角一扬，笑得几分得意，不知道是不是许度的错觉，他感觉周几行不太一样了，周几行在他面前和别人那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镜头面前，克制有礼，甚至有些圆滑，有一套自己的不说错话，不犯错的待人处事之道。
　　可今天，没有装模作样的甜言蜜语就算了，瞅瞅周几行这一路上对他说的那是人话么？
　　周几行这是对着他装都装不下去了么？
　　许度突然抬手，摸了把自己脸，略感疑惑。
　　“瞎摸什么。”周几行撒开他的手，脚跟踩在木栈板，脚尖往下一压，悠哉悠哉下了个台阶，看许度瞅着他，倏然一笑，抬手，手掌落在了许度后脑勺上，把人脑袋一扭，许度视角一换，就看到一片雪海。
　　几棵在冬日凋零的枯树挡在前头，再放眼过去，一道宽阔的峡江，白雪满满，快要溢出来一样，顺着峡道，一路蔓延至天际，天边还亮着。
　　天际是彩虹色的，比上午看到的还有宽些，像刷了一道长长的漆似的，很漂亮，相当漂亮。
　　许度喃喃道：“好看。”
　　周几行迎风而笑，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走了，这能看到什么，上去看全的。”
　　许度收回目光：“好。”
　　有了拖后腿的主动配合，这会他们走得比之前可快多了，饶是如此，他们依旧是最后一名，其他三对早早在山顶等他们了。
　　孔繁森：“可算上来了，累不累啊？”
　　周几行客气笑笑：“还成，有个小拖油瓶就这样了。”
　　小拖油瓶一上来就四处瞅着，本来先想看风景，一听周几行这么一定义他，立马来了劲：“谁是拖油瓶？”
　　张琼靠着孔繁森看着，听许度这么咋唬一声，就笑：“好了，我们都已经背完了，你们看看还有什么能补充的。”
　　已经背完的都写了出来，第一对到达的就是孔繁森和张琼，不知道他们两个中到底是谁记性不错，背出了不少，导致第二对上来的秦晖和陶冬也就补了两句。
　　老艺术家王于夫妇，年纪摆在这了，记不了多少，能记住的都给前头的人说了，一句都没补出来。
　　周几行把他们写出来的一句一句看完，他记性其实很一般，台词要看个三五遍才能记个大概，之前记住的也就那几句，补不出别的了。
　　王静城跟于晴说：“看来这回，不用垫底了。”
　　于晴瞅了自个丈夫一眼：“小度，你来说。”
　　许度：“我背后头的吧。”
　　说着，他真就背了起来：“在乡下，小路上，石桥边，有撑起伞慢慢走着的人，地里还有工作的农民，披着蓑戴着笠，他们的房屋，稀稀疏疏的在雨里静默着，天上风筝渐渐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城里乡下，家家户户，老老小小，也赶趟儿似的，一个个都出来了……”
　　背得相当流利，一点都不卡壳。
　　众人愣住。
　　连早就做好了最后一名的心理准备的周几行都略微惊叹。
　　许度没嘚瑟的背完全部，差不多了他就停下，不过按这个数量，也是第一名了。
　　最终结果就是周几行和许度翻身做1，其他人名次往后排，同时宣布的还有今晚的住宿安排。
　　周几行和许度因为后来居上，成了第一，所以安排在了酒店的高级房间里，第二名的孔繁森夫妇同样被安排在了酒店，只不过是普通房间，第三名睡在村里头的炕上，最后一名的王静城夫妇真的就只给了两个睡袋。
　　这对年过六十的老演员来说，无疑是不太客气的。
　　本来第一名没什么，但周几行他们不同，他们是从铁打的最后一名窜上去的，难免会让人觉得抢了所有人的位置，尤其是他们其中的许度还是个素人。
　　许度听完：“这样安排的么？”
　　周几行低眼看他，按周几行的意思肯定是不能这么接受安排，无论节目组后面剪辑这段，他们如果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准得挨骂。
　　但书是许度背出来的，还是得看他。
　　许度：“可是我算作了弊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许度成为了视角中心，许度感觉摄像机都往他脸前怼得近了些：“我不是那五分钟记的，《春》我是原本就记得的。”
　　周几行眼睫抬了一下。
　　年纪最小的那一对情侣中的陶冬惊讶道：“全部么？”
　　节目组选的也不是什么生涩的文，朱自清的《春》多多少少都听过几句，但没有哪个成年人会记得全文吧。
　　许度：“差不多吧，以前记得太清楚了，之前看了一遍，就想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许度不太想说：“家里有个语文老师，就是这样。”
　　众人了然。
　　“这家伙一口一个小辣鸡的喊我，我就想让他打脸一下。”许度指了指周几行，“所以这算我作弊，名额取消吧，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垫底。”
　　其实记得原文也不算什么大问题，规则也没说过不能，但许度这么直白的说了，整得其他人也怪不好意思的，最后推来推去，名次不变，只是许度他们晚上的住所跟王静城夫妇换一下。
　　比赛结束，都没着急下去，周几行跟许度站在边上看云卷云舒，看滚滚白雪。
　　龙江第一湾，被白雪掩埋，山色青黑，辽阔壮丽。
　　许度看着天际的彩虹色，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周几行站在他身边：“发给庄老师？”
　　许度摘了帽子，冷风把发丝吹得凌乱，这么一折腾，庄老师那又抹发胶又修眉的心血全白费了：“嗯，回头发她。”
　　周几行：“之后可以带她来。”


第九十章 家
　　许度摇摇头：“我爸跟我一样，怕冷，还有风湿性关节炎，我妈不会带他过来的。”
　　别看许老师在庄老师面前没什么话语权，家里拍板的都是女主人，可你瞧许老师都五六十岁的人了，心性还跟孩子样的，除了下下棋养养鱼，这辈子也就剩下会教书了。
　　这都是庄老师宠出来的。
　　周几行：“你父母结婚在一起多少年了？”
　　许度一听，扭过脸去看他，风正好一吹，围巾扑在脸上，许度抬手把围巾扒拉下来：“怎么突然问这个？我都三十了，你说呢？”
　　“嗯。”周几行看着远端的云，细看仿佛有一丝丝的银线，“只是好奇。”
　　周几行抿了一下唇，还是道：“感情不会变么？”
　　婚姻七年就会有什么之痒，能坚持过十年的，都是责任超过了爱，彼此为了家庭孩子将就。
　　许度不一样，他是真正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哪怕父母曾经很忙，在许度身上的，那都是温柔的感情，不然也养不出许度这样的人。
　　“啊。”许度懂了，“你说我爸妈啊，也吵啊，在我妈眼里，我爸从眉毛尖到脚底板都没有一处能见人的，在她这，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能嫌，但就是不准别人说，一句都不成，别人要说了我爸的不好，她第一个跟人红脸。”
　　“我爸，你也看到了，搁解放前就是一少爷，除了能看看书，也没别的本事了，还有一股子文人酸气，坚信着做人要这样，要那样，不能走歪了路，他到这个年纪，还那么天真，我妈是功不可没。”
　　四周雪白，许度脸也是，冻得白白净净，短发上还结了冰渣子，许度眨眨眼：“刚才故事没讲完，听不听？”
　　周几行：“嗯？”
　　“就那《春》啊，其实是给我妈罚抄罚得记住的，我爸坚信有他的优良基因在，他儿子我一定是个小天才，他可能不知道现在时代变了，小天才都小学生人手一只了。”
　　许度讲到这就笑了，“我读书一直不怎么起劲，算是混日子吧，不上不下的，快高考的时候，我爸就来了回家庭会议，他特别语重心长告诉我——”
　　许度干咳两声，模仿道：“儿子，我知道你在隐藏实力。”
　　许度哈哈笑出了声，自己给自己逗乐：“我不知道他是看了什么狗血剧冒出来的想法，反正直接告诉他了，我就是条咸鱼，我爸特受打击，回头就把这事跟我妈说了，我妈看我爸那怏怏不乐的样，一边骂我爸矫情事多，一边转头让我抄书，抄得最多的就是朱自清的《春》，抄得多了，自己就记得了。”
　　周几行低眼看着他，许度长相随许老师，性格其实有点像庄老师。
　　他喜欢他的家，也在小事上包容许老师，说到家人的时候，他们身上都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周几行不知道这种“分”，许度能分给他多久。
　　“下去了！”
　　后头工作人员在喊。
　　“啊。”许度回头，“要走了。”
　　周几行：“走吧。”
　　许度赶紧把帽子戴上，口罩已经干了，许度想了想还是没戴，跟着大部队沿着刚才爬了半天的阶梯往下走。
　　……
　　大部队上了车，一路没有信号，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交谈声越来越小，赶机过来的疲倦显露了出来，尤其是许度，靠在车玻璃上昏昏欲睡。
　　快到北红村的时候，许度才醒来，半睡半醒的揉着自己的额头，感觉一到这，他就一直在睡啊睡的，同行的许度就熟周几行一个人，理所当然的喊他的名字：“周几行。”
　　周几行就坐在他身边，许度睁眼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醒来的，等听见许度叫他，他才侧过脸，许度扶住周几行的身体，让坐得酸疼的腰杆子挺直了些，在狭窄的空间里伸了个懒腰，他醒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了。
　　陶冬靠在男朋友怀里，迷迷糊糊睁了眼：“快到了么？”
　　司机吴哥：“快了。”
　　秦晖拍拍她的手臂：“姐姐再睡一会。”
　　陶冬摇摇头，没再睡，也没从秦晖怀里起来。
　　坐在仅次于司机位置的于晴，身上披着宽大的围巾，面容和蔼，明星都长得看不出年纪，于晴亦是，她身上还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静好：“这风景可真好。”
　　吴哥放了歌，很老的《铿锵玫瑰》，田震唱着：“风雨彩虹，铿锵玫瑰，纵横四海笑傲天涯永不后退……”
　　道路平坦，两旁积雪堆积，再旁了是稀疏的白桦树，车一直在往前开，可远处的落日红霞半分未近。
　　这一天的折腾，突然间，有了安宁。
　　到了北红村，依次下车，拿了行李，周几行单脚攀上车，扯着绳索，把钩子松开，拎下来的行李箱被许度举着手接过，搁回地上。
　　周几行跳下车，把绳索收拾好了，明天还得用。
　　许度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看他麻溜的把绳索跟团毛线一样收拾好：“虽然没床睡，但晚饭还是有得吃吧？”
　　周几行也不太清楚，有的节目会安排好晚饭，有的让他们自己做，更狠的是让他们抢完食材再自己做，以许度的性子，让他抢，他还不如自己啃小饼干：“看安排吧，起来，行李箱压坏了。”
　　“是是是，我两百斤。”许度站了起来，“下回一定挑你的坐。”
　　他们是最后进屋子的，用栅栏围起来的小院，院里头大部分清得干净，就边上积了一大堆的雪，屋子不高，就一层，许度感觉这的门都比他们那的重。
　　等他们进屋，其他人都已经在取暖，趁着有信号低头玩手机了，周几行把行李箱放在边上：“看样子你能吃顿好的了。”
　　周几行判断得对，节目组没折腾他们，请他们吃了顿地道的东北菜，周围都是不熟的人，加剧了许度对周几行的依赖和熟谙，他小声跟周几行嘀咕：“我以为木须柿子汤真的是柿子打汤，我就说味道怎么跟西红柿蛋汤的味道那么像，原来他们这管西红柿叫柿子。”
　　周几行听了想笑：“我看你吃得挺多的。”
　　“饿了嘛。”许度摸摸肚子，“而且听你说的，下一顿还不一定能吃得安生。”
　　晚饭后半个小时，节目组还没彻底落实下他们晚上住哪，就通知他们到车上集合。
　　许度本来还想洗个澡呢，急急忙忙套了羽绒服跟上大部队，节目组的人也不告诉他们去哪，就跟装货似的，把他们集体一运。
　　秦晖手攀在司机的座位的椅背上：“吴哥，我们大晚上的上哪啊？”
　　吴哥叼着根牙签，哼哼两声：“马上就到了。”
　　他说马上，还真的是马上，没两分钟就停了车，几对情侣面面相觑，还是王前辈先下了车，下了车还回头扶了把老伴，于晴下了车，拢了拢围巾，四周一片漆黑，也不晓得到底要搞什么。
　　秦晖也下了车：“吴哥，现在总能说了吧？不会又整我们吧？”
　　吴哥：“那哪有，我们是好节目，专门给你们腾时间腾机会谈恋爱的。”
　　吴哥这么一说，真真假假的笑了一片。
　　吴哥：“大佬们，前头开不了车了，咱们往前走一段吧。”
　　用手机手电筒打着灯，泥土湿润，一脚一个坑，相互扶持着走过了这段路，才看到一个平坦的地，正亮着火光。
　　篝火在中间亮堂着，在漆黑的背景布下摇曳着火光，男男女女牵着手绕着篝火转了两圈，齐声喊道：“欢迎你们来到漠河——”
　　几个人齐齐愣住，没想到神秘半天是个篝火晚会。
　　秦晖：“吴哥，这是给我们搞的欢迎晚会么？”
　　吴哥：“那当然，不是说了，都是为了你们谈恋爱而服务的。”
　　“够意思。”秦晖年纪轻，又热情，很快就跟吴哥勾肩搭背了。
　　篝火就是一铁架子，烧着木头，漠河夜晚的温度低得不容小觑，一个个穿得又厚又重了，牵了手，绕着篝火转，嘴里头唱的是简单的民谣。
　　周几行：“你就别唱了。”
　　许度：“……”
　　跳了半天，越转越快，许度差点被甩出去，下意识的拉紧了周几行的手，周几行一扭过头，看他帽子飞了，噗嗤一乐，笑出了声，笑声清朗，一声一声压在许度耳膜上。
　　许度侧头看他，火光热烈的、张扬的映在周几行脸上，还将他的影子拉得畸形怪状，他笑得亦是张扬，透着一股年轻的傲气，在这样一个夜晚里，在镜头都可能注意不到的角落里，随着火光张扬着。
　　唯我独尊的周几行很让人讨厌，但奇怪的是，许度一直觉得他就该这样，站在高台上的他才是周几行。
　　许度：“笑个屁。”
　　周几行应道：“是啊，笑个屁。”
　　许度：“……”
　　不跳了，围在篝火前的人群散开，在这的都是北红村的村民，村长特意给他们敬了酒，酒还是热的，周几行被灌了两杯下肚，许度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头，他那杯还握在手里。
　　陶冬突然走了过来，她肩上披着披风：“介意我坐这么？”
　　许度摇摇头。
　　陶冬在他旁边坐下了：“很热闹吧。”
　　夜晚是热闹的，谈笑声随着跳跃的火星起伏，许度看着那一坨聚集在一起的人，嗯了一声：“你不过去么？你男朋友他还在那……”
　　陶冬：“等他喝大了我再过去。”
　　许度一愣，看向她。
　　陶冬笑了，不像白日里的小鸟依人，有一点点熟女的味道：“很意外吧。”
　　许度没说是还是不是，在这个摄像机都不在的角落里，陶冬看着远处手舞足蹈的男友：“有什么奇怪的，男人不管什么年纪，都需要被依赖的感觉，唔，怎么说，不管时代怎么改变，怎么扯进步，大男子主义那都是骨子里的，就像女人，再拼事业，再说要独立，但是逞强的时候还是想要一个怀抱？”
　　陶冬自己说着，就笑了。
　　许度觉得她这个样子，比白天的她更有魅力。
　　陶冬突然道：“你呢？为什么要来？为了捞钱？”
　　太直白了，直白得许度都没话说。
　　“放心，现在没有摄像机，我就是好奇。”陶冬曲着膝盖，单手托着脸，许度不知道她有没有喝酒，苹果肌上透着胭脂红，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度，“请问许医生，有没有绅士到为女士解决困惑？”
　　不知道陶冬是怎么保养的，丝毫看不出她比秦晖大了六岁，跟秦晖抱在一起的时候，像极了十八岁的少女。
　　许度已经习惯了他们明星的不老脸，他开口道：“困惑和好奇是不一样的。”
　　陶冬笑了，笑出了声，不知道她是觉得许度的回答可笑还是有意思：“有什么关系，人可是会憋死的。”
　　许度：“那先憋死的一定是你。”
　　陶冬唔了一声，也不反驳，撒开托着自己脸颊的手，点点头：“对，是我。”
　　她自嘲恋爱谈得像经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住风华正茂的男友，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许度：“周几行很有魅力吧？”
　　许度不答。
　　陶冬：“你能留住他么？”
　　她笑笑，不等答案，便放开披风，走向她的爱人。
　　许度还坐在原地，杯子里的酒好像凉了些，他握着，让手心与瓷杯贴合着，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陶冬错了，他没想过留住周几行。
　　他们这样就是这样，周几行啊，他会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尽情的享受着他的高傲。
　　周几行走了过来，看许度乖乖的坐在那，一坨：“你就别喝了。”
　　许度一个本来不打算喝的人，给他这么一激，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当即捧起杯子，本来想来个武侠剧里那种一个大碗，干半碗，撒半碗的壮举，结果舌尖碰了一下，就辣得皱了脸，他吐了吐舌头：“也太难喝了吧。”
　　周几行笑笑，嘴角勾着，低头点了烟，打火机冒出的那一点火光，完全不及他身后的篝火，可许度看着他的手：“你又不会喝酒，当然觉得难喝。”
　　许度：“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周几行站在他面前，吞云吐雾，烟雾缭绕，许度闻到了属于尼古丁的味道，他不喜欢，哪怕在男孩们最想要证明他们已经长大成为男人的高中时代，许度都没碰过烟。
　　“给我一根。”


第九十一章 找到你想要的感觉了么？
　　“给我一根。”
　　周几行抬眼，略微意外的挑了下眉毛。
　　许度伸手。
　　周几行笑了一声：“小孩子，就别抽烟了。”
　　许度嘴角扯了扯：“拿身份证出来好么？看看谁大。”
　　“你那几个年龄是白长的，你不知道么？”周几行单手夹着烟，细长的香烟夹在手指间，火星燃出烟灰，结了一截，摇摇欲坠。
　　许度：“不知道，赶紧的，小屁孩话别那么……唔……”
　　许度眼眶倏然放大，震惊布满了他的眼睛，周几行夹着香烟的手，反过，堵在他的脸上，他抽了一半的烟进了许度嘴里。
　　烟嘴润湿。
　　许度目瞪口呆。
　　周几行眉毛带笑，欠嗖嗖的，很贱：“你倒是吸啊。”
　　许度眼睛的全是他，他愕然的慢慢张大了嘴，又慢慢合上，在周几行的目光下吸了一口：“咳咳……”
　　许度咳得弯了腰，周几行在旁边装模作样的给他拍了两下背：“说你小，你还不信。”
　　许度真他妈想一巴掌呼死他。
　　周几行在他身边坐下了，靴子挨着许度的运动鞋，鞋面上有一点泥点：“还抽么？”
　　许度想说抽个屁，但男人需要面子，他别了个脸，给自己留了个台阶：“再说吧。”
　　“嗯。”周几行端起他放在边上，只尝了一口的酒，酒已经凉了，周几行也不介意，端着喝了两口，“许度。”
　　许度：“你别说话。”
　　周几行：“找到你想要的感觉了么？”
　　许度闻言，抿住了唇：“不知道，才刚开始，我怎么知道。”
　　“我现在……”周几行抬头，看着天空，继续道，“比在飞机上甘心一些。”
　　许度：“什么？”
　　周几行：“好像带你来，也不是那么不好。”
　　许度：“……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飞机上你就是瞎扯敷衍我？”
　　周几行笑而不语，许度抬脚，一脚踩在周几行的靴子上，这下泥点没了，被新的泥土盖住了，周几行在他腿上拍了一下：“幼稚。”
　　许度：“幼稚也比你大三岁。”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不长痘。”
　　周几行呲牙，拿手去捏他的后脖子，许度被他的手冰得哆嗦：“你他妈就光记得那颗痘了是吧？”
　　“哎哎哎！冷！你妈的冷！”许度缩着脖子想要挣开他的手，“我是病号！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周几行：“我对你还不够好？谁把你背上车的？谁拉着你上山的？”
　　“好好好！”许度投降，然后突然一推，跟周几行推开了些距离，“好你也冻我！再冻我我跟你急！”
　　周几行扯开嘴角，哼哼笑了两声，这个人恶劣得要死。
　　他们坐在一起，运动鞋并着马丁靴，周几行喊了他一声，让他抬头看星星，许度抬得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到什么星星。
　　“你眼瞎吧。”
　　“你才瞎。”
　　周几行开了手机的相机，放大给许度看，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着手机上亮着的星星，许度手攀在周几行的胳膊上，无知无觉的喃喃：“还真的有……”
　　………
　　晚上周几行他们被分到了睡袋，节目组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让他们拿着睡袋到冰天雪地里睡，他们裹在睡袋里，在吃晚饭的那个小屋里将就了一晚。
　　隔天许度是给被分到睡在炕上的秦晖和陶冬吵醒的，陶冬小女生似跟秦晖，表现出女人应该有的善良慈爱和多管闲事，硬是以“被担心睡在沙发上会不会感冒”这样的理由被叫醒了。
　　大姐……不，小姐姐，他都睡了一个晚上了，感冒还差这么一会么？
　　许度蓬头垢面的从睡袋里钻了出来，还有向这对情侣的关心表以感谢，他迷糊着眼，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左右看了看：“周几行呢？”
　　陶冬靠在秦晖怀里，非常可爱的笑着：“你们好黏呀？”
　　许度把睡袋整理好，随口道：“热恋你不知道么？”
　　秦晖当即搂住了陶冬，跟宣誓主权一样：“当然！我跟姐姐也是！”
　　许度扯了下嘴角，果然是小男生。
　　“许度。”
　　周几行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先向秦晖和陶冬道谢他们把洗浴间借给他们用的事，陶冬被男朋友搂着，甜甜笑着摇头：“没关系，我们都已经用好了。”
　　周几行颔首，从他们身边走过，到许度面前，许度是真的……周几行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那么不在意形象的，哪怕在家里懒点，到了镜头面前，装也装出个样子吧。
　　周几行无奈，叹气。
　　许度半眯着眼：“……你怎么一副我无药可救的样子？”
　　周几行摇摇头，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硬生生把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加乱七八糟，反正都没形象可言了，也不差这么一点点：“牙刷毛巾都在里面，去洗了出来吃早饭。”
　　随着许度脑神经开始运转，胃也开始工作，许度慢半拍的感觉到了饿。
　　他进了秦晖和陶冬的房间，也没多看人家房间一眼，径自进了洗浴间，洗手盆上放着还没拆开的一次性牙膏，杯子是深蓝色的，还挂着水渍，许度知道那是周几行给他留的。
　　两个人住在一块也有大半个月，都不是特别计较的人，生活难免重合，有时候用错了，也会拿同一个杯子喝水，像这样用同一个漱口杯，也不是特别难接受的事。
　　许度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已经三十岁了，因为长得白而显得年纪小些，但是再显小，也没有周几行那种锋利的帅气。
　　庄老师非要给他抹的发胶已经不忍直视，许度只能就着水，又洗了个头，他不知道这毛巾能不能擦头发，就喊周几行。
　　周几行推门进来，看他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水顺着脖子湿了领子。
　　他走过去，拿起那条毛巾就往他脑袋上招呼：“你是不是傻？”
　　许度半眯着眼，杵在那任他蹂躏：“你懂不懂这叫尊重？”
　　周几行擦他头发的手一顿，随后呵笑一声，把毛巾丢他脸上，让他自己擦：“平时也没见你多尊重。”
　　许度认命，自己给自己擦着头发，慢悠悠的，有气无力，好像擦个头发能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我拒绝诽谤。”
　　周几行：“尊重你踩我脚？”
　　许度：“那不一样，那是因果报应。”
　　周几行一巴掌呼他脑袋上，许度被拍得往后一歪，随即就骂了起来，周几行笑笑出去，没一会又拿了个吹风机回来：“吹干再出来。”
　　许度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估计是在酒店住的那两对情侣过来集合了：“给我留早餐。”
　　周几行扯了扯嘴角，谁会抢他的？在镜头面前，谁不得保持点风度？缺他那么点早餐。
　　许度很认真道：“不吃早餐，我这一天都会不正常。”
　　周几行没说话。
　　许度：“你看我干嘛？”
　　周几行：“我就想知道本来就不正常的人再不正常一点能负负得正么？”
　　许度抬腿要踹：“滚。”
　　周几行笑着出了门，等许度吹好头发出来，其他人已经坐在了昨天吃过晚饭的大圆桌上，陶冬拿着个饼，很热情的喊他过去，看上去特别喜欢他，可许度知道，这个人，早上是故意的，是报复。
　　只有周几行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许度坐到了他身边，端起面前的粥喝了一口，胃瞬间暖了起来。
　　陶冬：“你尝尝这个，是这边的小菜。”
　　许度夹了：“谢谢。”
　　“不用谢。”陶冬笑着摇摇头，“我发现你头发放下来，好显小呀。”
　　许度刚洗过头，头发柔软的贴在他额前，身上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看上去像个高中生。
　　许度不像跟他们六十岁都看着像三十的冻龄明星谈年纪，捧着粥喝了几口，只笑笑，也不说话。
　　吴哥推门进来：“都吃上了啊。”
　　秦晖：“吴哥，你吃了么？一块么？”
　　“不了不了。”吴哥推门，“都吃好了的话，就出来，咱们玩个泼水成冰。”
　　陶冬一听，来了兴趣，从位置上起来：“真能成冰啊？”
　　吴哥：“也不是真成冰，等会你们吃完，出来就知道了。”
　　等吃过早饭，要去外头集合，许度刚准备跟上大部队，就听到周几行喊他吃了药再走。
　　许度：“我都好了！”
　　周几行不以为然：“你给你妈打个电话，她要同意，你就别吃了。”
　　许度：“……”
　　用膝盖想，都能想到庄老师能说什么，他乖乖回去，从包里拿了药，就着水吞下去，没谁喜欢吃药，医生也是一样：“周几行，我发现你从来这后啰嗦了很多。”
　　周几行看他一眼：“你要我重复，我们出来前，阿姨的叮嘱么？”
　　不，许度一点都不想听。
　　周几行突然招招手：“你过来。”
　　许度狐疑看他，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周几行光叫他过去，又不干什么，这种事也不是一两次了，反正最后许度都是要过去的。
　　他站在周几行面前，周几行突然一抬手，许度往后退一步。
　　周几行手停在半空：“退什么退，又不会吃了你。”
　　许度唇角抿紧：“你干嘛啊？”
　　周几行手已经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拉，放心，那种撞到对方怀里，小鹿乱撞的偶像剧情节并没有发生。
　　周几行一手攥着他的手腕，一手从他眼睫扫过，贴在额前的刘海被捋了上去，许度怔然，只感觉到周几行手心的干燥，直到周几行噗嗤笑出了声：“哈哈哈……”
　　许度：“……你他妈笑什么？”
　　周几行撒开手，手扶着一边的桌子，笑得不行：“你洗完头照过镜子么？”
　　许度生出几分不妙。
　　果然——
　　周几行：“你眉毛……”没了！
　　周几行还没说完，就被许度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堵住了嘴！
　　周几行眉头动了动：“唔……”
　　许度用眼神告诉他：“敢说后半句我就跟你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周几行拍开他的手。
　　许度有点忧伤的坐在那装蘑菇。
　　为什么？为什么庄老师要对他的眉毛下手。
　　周几行没有半点同情心：“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画两道。”
　　许度回头瞪过去：“那还不如我自己随便画两道！”
　　“唔。”周几行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似乎同意了许度的说法，“那你慢慢画吧，我先出去了。”
　　说完，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就真的迈开腿，往门外走去。
　　许度牙根越发咬紧，眼看着周几行手已经摸上门把，他眼一闭，破罐子破摔：“…………我求你！行了吧！你个小辣鸡！大盘鸡！黄焖鸡！”
　　周几行回头，向许度展示他英俊的眉毛：“过来，傻逼。”
　　………
　　等许度裹着外套出去，看到四周风景，昨天到北红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细看，现在一看，白雪皑皑，屋子大多是矮的，有一种城市里没有的感觉，很辽阔，也让人安宁。
　　三脚架已经架好，上面夹着广告商的手机，吴哥拎着两个热水壶从屋里走出来：“谁先来啊？”
　　第一个，一定不会被剪辑掉。
　　秦晖走了出来：“哥，我先来吧，给各位前辈做个那个啥？错误示范？”
　　吴哥笑笑：“不难，你过来。”
　　吴哥从热水壶里头倒了杯水出来，刚烧出来的水热得冒着白烟，在座的都不是小孩了，各有各的见识，不至于对这点小事产生多大的好奇，他们站在旁边看着吴哥跟秦晖捣腾。
　　吴哥让他拿着水杯，拉他过去，站在刚升起的太阳下头：“你站着，等会我喊你，你就把水一扬。”
　　秦晖：“直接泼么？”
　　吴哥给他演示了一遍晃手臂：“不不不，你这样，泼个半圆出来。”
　　秦晖点头：“行。”
　　吴哥往回走，回到三脚架前，半俯下眼：“你再往前走两步，对。”
　　秦晖：“我这样拍出来会不会很臃肿啊？要不我把外套脱了？”
　　吴哥：“也行。”
　　陶冬小跑过来，接了秦晖脱下来的外套，外套脱手的时候，秦晖俯身，在陶冬嘴角亲了一下：“谢谢姐姐。”


第九十二章 陶冬让我问你，为什么老待我边上
　　陶冬脸一下就红了，娇羞的推了他一把，然后小跑离开。
　　自从昨天以后，许度始终觉得她这个人设莫名的怪异，他应该是没看过陶冬演的戏，她在剧里的演技怎么样，许度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演技还挺好的。
　　完全是小女孩的娇羞啊。
　　吴哥瞅准了，一声令下：“好了！开始！泼！”
　　年轻男人手臂发力，大力一泼，杯子中的水溅了出来，水花在低温下蒸发成白气渐渐散开，而他头顶是冉冉升起的红日，暖洋洋的光线散开，很漂亮。
　　秦晖：“吴哥，怎么样啊？”
　　吴哥：“自己看吧。”
　　秦晖看完后还挺满意的：“这水我还能泼得再远点。”
　　有了成品，其他人总算露出了点兴趣，反正在这什么都不做，就只剩下无聊了。
　　许度：“你不去啊？”
　　周几行目光沉静，不卑不亢：“不急。”
　　许度眨眨眼，比起李程，周几行好像真的不在意收视率，他本来以为周几行会拉着他，在镜头前做点什么，可好像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他不争不抢不搏镜头，搞得好像他是陪许度过来玩的。
　　所以他们此刻站在祖国的最北端，感受着低温和寒风的意义在哪呢？
　　许度：“李程知道，估计得气死。”
　　“嗯。”周几行承认了，“没关系，他也不止气这一回了。”
　　许度状似无奈的摇摇头，叹一口气：“李程要是老母亲的话，你就是个逆子。”
　　周几行单手插在兜里，看着空地上轮流端着杯子去拍视频的人：“他一般喊我祖宗。”
　　许度小声说：“现在看着，明星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周几行：“本来就是普通人，被神化了而已。”
　　“神化？谁？”
　　“谁知道呢。”周几行耸了耸肩，“所有需要一个被神化的角色的人吧。”
　　许度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几行好像很疲倦，疲倦于现在所处的位置，他拿手肘碰了周几行一下：“诶。”
　　周几行低眼看了眼许度挨过的手肘：“说。”
　　许度：“你老是捧着看的，那是剧本吧？”
　　周几行闻言皱了下眉：“你动了？”
　　许度：“我什么时候动过你的东西，就问问。”
　　周几行嗯了一声。
　　许度：“你下部剧么？”
　　“不是，是电影。”周几行唇薄往下一抿，“希望是吧。”
　　许度哦，他不太懂。
　　周几行：“后面会有一个试镜。”
　　其实这话他没有必要跟许度说，其实他心里不像说得那么平静，忍耐陆焉识，接受公司安排，全部都是为了这部电影。
　　他一遍遍的看着《燕化》的剧本，想象着自己在里面是什么样的。
　　那些窃喜，不能说出来。
　　周几行在这个圈子里待了那么多年，早就学会了稳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表现，什么不能。
　　许度：“嗯，那我勉强期待一下。”
　　周几行：“哦，那你别看。”
　　“哦，那我就看。”
　　“幼稚。”
　　“反弹。”
　　一声轻笑：“傻逼。”
　　吴哥：“还有谁没拍！过来体验一下！过了这地可就没有了。”
　　许度高举起手：“我我我！”
　　周几行嘴角一扬，抽出手在他背上推了一把，许度小跑过去，从吴哥手中接过水杯，周几行看着他蹦哒到位置上，都穿那么厚了，蹦哒的样子跟个萝卜似的：“这么？是这么？”
　　吴哥：“再后退一点……行，就这了。”
　　许度调整好站姿，准备开始。
　　吴哥：“泼！”
　　许度潇洒扬手，然后……一杯水全泼前头了，一滴不拉，前头雪上湿了一片，后头一点都没有，真是撑的撑死，饿的饿死。
　　许度：“……”
　　周几行：“噗嗤。”
　　周几行笑得不行，这一片全是他笑声，男朋友都笑了，本来其他人没好意思的，周几行一笑，他们也就没什么顾及的了。
　　许度回过身，朝他竖了个中指。
　　于晴走上前：“你是穿太多了，手不好伸，先脱一件。”
　　许度屁颠屁颠的拉开了拉链，把自己从羽绒服里剥出来，于晴接过外套：“小许还挺瘦的。”
　　许度露齿一笑，对玩雪，这人是真心的快乐：“谢谢。”
　　许度轻装上阵，首先就轮了轮胳膊，再来个拉伸运动，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我！准！备！好！了！
　　王静城之前进了屋，这会刚好出来，站在周几行身边：“你家这小孩真有意思啊。”
　　“自家养的，就这样。”周几行笑笑。
　　昨天背对着他，周几行拿出手机，上一张照片是昨天晚上他们一起拍的星星，周几行把摄像头对准许度，当热水泼过头顶，在阳光下散发成白烟，所有的美好都在许度身上时，周几行按下了拍摄键，然后把手机放进了口袋。
　　许度这回总算成功，扬眉吐气了一番，他第一时间不是去看拍好的视频，而是蹦哒着转过了身。
　　周几行听他说过好几次“混日子”这样的总结，他总是轻描淡写自己的优点，半点不怀疑自己是条咸鱼，很少像现在这样，在他脸上看到了得意，少年的得意笑容。
　　许度咧着嘴笑，眼睛装了星星，他冲着周几行比了个V字手！
　　周几行嘴角一勾：“傻。”
　　………
　　一般来说，拍摄是不会提前暴露出去的，但为了提升热度，制造话题，节目组会安排一些微博互动，或者“路透”。
　　泼水成冰的视频被剪辑好，趁着村子里有信号，发到了各自的手机上，以《粉色信笺》的话题发微博，除了许度，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名气。
　　许度？许度压根就没冒过几个泡，属于那种你说起他名字，或者说提到周几行的男朋友的时候，大众都能想起来，但是他不出现，你也不会想起他的那种。
　　在这天早上，许度发了属于他的第三条微博——官宣后还有一条宣传《粉色信笺》节目的微博。
　　“你都不看看评论的么？”陶冬看他发完就直接关了微博，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许度打了个哈欠，一开始醒来的时候犯困，后来洗个脸洗个头又折腾了一番又精神了，这会没事了，困意又上来了，说白了就是昨天晚上真的没睡好。
　　不过看周几行好像没什么影响，许度真的怀疑节目组是不是分个睡袋都要好次差距。
　　许度：“有什么好看的，一百条夸你的都抵不过一条骂你的。”
　　陶冬点点头：“你以前真是医生啊？”
　　许度：“我现在也是医生啊。”
　　陶冬笑了一声，她看着跟小屋原主人的两个小男孩打闹在一起的秦晖：“我就是觉得你这心理，很适合待在娱乐圈。”
　　许度淡淡带过：“啊，是么？”
　　陶冬：“你真有意思。”
　　“再有意思你也不能大清早的把我弄醒。”
　　陶冬直言道：“我是为你好啊。”
　　“我要不叫醒你，你等着他们……”陶冬朝昨天分到酒店过夜的那两对情侣不动声色的抬了抬下巴：“过来了，看你在客厅里跟蝉蛹一样活着么？”
　　许度：“我无所谓啊。”
　　陶冬耳朵上带了个毛茸茸的护耳帽，国内娱乐圈里的女明星没几个长得不白的，现在一冻，白里透红的，的确是惹人怜爱的类型，她笑的时候嘴巴里露出点白气，估计她的粉丝看了都会觉得是仙女的气息：“所以我才喜欢你啊。”
　　许度：“你这喜欢能不能用得正当点？”
　　陶冬推了他一把：“喜欢你还不好啊？我好歹也是有几百万粉丝的人。”
　　许度：“是是是，您牛逼，所以您为啥屈尊纡贵的老往我跟前凑？”
　　许度不太理解这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他边上凑的意义，但也不讨厌，比起这样直言直语，他更反感冯臻那种故作玄虚，一句话能搞成山路十八弯那么曲折，好像这样比较能彰显身份。
　　陶冬一听，笑开了：“你不知道啊？”
　　许度：“……”
　　为什么这语气这么肯定呢？
　　陶冬朝那边正在往车上绑行李的周几行眨了眨眼：“你去问他啊。”
　　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许度：“……”
　　果然，娱乐圈里的人都一个德行，说话说一半，迟早遭雷劈。
　　………
　　虽然周几行早早把行李箱绑上车了，但他们并不着急上车，吴哥打了马虎眼，吊起他们的好奇心在原地等着。
　　秦晖陪着那两个小男孩捏了一堆四不像的小雪人，还捏了一个取名冬姐姐的巴掌大的雪人，完全没有美感，但是作为女朋友，陶冬非常买账，把秦晖夸得直乐，许度看着那个雪人，怀疑陶冬在捧杀。
　　王静城夫妇说是年纪大了，受不了冷，早早进屋喝茶取暖了，看着很谦逊，和小屋的主人聊得很开。
　　要说做人处事的本事，他们几个都比不上这对老前辈。
　　剩下的就是昨天最早到山顶的孔繁森和张琼，新婚燕尔，甜蜜也有，但没有陶冬那对小情侣那么腻，他们比较面面俱到，客客气气，但没跟谁关系特别好，而且也勤劳，帮着小屋的主人干了不少活，挑不出错，后期镜头应该不少。
　　周几行洗了个手出来，看许度还杵在那，边擦着手，边走过去：“杵这发什么呆？”
　　许度看他来了，嫌弃的皱起了脸，然后就被周几行抹了一脸的水，许度两只手都抵不过人家一只手，再次感觉到了锻炼的重要性：“周几行，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幼稚么？”
　　“嗯。”
　　周几行居然点点头承认了！
　　周几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许度哦：“那就是前者了。”
　　要脸么？
　　完全不要。
　　周几行：“要不要走走？”
　　“算了吧，吴哥都让我们在这等了。”许度指了指栅栏外头，“我们去那瞅瞅？”
　　周几行：“随便吧。”
　　许度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喜欢玩雪，出去了也是为了一脚一脚的跺雪，把雪籽踩得陷下去，他对此乐此不疲，周几行在旁边看着：“你会后悔的。”
　　许度一抬头，茫然：“嗯？”
　　许度还没得到答案，就听到一连串的叮叮当的声音，他一转头，就咧了个笑，一排小白牙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吴哥和几个村民赶着马车过来了。
　　吴哥吆喝着：“都上来，马上就要离开北红村了，我带你们上村子溜一圈！”
　　马车简陋，就一匹马拖着一个木板子，木板上一些乱七八糟的毯子，不晓得多少人盖过，两人一辆马车，有人不愿意盖，有人在镜头下不愿意挑刺。
　　许度跟周几行上了同一辆马车：“你有洁癖么？”
　　周几行：“盖着吧，冷死你。”
　　许度果断把毯子铺开，盖在了他们腿上，他就是这个意思，盖两分钟又不会死，但是冷，会死。
　　吴哥：“启程了哈！”
　　马匹撒开了腿，拖着木板子往前走，不像汽车那样有减震系统，一路磕磕磕磕……
　　许度倒是挺兴奋的。
　　周几行：“你到底在乐什么？”
　　“我也不知道。”马车转了弯，他们从背对着阳光，到面朝着冉冉升起的太阳，街边有挂着大红的灯笼，电线杆上线串了一路，两旁的积雪结得又硬又久，“我没爬过双杠。”
　　周几行一愣：“什么？”
　　许度：“小时候公园里，很多人爬，坐在上面晃腿，我没爬过。”
　　“为什么？”
　　许度：“我怕，怕上不去，也怕摔，我喜欢安稳，也习惯安稳。”
　　周几行没说话，他听着许度说着，同样是过去，许度说得时候多是带笑的，他的过去是真的过去，不像有的人，捂在心里头，不敢说，不肯说，枷锁就在脑袋上，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负着罪。
　　许度：“这样的话，难免少了点热情，得过且过，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十几亿人总不能都活成一个样子，所以没想过改变，但是……”
　　许度舔了舔下唇，寒冷的漠河让他脸上有些干燥，嘴唇亦是，下排牙咬过上唇，慢慢滑下来，他叫了一声：“周几行。”
　　就突然转了话题。
　　周几行：“嗯。”
　　许度：“陶冬让我问你，为什么老待我边上。”


第九十三章 家里人打了个电话给我
　　周几行听到陶冬的名字，随即皱紧了眉：“少跟她待在一块，以后你们不会有交际，她对你也不会有好处。”
　　话题就这么解释，两个问题都有头无尾，没了答案。
　　马车停了，停在高高的坡上，从上往下看，能看到一条滑道，没有什么安全措施，就边上插了彩旗，以分路线。
　　吴哥拎了一连串的滑雪轮，各个颜色都有，一连七八个：“大早上的，早餐也吃了，来运动运动吧。”
　　又来比赛。
　　吴哥：“第一轮，我们先来试试吧？”
　　一人坐着一个滑雪轮，被从高高的滑雪道上推了下去，没有任何刹车措施，全靠惯性，许度听到有女人在尖叫，也有秦晖那小子的亢奋声。
　　到最后基本是你撞我，我撞你了，周几行最先起身，他看着还一屁股陷在滑雪轮里的许度，莫名的乖巧：“起来。”
　　许度拉着他的手，起身：“还挺好玩的。”
　　周几行：“等会比赛就不好玩了。”
　　许度：“怕什么，倒数第一我们有经验。”
　　周几行无言以对。
　　滑雪轮不用他们自己拖上去，但自个的人还是得靠着自己的双腿爬上去的，吴哥在上头等着：“怎么样了？”
　　秦晖：“不够刺激，等会那个能玩么？”
　　秦晖说的是停在旁边的冰上摩托：“好一阵没上过手了，姐姐，你记得我们在马尔代夫冲浪的那回么？我搂着你……”
　　秦晖拉着陶冬好一阵说，陶冬微微笑着，表现得非常耐心。
　　吴哥：“都习惯就好，那就分成两对，以接力的形式完成比赛，胜者有决定今天的零用钱的权利！”
　　秦晖：“还有零用钱啊？”
　　他们来之前，可是每一分钱都被节目组掏空了的。
　　吴哥：“等你们赢了比赛再说吧。”
　　分成两对，虽然许度很弱鸡，但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总是比老年夫妇好得多，要合作，选择王静城夫妇无疑不是一个好决定。
　　每个人都会犹豫一下，但秦晖亢奋还没下来，直接问昨天跟他喝酒喝得挺嗨的周几行要不要一起，周几行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让这种事，让多了，人家不会说你好，只会觉得你虚伪。
　　反正是秦晖先提的，他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答应罢了。
　　分组完毕，每组四人，两人在顶上，两人在下面，一个人滑下去，然后下面接力的一人需要选择好位置，等人家跟他接力，再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去再次接力，以此类推，最终爬上顶端的就是胜者。
　　这个游戏，考验的是接力时的默契，还有就是守在下面的人的腿力。
　　许度……一个男人，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被分到了和陶冬一样的任务，那就是靠运气滑下去。
　　好在他也不在意，让他爬上去，估计还不如王静城，刚刚他上来都是周几行手把手的拉着他上去的，上去了还喘了半天的气，周几行已经麻木到不想再说他弱鸡了。
　　陶冬和于晴率先下去，风扑扑的往脸上打，越往下越快，时不时还撞几下，她们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因为没有刹车，全看惯性让她们滑到那。
　　“姐姐！姐姐！我在这！”秦晖大老远的就在一手作喇叭状喊着姐姐，另一手高高的扬起，相比之下，比他大了好几轮的王静城要稳重得多，看开了输赢的眯着眼笑。
　　不等陶冬停下，秦晖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陶冬继续下滑的趋势，从陶冬手中拿过接力棒的时候，还不忘在人脸上亲一口，陶冬一愣。
　　秦晖在她耳边：“姐姐，看我。”
　　陶冬从滑雪轮上起来，看着她的恋人肆无忌惮的奔跑在冰天雪地之中，那一声“看我”成了寒冬着最温暖的存在，陶冬渐渐笑了，脸也红了。
　　就是因为这样，就算装得累，也想跟他在一起啊。
　　秦晖身长腿长，平时也不是许度这种一屁股从上班坐到下班的人，很快爬上他坡，许度接过接力棒的时候，王静城还在半路，他瞬间就被秦晖推了下去，许度被风吹得迷了眼，等渐渐习惯，他看见守在下面的周几行。
　　“我老觉得你们有可能。”
　　“如果他走下高台了呢？”
　　“我相信他。”
　　“遥遥万里心声是否有偏差……”
　　“你去问他啊。”
　　……
　　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了陶冬最后那一声无足轻重的——你去问他啊。
　　许度的手渐渐抓紧了接力棒。
　　周几行的面容越发清晰，许度看到了他的眼睛，从容也锐利，他紧盯着自己。
　　时候到了！
　　周几行手臂往左边一捞，拦住了许度：“给我。”
　　许度抬手。
　　“在这等着，拿了钱给你买冰淇淋。”周几行接过棒子，飞快朝终点跑去，秦晖在终点上挥手大叫。
　　许度看着周几行的背影。
　　人生有很多没意思的事，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不同的不过是换了一批人，工作了也是，每一天都重复着。
　　许度是一个很懒的人，他不喜欢挑战，不喜欢尝试，他安心于这样的慵懒的生活，整个人平静得像一碗水。
　　突然之间，这碗水热闹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像周几行缺乏亲情那样，需要着热情，但是……至少现在还不讨厌。
　　………
　　一场玩闹似的比赛结果就是他们分到了五百块的零用钱，这五百块还得分两半。
　　秦晖笑得跟傻子一样：“哈哈哈哈二百五。”
　　周几行点出三百块给秦晖：“我们拿两百就好了。”
　　“够大方。”秦晖自然熟的搭上了周几行的肩膀，哥俩好的拍了拍，然后各自散了。
　　许度没说什么，五十块，也就是在现在节目组抠得要死，一分都不多给他们的时候才珍贵，更何况，他们也没有什么要买的。
　　但是……周几行这种直接把钱放进自己兜里，问都没问他一声要不要分一百的行为是非常可耻的。
　　许度给予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被周几行拍得帽子歪了一下。
　　界河在低温下冻成了厚而结实的冰，等开春回暖，这又会是另一番模样，他俩大男人，没有对着中俄界河拍照的闲情雅致，就在边上看了看。
　　许度：“很奇怪。”
　　“嗯？”
　　“我没做过什么报效祖国的事，但看到五星红旗，心里还会油然而生出自豪。”
　　“这证明，你虽然没脑子，但还有三观，还不算无药可救。”
　　“滚。”
　　“钱在我这。”
　　许度：“……”
　　……
　　当天，在北极村住下，晚上节目组照样安排了活动，许度以一己之力把周几行拉着一块垫底。
　　两个人被迫出去跑圈，许度跑得气喘吁吁，感觉肺在被人挤压，难受得反胃，周几行为了不让他横尸在外，死了都没人知道，只能放慢脚步跟着他。
　　许度捂着肚子：“要不你背着我跑吧，这也算跑完了吧……”
　　周几行面无表情：“少做梦，多运动。”
　　其实也就跑两圈，搁在那种平坦的跑道，许度还是可以的，这路也不平，穿得也厚，着实累成了冻狗。
　　终于跑完了，许度蹲在墙边，缩成一团，心脏难受得要死，只能靠自己一口一口喘气平缓下来：“周几行……”
　　周几行双手掐着腰，站他面前看他。
　　许度好不容易缓过了这口气，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以后要是不拍戏了，就去做健身教练吧，我看你挺耐操的。”
　　周几行：“……白斩鸭。”
　　许度一愣，啥？
　　周几行：“弱鸡还只剩下嘴硬。”
　　许度：“…………行行行，就你硬得多，你牛逼。”
　　这越扯越到不那么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话题上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周几行伸手：“起来。”
　　许度：“不想动。”
　　哦。
　　周几行收回手：“不想吃冰淇淋就算了。”
　　咦。
　　许度抬眼，眨巴眨巴，然后果断道：“吃！”
　　周几行已经转了身，双手插在兜里，往前方走去，许度有了动力，麻溜的爬了起来，往前冲了几步，一个蹦哒，蹦到了周几行背上，周几行差点跟萝卜一样头扎地上，这天，住在附近的村民都能听见一声忍无可忍的：“许——度——”
　　许度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两条腿瞎蹬着，笑嘻嘻的：“在在在。”
　　天太冷了，负责拍摄的大哥饭都没吃，就陪着他们溜了一路，周几行把人劝了回去，然后带着许度去了小卖部。
　　刚才跑圈的时候，周几行就注意到了小卖部在哪，趁着还没关门，两个人窜了过去。
　　小卖部还挺大，顶一个小超市。
　　许度不敢拿常理去揣测那一屋子的有钱人，万一人家觉得AD钙之类的难以入口，还得看在自己的好意上勉强自己呢：“给他们买点么？他们吃么？”
　　周几行：“你看着拿，反正没人吃你也会吃完的。”
　　许度：“……”
　　好像是这么个理？
　　周几行比许度要自律一点，他随便不挑许度点的外卖，但无论是吃什么，他都会控制着量。
　　许度就不一样了，他只要够无聊，他的嘴巴就什么能吃，就算他不喜欢的，没吃的了的时候他也能不知不觉吃完。
　　许度安慰着自己：“看我爸那种，我应该没有什么中晚年发胖的隐患了。”
　　周几行：“你一个医生，拿体重来衡量健康？”
　　“医者不自医你知不知道？”许度丢了几包膨化食品到篮子里，又拿了两包玉米火腿肠，想了想，又加了一包泡面搭档，“而且我不仅不长胖，还不长痘。”
　　周几行：“……”
　　周几行抬手，往他后脑勺上使劲拍了一巴掌。
　　饶了一圈，都没看着冰淇淋，结账的时候，许度问老板：“老板，有卖冰淇淋么？”
　　老板一边算钱，一边答：“都在外头啊，你们进来的时候没看到么？”
　　“咦？”许度探个脑袋出去一看，外头的确摆了一片的纸箱，他还以为是卖小蛋糕零食什么，“原来东北的雪糕真的不用放冰箱。”
　　老板一听，嘿笑一声：“六十四块二，二毛不用给了，过来旅游啊？”
　　许度用手肘怼了一下周几行，示意他掏钱，“对啊，过来看看。”
　　老板：“好好玩。”
　　许度：“老板，你见过极光么？”Y。U。X。I。
　　“极光啊？见过，你们外地人都想见那玩意吧，一般人是看不着的，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就见过一回。”
　　许度：“这样啊。”
　　从店里出去，许度挑了两个雪糕，扭头问周几行：“这个吃么？”
　　周几行：“随便。”
　　许度：“那你去付钱。”
　　………
　　小卖部外头放着几张小板凳，许度坐在上头，麻溜的剥了包装袋，放进嘴里，那叫一个冰爽：“你看着星星了么？”
　　周几行：“嗯，不多。”
　　许度吐了吐舌头，哈气：“要不再回去买两罐啤酒吧？”
　　周几行睨他：“你是大龄中二期到了？又要抽烟又要喝酒。”
　　许度：“……”
　　算了，本来也就是觉得干坐着有点无聊。
　　天冷的时候吃雪糕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容易化，许度可以慢慢吃，许度坐在那，鞋尖一下一下点着地。
　　周几行：“你到底想问什么？”
　　许度唔，侧过脸：“有这么明显么？”
　　周几行：“你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我好想问，但是问了他会不会嫌我话太多还管得宽’的讨厌气息，所以赶紧说了，烦死了。”
　　“你怎么把我说得跟李程似的。”许度俯下腰，抱住膝盖，吸了一口凉气，“就感觉你跟秦晖有点那啥那啥。”
　　周几行：“没有。”
　　许度：“你回答得太快了。”
　　“因为没有。”
　　“哦，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行吧，还是算他问多了，要不是看周几行跟秦晖分完钱后就怪怪的，他才懒得问呢。
　　许度弯着腰，凳子腿一翘一翘的，他拿着纸去擦鞋面上的脏点，都准备就这么吃完就走了，突然听边上人说了一声：“他是陆焉识表弟。”
　　许度听到陆焉识的名字，眼一眨。
　　周几行这么一说，还真觉得秦晖跟陆焉识长得有点像，而且看秦晖那心大的样子，估计是家境不俗，有资本潇洒做自己。
　　“我对他没有什么，下午是……”周几行抿唇，这件事比陆焉识更难启齿，除了李程，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过家事。
　　能说么？
　　他都把家人分了他一半。
　　周几行最终含糊道：“家里人打了个电话给我。”


第九十四章 许度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家事。
　　许度瞬间感觉怪尴尬的，他丢了纸，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这样啊。”
　　相顾无言。
　　许度越想越尴尬，含着冰淇淋半天，嘴边都冻红了。
　　周几行起身：“走吧，回去了。”
　　“那个。”许度抬头。
　　周几行回头。
　　许度：“现在有信号，要不要跟我妈视频一下？她还念叨你的。”
　　周几行脚步顿住，犹豫再三，还是坐了回来。
　　“你等会，我把冰淇淋吃完，给我妈看到，她能念我一个冬天。”许度三两口把雪糕给吃了，擦了擦手，然后给庄老师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铃声响着，许度不晓得他妈在做什么，希望还没睡，要没人接，就更尴尬了。
　　菩萨保佑，视频接了。
　　许度心里松了口气。
　　手机屏幕里显露出庄老师的大脸：“许度！”
　　许度：“哎哎哎，在呢。”
　　庄老师把手机拉远了点，露出上半身，庄老师穿着水红色的那种棉睡衣，背景不是在家：“小周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许度把镜头一转，转向周几行，没转两秒，又转回了自己。
　　庄老师：“诶！怎么就转回来了！我看小周呢！”
　　许度故作严肃道：“庄同志，几天不见，你不应该多关心关心你亲爱的儿子么？”
　　庄老师嫌弃道：“谁看你啊！早看腻了！快把手机给小周！”
　　许度笑着把手机给了周几行，周几行愣了一下，接过手机：“阿姨。”
　　庄老师在那头慈母笑：“好好好，都还习惯么！冷不冷啊？吃得怎么样啊？可别又瘦了。”
　　周几行：“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妈。”许度一个脑袋挤过来，“你这是上哪了啊？大晚上的不在家，我爸头上是不是有点绿啊。”
　　“浑小子！”庄老师骂了一声，“再瞎说我就让你爸拿老虎钳把你牙都给拔了！”
　　许度嘻嘻笑。
　　庄老师：“我在你奶奶这呢，你爸想你奶奶了，学校里头一放假，立马就拉着我过来了。”
　　许度：“我奶奶呢？”
　　庄老师：“睡觉去了，她今天还念叨你和小周呢。”
　　许度抬脸，看着周几行笑。
　　周几行略微意外。
　　庄老师：“都是你爸，非得说他年轻的时候比小周长得帅，搞得老人家念叨了一整天。”
　　许度：“本来就是我爸更帅。”
　　“胡说！你哪记得你爸以前长什么样！”
　　许度：“不记得也看过照片啊。”
　　“说到照片，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今天你爸翻到两本老相册，等你们回来，给你们看看。”
　　“妈，你们在那待到什么时候啊？”
　　庄老师：“总得陪你奶奶过完生日吧？你可别说你把奶奶生日忘了，奶奶那么疼你，我先揍一顿。”
　　许度凭着求生欲，连忙道：“没忘没忘，等我这边结束我就过去。”
　　平静的夜晚，没有营养的唠家常，再三重复的叮嘱，多是许度在跟庄老师说话，周几行在旁边听着，意外的，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大晚上的，庄老师也得睡了，叮嘱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许度收回手机：“我奶奶家不太一样。”
　　周几行：“嗯？”
　　“人特别多。”许度非常夸张的比划了一下，“摆酒能摆十几桌，她老人家八十大寿，起码能摆到村口去，你要去了，肯定被当猴子看。”
　　周几行点点头：“大概能想象到。”
　　许度：“那你去么？”
　　周几行答非所问：“你家里人这么能接受？”
　　不说许度的父母，他快八十岁的奶奶，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孙子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多多少少不行吧，毕竟男配女，女配男这样的想法传承了几千年了，我也没做过父母，有些事，我也不清楚。”许度仰起头，散懒的望着天空，想起那晚许老师告诉他，庄老师在担心什么，“但是我妈肯定能搞定我奶奶的。”
　　周几行：“这么自信？”
　　许度勾起唇，懒懒的笑着：“因为他们爱我。”
　　周几行：“傻逼。”
　　许度：“不过就算我奶奶看开了，你知道的，几百人里头，总有那么几个话多的。”
　　“你在担心什么？我们又不是真的要出-柜。”
　　许度一愣，随后也笑了，他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是啊，走吧走吧，回去了。”
　　他走在前面，身影融入黑夜：“希望明天节目组能搞点不需要运气的比赛，我不想再跑了，老胳膊老腿的……”
　　周几行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
　　许度加快了脚步，扑哧扑哧走在了前头，他抬起手，用手掌冰着自己的脸：“操，我在想什么去了……”
　　疯了，许度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还有比这更傻逼的事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带周几行回去，他和周几行不管有多少人以为他们是情侣，以为他们恩爱，可实际上，他们什么都不是。
　　只是老天的一个恶作剧，比起什么数据配不配的，他更相信是系统出了bug，将就结婚，将就以这样的关系示以众人，再将就着圆了想要为他找一个伴侣的父母……说白了，他们就是在一个谎圆着另外一个谎言。
　　相处得太和平了，和平到连戏中人都有了一种“可以”的错觉。
　　可实际上呢？
　　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不过是为了利益换了一个更大的平台骗人的小丑，连对方的喜好都需要靠死记硬背下厚厚一打资料的骗子。
　　真是乱想太多了，许度明白的，从一开始不需要李程明里暗里的警告他就比谁都明白，无论这个跟他签下了结婚协议的人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从各个方面，他和周几行都不是一类人。
　　各取所需，合作完和平分手，再各自继续过着各自的生活，许度相信到那时候不管是李程还是周几行，都不会和他再见面了。
　　李程是什么意思他会不知道么？懒得想不代表傻，他清楚的知现在友好表面不过是他们站在同一条船上，如果利益发生冲突，不用周几行，李程会第一个毫不犹豫的抛弃掉他。
　　这些他都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第九十五章 许度把脚踩在了周几行鞋上
　　“手给我，我拉你起来。”周几行俯下身，面孔朝他，手向他伸出，许度好像被冻傻了一样，愣愣的，转过了头。
　　天色已晚，在零下三十度的气温下，夜晚寂静无声，那一刻，周几行看清了他的脸。
　　周几行手握了一下，掌心空的，捏起来什么都没有，随后开口：“许度，手给我，你先出来。”
　　许度把手给他了，周几行握住他的手，用力把人拉起来，后面是像抱小孩一样，双手架着他的胳肢窝，把他拎抱起来，放到地上。
　　“怎么样？许度。”周几行拍拍他的脸。
　　许度摇摇头，只是踩进去了，没摔着。
　　他慢慢俯下身，解开鞋带，脱下运动鞋，把里面的雪倒了出来，袜子已经湿了。
　　他穿好这只，又换了另一只鞋倒雪，脚板冰凉，冻得脚趾头蜷缩在一起，泛着深重的红。
　　做好这些，许度起身：“走吧。”
　　周几行却没动。
　　他站在许度面前，四目相对，许度现在没法这样的对视，他偏开脸，抬脚想要先走。
　　所有现在他解决不了的事实，等睡一觉，就都会好了。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不是所有的时间都像夜晚让人想的太多的。
　　他挪动僵硬的腿，鞋底板磨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音，寒风吹过，凛冽刺骨，面前黑影突然蹲下了身，伸手抚摸他的鞋面。
　　许度一愣。
　　周几行却皱了眉：“都湿了，还穿什么，脱下来。”
　　许度喉结滚了一圈，寒风似乎入了喉，刺得许度喉咙生疼，口水下咽，带来些许的湿润，许度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用。”
　　周几行：“你想再烧一次么？”
　　周几行总是这样，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的话他当是放屁，决定好了就蹲在许度面前，伸手解了许度的鞋带，在他脚踝拍了拍：“抬脚。”
　　许度愣愣抬脚。
　　周几行脱了他的鞋，手心托着他的脚板，一摸袜子都湿了，这又不是一点点冷的天，零下三十度，一路湿着回去……
　　周几行眉头越皱越紧，扒了他的袜子，许度脚缩了一下：“冻死你算了。”
　　许度光着一只脚丫子，脚趾卷着，脚背侧着，莫名的有一种被扒-光了全部丢在大街上的羞耻。
　　周几行：“踩上来。”
　　许度傻不拉几：“啊？”
　　周大爷显然非常嫌弃，抬起头，鄙向许度的眼神是夜色都盖不住的不耐烦和隐隐不乐：“你想光着脚踩在地上么？”
　　这样的眼神，许度看多了，可偏偏……偏偏心脏在扑通扑通狂跳着，一下一下像要撞出了胸膛。
　　许度把脚踩在了周几行鞋上。
　　低头看着周几行的后脑勺，这个人，蹲在自己脚边帮他拖着鞋。
　　最后，许度两只脚都踩在了他的鞋上。
　　周几行起身，许度晃了晃，被周几行拉稳了身形，一下子，两个人站得极近，几乎鼻尖挨着鼻尖，呼吸交融，许度呼吸放慢，一句话都说不出。
　　周几行：“胳膊搂着我。”
　　许度：“啊？”
　　“冻傻了？”周几行翻了个白眼，拉着他的胳膊，搁到自己肩上，然后微微俯下身，手臂穿过许度的膝盖窝，把人抱了起来。
　　“卧槽！”许度总算说了句声音大的！
　　身体突然腾空，许度下意识的抱紧了周几行的脖子。
　　周几行笑了一声。
　　许度心有余悸，连脚丫子都还是往上翘的：“你笑个屁啊！”
　　“吓一吓就能恢复正常了。”周几行抱着他俯下身，“自己鞋自己拎着。”
　　许度呿了一声，自己拎起鞋子。
　　周几行抱着他，往前走去，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一路都走得不稳，许度给他吓了几次：“你妈啊！！周几行！！”
　　周几行勾唇：“要不你就自己下来走，我还懒得伺候你。”
　　许度搂紧他的脖子，憋红了脸大喊：“有你这么伺候人的么！！”
　　周几行又手一甩，许度整个人都跟荡秋千似的被甩了出去，许度真他妈想一脚踹到他的脸上：“周几行！！我迟早砍了你！！”
　　“砍啊。”周几行抱着他，突然跑了起来，许度一路忐忐忑忑，一颠一颠，一点面子都没有的叫了一路！
　　到了入住的小屋，周几行停了脚步：“开门。”
　　周几行两手都搂着许度，只能许度自己伸手开门，这里的门重，许度使劲推了一把才推开，客厅里没人，估计都在各自房间里。
　　周几行把人放在椅子上，许度屁股一挨着椅子，整个人都感觉重获新生，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突然间都颠跑了。
　　许度还是那个许度，周几行也还是那个讨人厌的周几行。
　　许度搁下鞋，光着脚坐在椅子上，抬起腿，他的脚本来就白，这一冻，更是白得过分，他拿脚指着周几行：“周几行！我日你大爷！”
　　周几行关了门，客厅摆着他们吃晚饭时候的桌子，周几行找到搁在角落里的热水壶，又拿了个杯子将就着倒了杯水：“随你。”
　　周几行把盛着热水的杯子给他。
　　这个行为实在是太人性了，许度瞅着那杯热水，微妙的眯了个眼：“这么好？”
　　周几行：“我对你什么时候不好了？”
　　听听！
　　听听！！
　　他说的是人话么！！
　　许度痛快的夺过了水杯，低眼一看，试探着抿了一口，喝着不是很烫，才大口喝了两口。
　　他早就冻得不行了，连骨头都装着寒气，这会一杯热水下肚，人才活过来一点。
　　杯子空了，许度伸手给他：“还要。”
　　“喝什么喝，等会又跑厕所。”虽然是这么说，周几行还是又给他倒了一杯。
　　“你们还没睡呢？”这屋子的女主人推门走了进来，四五十岁的阿姨一出来看见的就是两个大男人，一个在倒水，一个光着脚在晃腿。
　　许度安分中还带着一丝羞耻的把脚放了下来，乖巧的搁在了椅子腿的那根横杆上。
　　周几行嘴角压下笑，把倒好的热水给他，跟阿姨道：“眼瞎，走个路一脚踩雪坑里了。”


第九十六章 然后就一脚踩雪坑里去了？
　　阿姨知道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明星，难免热情：“那还得了？怎么就这么放着，我去打个热水，泡泡脚，明天可别感冒了。”
　　周几行：“谢谢。”
　　等人走了，许度还双手捧着那个锈了个口的搪瓷杯，羞涩过后乖巧得不像话。
　　周几行笑了一声，抬手在他头发上揉了两把，许度今早才洗过的发丝柔软得很，许度被他撸狗似的撸了两把头发，抬头对着周几行一个瞪眼。
　　周几行撒开手，拉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说吧，干嘛突然走了？”
　　许度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之前的矫情，当然不想说，巴不得跟狗狗撒完尿后拿腿蹬点灰把那地方掩盖掉一样：“没啊，没事当然就走人了。”
　　周几行：“真的？”
　　许度：“废话，你不冷我还冷呢？”
　　“然后就一脚踩雪坑里去了？”
　　许度：“…………周几行，你会不会说人话。”
　　周几行笑了一声，舒展开了大长腿，抬脚踩在许度椅子腿上：“有事就直说，绕弯子不适合你。”
　　许度不想跟他对视，别开了脸：“烦死了。”
　　女主人提了来了半桶热水：“水来了，赶紧泡泡脚。”
　　许度：“谢谢。”
　　“哎呀，不用那么客气。”女主人笑了笑，“要感冒药么？要不吃两颗吧？”
　　许度还没说话，周几行就指着他说了一声：“不用，他别的没有，感冒药很多。”
　　许度：“……”
　　女主人也尴尬了一下：“这样啊，你们要不要吃点夜宵。”
　　她本来只是客气一下，谁晓得许度突然噔的一下把腰杆子挺直了，连周几行都多看了他一眼。
　　许度：“我的零食没拿！！”
　　他走得太急，啥也没拿，他那一大袋零食全落在吃雪糕的那了！
　　许度后悔死了！心痛不已！要你多想！要你发神经！要你矫情！！
　　周几行呵笑：“傻逼。”
　　许度脸一板：“都怪你！走在后面都不提一下！”
　　周几行淡淡来了一句：“我提得还不够大只么？”
　　被提一路回来的许度：“……”
　　处在他们中间无话可说的女主人：“……”
　　女主人放弃跟他们交流，许度把脚丫子放进桶里，发出舒服的喟叹，然后认真的跟女主人又道了一次谢，女主人客气了几句就回屋了，客厅里又只剩下了他和周几行。
　　许度泡着脚，心疼自己焉了的鞋袜：“现在洗了，明天早上能干么？”
　　周几行：“烫一烫就干了。”
　　许度：“要是干不了么？”
　　周几行：“反正我不会再抱你。”
　　“……”
　　许度拎着鞋子，想甩他脸上，人生不容易啊，路走得好好的，怎么就踩了个空。
　　他慢慢俯下身，懒懒的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任疲倦舒展到手脚筋骨，两个人都没说话，许度在热水中渐渐来了困意：“我们晚上睡哪？”
　　周几行掏出之前节目组给他的钥匙，看了一眼：“006。”
　　许度声音散懒，尾音带了点绵长：“哦。”
　　周几行起身：“洗完了就过来。”
　　他先一步走开，许度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睛眨了眨，然后把额头点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
　　转眼过去五天，其实也没周几行警告得那么难，除了很冷，非常冷以外，其他勉强都能接受，尤其这里的家常菜味道都不错。
　　每天换着地方看看风景，做做比赛小游戏，许度拉着周几行垫底已经垫习惯了，而且不止他习惯，其他人也已经习惯了。
　　晚上吃过晚饭，许度被迫洗碗，明明是个秀恩爱的节目，周几行在家不做家务就算了，到了这，连装都不装一下的，起码过来接个盘子擦擦水嘛！
　　倒是陶冬从后院拐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只冻柿子，悠哉悠哉的站在边上看他洗碗。
　　陶冬这几天对他是越发亲近了，亲近得有一种，怎么说呢，有地放肆的感觉。
　　许度一度怀疑她是在他那个傻白甜男朋友那装得快出病了，才来他这放松放松做个原滋原味的神经病。
　　“放心啦，没有摄像头。”陶冬朝里头抬了抬下巴，“他们在里面对着镜头感悟人生，谁还有功夫拍你洗碗啊，拍了后面肯定也得剪掉。”
　　许度：“……”
　　他就想知道秦晖有朝一日知道他小鸟依人的姐姐是这副德行会是什么表情……
　　陶冬鼓着腮帮，小口小口啃着她的柿子，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说着自己的行业：“先是回忆一下过去，然后再趁机说一下这个行业有多不容易，最好能洗白一下，欧了，皆大欢喜，节目组有话题，他们也能洗白了。”
　　许度：“哦。”
　　许度已经习惯了，不用他主动问，陶冬自己就会找话题似的开始说起来：“是不是好奇谁要洗白？”
　　陶冬笑了一声：“里面那几位，没一个好人，包括你那个男朋友。”
　　许度：“也包括你那个男朋友？”
　　陶冬：“当然。”
　　许度：“那你还不顾一切的黏他身上？”
　　“爱情嘛。”陶冬嚼着柿子，含糊说道，“人家诗里都写了，飞蛾扑火，不死不休，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总得找个人去爱吧。”
　　许度低头洗他的碗，洗洁精的泡沫糊了他一手，没有热水器，就旁边有个烧好的铁壶，洗完又从里头倒水：“是么？”
　　“有烟么？”
　　“没有，我不抽烟。”
　　“哦，你可真无聊。”陶冬半蹲在石阶上，自己说着：“你看孔繁森，长得人模人样吧，连包都不让老婆背，操个宠妻的人设，其实外头也不干净......”
　　“是不是觉得他老婆特惨？开玩笑，张琼还不是什么都知道，她之前跟的那个金主，孩子都给人家生了，不一样斗不过原配，灰溜溜的跑回来拍戏，说得好听，什么玉女，不就是个求着人家都嫁不进豪门的烂货。”
　　“王静城，老艺术家，出-轨被净身出户，现在娶了小三，更搞笑的是现在还能上秀恩爱的节目。”


第九十七章 没事了，放心，看到什么都没关系
　　陶冬跟倒垃圾桶似的，一项一项说着。
　　许度听着，略有诧异。
　　你可以在网络里看到各种各样的黑料，在不认识这个人的情况下各种想象，但是当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了，他们斯文有礼，面面俱到，你会有一种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感。
　　陶冬说着说着突然停下：“喂，这个时候不应该问我一一句那你呢么？”
　　许度：“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真没劲。”陶冬站起身来，扁了扁嘴，“我的就算了，你就不想听你男朋友的事？”
　　许度手一顿，抹布混着脏水裹在手上，许度低着眼，目视着自己的拇指，沉默片刻：“算了。”
　　“嘿！你不想知道，我偏要告诉你。”陶冬蹦哒下台阶，抬手掩在嘴边，轻声在许度耳边道：“曾经有个女的大着肚子来公司找周几行，还闹了一阵，后来被你男朋友那个经纪人把消息给压下去了。”
　　许度握着抹布的手松开了。
　　陶冬笑着退开：“怎么样，大消息吧，你在别人那决定听不到的消息。”
　　陶冬拍拍许度的肩膀：“你不是我们圈子的，没必要破罐子破摔，好好想想吧。”
　　欣赏完许度的表情，陶冬拍拍屁股走人了。
　　许度僵硬许久，呼吸间都是浓重的凉意，过后，他低头笑了笑，拿起抹布，把剩下的碗洗了。
　　………
　　洗完了碗，许度回到屋子里，几个大男人坐在炕上喝酒，喝得脸都红了，也如陶冬所说，正在说一些过去的不易，好像他们是受害者，所有的人，都是侩子手，但是都已经过去了，他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谅观众了。
　　许度觉得好笑，事实上，他也笑了。
　　他这一笑，引来了其他的人注意，孔繁森先跟他打了招呼：“小许回来了啊，辛苦了，快过来坐吧。”
　　行啊。
　　许度走了过去，周几行靠在墙边，曲着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看着他，等许度过去，小声问他：“怎么了？”
　　许度笑了笑：“没什么啊。”
　　周几行拧眉。
　　孔繁森：“我13年拍戏的时候，有一场是对方喝了酒揍我，导演怕不真实，就真让那位大哥喝了几口，没想到还给他喝大了！揍得我牙都掉了一颗！”
　　秦晖很精神：“真掉了啊？琼姐没嫌弃你么？”
　　孔繁森：“嫌啊！她哪都嫌我！但也爱我啊！”
　　附和的笑声响起，如果没有陶冬那番话，他坐在其中，会觉得这不过是一场朋友间的谈话，寒意似乎被许度从外面带了进来，攀附在他的脊骨上，一节一节，让许度毛骨悚然。
　　这一说就说到了十二点，张琼过来劝他们收场，明天还有行程，孔繁森笑着应了两声，老婆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张琼说他烦死了，甜言蜜语，两个人宛如一对……不，就是一对蜜月中的恩爱夫妻。
　　周几行站在那：“走了。”
　　“嗯。”许度起身，不冷不热道：“我去趟厕所，你先回屋吧。”
　　周几行拧了眉，但还是什么都没说，拿了钥匙就走了。
　　许度一个人去了厕所，但没进去，他站在门口，看着过分漆黑的雪场，嗅着刺骨的寒意，他站在那，许久，叹了一口气。
　　拿起手机，抬着头，用照相机对着天空，放大，再放大。
　　今天没有看到星星呢……
　　回去吧。
　　在这乱想什么。
　　许度转过身，把手机揣进兜里，推门进了屋子，大厅人已经散了，空空荡荡，许度沿着无人的走廊一步一步前行，响在耳边的是自己细碎的脚步声。
　　他们是哪个房间来着？
　　许度停下脚步，看着左边，又看看右边。
　　在他犹豫的时候，突然左边那扇门开了，屋里的光线沿着门开出来的空间射出一道规整的光线。
　　周几行听到他回来了？
　　许度嘴角一抿，抬腿迈步往那走去，他手扶着门把，刚一进去——
　　“进来了就把门带上。”
　　男人把上衣沿着抬起的胳膊脱下，说着转过了身。
　　四目相对。
　　孔繁森比许度还要惊住。
　　许度嘴唇颤了一下，很细微的一下。
　　孔繁森的脸色变了。
　　外面又响起一声：“许度？”
　　是张琼回来了。
　　“我……”许度松开门把，下意识的往后一推，撞到了门边，哐呛一声，仿佛砸在了许度的脑神经上。
　　“许度。”右边的房间打开了。
　　许度愣愣侧过头，看到了站在房门边的周几行，白衣黑裤，还是他熟悉的样子。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脸色又多苍白。
　　周几行看看张琼，又看看旁边的房间，大致明了，他朝许度走来，拉住了许度的手，然后朝孔繁森微微点头，便拉着许度回了自己房间。
　　门一关，许度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还下意识的颤了一下肩，显然被吓到了，连骂他跟吃饭一样正常的周几行此刻都不忍说什么。
　　他抬手抱住许度，像安抚小动物一样顺着许度的后脑勺：“没事了，放心，看到什么都没关系。”
　　许度僵硬的睁着眼。
　　周几行把人搂紧怀里，抱着：“好了，已经看不到了，放心吧，我会处理的。”
　　周几行小幅度的捏了捏许度的脖子，侧过脸在他耳边哄着：“先睡觉好么？”
　　许度僵硬的开口：“好。”
　　周几行带着许度上了床，拿被子给他盖着，许度曲着膝盖，对着墙侧躺着，周几行坐着看他，垂下眼皮，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就说了，不要进来。
　　为什么还要好奇。
　　周几行把灯关了，从许度身后搂住了他，许度身体动了一下，他听到周几行说：“睡吧，没有我解决不了的事。”
　　渐渐的，呼吸声平了，夜也静了，许度看着面前的墙面，岁月在上面留下了裂纹，随便抠一抠，白墙皮就能掉下来的老旧。
　　他不知道周几行真的睡了么，也不知道隔壁的孔繁森和张琼睡着了么？
　　突然之间的走错，当时孔繁森说着话，突然转过了身，许度看到了戴在他***上的金色穿环，还有肋骨下的烙印，这些都告诉着许度，陶冬没在开玩笑，她说的是真的。
　　周几行的胳膊搭在他的腰上，许度能感觉到自己腰上的重量，他也知道，周几行这是为了安慰他。


第九十八章 人好像已经到了
　　许度慢慢的转过了身，他看着面朝他睡的周几行，五官出众，闭着眼的时候会少了很多锐利，看着要柔和些。
　　其实他能感觉到，周几行在抵制，在厌恶自我，而且他并不想自己踏进来。
　　李程在尝到甜头后，想要压榨他的价值，不惜单独找他，用周几行的家事博取许度的心软，进而同意参加这个节目，但周几行不想，非常不想，还拿这个跟他冷战。
　　周几行的胳膊还圈在他腰上，带着人类的体温，也许就是这点温度，许度渐渐冷静下来。
　　他在思考，去掉陶冬、去掉孔繁森，在单独思考睡在他身边的这个人。
　　许度看着他的脸，这里所有的人，除了他都知道，陶冬说的那些，周几行肯定也知道，连陶冬的事也知道，所以才会在他说陶冬找他说话的时候，皱眉让他离陶冬远点。
　　周几行。
　　你还有什么？
　　许度看着他的眉眼。
　　从出生起就意味着错误的亲情？
　　明知道李程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依赖的唯一朋友？
　　永远都比不上人的演技？
　　他知道陶冬告诉他那件事就是想看一场好戏，但好戏是建立在怀疑上的。
　　虽然周几行这个人狂妄自大，唯我独尊，嘴里没一句好话，还特能憋事，但他啊……
　　许度抬手，在周几行脸上方停住。
　　………
　　次日许度醒来，周几行已经不在了，他换好衣服，从屋里出来，正好就撞见也刚出房间的孔繁森，孔繁森对他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好像昨天的事只不过许度的一场梦：“早啊。”
　　许度抬手：“早。”
　　两个人一起去了大厅，陶冬正在舀锅里的白粥，看到许度：“许度今天又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呢。”
　　许度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哦，那你把我的份也舀好，我去刷牙洗脸。”
　　陶冬在秦晖面前当然不会对许度破口大骂，一边在自己操他妈，一边微笑着的给他舀了碗粥：“那当然了，你快去吧，别回来粥都凉了。”
　　许度噗嗤一声，迈着步子走了。
　　他走到外头，周几行也在那，刚洗过脸。
　　两个人一对视，许度先走了过去，充分了发挥了他睡一觉啥事都没有的心大准则，心无旁骛的跟周几行挤了一半空间，拿起搁在边上的牙膏，挤了一条。
　　等他刷完牙，周几行已经刮好了胡子，又洗了道脸：“走了。”
　　许度吐出一口气，摆摆手：“滚吧滚吧。”
　　早饭是白米粥配大饼腌菜，几个人都吃习惯了，许度把腌菜夹在饼里吃得挺带劲。
　　吴哥推门进来：“都在呢，早上好啊。”
　　秦晖：“吴哥早啊，快坐。”
　　吴哥摆摆手：“我就不坐了，我过来是给你们带个消息的，今天会有一对特邀嘉宾加入我们，大家期待一下。”
　　“人好像已经到了。”
　　话落音，吴哥扭过头，正好房门被从外推开，冷空气从外涌入，男人微微低了头，从外走进。
　　众人一愣。
　　陆焉识仰起头，笑容随之在脸上绽开：“各位好。”
　　秦晖惊讶的站了起来，满目笑容：“表哥！！”
　　孔繁森随之一笑：“原来是焉识啊。”
　　“小识这回是带了谁来？”
　　……
　　许度下意识的挪了眼神去看周几行，周几行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起手给自己倒了杯水，热水的白气沿着杯壁爬高，仅此而已。
　　“焉识来了。”吴哥热情上前与他握手，“陈露老师呢？还没有到么？”
　　陆焉识不卑不亢：“刚刚联系，说是会稍微晚些到。”
　　男女主角齐上阵，看来是打算给这部剧做个宣传了，刚好常驻嘉宾里还有个男二号——周几行。
　　正如陆焉识所说，陈露过了一会就到了，相比起陆焉识游刃有余的优雅，陈露倒是直言冷死了，要在外面做游戏的话，她可受不了。
　　秦晖扭头，对着陶冬道：“姐姐，你不是带了很多暖宝宝么？分一些给嫂子吧。”
　　陶冬闻言一愣，皮笑肉不笑的起了身：“那先坐一会吧，正好一起吃个早饭，我现在就去拿。”
　　许度低头，幸灾乐祸：“噗嗤。”
　　许度没抬头看，但隐约能感觉到陶冬瞪了他一眼，《江湖》杀青不到一个月，按理说正是关系好的时候。
　　陈露摘下墨镜，主动坐下，在周几行肩膀上拍了一下，笑笑道：“大师兄，怎么见着小师妹都不打声招呼呢。”
　　要是小冰在这，看这架势，准得冒一后背的冷汗。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听过周几行和陆焉识不合的事，但不重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屋里十来个人演着一出好久不见的其乐融融的好戏。
　　陶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许度身后，俯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很恶心。”
　　与此同时，周几行笑了：“你都是别人的人了，师兄自然要看开一些。”
　　话题拉回了《江湖》，拔剑弩张的气氛渐渐消去。
　　寒暄过头，吴哥让他们收拾收拾出去，周几行起身，对着许度道：“把围巾戴好再出来。”
　　许度摸了把自己的脖子，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几个人中，数许度穿得最厚实，裤子都穿了三条，周几行觉得他以后得老寒腿的概率不会太高。
　　许度提着臃肿的腿准备从椅子上跨过去，踢这一提，人还没过去，就跟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转了身回来。
　　周几行：“干嘛……”
　　啪——
　　许度手拍在周几行脸上。
　　周几行：“……”
　　许度嘻嘻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在周几行脸上捏了一把：“我们几行长大了呢。”
　　周几行脸色阴沉，他这气势，但凡长了张黑-社会的脸，走街上人家都会觉得他身上挂了几条人命，让人毛骨悚然：“……不想在这被扒裤子就赶紧滚。”
　　许度这回滚得还挺乐意的，像是赚到了一样，乐呵呵的回了屋子，从包里翻出围巾和手套，给自己一圈一圈围上，然后屁颠屁颠回了周几行那：“走了走了。”


第九十九章 许度突然好想咸鱼翻身
　　周几行被许度拉着出了小屋，他低眼，看许度拉着他的手，好像昨天吓到颤抖的人不是这个人一样。
　　走出小屋，其他人已经在门外空地等着了。
　　陆焉识穿着双排扣的灰色大衣，脖子上的围巾比起保暖更像是装饰，跟周几行一个德行：“你们关系可真好呢。”
　　陈露：“拜托，人家是情侣好么？在热恋好么？”
　　吴哥大手一挥：“都先上车了！”
　　鱼贯而进，许度和周几行等在最后，许度扯了把周几行衣角，周几行回过头来看他。
　　许度小声跟他说：“你们是不是都皮厚得冷不进啊。”
　　周几行：“……”
　　周几行嘴角一扯，抬手，抓住许度的脑袋，许度哎哎叫了半天，在被揍这方面，他真是一点都不长记性。
　　………
　　多了陆焉识和陈露的加入，节目组安排了一场小游戏，说是为了考验情侣间的默契，来一场两人三足的游戏，节目组放音乐，猜出歌名的一队要就着与伴侣同手同脚的姿势抵达舞台抢答。
　　陈露很有综艺感，她放得开，知道拿捏分寸，开着玩笑：“这可不太公平，你们都是熟得跟第二个自己似的恋人了，我和陆哥哥可不行。”
　　秦晖听她这么一说，立马搂紧了身边的陶冬。
　　张琼：“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俩关系好，还刚合作完一部戏。”
　　陆焉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输了可别怪我啊，陈妹妹。”
　　孔繁森：“还说我们，你们这就先秀上了。”
　　他们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很轻松的就把气氛搞了起来，许度戳了一下跟他绑在一块的周几行：“喂。”
　　周几行双手揣在兜里，哪怕节目组几次三番暗示，他也完全没有要配合着节目组制造戏里对女一又恨又爱的意思，比任何人都像个局外人：“嗯。”
　　许度：“明天就回去了，你真不要抢点镜头什么的？”
　　周几行无语的低着眼看他：“不是你要来的么？”
　　许度心说我晓得了，我感觉你已经放弃治疗了，李程回头一看播出去的节目，边边角角里都找不着你，估计得气死，在这一方面，李程活得可真不容易。
　　“想要出风头。”周几行蹲下了身，许度有点不习惯有个人挨着他挤啊挤的，扭着身子往旁边躲，而周几行蹲在他脚边，把鞋带重新系好，起身时，道：“以你还是算了吧，老是倒一也是一种人设。”
　　许度：“……”
　　行吧，您老人家觉得这人设合适，您就用着吧。
　　许度：“先说好了，我没听过几首歌。”
　　周几行：“放心，本来对你也没有期待。”
　　许度：“……”
　　妈的，许度突然好想咸鱼翻身！
　　但是作为一条优秀的咸鱼，许度是真的咸到骨子里头了，逆袭这玩意不是说来就来的，他又不是男主角，脑袋上挂一主角光环，开挂跟开电灯泡似的容易。
　　头三首歌，许度还没听出来，人家就齐心协力的跑去抢答了，他没听出来，周几行也不动。
　　许度：“喂，你是真没听出来，还是假的？”
　　周几行：“差不多吧。”
　　许度眯了眼：“你其实就是想杵在这看人家摔来摔去是吧？”
　　周几行此人，脸皮厚到一种老子本色的地步，就算许度戳穿真相，他也没有半分动容。
　　他俩装木头装太久了，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吴哥开这着玩笑：“来个人检查一下我们几行和许度的麦是不是坏掉了。”
　　其他人笑出了声。
　　许度非常自觉的揽了责任，他举手：“我我我，老了，都没听过。”
　　吴哥：“加把劲哦，输了的人可是有惩罚的。”
　　许度非常希望他们能把惩罚说在前头，说不定他就有了努力的动力。
　　现在的局势是陆焉识和陈露拔得头筹，说他不是来宣传的鬼都不信。
　　吴哥：“这一首是曾经火遍大街小巷，它的经典动作是……”
　　周几行突然道：“准备了。”
　　许度：“啊？”
　　不是说好了一起咸到底么？
　　周几行小声的呿了一声，看起来挺不乐意的：“我的歌。”
　　许度：“……”
　　行吧，节目组可真照顾他们这对划水咸鱼怪，这回再说没听过就过不去了。
　　许度：“什么歌？”
　　周几行：“HOLD.”
　　他话音刚落，音乐声就响起了：“走了。”
　　许度之前看戏看得挺爽歪歪，看着其他人手忙脚乱拼命往前冲，现在这事搁在了自己身上，许度才晓得真心不容易，他的右脚跟周几行的左脚绑在一块，走起路来各种不平衡，还时不时撞在一块。
　　好在周几行的准则是把事情解决后再发火，一路非常耐心的引导他的：“你左脚。”
　　“然后右脚。”
　　“左脚。”
　　……
　　慢慢的，掌握了平衡，许度的动作总算不那么笨手笨脚了，在征服的过程中许度心里头生出几分爽感，他几乎要以为他们能成功了。
　　可惜……
　　“HOLD.”先到一步的是陆焉识和陈露。
　　许度愣住。
　　陆焉识笑笑：“我可是HP当年的粉丝呢。”
　　HP，周几行当年男团的组合，现在还有粉丝嗷嗷叫可惜，他们怎么能解散单飞，他们关系明明那么好，那么志同道合，如兄如弟……可惜他们私下里真的不联系，一次都没有的那种。
　　多情的是粉丝。
　　吴哥：“没想到还有个头号粉丝在这啊，真是可惜了，不过一道题换一个粉丝，几行还是很值了。”
　　回到起点。
　　许度：“他真是你的粉啊？”
　　周几行翻了个白眼：“我看过他所有作品，我能算他的粉么？”
　　许度觉得周几行顶多算个傲娇的黑粉。
　　许度拍了他一下，不晓得哪来的自信说出这样的大话：“没事，接着来，我已经掌握技巧了。”
　　周几行不予置否的看了他一眼。
　　许度暗暗摩拳擦掌，看起来是真的打算咸鱼翻身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翻得起来。
　　李哥：“这一首歌发行于2006 年 08 月 29 日，由林夕作词，王菀之作曲，让我们来听一下。”
　　许度扯了一下周几行的衣角：“这个年份，我或许听过。”
　　“为了要博世界赞美便苦恼，害怕永远也做不到……”
　　许度：“走！”
　　这么快？
　　周几行意外了一下。


第一百章 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许度已经拉着他往前走了，左脚、右脚、一步一步……
　　周几行侧过脸，看着低着头研究左右脚的许度，神情难得的认真，他们咸了这么多天，也没见许度像今天这么烦，一个问题问来问去，无非就是怕他不爽于输给陆焉识。
　　他的确不想输。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
　　无论是出专辑还是拍戏，陆焉识总是走在他前面，跟陆焉识这一路的从容优雅相比，周几行就是个男团出来的要什么没什么的小辣鸡。
　　他越比不过陆焉识，表现得就越不爽陆焉识，无奈陆焉识这个人做人处事滴水不漏，你想他跟吵还找不到理由。
　　但是……到了现在，可能年纪大了，对陆焉识的胜负欲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他依旧想在演技和作品上超过陆焉识，但这种无关痛痒的小游戏，身边还带着一个四肢不勤的许度，还是算了吧。
　　谁能想到，他无所谓了，许度的胜负欲倒是被挑起来了。
　　他们到了，周几行听到许度松了口气，然后伸手按了红色的抢答键：“花洒。”
　　吴哥：“回答正确！”
　　许度抬头，得意一笑，他嘚瑟的时候眼睛是亮的。
　　周几行一愣，随后笑了，抬手摁在许度脑袋上：“傻逼。”
　　回到起点，下一首歌，许度没想过，颇为沮丧，感觉自己刚燃起来的心头火就这样要被浇灭了。
　　“走了。”
　　许度意外抬头：“诶？？”
　　周几行：“我知道。”
　　许度估摸着周几行那颗不上进的心已经被他的优秀和热情燃烧起来了，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接下去三轮，周几行跟开挂一样，许度现在特别喜欢听到吴哥的声，反正都是好的都是我们的。
　　比赛结束，一直倒数的他们居然拿了个第一。
　　回屋后，许度捧着杯热水坐在那傻笑。
　　周几行坐过来，舒展长腿：“傻逼。”
　　许度捧着杯子，咻咻转过脸来：“你下次骂人能换个词么？”
　　周几行：“哦，傻冒。”
　　许度：“……”
　　许度实在对比不出哪个词好一点。
　　还是傻逼吧……起码已经听习惯了。
　　“人来了，总算可以看一次人家被罚了。”许度拍了一把周几行的大腿。
　　周几行：“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许度学着周几行之前的样子翻白眼：“赢一次当调味行不行？”
　　周几行低头笑笑，吴哥那边已经走了进来，还带着电脑：“今天节目组给这次的第一名准备了一份礼物。”
　　许度：“……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九年义务教育曾无数次告诫过许度，做人啊要踏踏实实，不要想着什么一步登天，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在今天，许度用血与泪的教训深深的感觉到了这个教育的重要性。
　　早知道第一名是这个结果，他就干脆咸鱼到底了。
　　吴哥：“喜欢几行和许度的人还挺多的，CP超话不到一个月，粉丝就超过了三十万，我就厚一次脸皮，代表大众问问，几行和许度平时在一起的时间多么？”
　　许度：“最近挺多的。”
　　多得他都嫌弃了。
　　周几行捏住他的后脖子，后脖子那块暖和，还有点肉感，加之成年人的通病——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
　　许度后脖子被捏着的时候会有点肌肉酸疼，初初捏着有点疼，捏久了还有点舒服：“把你的嫌弃收一收。”
　　脖子在人家手下，许度狗腿笑笑：“距离产生美嘛。”
　　吴哥：“网上都说你们是相爱相杀，嫌弃得很有萌感，你们觉得呢？”
　　要许度说，那就是小姑娘赶紧去找点正事做，别老意-淫两个大男人，他跟周几行相杀有，相爱……许度不知道他们是眼睛瞎到什么程度了，从哪看出来的。
　　周几行含糊带过了这个话题，吴哥铺垫铺完了，然后把正事拎出来：“有很多网友因为喜欢你们，所以会创造一些有关你们的同人作品，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自己的同人作品？”
　　周几行：“不看。”
　　许度摇头。
　　吴哥：“那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大家一起看看。”
　　放出来第一张就是许度上衣卷起，露出半截雪白雪白的细腰，不光坐在周几行的大腿上，还相当亲昵的搂着人家脖子索吻。
　　周几行：“……”
　　许度：“…………”
　　瞎了我的眼！！
　　许度听小何不止一次念叨过什么同人这同人那的，他连几度的超话都没点进去看过，更别说是同人图了。
　　他俩无语以对，其他人倒是乐呵了，尤其是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秦晖，搂着周几行讲黄-段子。
　　周几行扶额。
　　许度：“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垫底，我主动让位，下一个是谁来着？”
　　秦晖激动回应：“我表哥啊！他的同人图可多了，我姨妈还印出来问他到底喜欢哪个呢。”
　　陆焉识：“……”
　　秦晖又说：“我觉得同人文也不错，我还看过我表哥跟周几行的，都说我表哥是受，笑死了。”
　　几个人齐刷刷的看向秦晖，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哪边的。
　　陆焉识叹了口气：“这个推让……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
　　节目组显然没有这么轻易放过周几行和许度的意思，他们花了大价钱把人请过来就是为了制造话题的，哪能让他们划水划过去。
　　同人图……说实话在画风和线条上的确不错，为了不被上头敲打，挑选的都是些还算含蓄的，最多也就是露了个腰，没有那种直接明了，往城市边缘开的图片。
　　许度看得一脸麻木。
　　所以现在小姑娘到底图个什么？就那么喜欢看别人谈恋爱？看不着就自己创造？
　　吴哥：“怎么样？还喜欢么？”
　　秦晖：“肯定喜欢呀！”
　　“画得挺棒的，如果不是我自己的脸就很棒了，另外……”许度抬手指着最后一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图片上许度穿着粉白格子的围裙，围裙上打了个嫩嫩的蝴蝶结，许度长发及肩，刘海上夹了一个红色的樱桃，而周几行手里头拿着块樱桃小蛋糕，贴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


第一百零一章 这也有个臭男人
　　画风偏水粉，淡淡的清新感，看上去……还是那句话，如果那个挺着大肚子的不是自己的话，许度并不觉得奇葩。
　　“噗嗤。”笑的居然是周几行。
　　许度机械式扭头，眼神杀了过去。
　　周几行抬手掩笑。
　　在文字叙述中，人的表情里提到的最多的就是笑，不止是笑得方式理由五花乱坠，给笑组个词都能组出一大堆，其实最重要的是——他和眼睛一样，是真诚的窗户。
　　观众总爱拿哭戏来评价一个演员的演技，但其实最考验人的是笑。
　　至少以周几行现在的演技，无法表演出他开怀大笑时候的样子。
　　就像现在。
　　不优雅，但很真诚。
　　许度一对上他的眼睛，妈的，居然有点骂不出口了。
　　吴哥：“其实是这样的，现在网友脑洞也是很大哈，为了满足创作嘛，就有了ABO，在ABO里会分成三种性别，男女就不重要了，只要是O就能怀孕。”
　　许度：“……所以我是O么？”
　　吴哥点点头：“是的。”
　　许度：“…………”
　　无言以对，许度半天憋出一句：“创作自由。”
　　他这一说，屋子里人都乐了，他表情太憋屈了，憋得有点好笑。
　　许度能不憋么？虽然现在连他亲娘都不信，但实质上他还是个直男好么？
　　一个在网上冲浪还不如庄老师，看到现在新一代小朋友的网络用语都听不懂的老年人，然后突然看到了自己的那啥图……
　　那啥也就算了，凭什么他在下面，论对菊花的了解，他甩周几行一百条街好么？
　　………
　　这是这期《粉色信笺》录制的最后一天了，说是要让嘉宾自己准备一桌晚宴，制造一点分离的惆怅气氛。
　　食材都是现成的，就看各自发挥了。
　　许度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指望他做菜还不如看看哪里卖方便面，他被派去跟陶冬一块折豆角。
　　一人一个小板凳，往那一坐，许度没啥精神的掰着手里的绿豆角。
　　陶冬：“还想着下午的事呢？”
　　许度：“也没有。”
　　陶冬看摄影机不在，于是道：“节目组也够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这个，你就别想了，就算你今天不是第一，他们也照样拿你开刀。”
　　许度狐疑看她：“为什么？”
　　陶冬自己也是半天折一个豆角，还挺心疼自己的指甲：“因为你俩都是男的啊。”
　　许度有点懂了。
　　陶冬：“你想想看，这事放在一个姑娘身上，节目组不得被骂死，而且你们最近这么消极怠工，他们急于给你们制造话题，我们几对说难请，也没那么难请，但你们就不同了，就你的本职工作，就算你男朋友那边想要消费你，也得注意分寸。”
　　许度哦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那是。”陶冬顺着杆子往上爬，丝毫不在意许度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就你这性子，难不成是你主动要求要来的？”
　　许度都不晓得自己这“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设是怎么来的，他也是为了每个月工资发下来，看着扣的税就心疼的人好么：“怎么就不是了。”
　　陶冬：“少骗我了，我混这么多年，别的没有，看人的眼力见还是有点的，你要真想出道，你找我啊，我给你介绍个选秀节目，一路给你护驾保航。”
　　“得。”许度打住，“我谢谢您，还是算了。”
　　陶冬算是报了早上许度笑她的仇，这会酣畅淋漓，相当痛快。
　　许度：“小心眼。”
　　陶冬理直气壮，手里摸着个豆角半天都没折好：“心眼不小怎么在圈子里活下来。”
　　许度在几天前曾问过陶冬为什么专门逮着他做垃圾桶，他现在大概能明白了，因为许度不在意，不在意她是什么样的，也不在意这个圈子奢靡高雅的背后，是一个让人很放心的垃圾桶：“有意思么？这么不开心就走呗。”
　　陶冬摸着豆角的手一顿，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玩笑从脸上褪去，她跟周几行是同一类人，至少现在是的，在一个圈子里待久了，难免会觉得厌恶，但是……但是他们有一万种理由不能放弃。
　　许度：“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明天就走了，难得逮我这么一个垃圾桶，你赶紧吐吧，回去继续做你的小可爱。”
　　陶冬勉强一笑，用指甲抠着豆角：“许度，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女士至上的绅士教育啊？”
　　许度：“没有。”
　　他家里从来没教过这个，他爸因为爱他妈所以把决策权交给他妈，而他妈因为他爸就不是管家这块料，所以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一个家总是这样，掏心掏肺的是妈妈，管的严说得多的也是妈妈，庄老师大半辈子都给了家庭和学生，在学生那讨不到讨喜的评价，在家……她很累，很辛苦，这是许老师从小就告诉他的。
　　所以哪怕以前庄老师连早饭都没时间给他做，天天被许老师带着吃食堂，许度也从来没怪过庄老师。
　　他们家一直是这样，庄老师管着他们，父子俩宠着庄老师。
　　也可能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许度计较得很少，会先去看看别人的不容易，对女性更是有一种她不容易，能让着就尽量让着，在小事上能不计较就不计较的想法
　　陶冬笑了一声，手里的豆角总算被掰断：“就你这样的，怎么没找个姑娘。”
　　许度心说我也想啊，造化弄人，真的是造化弄人，他看过在论坛里吐槽分配到的结婚对象的，也见过想离不能离的，可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分到个……算了，许度已经接受这辈子就这样了，等周几行那边不需要他了，身边也就是再少个人，就是希望庄老师他们能看得开些。
　　周几行能跟庄老师他们搞得这么熟，完全是各种意外加在一块，现在这样……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你们在聊什么呢？”陈露从厨房里头走了出来，手里还捏了个冻梨，“加我一个呗。”
　　陶冬：“嫂嫂。”
　　“诶，就别这么叫了，杀青了就是结束了。”陈露摆摆手，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她指了指里头，“都是臭男人，我还是来你们这好，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许度举了个手：“这也有一个臭男人。”


第一百零二章 我疯了，同情一个动不动就给人五百万的人？
　　陈露笑：“不一样，里头是臭男人，你这是香香的，你见过我吧，上回你来剧组探班。”
　　许度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想打住陈露继续往这个话题上说，可惜没来得及：“你走后，都在说几行有个脸皮薄的小男友。”
　　许度：“……我比他大。”
　　陈露惊讶：“真的啊，看不太出来，你演讲的那个视频我也看过，可帅呢。”
　　许度：“……”
　　他自己都没翻过视频……
　　陶冬：“我也看过，还有一张照片，怪不得都说医生穿白的好看。”
　　许度一直低着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的气息。
　　厨房里很是闹腾，节目组要的就不是他们安安静静做菜，大显身手的人得有，但是啥也不会的人也得走，人设齐全了，才会有矛盾，有矛盾就会有议论，有议论节目才有热度。
　　许度应该是所有人中最四肢不勤的了，可惜别人不要他，他乖乖的坐在外头折了半天的豆角，等洗手的时候，周几行也在。
　　许度：“你怎么不在厨房？”
　　周几行微微弯着腰，洗着手：“我的任务搞定了。”
　　许度：“你不做菜啊？”
　　“我剁骨头。”
　　得，也不是一个机智的人设，就是一卖苦力的。
　　“又在自己嘀咕什么？”周几行拧上水龙头。
　　许度刚张嘴准备说话，就给周几行迎面甩了一脸的水，在准备和反应这两者中，许度表情达到了一种抽搐的程度：“卧槽！周几行你大爷啊！”
　　周几行手上还挂着水，他瞅着许度闭着眼拿袖子给自己擦脸的样子，嘴角一扬：“傻仔。”
　　等许度把脸上的水擦干净，周几行人已经没影了，许度嘴角抽了抽，嘀咕一句：“神经病……刚才叫我什么呢……”
　　………
　　晚饭中大部分菜肴都是陆焉识做的，他们坐在一块，回忆着这几天的事，许度几乎不搭话，夹了一块酱骨头在那啃，吃得嘴边沾了点酱，周几行嫌弃的给他扯了张纸，许度边擦着嘴，边小声跟他说：“没你做的好。”
　　周几行哼哼两声，欠嗖嗖的。
　　所以说吃饭就吃饭，不要考虑厨师，会很倒胃口。
　　周几行伸了筷子，夹了只甜虾：“废话，我做过两年厨师。”
　　咦？
　　许度还挺惊讶，周几行会做饭这事他就挺意外的了，没想到他还做过厨师：“你不是十八岁就出道了么？”
　　周几行鄙了他一眼：“资料背得挺熟啊。”
　　许度故意掐着嗓子：“还好啦，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周几行抬手在他后脖子上捏了一下：“出来得早，什么都做一点，其实也不算两年，就别人家办酒就上门去帮着做酒席，算是兼职吧。”
　　许度：“那你真开过拖拉机啊？”
　　周几行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
　　许度：“你那时候都还没成年吧？”
　　周几行：“找个师傅带着就是了，那时候不比现在，年纪轻轻出来的人太多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童工啊。”许度侧着脸，看着他，看久了周几行都想把他脸直接摁碗里去。
　　周几行伸手，从桌那边拿了酒，给自己空杯子里头倒了半杯当地的蓝莓酒，酒液咕噜咕噜滚着泡，周几行搁下酒瓶子，酒瓶扣桌上的声音跟他的声音同时响起：“你现在这要是同情，我就把你脑袋剁下来泡酒。”
　　许度：“……我疯了，同情一个动不动就给人五百万的人？”
　　行吧。
　　就他俩这交流方式，真是轻而易举的能证明他俩除了相杀再相杀也没别的东西了。
　　“几行和许度是不是经常在一块说悄悄话啊。”坐在周几行斜对角的陈露笑笑对着他们这边说话。
　　秦晖非常捧自家“嫂子”的场：“嫂嫂你是不知道，这俩大男人，不知道有什么好嘀咕的，每天腻在一起。”
　　陈露：“人家谈恋爱呢，你跟冬冬不是一样啊，你俩还更腻糊呢，是吧，冬冬？”
　　陶冬被她这一声一声的冬冬叫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脸上还要面带微笑：“嫂嫂说得是。”
　　别看他们一个个从做饭到上桌都表现得非常热情，把陆焉识的手艺夸得只因天上有，但实际上，坐了这么久，多半时间都是在聊天，艺人注重身材，男艺人还吃得多一点，陶冬几乎就没伸过几回筷子。
　　说着说着，又到了回想过去的时间，上回其他人说过了，这回就逮着新来的陆焉识和陈露。
　　陈露：“我啊？我应该算是比较幸运的那种了，拍《成华大道十里店路》的时候，我才大一好像，苦是苦了点，但没想到真能火起来。”
　　张琼接话：“都是经典了，去年吧，我打开电视刚好就在放《成华大道十里店路》，我还在想呢，这时间真是经不得过，一转眼，都这个年纪了。”
　　于晴：“说起来小露跟焉识也挺有缘分的，焉识在《成华大道十里店路》也有参演吧。”
　　陆焉识谦逊道：“不比陈露老师，演过一个小角色，打打酱油。”
　　于晴：“我这记得，那还是你回国后的第一个角色吧。”
　　话题到这，陆焉识并没有说太多求学时候的艰辛，只是淡淡带过，就这一点而言，的确很吸引路人缘。
　　王静城夸了陆焉识几句，陆焉识客气的以茶代酒。
　　陆焉识说是一个小角色，戏份也的确不多，但很出彩，那个时候拍的还是第二部 ，第一部早就火了，陆焉识那得到那个角色不是易事，又或者说对周几行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无论是陆焉识，还是陈露，从出道就被人记住，而周几行的第一部 剧……许度背资料的时候看过，那部剧评分只有2.4，剧情可想而知。 
　　所以周几行至今也没有完全脱掉偶像派的帽子，承认他演技的大部分都是他的粉丝。
　　话题突然转到了周几行身上：“几行呢？”
　　孔繁森：“几行也拍过不少剧了吧？”
　　周几行抬头，与他们对视：“还好。”


第一百零三章 反正周几行在他这已经没有可退步的空间了
　　张琼：“你们也真是够了，过来放松谈恋爱的，总扯工作干嘛？”
　　孔繁森哈哈大笑：“老婆说得对，来，我敬我亲爱的老婆一杯。”
　　孔繁森举杯，把话说得煽情：“老婆，咱俩也在一起好几年了，咱俩都忙，连结个婚都是匆匆忙忙，这段时间，能每天跟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张琼与他碰杯：“我都知道。”
　　“姐姐。”秦晖看着前辈碰杯，突然转过了头。
　　陶冬：“嗯？”
　　秦晖看着她的眼睛：“我爱你。”
　　陶冬眼睫明显颤了一下，眼里慌张一闪而过，随后露出幸福的笑容：“我也是。”
　　节目的最后，吴哥给他们各自送上了一份一如最初玫瑰香气的粉色信笺，粉色的开始，也是粉色的结束：“我们一生太长了，会遇见太多的人，他们在我们的生命这场漫长的旅程中，承担着不同的身份，可以有你身边这一位，TA陪着你在海边看日升到日落，TA陪着你穿过隧道看到光亮的尽头，这一生，我们会和TA有太多的一起。”
　　“节目录制的第一天，你们曾给对方打下一个分数，这是除了你们自己谁也不知道的，一起走过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在中国的最北端牵着彼此的手，节目组希望你们能在今天为对方写下一封信，也希望你们能在心里好好问自己，那个最初的分数如今是什么模样？”
　　“明天的最后一程，我们将会带领各位到达最北邮局，各位可以把手中的信封邮寄给对方，为我们这场旅程画下一个完美的句点。”
　　各自回屋，周几行去洗澡了，他那封粉色信笺就搁在桌上，现在想来，也不晓得周几行最初给他打的是多少分。
　　反正周几行在他这已经没有可退步的空间了。
　　许度有随身带笔的职业病，他坐在屋子里摇椅里，背后垫着两个厚实的枕头，中性笔在指尖打转，玩得好一手转笔。
　　说实话，许度不知道要写什么？
　　大男人没有煽情这个技能。
　　再说了，对着周几行他也煽不起来。
　　说是寄出去，谁晓得节目组会不会要看。
　　都要结束回去各找各妈了，还整这么一出，简直跟期末考试一样讨人嫌。
　　周几行洗完澡回来，肩上还搭着条毛巾，身上隐隐散发着洗浴后的味道，他把许度从摇椅里拎出来，自个鸠占鹊巢，一系列动作做下来，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的，完事了还在许度屁股上踹了一脚：“洗澡去，臭死了。”
　　许度嫌弃的嘴一咧，臭死他得了。
　　在漠河的最后一个晚上，一如既往的安安静静。
　　王静城、于晴、孔繁森、张琼、秦晖、陶冬……这些人，以后都会淡出他的视野。
　　许度背对着周几行睡着，看着堵在自己面前的墙，伸手抠了一下墙皮，墙被烧得发暖，沿着指尖传递出些许暖意，许度慢慢的闭了眼。
　　………
　　最后一天，所有的人还是照常在七点钟醒来，各自洗漱完毕，然后在客厅集合。
　　最后到的周几行和许度。
　　原因无他，人家女星都化好淡妆了，许度还在跟自己的眉毛折腾，看人家小姑娘随随便便一画就成了，等自己上手了才知道其中艰辛——别说是画得对齐了，连画得自然点都难，随便涂两下就是蜡笔小新。
　　“操！”许度把眉笔丢了，脸快怼进镜子里了。
　　周几行套好毛衣：“转过来我看看。”
　　许度一转头，周几行就笑了，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许度：“……”
　　“走了。”周几行外套一裹，人就潇潇洒洒要走人了。
　　一步、两步……
　　许度听着脚步声，房间拢共就这么大点，周几行三两步就走到了门口，眼看着就要走人了，许度一咬牙，反正丢人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等！帮我画个眉再走吧！”
　　周几行脚跟一转，面朝着许度挑了个眉：“就这么求人的？”
　　求你妈！
　　许度面无表情的抬起了一只手，动作突兀到有一种诡异的感觉，食指和中指勾着，活像一鸡爪子。
　　周几行微妙的扇了一下眼睫，然后就看着许度从装逼高峰一头坠了下来，鸡爪子落到另一只手的手掌心，装逼两秒，然后一弯，做了个小人下跪的姿势。
　　“求你了。”
　　“啊……”周几行嘴角扯了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单手掐着腰，另一手扶着额，“傻仔。”
　　周几行还是朝许度走了过来，拿过桌子快被许度玩坏了眉笔：“坐好。”
　　许度跟个小学生一样坐好了，并且非常自觉的像上次一样乖乖闭了眼，哪怕闭着眼，他也能感觉到周几行就在他眼前。
　　人的眼皮比较簿，阳光的光线有一小部分穿透射入到瞳孔上，加上眼皮上有血管，当人闭着眼，在光下，世界是红色的。
　　周几行的身影在这块红色的幕布里像皮影戏一样，进行着一举一动。
　　许度：“喂。”
　　正常人只要按着自己的眉形画就成了，但许度不一样，他是一个彻底没了眉毛的男人。
　　眉形全靠眉笔拯救，周几行自己都没给自己画过几次眉，对着许度全靠智商，他沉浸于展示自己的智商中，无暇理他，等画好了两边眉毛，大致看了看，还算对齐，把眉笔旋上：“走了。”
　　许度闻言睁了眼，抬手想摸摸自己的眉毛，又怕摸了会蹭掉：“好了没？”
　　最后一天，东西昨晚就收拾好了，周几行拉上行李箱，先走一步，留许度在后头叫着：“等我一下会死么？会死么？”
　　就他一个人了，许度也不好再耽误时间，赶紧套上外套，拎上背包，一手赶紧拿了围巾，一手拉着行李箱跟着出去了。
　　许度是最后一个到的人，他一到，几双眼睛都看了过来，如果不是许度的错觉，他在他们的眼里看到了几个字——我懂的。
　　许度：“……”
　　吴哥：“好了，人都到齐了，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站，上车吧！”
　　他们的行李已经装上了车，就差周几行和许度的，许度拖着行李箱走在人群后头，陶冬挨了过来，小声问他：“腰疼么？”


第一百零四章 他是我祖宗！
　　许度毕竟单了三十年，纯洁乃居家必备，一下子没听到陶冬说的：“什么？”
　　陶冬露齿一笑：“没什么，走吧。”
　　许度：“……陶冬同学，你小学老师没教过你说话不能说一半么？”
　　“是么？”陶冬欢快得很，“那说了一半，我会怎样？”
　　能怎么样？
　　许度这个人，男的打不过，女的不能碰，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心态好。
　　转念一想，许度突然想起一正事：“陶冬老师。”
　　在一块七天，这是许度头一回喊陶冬老师，把陶冬的鸡皮疙瘩都喊起来了，陶冬立刻与他拉开距离，警惕狐疑道：“你干嘛？”
　　许度：“……”
　　至于么？至于么！
　　许度：“算了，我还是自己百度吧。”
　　他这么一说，陶冬又觉得许度还是那个许度，没被附体，她又挨了过来：“你干嘛？有什么事不能问我？网上很多都是瞎说的。”
　　她冲他眨眨眼，意思是：问我问我。
　　许度：“…………”
　　……
　　队伍多了两个人，只能分两辆车走，这样的好处就是许度的行李箱终于不用被绑上车顶晾尸了。
　　虽然陶冬很想继续追问，但无奈她跟许度不在同一辆车上，只能暂时按捺下好奇心。
　　许度坐在靠窗的位置，脑袋往窗户上一靠，一副肾-虚的样，缠在他脖子上的围巾都跟索命绳一样。
　　陆焉识正好上车，看许度的样子，温温一笑：“昨晚没睡好么？”
　　许度突然间，后知后觉，好像可能大概听懂了陶冬那句“腰疼”是什么意思……
　　一句草泥马还没升上口，许度看着镜头还是憋了回去，说不定有追星的老妈非得抱着无辜小孩一起啃别人的狗粮呢？
　　在下不才，承蒙国家教育这么多年，没做过什么报效祖国的事，为小孩少说一句脏话还是能做到的。
　　他没说话，坐在他旁边的周几行倒是说了，他不仅说，还伸了手把许度外套上的帽子给他兜上了头：“没什么，他就是咸了。”
　　………
　　《粉色信笺》的最后一站——最北邮局。
　　“下来。”周几行下了车后还朝他伸手，此种行为，非常像黄鼠狼给鸡拜年，许度哈欠打到一半，狐疑的看着他，就这么狐疑不到三秒钟，周几行已经不耐烦的一脚踩在车，把许度给拉了起来。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许度一边被他扯着，一边还在囔囔，活像个被欺负的良家妇女。
　　陈露在旁边笑嘻嘻的看戏，她也裹得严实，帽子围巾一裹，就剩下一双眼睛，就那双眼睛，你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三十多的人了：“几行，对待人家温柔一点啊。”
　　许度刚被周几行松开，反过手，拉着围巾，把在刚才的拉拉扯扯中掉到后面的围巾给拉了回来：“没关系，他温柔起来我才不习惯。”
　　周几行一个眼刀过来。
　　许度抓住时机，对着他一指：“你看，这样就很习惯。”
　　陈露哈哈大笑，笑得感觉半条街都能听见她的笑声，果然是不一样的女明星：“之前跟几行拍戏，哎，拍戏的时候对我这个小师妹是深情款款，结果他下了戏他就一个人了，我还想说他喜欢的到底会是怎么样的？”


第一百零五章 他是我祖宗！
　　许度实在是没那个脸跟陈露说就是我这样的，他打着哈哈：“我怎么知道？”
　　陈露朝他眨眨眼：“那他是你的谁？”
　　许度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他是我祖宗！”
　　陈露一愣。
　　周围几个人也看了过来，就这么安静了有几秒钟，随后都笑了。
　　许度：“……”
　　怪李程，每次都在旁边念叨周几行那个小祖宗，他就是我祖宗……
　　许度侧过脸，发现周几行也在看他，他抱紧自己：“我看我干嘛？”
　　周几行不怕冷，一张英俊的面庞都暴露在寒风凛冽之下，他笑得很微妙，有一种忍俊不禁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傻仔。”
　　进邮局的时候，许度还跟在周几行后头碎碎念：“我想问很久了，我的外号啥时候改了？傻仔有比傻逼好听一点么？嗯嗯嗯？你说话啊？腿长了不起啊，转个身耽误你什么了？”
　　许度越说越大胆，完全是仗着周几行懒得理他。
　　他紧跟着周几行脚步，说得还挺嗨，结果突然，周几行停了，许度措手不及的一头撞周几行背上，好在羽绒服厚实，许度磕得没啥感觉，他眨眨眼，抬起头：“你干……”嘛……
　　周几行如他所愿（假的）的转了身，一手罩在他脑袋上，表情阴森，让许度有一种最好的闭嘴的感觉：“因为节目里不让说脏话。”
　　许度：“…………我去！你还知道那是脏话啊！”
　　周几行已经转身走了。
　　许度骂骂咧咧嘟囔了一路，吴哥问给对方的一封面都写好了么？
　　能不写好么？他昨天那哪是建议，明明是布置作业。
　　果然，如许度所料，节目组果然没那么好，直接让他们寄走，而是一个个单独录制，后期会剪辑出来。
　　许度戳了戳周几行的胳膊：“你给我写了什么？”
　　周几行眼都不看他一下，在看放在玻璃柜里的明信片：“画了个猪头。”
　　许度呵呵，谁信。
　　连并没有情侣关系的陆焉识和陈露也被请了进去，陈露夸了十多分钟陆焉识谦逊有礼好配合云云，陆焉识也非常谦虚的说非常幸运能跟陈露老师搭戏，最后两个人一起宣传了一波《江湖》。
　　两个人都不用提前打声招呼，就老油条的按着同一个套路走。
　　早些年明星还真的会在微博里说说真心话，随着明星被造神这个趋势发展，明星早就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不会说错话的待人处事方式，像周几行，以前谁会觉得他是一个这样的人，虽然现在周几行好像有点放飞自我。
　　到了几度夫夫，周几行先进去的。
　　他落座，随后有台里要捧的小鲜肉蹦哒出来，正好和周几行还是同一个公司哦，他跟周几行这个前辈打了声招呼：“前辈好。”
　　周几行：“你好。”
　　小鲜肉：“看过一些前辈和许医生的视频，真的很甜呢，这次您给许医生写了什么呢？能不能给大家念念？”
　　“不能。”
　　小鲜肉一顿，这是什么套路。
　　周几行微微低头，径自把手中的信笺拆开，从中取出粉色描金的信纸，徐徐展开，然后直接把它展现给镜头。
　　小鲜肉：“…………呃，前辈画的是这是……猪？”
　　周几行坦然点头，对小鲜肉的无语一概无视。
　　小鲜肉是真的很无语啊，前面几位都是按着套路来的，说的都是这次旅程的事，煽情得能让观众眼泪掉下来，就连陆焉识和陈露就算是为了宣传，也说了一些感性的话，给他们拉cp的粉丝多多少少留了一点遐想的余地，怎么到了周几行这就成了一只猪……
　　现在同志都是这么剑走偏锋的么？
　　小鲜肉：“这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其实小鲜肉心里吼的是：你对象知道你给他画了只猪么！！！
　　周几行淡然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像他。”
　　小鲜肉无语，持续无语：“……那前辈有什么话想对许医生说的么？有什么当着面不好意思说的，都可以说呢？我们节目就是为了传递这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爱。”
　　瞅瞅，人家都在引导周几行说几句我爱你你这几天辛苦了类似这样的话。
　　结果周几行嘴角一扬，笑得欠嗖嗖的：“我对他的情话，凭什么要给你们听。”
　　小鲜肉：“……”
　　他隐隐记得周几行的人设是陆焉识差不多的温温君子型的，这是谈恋爱谈疯了么？
　　……
　　下一位，许度。
　　周几行出去的时候，许度还拉了把他的胳膊：“你现在不告诉我，我回去后看节目也能知道。”
　　周几行：“没什么。”
　　许度露出嫌弃的神情：“小气鬼。”
　　周几行走了，许度坐下，第一句就是问小鲜肉：“周几行刚刚说了什么？能不能透露几句？”
　　小鲜肉非常诚恳道：“他真的没说什么。”
　　许度明显不信，觉得他俩是一伙的，都是小气鬼。
　　小鲜肉真的是欲哭无泪啊，周几行是真的没说什么啊。
　　他坚强的转移话题：“那许医生对前辈写了什么呢？能给大家念念么？”
　　“啊，这个啊……”许度低头拆信，这漫不经心且略微眼熟的动作、姿势、让小鲜肉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个恐怕念不了。”
　　许度拆开，呈现给镜头。
　　小鲜肉：“…………这是……一个蛋？”
　　许度坦然：“对。”
　　小鲜肉嘴角抽搐：“您和前辈可真是天生一对呢。”
　　“这个我还要自己寄出去的是不是？”许度一边说着，一边把信纸折好，重新放了回去。
　　这两个人，好像对别人的尴尬都没什么眼力见。
　　小鲜肉：“为什么是一颗蛋呢？是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许度：“没什么，就是一开始我给他打的分数是个零蛋。”
　　“啊。”小鲜肉有点意外意外，这玩意一般没人会自己说出来吧，“是在机场那次么？”
　　许度把信封折好，拇指压在玫瑰花纹上，许度的手无疑是好看的，这里镜头给了一个特写：“反正也没什么可退步的空间了，所以我给他一个大一点的蛋。”
　　小鲜肉：“这么问有点越矩，许医生是在这段时间，对前辈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不是。”许度摇头，随后一笑，他今天穿了件薄荷绿的外套，衬得整个人都很小清新，眉眼一弯，笑出一排小白牙，“他自己知道的。”
　　小鲜肉：“……”
　　但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管如何，《粉色信笺》第四期就在这里要结束了，节目的最后是嘉宾们坐在一起，把选好的邮票贴上，亲自送进了那个木色带着圣诞树标志的邮筒里。
　　结束了。
　　从第一天在机场后援会出的九十九道小姑娘最喜欢的爱情题，从刚到漠河那个寒风刺骨发起高热的早晨，从篝火映出半边天周几行把手中的烟塞进他嘴里的夜晚，从周几行把他从雪坑里拉出来蹲在他脚边帮他擦脚的那天……转眼，七天结束，在这里经历的，认识的，统统结束。
　　分离难免惆怅，相互拥抱，然后再见。
　　陶冬抱了抱许度：“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许度虚虚搂着她，听她这么一说乐笑了：“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有什么一样。”
　　“什么都没有么？”陶冬放开他，眼珠子往上转着思考。
　　许度：“你的小男友还在看着你呢。”
　　“能不能不要强调小这个字。”陶冬嘟囔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算了，谢了哈，这几天倒垃圾倒得很开心。”
　　许度：“哦，那有工资么？”
　　“没有。”陶冬果断道，“我可是给了你一个大秘密，回头好好注意一下吧，别给人骗了都不知道。”
　　许度笑了一声：“我相信他。”
　　陶冬嫌弃的看着他，大概是不耻于他这种被爱情蒙蔽双眼的小辣鸡。
　　许度：“不是那个，他信过我，我总得也信信他。”
　　“你们当是礼物么？你给我一个，我再给你回一个。”陶冬嫌弃的很，“算了，你看着办吧，我走了。”
　　说是分开，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去机场的。
　　许度抬了左手，把挂在右肩上的背包带往上扯了一下，低头笑笑，然后拉住行李箱，大步向前走去。
　　推开大门，外头的风依旧凛冽，不知道在这冻久了会不会提高一点受寒能力，等回到家，一下子从零下几十度变成了零度左右，那点冷应该不是事了吧。
　　许度情绪飘远着，他把围巾拢高一些，柔软的面料蹭着他的鼻尖。
　　他略一抬头，就看到了周几行。
　　周几行站在马路对面，身后停着一辆黑色大众，身边却是一辆卖糖葫芦的推车，推车上写着大大的字样：中国最北糖葫芦，安在推车上的喇叭正大声吆喝着，卖糖葫芦的老人正跟周几行说着话，不知道在说什么。
　　周几行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跟五彩斑斓的糖葫芦站在一块，有一种莫名的萌感。
　　说到最后，周几行从玻璃柜里拿了两串糖葫芦，一串山楂的，一串草莓的，糖冻在水果上，晶莹剔透，看着特别诱人。
　　许度笑了一声，围巾掩着表情，他拖着行李箱过了马路，行李箱轮胎碾过地面，刺啦刺啦的一路，然后停下。
　　“拿着。”周几行把两串糖葫芦都给了他，然后自己掏了烟盒和打火机出来，这几天不能在镜头面前抽烟，可憋着呢。
　　周几行是真不怕冷，他没戴手套，点烟的手都冻红了也不见他拧一下眉。
　　许度：“我们不跟他们一起走？”
　　周几行：“已经道过别了，机场还得来一次，不烦么？”
　　许度：“那我们晚点过去？”
　　香烟点燃，周几行吐出一口烟圈，撒手把打火机顺势揣进了兜里：“不急，先去另一个地方。”
　　许度咦：“去哪？”
　　周几行拉开停在后面的车门：“上车。”
　　许度上了车，系好了安全带后就瞅着眼前两串糖葫芦：“你吃哪个啊？”
　　周几行嘴里头还叼着烟：“都不要。”
　　“啧。”不要你还买。
　　糖葫芦没有包装，许度举着那串山楂的看了一会，然后侧着咬了一口，第一口怪酸的，许度抿着唇，小小的倒抽了一口气：“好酸。”
　　周几行看着前面的路，他一个人要从北极村开回漠河县里，有些路段还有积雪，容易打滑，周几行头一回上这段路，放慢了速度，他看许度在那吐舌头，笑了一声：“傻仔。”
　　许度又咬了一口，慢慢习惯了这种酸甜的味道：“不一样，他们这的糖葫芦是扁的。”
　　周几行：“所以呢？”
　　许度：“所以比较酸。”
　　“我没听出来这里边有什么因果关系。”
　　“那你尝尝？”许度试着问，“我把上面的咬掉。”
　　许度真就把上边的咬掉了，可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山楂是扁的，几颗山楂基本都黏一块去了，反正都是大男人，许度把糖葫芦送他嘴边，周几行也还算给面子的咬了一口。
　　许度瞅着他：“怎么样？”
　　周几行：“还行。”
　　啧。
　　不吃算了。
　　许度一手一串，草莓的比山楂的要甜一点，但也就是一点：“草莓不够甜，等过完年，我奶奶那就可以摘草莓了。”
　　周几行突然道：“我不过去了。”
　　许度愣了一下，然后“啊”了一声：“你说我奶奶那啊，行吧，回头我跟我妈说一声。”
　　周几行：“嗯。”
　　车里突然安静了。
　　许度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他在这待了七天，突然间，就要走了。
　　真好啊，一整个冬天都是雪。
　　路上没有信号，许度塞了耳机，听着Eason唱着：“让那飘呀飘呀的裙，挑惹起战争，赐予世界更丰富爱恨，让那摆呀摆呀的裙，臣服百万人……”
　　他伸手，终究也没亲眼看到一场飘落下来的雪。
　　如果再待久一点，会不会看到呢？
　　许度笑了一声。
　　他手肘搭在车窗上，微微侧着脸，白日的亮光让他眼睑半抬，雪色下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周几行收回目光，单手将方向盘握得更紧一些。
　　漫长的车程，车道上驶过的车辆无几，无所事事的许度合着眼酝酿了半个小时睡意后终于在耳机里的歌声中睡着。
　　等他醒来，天色大亮，透过车窗看到一座被雪淹没了房顶的木屋，许度眨眨眼，困意渐渐褪去：“周几行……”


第一百零六章 那天是谁哔哔赖赖要看雪的
　　许度打开车门，迈腿下车，左右看了看。
　　没看到周几行的人，许度摘下一边耳机，从兜里拿出手机，一看还有信号，就给周几行打了个电话：“你去哪了？”
　　“抬头。”
　　“嗯？”
　　许度一脸懵逼的抬了头，看到高高的五层亭上站在一个男人，那是周几行。
　　耳机里传出周几行的声音：“上来。”
　　“上去干嘛……”许度一边嘟囔着，一边揉了揉戴着耳机那边耳朵，他刚睡了一觉，半边脸都枕在手臂上枕红了，耳朵也是，又红又烫。
　　许度把手机上的音乐软件退掉，抬手摘了耳机，一边一起揣进兜里，一边往亭子走去。
　　五层亭中间有一条贯穿亭子的旋转木梯，许度这个小弱鸡，爬了没几层就感觉累得喘不上气，虽然他自己觉得那是因为穿得太厚了。
　　好不容易到了第五层，周几行从围栏那边转过身来，目光停在许度身上一秒，开口就没有好话：“慢死了。”
　　许度：“……你来爬试试？”
　　周几行从他身边走过，从面朝他们那辆大众的方向走到另一端：“难不成我是飞上来的。”
　　许度：“……你爬上来的时候我又没看，说不定你是走两步歇两步呢？”
　　其实这话许度自己都不信，周几行虽然别的不行，但论体力，他甩许度一百条街。
　　许度说得心虚，越心虚越嘟囔，周几行背对着他：“别废话了，过来。”
　　许度边往他那边走，别说：“又干嘛，我们不是去吃饭……”么……
　　许度话音顿住，眼眶蓦然睁大，天际辽阔，放眼过去，被阳光染成暖色的云海成片成片的缠绵在一起，许度看到远处的山峦，山形起伏。
　　皑皑白雪在他脚下，树林成片，数不胜数，穿连在一起的是被白掩埋的九曲十八弯。
　　许度：“这是……我们还在漠河？”
　　周几行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
　　许度：“那……哦，是我吊水那天吧？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来着？”
　　周几行眼神鄙过来：“那天是谁哔哔赖赖要看雪的。”
　　许度懂了。
　　他张着嘴，一愣一愣的看着周几行。
　　周几行：“傻仔。”
　　周几行这话跟傻逼是同一个意思。
　　“周——几——行——”许度突然爆发，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拥住周几行，身体和身体撞在一起，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音，“你太够意思了！！”
　　周几行被他突然这么一抱，往后退了一步，屁股撞在围栏上，睁着眼，懵逼了三秒钟，然后大叫：“许——度——”
　　许度兴奋得还没完：“哎哎哎！”
　　“哎你妹。”周几行一把抓住许度的后领，把人拎开，拍了一下自己身上，“你想把我撞下去么？”
　　许度嘻嘻笑：“多大的仇啊！”
　　周几行嘴角扯了扯：“快看，看完走人。”
　　许度：“看完就去机场么？”
　　周几行：“不然呢？”
　　许度期待眼：“没有别的了么？”
　　周几行：“……”
　　半个小时后，许度嗷嗷叫着下了车，都三十岁了，过了年虚岁都能算31了的人，兴奋跟小鸡崽似的，他一路奔过去，由于穿得太厚，整个人就跟球一样：“雪雪雪，周几行！”
　　周几行扶额：“嗯。”
　　许度：“这这这！这有我们大中国的石碑！东经123o，北纬53o，海拔287米……”
　　周几行敷衍：“嗯嗯嗯。”
　　再往前蹦哒几步，许度看着一块特大的石头，上头有鲜红的字样：中国最北点。
　　一群妈妈桑正站在石头面前，摆着网上最流行的姿势——拼五角星！
　　“茄子——”
　　声音洪亮精神，绝对能活到八十岁。
　　拍完集体照还要一个个举着国旗拍个人照，许度站在旁边看，周几行姗姗来迟，他戴着墨镜，往那一站，就是一酷哥。
　　他看着许度甚有兴趣的看着那群妈妈桑拍个照都能排出超市付款时的队伍，心里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油然而生：“……你不会也想拍这个吧？”
　　周几行告诉自己，虽然许度是个傻逼，但还没有那么幼稚。
　　因为他绝对是因为懒得排队而放弃结账的那种人！
　　许度抬头，对着他眨眨眼：“能帮我去借国旗一用么？我觉得在这拍照还蛮酷的。”
　　周几行：“…………”
　　“你们看看！诶！你们看看！我站这行么！”妈妈桑一身衣服凑齐了红黄蓝绿，她往后站了两步，快贴上石头了。
　　“可以了！”
　　“摆个姿势啊！”
　　“要拍照了！”
　　……
　　囔囔着，有一种菜市场的赶脚。
　　周几行看着那飘扬的彩色纱巾，还有那妙曼的伸展身姿，嘴角抽了抽：“……不，我拒绝。”
　　“啊。”许度点点头，“胆量这种事果然是不能勉强别人，抱歉。”
　　周几行抬手，一爪子盖在许度脑壳上：“激将法还能用得再幼稚一点么？”
　　许度：“有用就……”
　　“嘿！那边两个小伙子！”
　　两个人闻声同时转头。
　　拿着旅游社牌子的大妈在那头冲他俩招手。
　　周几行和许度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就是你们啊！”大妈扯着嗓子喊着，特别热情，“你们是要拍照吧！一起啊！”
　　周几行：“……”
　　许度：“……”
　　他俩在这无语，大妈已经蹬着她小黑皮靴，健步而来：“来啊，别客气！你看你俩这小伙子在这杵半天了！”
　　周几行：“……你不是要拍照么，上啊。”
　　许度：“不，我觉得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还是让给你吧，人家看上的肯定是你。”
　　“我戴着墨镜看个屁啊！”
　　“我还戴着围巾呢！”
　　……
　　两个人都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太大动作，只能在言语上将“推让”做到了极致。
　　转眼，大妈已经杀到了他们面前，许度背瞬间那么一挺！
　　大妈：“叫你们半天呢！怎么都不搭理！”
　　许度立马指向周几行：“他说他害羞，我正劝他勇敢一点呢。”
　　周几行一个眼刀杀过来，反正隔着墨镜，许度当看不见。
　　“哎呀！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大妈拉住了周几行的手，“都是难得看一趟，拍个照再走。”
　　许度眼睁睁的看着周几行被人拉着走了，一边拉着一边还在问他：“就你们俩来啊？来这旅游么？还是大学生吧！这么俊的一小伙子，有对象么？家里哪的啊？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周几行面无表情：“……”
　　“噗嗤。”许度别过来脸去笑。
　　周几行：“有对象了。”
　　“呀？那真可惜了，我还说把我三姑家的小表妹的二闺女介绍给你呢，那小姑娘长得可水灵了，就是眼光高，一般人她还看不上呢！”她抬手一吆喝，“姐妹们！来！拍照了！”
　　七仙女齐齐上阵，在中国最北点的大石前熟练的摆出了造型，周几行站在其中无所适从，被七仙女的五角星造型卡在了中间，跟一木愣子似的。
　　许度笑得不行，拿出手机，这种时候一定要拍照留念。
　　许度举着手机还在笑，笑得都有点喘不上气来，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别动哈，我给你拍照！哎呀，我家祖宗最帅了哈哈哈……”
　　手指一点，拍照留念，留下来说不定哪天就是免死金牌。
　　拍完许度就跑，留在这等死？开玩笑，可惜因为种种原因，许度没跑多远就给周几行跟拎兔子似的拎回来了：“我错了，真的，真的错了……喂！我删照片行么！哈哈哈……不行，我还是想笑……”
　　周几行一路把许度拎回原点，然后把人一丢：“他说他嫉妒我，也想来一张。”
　　许度看得很开，这事本来就是乐一乐，何况他也没偶像包袱可言，他主动举手投降：“行行行，我拍。”
　　他投身进去：“各位貌美如花的姐姐，我来了！”
　　要脸么？
　　许度是半张脸贴在另外半张脸上，一边厚脸皮，一边不要脸。
　　他主动站在被妈妈桑们手拉手创建出来的五角星中，灰绿色的围巾拥着脸，笑得时候隐隐能看到围巾后的小白牙：“茄子——”
　　拍照后，许度跟她们一一握手：“谢谢，谢谢了。”
　　妈妈桑：“要不我们给你俩合拍一张？来都来了，总得多留点纪念。”
　　许度唔了一声，随后笑了：“行啊，谢谢了。”
　　“周——”许度想了想，改成：“小祖宗！老祖宗！麻烦您挪挪步！屈尊过来跟我合个影！”
　　许度叫得欢乐，不难看出他的喜悦和放松，这七天都没今天这样乐呵，几个鼎鼎有名的大明星，亦是陌生人每天在一起，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在吧。
　　“老——祖——宗——”许度双手捂成喇叭，在那叫唤着，这一片都能听着他的声。
　　周几行过去了。
　　“来来来。”许度抬手搭在周几行的肩膀，“来吧，笑一个。”
　　他说完这声就扭了头，对着镜头笑，配合着和他一起喊的妈妈桑：“茄——子——”
　　周几行笑了。
　　定格在这张照片里。
　　白雪茫茫中，眉目清朗，笑意灿烂，仿佛还是少年模样。
　　周几行和许度向妈妈桑们道完谢后就往回走了，这一回，是真的要回去了，许度惬意的眯着眼，最后看着这漫天雪地：“周几行，你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周几行：“……”
　　“哈哈哈，不是说你老，我是说你十七八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周几行：“刚出道的样子。”
　　许度突然转过头：“你是说那个洗发水……唔，雅臣的广告？”
　　周几行：“…………”
　　周几行对那支广告的印象，大概就像你十四五岁审美眼瞎还非常非主流的时候，特意挑那种有着黑色玫瑰花，十字架，用夸张的字体写着“最凉不过人”、“三分温柔”、“我愿为你画地为牢”的大头贴……
　　让你完全不想回头再看一眼，哪怕一眼。
　　许度：“我还真没去搜过，刚好这还有信号，我看看。”
　　周几行突然一个伸手，把许度刚打开浏览器的手机给夺了。
　　“你干嘛？”许度一脸懵逼的抬头看他。
　　周几行在说话的时候，极其自然的把许度的手机揣进了自己兜里：“你开车。”
　　许度：“？”
　　周几行先一步迈步走了。
　　“喂！”许度在后头追着，“我没在雪天开过车哎！你确定么！不是！你丫的还我手机！”
　　周几行大步走在前面，声音悠悠传来：“开车不要玩手机。”
　　许度：“……你丫的就是不想我看那个广告吧！”
　　手机在手，周几行表现得相当坦然，他一回头，眉头微妙一挑：“是。”
　　许度：“……”
　　理直气壮的不要脸……
　　………
　　时隔七天，许度再次回到医院，脚一踏进医院的大门，无数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太高调了。
　　几乎整个医院的人都知道他上电视谈恋爱去了。
　　许度自个都觉得自个高调，以大众莫名其妙一致的判断来看，估计私下里没少说他谈个恋爱就飘飘然了，屁股在床上一扭就忘了本分。
　　“许医生，你回来了啊。”王琳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成为了许度回来后第一个见着的熟人。
　　王琳跟他打了声招呼，还笑笑往他跟前凑，许度一直怀疑她们是觉得同志即是闺蜜，不需要性别来隔阂，所以自从他跟周几行官宣后，院里的小护士女医生调戏起他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王琳眨眨眼：“看着好像年轻了耶，被爱情沐浴后的人就是不一样嘛。”
　　许度：“……我那是冻的。”
　　王琳哈哈大笑，看起来已经接受本来遥不可及的男神突然间跟自己身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医生，还是男医生，谈起了恋爱的事：“笑死了，你们不是去录节目的么？怎么跟大妈还扯上一块了。”
　　许度一头懵逼：“？？？”
　　王琳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又没看微博，抬手在他左肩膀上戳了一下，笑笑收回手：“自己看微博啊。”
　　我操。
　　他这都才刚回来，气温都还没适应过来，又来事？
　　许度手正要往兜里伸，就听见王琳在那问：“节目什么时候播啊，我做你的忠实观众。”
　　许度手一顿，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
　　他答应李朵帮她要签名来着，开始是貌似好像在冷战，后面一到漠河就病了一场，再后面……他就给忘了。


第一百零七章 周几行逮了他半天才逼他删掉的照片现在人手一份了
　　“操！”周几行昨天一下飞机就被李程接走了，现在人在哪都不晓得了。
　　王琳：“啥？”
　　许度：“没什么，我先上去了。”
　　王琳扭了头，看一惊一乍的许度匆匆进了电梯，电梯挤了六七个人，男男女女全看着许度的，许度站在最外面的位置，他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就是那个跟明星谈恋爱的医生吧？”
　　“对，网上有他照片。”
　　……
　　窃窃私语在密闭的空间里变得不再那么隐私。
　　许度无暇顾及这些，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周几行打个电话，突然找他要签名是不是太给他脸了……
　　电梯到了，许度径自出了电梯，遇上几个同事，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他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正背对着他，在对着光看CT的杜医生。
　　许度把门带上了：“看半天了，看出来了么？”
　　杜置林一回头，看见许度就笑了：“回来了啊。”
　　许度拉开椅子，时隔七天重新回到自己的宝座，哎呀，那个舒服满足，慵懒的往后一靠，伸了个懒腰：“还是这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日子适合我。”
　　杜置林：“玩得开心么？”
　　“还凑合吧。”许度微微侧过了脑袋，露齿一笑，他伸了手，“拿来，我看看。”
　　杜置林把手中的ct照给他了。
　　许度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抬手仰头眯着眼看，不知道怎么，回到医院，就是一种踏实感，一种明确的我是医生我就该待在这的感觉：“还正常啊，没什么明显异常，粪便堆积过多，而引起的肠道扩张吧，给他开个开塞露拉一通就完事了。”
　　杜置林：“嗯，我……”
　　“许医生！”门被从外推开了，几天不见的小何姑娘风风火火的杀了进来，“你回来了啊。”
　　许度眯着眼，放松的笑：“你第一天知道我今天回来么？”
　　许度就请了七天的假，这事他们都知道。
　　小何：“不不不，我找你是给你看这个的。”
　　小何一边说着，一边掏了手机，大步走过来，她半边身子压在桌子，把自个手机挨近许度：“你肯定又没上网。”
　　许度脑袋一凑过去，表情瞬间成了：“…………”
　　刚才给李朵的事一转移注意力，他都忘了王琳跟他说的这事！
　　周几行又上热搜了，准确来说是周几行和他一块。
　　当然，这回没爆，微博上就贴了个热字。
　　#几度五星阵#
　　#老年人拍照专用姿势#
　　点开一看就是一个用着莲花做头像的微博号，发的一条微博：今天遇到两个小伙子！可帅了！
　　下面配的三张图，就是周几行和许度分别被围在花枝招展的阿姨们中间的照片。
　　第一张是周几行，他戴着墨镜，周围的五颜六色丝毫不影响他的酷哥形象，然后热评第一条就是：哈哈哈哈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宝藏，周几行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狗头〕〔狗头〕
　　旁边一张是许度，裹得跟球似的，相比起周几行的“莫挨老子”的气势，许度表现得非常配合，笑得人畜无害。
　　最后一张是他俩的合照，许度看着那张照片，眨了眨眼，不由自主的伸了手触到那张照片，两根手指一扩开，照片也随之放大，许度不见了，放大的是周几行的脸。
　　周几行真的在笑……
　　他当时有笑么？许度想不起来了。
　　照片里他俩靠在一起，笑得像两个二逼。
　　这条微博……估计是这位阿姨的巅峰了，估计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随手这么一发，能引来这么多的关注，所以她后来又自己发了一条让人觉得这个阿姨真可爱的微博：没想到遇到明星了〔吓〕〔吓〕
　　小何星星眼，享受着这一波狗粮，恨不得许度直接往照片上亲一口！
　　许度把手机还她：“……都遮成这样了，还能发现？”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何在手机上戳了两下，然后递给他看，“你看，这是这位阿姨的女儿，刚好是一个小网红，她第一时间就转发了，然后引起了注意，就被相继转发了。”
　　是葡萄不吐葡萄：我去！娘嘞！你这是遇上谁了！集美们！快来看看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仅如此，节目组官博还凑了热闹，紧接着转发：原来行哥向我们借车是要带许医生去看雪呀～～
　　小何：“看吧，是不是很巧？要是她没有这么一位网红女儿，你们这绝世合影就要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中了！”
　　许度：“……”
　　许度嘴角扯了扯，是很巧，周几行逮了他半天才逼他删掉的照片现在人手一份了。
　　比起被扔进垃圾桶，这次真的不算什么了，许度哭笑不得中，又有一种“周几行估计又想杀人了”的痛快感。
　　小何抬眼瞅他：“什么感觉？”
　　许度：“没什么感觉。”
　　是真没太多的感觉，一来二去早就习惯了，更何况许度本就是容易习惯的人。
　　小何看他这个反应，失望的哼哼两声，朝他摊开手掌心：“我的签名呢！”
　　许度这回有感觉了，这种感觉名为心虚。
　　“啊。”许度仰头，眨眨眼，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教的那些我都答对了，九十八分呢。”
　　小何眼一亮：“真的啊！”
　　许度：“当然。”
　　“那我得给朵朵打个电话，这回多亏了她。”小何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手机，转身那一刹那，许度松了口气，他这刚气刚松出来，小何突然来了个回马枪，许度心脏都给她吓停了0.01秒。
　　小何抬手指他：“这回我可得狠狠宰你一顿，没意见吧？”
　　许度：“……没没没。”
　　小何终于走了，许度身子往后一靠，瘫在椅子上做死咸鱼，他摸摸自己的肚子，越摸越惬意，那样子，估计六七十岁，开始养老了，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目睹全程的杜置林笑了：“至于么？”
　　许度闭着眼休息：“你不知道，我信誓旦旦答应他们了，结果转头就给忘了，哎，人老了，真的不能不服老。”
　　比许度还大三岁的杜置林：“……”
　　许度摸着摸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脚跟一转，把椅子转了个方向，一手搭在扶手上，指尖点了点扶手。
　　许度眯着眼看他：“不躲了啊？嗯？”
　　杜置林苦笑，点头。
　　之前小何见他就走，今天杜置林一个大活人就杵在这，小何进来叭叭了半天，虽然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杜置林，但起码也没再躲他。
　　“可以啊，这不是有进步么？”许度一个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此刻张口就来：“告白啊，约他啊，买花啊，送礼啊，小姑娘不都喜欢这样。”
　　杜置林笑笑摇头：“再说吧。”
　　许度唔了一声，指腹在扶手上碾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到点开会，然后一起巡了个房，几个老油条还笑笑跟许度打了招呼。
　　生活平静，照这个进度，他只要排个假，等他奶奶生日的时候回去一趟，然后就回来坐等过年，今年就结束了。
　　等结束了，他就迈进三十一岁的大门了，至于有什么感想……等结束那天再想吧。
　　与此同时，休了大半个月，一回来就被李程从机场接走的周几行此刻正在S市参加一个代言品牌的活动，全程微笑，然后站在那让人拍，一拍就是几个小时。
　　等结束出来，主办方邀请他们吃饭，聚会结束已经是十二点了。
　　李程开车送周几行去酒店，路上问了些在漠河的情况，昨天那组图的事，他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看效果还不错，不但没有压热搜，还加了把火：“这周五，《粉色信笺》就播了，到时候估计还有综艺节目请你们去，你跟许度打声招呼。”
　　周几行坐在后座，车里光线暗，他单手撑着额头，闻言拧眉。
　　李程继续道：“咱们也不少他的，钱都给他，对他来说，上一期节目也是不少钱了。”
　　周几行：“他不会再上任何节目了。”
　　李程手一顿，抬眼看后视镜里的周几行，光线昏暗，身影模糊，算了，李程不去惹周几行的不开心，他打着哈哈：“是嘛，那以后再说。”
　　周几行再次重复，比第一次更坚决：“没有以后。”
　　他的态度太强硬，连李程听了都有点不乐呵了。
　　周几行：“是你去找了他吧。”
　　李程心里那火顿时成了心虚。
　　周几行睁了眼，从兜里拿出烟盒，从烟盒中抖出香烟，抬手送到嘴边叼上，他动作微慢，加之现在这气氛，让人有一种电影里头反派对话的紧张感。
　　李程坐在前头，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接着是周几行淡淡到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发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李程喉咙间梗了一下，慌张在心里头，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喉咙，就跟咽了根倒刺进去似的，卡得难受：“没什么啊，是，我是找了他，我是想着上回太赶，话也没说完，万一人家乐意去呢？就跟他约了个时间一块吃了个饭，把合同给他看了看，这不过分吧？你跟许度关系好，我跟他也不至于连吃顿饭的交情都没有吧？”
　　周几行呵笑一声，周几行这性子，这脸，不做伪装后，笑起来特讽刺人：“你当他傻呢？你说两句他又同意了？”
　　李程：“开始是不同意啊，他不乐意去嘛，嫌路上累，干活也累，还请不着假，我就跟他说，假我给你请好，机票我给你订好，他只要跟旅游似的出去玩几天就完事了，许度想了想，就同意了呗，人家觉得这钱不挣白不挣，我能说什么？”
　　“几行。”李程适时的语重心长的喊他的名字，“你不能以你现在的收入来衡量他的标准，你知道人家读那么多年书出来每个月挣多少么？这玩一趟就能挣个两年的工资，人家何乐而不为呢？又不是傻子。”
　　周几行沉默着。
　　酒店到了，李程开进地下停车场：“好了好了，我们不说他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个宣传会，我四点半过来带你去化妆。”
　　下车那一刻，周几行倏然道：“你最好没骗我。”
　　李程拳头暗自一握，脸上却笑笑：“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粉色信笺》如期在周五晚的黄金档时段播出，第一期就引来不少热议，毕竟这期的嘉宾在圈里名气都不算小，来给自己爱豆加油的，来看cp撒狗粮的都不少。
　　许度作为其中唯一一个素人，在节目播出的那天，当然是选择了无视，哪怕小何已经在他耳边念叨了好几天，终于要在电视上看到他俩了。
　　许度不是很懂她这冒着粉色泡泡的少女心，他，小何估计见得都快吐了，周几行，小何也见过好几次了，到底有什么好激动的。
　　他不看，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看。
　　于是出现了一个比小何更让他难以理解的人——他的亲娘庄老师和他的亲爹许老师。
　　庄老师，一个年过五十，一个以端庄严厉闻名的人民老教师，放着那么多作业不改，那么多学生不骂，那么多早恋不抓，准点蹲在电视机前看她儿子跟另一个男人谈恋爱的节目。
　　庄老师也就算了，他爹这又是什么劲，他不是一直看不顺眼周几行么？不是要对他横鼻子竖眼么？不是满心介意您儿子在人家下头么？他这是有多自虐，非要亲眼去见证这些。
　　糟点太多，许度难以吐槽，他挂着一张生无可恋，任人鱼肉的脸，听着电话里他爹和他娘轮流对他吼。
　　庄老师：“你什么时候发烧的？怎么打电话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哎呦，那么冷的天，你冻得跟条狗似的。”
　　冻得跟条狗似的许度：“……”
　　许老师：“我就说那小子不靠谱吧！哪有你生病连杯热水都不端的！哼哼，也就背你那一下，还像个男人。”
　　许度：“……”
　　所以您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在傲娇这点上，许度觉得他爹跟周几行应该很有共同话题的。


第一百零八章 你会想让懒羊羊穿裙子么？
　　许度麻木道：“没什么，打一针就好了，没事，我现在身体倍棒，您明天不用过来，好好陪陪我奶奶，等我这边排到假了，我就过去……过年啊，不一定，看到时候排班，如果要值班的话我就得待在医院……”
　　许度好不容易以年纪大了，要开始养生了，要做一个早睡早起，拒绝亚健康的人为理由挂断了这通带着浓重父爱母爱的电话。
　　哎。
　　自从庄老师不当班主任后，整个人都闲下来了，一闲下来，三分之二的心都扑在他身上，没有周几行之前，就是天天变着法的催婚，有了周几行后……庄老师还是很闲。
　　怎么说呢，要不是庄老师已经这把年纪了，高龄产妇不安全，他真心想劝他爹再造一个小人，然后他俩去祸害那个小的去。
　　这边电话一挂，陶证电话又来了，许度眼皮子一翻，跟那种翻了白眼的死鱼差不多，许度往床上一倒：“你又干嘛……”
　　陶证这傲娇啊，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吼了一句：“你态度能不能好点？”
　　许度：“想要态度好，10086欢迎你。”
　　陶证：“……”
　　许度：“好了，到底什么事，快说，说完我睡觉了。”
　　“也没什么……”陶证变扭道，“就……就我看了你们那个节目，你感冒好点没啊？”
　　许度：“……好了，谢谢，再见。”
　　陶证：“诶！你怎么这样！”
　　许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好了，再见。”
　　许度麻溜的把电话一挂，然后直接关机，一个电话都不想再接了。
　　有什么好看的？
　　两个男人一块去旅游了一趟而已。
　　许度抬手，搓巴搓巴脸，抬着眼皮看天花板上那盏灯，周几行不在，安静很多，床也大了，不过还是一样的乱。
　　这段时间，许度还挺忙的，毕竟之前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回来处理处理这个，搞搞那个，一晃眼，回来都一个多礼拜了。
　　在这段时间里，许度除了后悔忘了跟他要签名，完全没想过周几行。
　　就是这么自由自在，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不少，安安稳稳的过着他的咸鱼日子。
　　就这么过着，偶尔能听到别人讨论自己和周几行，尤其是小何，每期看完都到他这里化身十万个为什么＋等故事的小可爱＋观后感十万字，十万字里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在土拨鼠式尖叫。
　　几度CP的热度很稳，其实他俩的戏份并不多（因为某人的消极怠工），但因为是唯一一对同志CP而广受注意。
　　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都有。
　　说他们营销卖-腐的有，以“我粉了你这么多年，以前的你就算怎样怎样，也没怎样怎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粉转黑了，再见我的青春”这样的句式脱粉的也有，骂许度不好好做他的医生出来圈钱的也不少。
　　许度一律没看，但据曹溪和赵卓特意打来的关心电话说，群里也不少关注他们的事的，还经常艾特他，他们帮许度解释了，许度这个人手机关机了一天都可能没注意到，所以他不回消息那是常态，实在有事，可以采用一个更直接简便的方法——给他打电话。
　　因此，许度每天都能接到老同学的寒暄问候，甚至还有他高中的物理老师，在电话里教育了他一个半小时，在听教育的过程中，许度不小心睡着了，然后接着被他中气十足的物理老师吼了两个小时。
　　导致那天许度睡眠不足，开会的时候站那都睡着了，又被龙主任骂了一顿，许度平白每天被骚扰……不，打扰，你们应该知道那种懒得不想跟任何人有必须每天都要联系的人，每天接到不同人的电话，还得装出客气耐心听完的烦躁吧。
　　许度忍无可忍，把曹溪和赵卓叫出来，套麻袋打了一顿，这项他对周几行脑补已久，但迟迟没有付之行动的举动，终于得到了实现，哪怕人不对，许度心里还是颇为爽快：“走！我请你们吃饭！”
　　………
　　许度老父亲的老母亲七十九大寿的那天，许度好不容易换到了班，一大早做了个手术，换了衣服就往老家跑。
　　老人家不愿意待在市里，嫌地方窄，连个院子都没有，那路上的公交车跟耗子似的，在这边跑来溜去，看得都眼睛疼，还不如在乡下自己开块地，种种花，养养狗，所以被许老师接去市里住了没一个礼拜，就非要回来。
　　许老师有三个兄弟姐妹，他排行老四，因为是最小的一个，所以最受宠，据许度的二伯说，老太太偷偷摸摸给许老师塞了不少糖。
　　因为老子受宠，许度打一出生，就受老太太的偏爱，无论有多少个孙子孙女，每年到了暑假寒假，她就一定要给许老师打电话，让许老师把许度接过去，日积月累，渐渐的许度的地位超过了老子。
　　老太太今年七十有九了，眼看着就要奔八，说话也不如以前利索，一句话要念叨个好几遍。
　　许度到家的时候，乡下鞭炮已经放起来了，劈哩叭啦一长串，许度等鞭炮声完了，才走过去，看见了杵着根楠木拐杖的老太太，许度笑了，迎上去：“奶奶。”
　　人老了就缩水，老太太的背早就没以前挺拔了，闻见声，老太太转过头来了，乐开了花：“小度，小度来了。”
　　“奶奶。”许度上前扶住老人家，“生日快乐啊。”
　　老太太拍他的手：“好好好，你来了就好，哎呦，好久没见着我的大孙子了，快让奶奶看看，你这瘦了啊？”
　　许度：“没瘦，胖两斤呢，我扶您进去，您进去再叨叨我。”
　　“好好好，进去！”老太太被许度扶着往里走，她走得慢，还一边跟许度念叨着，“你爸啊，给我买了个那么大的蛋糕，说他浪费钱，他还不听，等会你给切了，多吃点啊，看这瘦的，是不是没吃饭啊，我都说让你妈他们早点回去，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
　　许度：“我爸想你呢，再说了，我吃食堂，饿不着。”
　　老太太横眉：“食堂……食堂那是人吃的地方么？营养哪够啊，你就是以前没吃好，才没长高，这事都怪你妈，每天忙什么呢，这心里有学生就没儿子了……”
　　天下除了袁湘琴能跟婆婆亲如姐妹以外，就没人能跟婆婆一点矛盾都没有。
　　许度眼看着话题要到他妈身上去了，男人嘛，当然是极度希望能扼杀掉所有的婆媳问题，于是赶紧转移了话题。
　　伺候完老太太，许度回了老屋子，洗了个澡，昨天值了一夜的班，自个闻着都有股馊味。
　　他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出来，正好看见围了个围裙站水池边洗拖把的庄老师：“妈。”
　　庄老师干活干得水花四溅，把边缘爬了青苔的泥石板跺得啪啪响，第一轮洗完了，庄老师抬头，茫然的看了眼四周，然后看见了她刚洗完澡出来的亲儿子：“哦，洗了澡是吧，衣服拿来吧，我给你搓了。”
　　许度看着他老娘挂在脸边的两撮头发：“没事，我自己顺手搓了。”
　　庄老师：“你能洗干净个啥？赶紧拿来，有时间多陪陪你奶奶，她念你念了好几天了。”
　　行吧。
　　许度乖乖听话。
　　回到前院的时候碰着几个小辈，喊他堂哥叔叔的。
　　每次看到小不点都这么大了，都有一种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的感觉。
　　“小叔！小叔！”许一苇拿着块滑板，在他面前蹦哒着，众所周知，八九十岁的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小叔，陪我玩滑板吧。”
　　许度，一个集齐中华五千年所有运动都样样不行的男人。
　　滑板……当然也包含在里头。
　　许度摸摸他的脑袋：“自个玩去吧，乖。”
　　许一苇对他这摸狗式的一撸，毫不掩饰的表达出了嫌弃。
　　许度：“……”
　　许一苇：“小叔，我看你上电视了！”
　　许度一点都不想提起这个，不管是谈恋爱，还是跟一个男人谈恋爱，许度都不想把这些事搁在人家眼前当故事看。
　　许一苇语气天真，抱着滑板，仰着小脑袋：“妈妈说你不行！那个不行！所以才找了个男人，小叔，你是不是啊？”
　　许度唔。
　　“爸爸还说你读书好有什么用，现在也就是个椅子……什么椅子……”许一苇撑着下巴，思考着，“对！二椅子！小叔二椅子什么意思啊！”
　　天真、好奇。
　　许度半蹲下身来，听着许一苇的滔滔不绝，没有恶意，他只不过是一个听众：“他们这几天总在说，二婶还说要把裙子给你，小叔，你为什么要穿裙子啊？”
　　“一苇。”许度笑笑，“如果喜羊羊和懒羊羊在一起了，像你爸爸和你妈妈那样一起生活，你觉得奇怪么？”
　　许一苇一脸天真：“可是喜羊羊和懒羊羊都是男的啊，他们要跟美羊羊在一起，好奇怪啊。”
　　许度：“可是如果他们在一起了，你会让喜羊羊不要再学习，再做那个机智的小羊么？”
　　许一苇摇头。
　　许度：“你会想让懒羊羊穿裙子么？”
　　许一苇也摇头：“好奇怪哦，为什么要让懒羊羊穿裙子？”
　　许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爸爸妈妈的话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们是太无聊了。”
　　许一苇点头：“是很无聊！都没有电脑！不能打游戏！”
　　许度：“大人啊，很多时候都喜欢讲一些闲言琐事来让自己不无聊一点，就像你玩滑板一样，但是一苇，这些并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不开心上，你会玩滑板，因为地上有石子，就怪滑板不能像你那些越野车一样么？”
　　许一苇似懂非懂的点头。
　　许度：“滑板每天都在陪你玩，你要说它，它会难过的对不对？”
　　这回许一苇点头点得很坚决。
　　许度：“这就是尊重，每个人要值得被尊重，不管喜羊羊跟谁在一起了，他都还是喜羊羊，对么？”
　　许一苇嗯嗯：“懒羊羊也是！”
　　许度笑了，他站起身来，在许一苇头发上摸了把：“去吧，我陪你太奶奶说会话，下午再陪你玩。”
　　许一苇听到有人陪他玩，瞬间把前面的事都给忘了，直呼万岁：“耶！谢谢小叔！小叔最好了！”
　　………
　　许一苇听到的那些话，庄老师和许老师必然也听见过。
　　他跟周几行在一起，无论本质是真是假，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些并不重要。
　　庄老师为了他，大度接纳，给予周几行从未有过的温情，许老师嘴上再嫌弃，也没对周几行说过重话，家庭的温情给人一种他和周几行之间是一种理所当然可以被接受的情感。
　　许度无所谓，他一直无所谓这些，他答应周几行的协议，本质上是为了庄老师，为庄老师一个心愿。
　　上午许度陪着老太太唠了一上午的嗑，中午吃饭，酒席摆到了村口，整个村都人都来了，给老太太贺寿，老太太穿着他来之前，周几行让人送过来的礼物——一件中式的苏绣旗袍，走线精致到让不懂行的人都一眼能明白这玩意不便宜。
　　不止是旗袍，还搭了一挂祖母绿的宝石项链，手上是翡翠镯子，样样价值不菲。
　　许度家也就是中产阶级，这些明摆着就是许度那位男朋友送的。
　　明星，他们登了台阶也碰不着的人物。
　　许度扶着老太太走了出来，老太太这一穿出来，聚在客厅里的亲戚都看了过来，
　　一时间，表情各异。
　　许度懒得看他们是什么表情，给老太太扶了扶发髻。
　　“老太太这一身可真好看。”许度的二舅妈第一个夸出口，“这一样一样的，我们这些劳动人民，可没法这么大方，您可别嫌我们寒酸。”
　　“来就来了，用不着送这送哪的，小度他男朋友一大早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工作实在是推不开，没法过来，让我一定要收了这礼，不然他这里愧疚，我这也没见着这小辈，总不能拂了人面子。”老太太乐呵着：“让你们来，就是为了聚聚，老太太我也这个年纪了，能聚一场是一场。”
　　她这话就不吉利了。
　　许度：“奶奶。”
　　奶奶摆手：“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我的大孙子又要怪我了，都入座吧。”


第一百零九章 享受偏爱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最后的蛋糕也是许度切的，许度对甜点一般，但奶奶非要多吃点，许度最后还是当着老太太的面吃完了一整块蛋糕。
　　“哎呦，这奶油都抹脸上去了。”老太太拿纸亲自给他擦，“真是长不大呀。”
　　许度眯着眼笑：“可不是。”
　　老太太：“好吃么？”
　　许度：“好吃。”
　　老太太乐了：“潮阳买的，能不好吃么？”
　　许老师：“妈，给您买的，您多吃点。”
　　等散了席，庄老师拉着许度一路往房间走，把门关严实了：“你奶奶那些，都是小周送的。”
　　许度点头。
　　庄老师扶额：“那得多少钱啊，人家送，你就真接啊？”
　　许度：“他乐意送就送呗。”
　　庄老师：“那能一样么！我们能欠人家的么！上回那酒，我让你给人家送回去，结果你们爷俩还喝掉了。”
　　这真不怪许度，为了把那瓶酒送回去，许度叨叨了好几天，最后被周几行一顿好揍，警告他再跟蚊子一样在他边上嗡嗡嗡个不停就把他在家还藏了榨菜的事也给庄老师说了。
　　许度迫于淫-威，无奈闭嘴，后来周几行自己上了老许家，庄老师也亲自上过阵，结果周几行直接开了，说是这玩意开了就没有收藏价值了，当天他们三爷俩凑一块就着小菜喝了。
　　许度：“李程把这次的出场费打给我了。”
　　庄老师：“那能有多少，能补得上窟窿么？”
　　许度比了个数。
　　庄老师嘴巴惊讶得能塞下一个大苹果，果然，中产阶级人民根本跟不上娱乐圈人民的步伐，半响，庄老师惊讶回神：“能有这么多？不就七天？你上去干嘛了？人家给你这么多。”
　　许度耸了耸肩：“抬身价呗。”
　　庄老师：“谁抬？”
　　“李程。”
　　一个把素人抬到跟一线明星差不多的身价的男人。
　　不过现在节目组也的确收到了相应回报，就他跟周几行跟妈妈桑拍照那事，直接给节目组做了个大宣传，吸引了不少微博路人。
　　粉丝成了放大镜女孩，从节目里自个抠糖吃，发现了周几行在节目录制结束后，单独带着许度回到其他人第一天看雪的地方，是因为许度躺在病床上吊瓶的时候说了一句他也想看雪。
　　天啊！这是什么糖！绝世CP啊！甜死我了！
　　后头两个人基本没有什么亲密举动，但也不妨碍观众觉得甜，用小何的话来说就是：相爱相杀！我的天菜啊！
　　那几天许度的表情都是这样的：“…………”
　　他难以理解她们的脑回路。
　　许度：“这钱我会还给周几行，就当还他送给奶奶的礼物，要差了点价，他也不会在乎，一点都不让他出，他估计还觉得他是外人。”
　　“瞎说！”庄老师一巴掌呼到许度后脑勺上，“人家哪是外人！一家人！咱们什么时候都是一家人！”
　　许度被拍得一愣一愣的：“是是是。”
　　庄老师叮嘱道：“人家一大早就给奶奶打了电话，你回头也给人家打个电话。”
　　许度：“好好好。”
　　从那天周几行走后，他俩就没再联系过。
　　两个大男人，你指望他俩多黏腻？谁不是独立的自己了？更何况，他俩啥关系都没有！
　　庄老师：“好了，我先出去了，外头还一大堆碗没收拾……”
　　庄老师一边挽上袖子，一边往外走，庄老师在家的时候，也做家务，但是她体面，出去的时候，也是穿得干干净净的，许度想起他洗澡出来的时候，庄老师站在水池边那腰佝偻着，像是累得一口气出不来一样，头发凌乱的沾着汗沾着水贴在脸上的样子，许度心里难受：“妈……”
　　庄老师扭过头来了：“嗯？咋了？”
　　许度：“他们要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就怼回去吧，我不想你忍着。”
　　庄老师一愣，随后笑了：“傻孩子，妈有什么可忍着的，现在这样子，你也成家了，你爸三高也稳定下来了，你奶奶看着也气色好多了，就是我最想过的日子。”
　　许度：“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庄老师转过身来，像他抚摸许一苇那样，摸着许度的脑袋，温柔，从来都不是虚假的笑笑，它是有厚度的，是柔和温暖的包容，“有些事，咱们听一耳朵，就过去了，你爸从小就受你奶奶的宠，你生下来也是，好的吃的都给了你，过年压岁钱给完，还偷偷给你塞红包。”
　　许度知道。
　　庄老师：“儿子，我们受了好，就不能还怪其他人不够好，他们也是看着偏爱落在别人头上的人，不好受大家都有，能让着点，就让着吧。”
　　许度低眼，感受着庄老师手掌心的温和。
　　………
　　晚上没搞那么大的排场，就家里人一块吃个饭，老太太生了四个，四个儿女又各自成家，许度都已经三十岁了，可想而知就算是家宴，也有不少人了。
　　庄老师和许度的婶婶忙活了半天，折腾出了三大桌的菜，老屋子的大厅敞亮，人都挤在这。
　　“小度啊，明天跟奶奶一块去捡鸡蛋吧？奶奶给你蒸鸡蛋羹。”许度难得回来一趟，拉着许度话说个不停。
　　许度大部分时间都在陪着奶奶说话，自己没吃多少，尽给奶奶夹菜了。
　　许度：“奶奶，您今天想做什么我都陪着您。”
　　奶奶一顿。
　　许老师：“妈，小度明天还上班呢。”
　　准确来说，许度从昨天值班到现在，还没合过眼，今天晚上还得自己开车回去，明天一早要上班。
　　奶奶：“哎呦，难得来一趟，这么快就要走了。”
　　许度：“下次下次，等我放假了，直接上您这住。”
　　奶奶一嗔：“那下次你把你对象带来给奶奶好好看看。”
　　许度：“……”
　　女人，无论多少岁了，顺着杆子往上打劫的功夫那都是实打实的。
　　“奶奶。”许度堂嫂笑着说了，“人家上电视呢，大明星，还用人家往我们这跑，上电视就能看着了。”
　　奶奶：“啊？电视啊？你们怎么不早说，什么时候？我也要看。”
　　堂嫂：“今天晚上就有，十点开始播。”
　　奶奶拍着许度的手背：“那我要看，小度，你陪着奶奶一起看。”
　　完全不想看的许度：“……好。”
　　当天晚上，许度陪着自己的三姑六婆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有一种自己的造的孽迟早要偿还的感觉。
　　电视机的荧光打在他脸上，把他的生无可恋，麻木绝望映得一清二楚。
　　他从没去看过一眼《粉色信笺》，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个开头有多粉，值得庆幸的是，前面压根就没几个他的镜头，周几行的镜头比他多一点，也就是多一点。
　　奶奶伸着手要去指屏幕：“诶，哪个啊？是哪个啊？”
　　“妈。”庄老师引着奶奶的手，“是这个，这个小伙子。”
　　“我看看……”奶奶手朝旁边的许老师伸了伸，“潮阳，把我的老花镜拿来。”
　　许老师本来就对周几行哪哪哪都看不顺眼，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我去。”许度连忙站起来，他巴不得走了就不回来了。
　　想走也不是不行，接个电话假装一下医院有事就能开溜了，可他这一年下来能陪着奶奶的时间太少了，就这么一天，许度还是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浪费的。
　　就像庄老师说的，偏爱，奶奶这屋里，摆了四五张他的照片，一个孙子抵其他三个孙子了，许度叹了口气，从床头柜里翻出眼镜盒转身走了回去。
　　“奶奶。”
　　许度重新坐到了奶奶身边。
　　“诶，回来了啊。”奶奶转过头，“过来，挨着奶奶。”
　　“嗯。”许度抬手搂住了奶奶的肩膀。
　　奶奶戴了眼镜，看得清楚了，忙问：“哪个？哪个是我家小度的对象啊？再给我指指。”
　　许度心里叹气，指了下正站在车窗边，一副忍着烟瘾样的周几行：“那个，穿一身黑的那个。”
　　奶奶眼珠子这边转转，那边转转，终于看清了，不知道许老师是怎么给亲娘做心理辅导的，反正奶奶已然接受了许度的对象是个男的，看到是个帅的，就跟在贫民窟里发现了一个流落人间的王子一样：“可以的啊，这娃俊的，配得上小度。”
　　奶奶一边拍着许度的手，一边笑着囔囔说：“看这模样，和你真配，个子也高，家里是哪里啊？见过家长没有？”
　　许度：“……奶奶，先看电视。”
　　奶奶笑着：“好好好，先看，你回头再慢慢跟我说。”
　　许度本来看他和周几行没什么在一块的镜头，还挺放心的，镜头还有一霎那拍到他跟陶冬坐在一起，然后隐约的有那么一丝丝不安。
　　果然，节目把中间的时间剪掉了，周几行从人群里出来，径自朝坐在角落里的许度走来。
　　操！
　　真拍了？
　　许度看着电视机上周几行伫步在他面前，篝火的火光在他们之间流转，身影挺拔，一人一坐，还有点电影里的味道。
　　许度捂脸。
　　电视机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落在每一个人耳内。
　　“你就别喝了。”
　　“也太难喝了吧。”
　　“你又不会喝酒，当然觉得难喝。”
　　“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
　　许度记起来了，全记起来了，那一晚的记忆在脑海里翻了个新，眼前像有两个剪影在对话。
　　“小度。”奶奶喊他，“怎么不看了呢。”
　　“看……”
　　许度被迫抬头。
　　“给我一根。”
　　他亲眼看着自己向周几行讨烟，屏幕上的周几行闻言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的对他说：“小孩子，就别抽烟了。”
　　“小孩子就别抽烟了。”
　　“拿身份证出来好么？看看谁大。”
　　“你那几个年龄是白长的，你不知道么？”
　　周几行手间夹着细长的香烟，天色的昏暗和跳跃的火苗勾勒出男人的身形，周几行很上镜，录节目的时候，许度每天对着一张脸不觉得，现在作为一个观众，亲眼看着周几行抽烟的样子。
　　很帅。
　　挑眉的时候，眉宇间淡淡的笑意，称得他整个人都痞帅痞帅的，跟他惯用的温柔人设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搁在电视剧里，他就是那个黑化的男二号。
　　“不知道，赶紧的，小屁孩话别那么……唔……”
　　周几行夹着香烟的手，反手怼进了许度嘴里。
　　许度眼眶放大，烟嘴湿润，周几行手心的温度贴着许度的唇，节目组不愧是专业的，把这一段剪得特别暧昧，暧昧到连当事人自己看得都心跳漏了一拍，就在周几行反手贴过来的那一刻。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许度坐在那，他听到了别人的讨论声，又矛盾的觉得身边太过安静，安静得放大了心跳的声音。
　　………
　　“就走了？”庄老师不放心，“不能住一晚上，明天早点过去么？你这今天也没合过眼……不行，还是让你爸送你一趟。”
　　庄老师说着就转过身喊老许。
　　“妈。”许度拉住她的手，“别叫我爸了，他下午喝了酒，都睡着了就别叫了。”
　　庄老师：“那也不能让你疲劳驾驶，我去叫个人，你顺道去跟奶奶好好道个别。”
　　行吧……
　　其实从这开回市里也就半小时的功夫，许度不至于这点时间都撑不过，但庄老师担心，许度也不好说什么。
　　……
　　“奶奶。”许度推门进去，“您睡了么？”
　　奶奶没睡，屋里还亮着灯呢，奶奶坐在她那张老梳妆台前，面前摊了几本老相册：“小度，过来看看。”
　　许度过去了。
　　奶奶：“前几天刚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你看这是刚满月的时候，你随你爸，从小就白白净净的。”
　　许度接过相片，说实话，他看不出来照片里的这个人就是他自己，在他看来，小孩都是一个样。
　　奶奶如数珍宝的给他看了不少照片，一章一章的讲，这是白天的，这是一岁的，这是刚学会走路的，这是上了小学的，这是初中你妈给我寄过来的，还有这，是你上奶奶这过暑假，爷爷给你拍的……
　　他所有不记得的，照片都记下了。
　　最后，奶奶放下相册：“要走了吧。”
　　许度低眼：“嗯……”
　　奶奶拉着他的手，拍了拍：“你妈啊，都跟我说过了，分到是男是女，不重要，我的孙子开心最重要。”


第一百一十章 你要真知道，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见我
　　许度微微动容，尽管他和周几行是假的。
　　奶奶从相册底下，拿出两个红包。
　　“奶奶。”许度惊讶后立马推拒，“这不能要，您过生日，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拿着吧。”奶奶笑了，她这一整天，都在笑，“奶奶也不能给你多少了，快拿着，这是你结婚后第一回 回家，虽然那孩子忙，这回回不了，但咱家的礼数不能少，你快拿着，你知道的，你拿了奶奶才开心，晚上才睡得着觉。”
　　许度手握着那两个红包，指腹碾在红色的硬纸壳上，上面用黄色的金粉俗气的写着百年好合四个大字。
　　许度看着那四个字，五味杂陈。
　　奶奶：“好了，回去了，晚了又耽误你休息，明天还得上班吧？好了，别多想了，等奶奶明年八十，你给奶奶操办个大的！还要那个蛋糕，我要那个寿桃的。”
　　许度张嘴，情绪呼之欲出：“好，给您整个九层的。”
　　奶奶笑了：“好好好，我的好孙子。”
　　……
　　最后，许度被自己刚上大学的表弟送回了家，表弟一路上一脸的被叫醒的不耐烦，许度乐得清净，比起跟亲戚客套热情，他是真的不如去面对一堆陌生人。
　　许度靠在窗边，半合着眼，看着看着，D市下雨了，突然间，就有了砸在地面上的雨声。
　　雨声淅淅沥沥，莫名的让许度想起干净这个形容词。
　　许度笑了，靠着窗边，眼睫颤了颤，他就着这个姿势，掏出兜里的手机，打开微信，微信那一大串的红点，许度实在是懒得看了，他好像不急似的，非常有耐心的一个一个翻出去，最后目光停在最后一个Z.上。
　　许度拍了张照发过去。
　　然后笑笑闭了眼。
　　………
　　周几行收到许度消息的时候是刚出机场，小冰过来接他，小冰不比李程，没胆子主动跟他唠嗑，一路上非常安静且尽责的当着他的司机角色。
　　周几行上了车，不舒服拧着眉，这一行就是这样，不休息的时候行程就安排得满满当当，生怕你有时间中途休息。
　　他不爽起来连车座都觉得不舒服：“明天把坐垫给我换了。”
　　小冰：“好的。”
　　周几行抬手，在两眉之间掐了掐，试图缓解疲劳及心里的烦躁，手机就是这时候响的。
　　本来是以为是李程又有什么事要瞎逼逼，拿出来一看，周几行略微意外。
　　是许度。
　　从那天起，他们有十来天没有再联系过了，一句都没有。
　　周几行每天从天还没亮忙到凌晨，睡觉的时候还没有化妆多，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挤了点时间给许度的奶奶打了个电话，给老人家送了个祝福。
　　许度的奶奶跟他差不多，可能这一家都是一个样子，就没一个真正难相处的。
　　晴天好钓鱼：〔图片〕
　　晴天好钓鱼：奶奶给你的红包
　　照片里，光线不明，稍微能看清的就是那两个颜色鲜明的红包，还有那一截手指。
　　周几行笑了，这一天，总算由衷笑了一次，可能笑一笑，真的会十年少吧，那一刻，周几行感觉脱下了沉重的盔甲，轻松了许多。
　　他回道：别私吞
　　晴天好钓鱼：？？？
　　晴天好钓鱼：我是那样的人么！
　　紧接着，跟了一条：没错，我就是
　　周几行笑出了声，他把手机贴在自己额头上，闭了眼，慢慢的放松自己。
　　听见他笑了两回的小冰司机偷偷看了好几眼后视镜，心说这许医生总算是给行哥发消息了，早点发嘛，行哥也不用黑着脸黑了那么多天。
　　………
　　雪是从夜里开始下的，等天亮的时候，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这是D市今年的第二场雪。
　　许度刚交完班，从医院出来，看着积在地面上的白雪，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张嘴，呼出一口白气，然后把围巾往上抬了一下。
　　开车回家，进小区的时候等着栏杆起来：“许医生！”
　　小区的保安从小窗里探出个头来，招手喊他：“你等等！”
　　没一会，保安从保安室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笺：“这是你的吧，上边也没写电话，昨天看了节目，才知道是你对象寄给你的。”
　　许度：“……”
　　《粉色信笺》播出已经到了尾声，周几行和许度的镜头总体来说并不多，据某位相关人员透露，主要是这两位老是背着他们单独出去，还有一回，许度赤着脚被周几行公主抱回来的。
　　粉丝直呼想看，经常在他俩微博下问他们偷偷去哪了，要不是五星阵的照片被阿姨发出来了，连这个糖她们都吃不着！
　　当然，周几行和许度都没回，周几行是一贯不回粉丝评论，许度是压根没上微博，就这么点好，网上议论得再多，他只要不打开，也看不着。
　　后面几期几乎是其他几对的CP的秀场，王静城夫妇的相濡以沫，孔繁森的宠妻人设，还有秦晖和陶冬的姐弟恋，毕竟他们的粉丝也很多，轻松的就盖过了前几期周几行和许度大火的热度。
　　保安：“你们节目我都看过了，给我签个名吧。”
　　一提签名，许度某一根脑神经就抽得疼，谁晓得之前在他家能赖个十天半个月的，能这么久都不露一次面，整得许度都不好意思去面对李朵。
　　许度：“……别了吧，我也不是什么明星。”
　　保安笑：“一样！都一样！上了电视的，可不就是大明星了，实不相瞒，这是我女儿非要您的签名的，您就签一个吧。”
　　这一口一个您，逼得许度说不出拒绝的话，无奈之下，拿过对方递过来的水笔，签了一个医生专用字体的名字。
　　保安拿过签名，对着他哈了腰：“谢谢您了，您慢走。”
　　许度：“……不用，别客气。”
　　许度重新上了车，他低眼看了眼熟悉的粉色，还是拆开了，信纸展开，许度……许度看到了一只猪。
　　“你给我写了什么？”
　　“画了个猪头。”
　　……
　　熟悉的对话在耳边响起。
　　许度：“…………”
　　许度手一捏，揉把揉把，信纸成了一坨，这下甭管是猪头还是狗头，他都看不着了。
　　………
　　众所周知，《猪头》是一副世界闻名的名画，冷暖色彩对比强烈，对细节的刻画也是极其到位，用色彩笔墨表达出了画家对社会的批判之情，呼吁大家要相信美好与爱。
　　以上，全是瞎说。
　　反正《猪头》的作者此刻正坐在后台休息室化妆，李程在他旁边嗡嗡嗡的念叨个不停：“效果还是不错的，可惜后期没什么话题了，你们俩躲什么，看到镜头就上啊，去都去了，还怕拍么？许度头一回上电视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
　　化妆师：“抬一下脸。”
　　周几行闻言抬起下巴，微微扬起了脸，粉刷在他眼眶下扫过：“行哥还是要少熬夜哦，再这样下去，黑眼圈就遮不住了。”
　　周几行闭着眼：“嗯。”
　　化妆师习惯了他的敷衍，没再说什么，李程继续叨叨他的：“吻洽昨天找我联系了，约了明天谈谈代言的事，我把你明天下午的时间空出来了，我们一块过去。”
　　周几行：“哦。”
　　有人从外面敲门：“周老师！准备录制了哦！”
　　周几行录的是另一个老牌综艺节目，就录一期，别看一期节目剪完只剩下一个多小时，他们在棚里能录个一整天。
　　中途有个才艺表演，还得等各自化了妆，再重新开录。
　　到后面小品结束的时候，统统松了一口气，差不多是要录完了。
　　周几行看到这个节目的常驻嘉宾姚河下来的时候一直在捶腰，他立的是卖蠢的人设，每回装疯卖傻出笑点的都是他，刚才从桌子上跳下来，估计是磕着腰了。
　　导演：“先休息一下，等会重新开始！”
　　李程今个有空，陪他录了一天的节目，看休息了忙招呼化妆师上去补妆，周几行摆摆手，推开了，倒是接了小冰送过来的矿泉水。
　　姚河是常驻嘉宾，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脚边全是乱七八糟的电线，他肯定是没有助理什么的，一个人缩那也没人问。
　　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姚河以前也是正规歌手大赛里出来的，现在这个行业，专心做歌手能挣到钱的没几个，大多都转行做了主持人，拍电视什么的去了，姚河也属于转行其中之一。
　　周几行：“我膏药带了么？”
　　小冰一愣，然后连忙着急问：“哥，你腰疼么？带了，我现在给你拿。”
　　周几行：“拿瓶水，把膏药也给姚老师一块送去，说话好听点，别整得跟同情人家似的。”
　　小冰：“诶？好，我现在过去。”
　　小冰屁颠屁颠跑过去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姚河朝他笑了笑，周几行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休息结束，各自回到位置上。
　　主持人：“时间弹指一挥间，人啊，一直往前走，总是没有时间了顾及身后，这次，节目组特意请来了各位一位非常熟悉的人……”
　　主持人卖了个关子，其他人装出很意外，还很感兴趣的样子。
　　周几行倒是没什么感觉，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是每回他都是落单，请来的最多的是圈子里貌似很熟的几位朋友，尤其是观众最爱看他们的男团成员再次合体。
　　合个屁，过年群发祝福都没有一个，各自巴不得忘了各自，毕竟以前从早到晚的待在一起，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彼此的黑料。
　　嘉宾的家人、朋友被一一请了上来，他们在音乐声中相拥，还有两个看到许久未见的家人，直接热泪盈眶。
　　主持人：“这次几行，我们特意为你请来了一位对你非常重要的人哦。”
　　周几行闻言一愣，第一个想起的是许度。
　　他甚至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程的方向，上次他都那么说了，短时间内李程就算为了安抚他，也不会背着他把人请上节目。
　　来了？
　　还是……
　　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衣着普通，没化妆，头发扎着，朝周几行一步一步走来。
　　周几行怔住。
　　“操！”李程一手拨开了旁边的水瓶，站了起来，“谁把她请来的！”
　　小冰被吓了一跳：“不，不知道啊，节目组没说啊。”
　　台上的主持人面容带笑，和蔼到和宛如可以帮你超度，保佑你上天堂的神父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都知道，从来都没有一个节目，能把几行的家人请上节目，这次我们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偷偷给几行留了个惊喜。”
　　女人站在周几行的面前，她的眼瞳里映着周几行的模样，开口道：“哥，好久不见。”
　　………
　　“到底谁让她上来的！”李程发了一大通火，他很少在别人面前这样，“说啊！一声招呼不打！之前说好的是这样么！！”
　　负责人：“先别生气，坐，咱们坐下再说。”
　　李程一手甩开他：“少给我来这套！真当先斩后奏就能万事大吉了？当我是死的？我之前再三跟你确认过吧？你当时怎么给我说的？”
　　负责人无奈道：“这不是惊喜么？”
　　“惊喜？”李程气笑了，“我第一天知道这叫惊喜，谁告诉你们请她来的？”
　　负责人低了头，含糊其辞：“这怎么说的还有阴谋在呢，我们真就是为了给周老师一个惊喜，当然，也有为了收视率的原因在，这不是以前没有哪个节目能给周老师一个团圆的机会么？我们辗转打听才请来了周老师的妹妹。”
　　李程烦躁的攥了一把领带，领带松开也没能松开他的烦躁。
　　与此同时，周几行正面无表情闭着眼，坐在休息室里的单人沙发上，周一数正坐在他的对面，手搭在自己膝盖上，攥着，弱弱的喊了一声：“哥……”
　　周几行没动。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这么不愿意见我。”
　　“我知道错了。”
　　“哥……”
　　一声一声，委屈得要死。
　　周几行终于有了动作，他抬手，掐了掐印堂穴，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倦：“你要真知道，就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见我。”
　　周一数：“不是，真的不是，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些人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周小姐！”一声顶过了周一数的好几声，李程推门从外走进，他把衬衫头两颗扣子解开，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不耐烦，一屁股坐下，“周小姐应该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不记得话，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当然，我希望这是最后一遍，几行每个月会按时打给你们一笔钱，同样的，你们不允许出现在观众视野中。”
　　周一数：“我，我记得……”
　　李程点头：“几行你先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周一数一听，猛地抬头，小时候她和她哥的眼睛最像，只是渐渐的，周几行越走越远，越发沉稳，眼神变得成熟锐利，不再是当年那个被踹进猪窝里头还能自己爬出来的小男孩。
　　衣裳是脏的，鞋子是破的，他拎着柴刀，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山里，一次都没回过头。
　　一次都没有。
　　周一数：“哥……”
　　周几行已然起身，神情冷漠，他一如当年，从不回头的往外走去，周一数好像看到了那个再不回来的哥哥：“哥！阿爹病了！”
　　李程表情瞬变，也不顾什么男女客气，一把摁住周一数：“几行，你先出去。”
　　周几行背对着他们，身形依旧高大，他伫步的时候，时间好像是静止的：“哦，是么？死了再通知我。”
　　周一数被李程强行捂着嘴，唔唔叫着，也阻止不了周几行继续往前走，就像当年，周几行说要走就走。
　　那时候他们兄妹的感情还不像现在这样，周几行虽然话不多，但是一个好哥哥，他走前只跟她说了，周一数当是他在说胡说，结果第二天醒来，周几行已经不在了。
　　好多年，杳无音讯好多年，全村人都当他死了。
　　周一数再次听到他哥哥的消息时，周几行已经出道了。
　　“唔唔……”周一数眼泪流了下来。
　　周几行彻底走了，李程不耐烦的松开了周一数，他倒回座位上，喘了两口粗气：“周小姐，这些年几行一分钱没少你家，明里暗里还要了不少钱，当年那件事，我就不提了，现在又是这样，你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都破坏规矩，我们是可以走法律途径的。”
　　周一数一直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程对她实在没有半点怜爱，他想起以前那件事，他就觉得恶心，这一家子人，他沾都不想沾：“几行十二岁开始，你们就没有承担过任何养育义务，他十二岁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想必周小姐很清楚。”
　　周一数两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
　　李程：“看在以前几行还把你当作亲妹妹的份上，放过他吧。”
　　周一数：“可是……可是阿爹快死了。”
　　李程无动于衷：“要多少钱。”
　　周一数看他。
　　李程：“直说吧，反正你来这一趟，也不是你们家那老头幡然醒悟，痛彻前非，想见几行最后一面。”
　　李程太直接了，周一数被扒光一样。
　　谈到最后，李程起身：“钱我会转给你，但是周小姐，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们，如果再违反约定，我们也不怕撕破脸皮。”
　　李程说完就走，对他们的厌恶毫不掩饰。
　　他太讨厌这种，吸干了人血还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的人了，还不如唯利是图的商人，商人起码还讲究诚信二字。
　　在李程和节目组的再三沟通下，两方达成一致，节目组为了找周一数费了不少力气，是坚决不肯直接把周一数剪掉的，最后只答应大力宣传周几行，把最后那一段的存在感消减，以及给予一定的后期资源。
　　节目播出后，周几行妹妹上节目的事仍旧被热议，李程早就安排好了，把类似“周几行好像不太乐意见到自己妹妹”的言论统统压下去，然后把话题走向转向《粉色信笺》最后一期里，周几行和许度不约而同的给对方画了个蛋和猪的事。
　　有了几度CP的热度，一个妹妹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许度知道周几行有个妹妹，是小何跟他说的，小何微博肯定为周几行存在的，每天不论大事小事统统跟许度汇报，许度面无表情的听着，他实在不想知道周几行今天又被拍了机场照，周几行今天又干嘛干嘛了……
　　拜托，关他什么事。
　　小何：“许医生，许医生，你知道你对象还有个妹妹么？”
　　这么多天来，许度总算意外的一次，他从电脑上移开目光，抬头看向小何：“什么？”
　　“妹妹啊。”小何熟练的掏出手机，她坚信，再好的感情长期异地不联系，也会有褪色的一天，在许度独守空房的时候，像她这种忠实CP粉就派上用场了，绝对不会让许度的每一天跟周几行没有关系！
　　“你看，昨天晚上播的，说是男神一个惊喜。”微博上特意单独截出来的视频，不过五分钟长，许度从头看起。
　　节目里周一数表现得略微唯唯诺诺，人家让她说，她才敢说话，明明是周几行的亲妹妹，却连周几行都不敢靠近，两个人之间的生疏和尴尬连其他嘉宾都感觉到了，好在姚河时不时的转移话题和挑起兴奋，要不然能尴尬到最后。
　　好在节目组把周一数快哭出来的样子剪掉了，要不观众又能脑补十万字的小姑娘出来。
　　同样是请人取的名字，两个人却走上了不一样道路。
　　小何站在他身边，手指点唇：“不过真的很奇怪耶，从来没见过男神的家人，他妹妹出来的时候，男神那种惊讶啊，啧啧……真的是妹妹么？怎么看着好妇女……不是，我不是说我男神不好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许度看到了最后，他手指一拨，视频又回到了周一数刚出现时，周几行的表情，比起惊讶……
　　周几行很不开心。
　　那气场，估计许度坐他边上都得害怕。
　　陶冬说过的那个挺着大肚子上公司闹事的女人应该就是他了吧……
　　他们是同一对父母么？
　　那种行为在周几行出生后依旧没有停止么？
　　许度站起身来，手机还搁在桌上，他打开窗户，冷空气扑面而来，冻得鼻尖痒痒，许度看着外面，呼出一口气。
　　这些人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小何不晓得许医生心里的千言万语，她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周一数，跟男神的名字还挺搭耶，果然是父母有文化，名字都取得特别，哪像我，一个欣字，重名的就有几十万，哎……”
　　………
　　“你们疯了？！”李程驱车赶到人民医院，一路上踩得跟风火轮似的，下了车，就对着这老老小小一通咆哮。
　　乔英不在，一个五十出头模样的沉默男人推着轮椅，坐在轮椅上的人已经七十多了，头发白了个全，身上散发着老人臭，被一条毯子遮着腿，另外一位就是前段时间刚被李程警告过的周一数。
　　周一数头发披着，这样看着比上次年轻有一点：“李哥，我们也实在没办法，爸已经连路都走不了了，乡下也治不了，大医院我们又没什么路子，只能来麻烦你们了……”
　　李程气得头盖骨都快掀飞了，他火冒三丈：“所以你们就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来了？骗鬼呢？给你们那么多钱，给狗吃了吧？你们又准备讹多少？说啊，人都来了，还有什么脸不好意思？”
　　周一数低着头不说话，两只手一直攥着。
　　最终是推着轮椅的那个男人开了口：“对不起，就这一次，麻烦了。”
　　周一数：“真的……实在是没办法了，钱都给我妈抢走了，我爸再不治疗，他真的撑不下去了……求你了……”
　　周一数突然扑腾一下，跪在了李程面前。
　　李程脸色大变，赶紧看了看周围：“你这是干嘛！给我起来！”
　　男人居然也跟着跪下了，一男一女跪在李程面前，轮椅上的老人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早已让人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了，只觉得他的情绪很激动，连轮椅都被他弄得一震一震。
　　李程疯了，真的是疯了，这样的一家人到底是怎么生出的周几行：“都给我起来！！”
　　没人起来。
　　李程：“行，要跪是吧，跪吧，还真拿这套用到老了。”
　　话虽这么说，但李程还真没办法不理他们，还是那句话，光脚不怕穿鞋的，周几行是公众人物，周一数才刚以周几行妹妹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他们要在医院里闹起来，李程能操白一头。
　　想想当年那一通闹，李程的脑神经到现在还是痛的。
　　“不能在这。”李程掏出手机，给许度打去电话，“喂，是我，你现在有时间么？是这样的，我这有一个病号，你能安排一下到你们院里检查一下么？”
　　许度早上刚知道周一数的事，这会就接到李程的电话，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他快步穿过住院部，独自进了电梯：“什么人？”
　　李程单手掐着腰，厌恶的看了眼旁边的那几个人：“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一定要保证隐私，他……他是几行的爸爸。”
　　许度一怔，唇抿在一起，他看到电梯里映出自己的身影：“嗯，我来安排。”
　　………
　　李程在后面停了车，先一步下车，早早等在门口的许度抬眼看了那辆车片刻，然后走了过来。
　　李程：“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许度：“没事，先到我办公室再说吧。”
　　周一数先下了车，她看了一眼许度，然后慌忙转过了目光，跟着后面下来的那个男人一块把老人抱上了轮椅。
　　周一数把毯子给老人盖好，几乎一直低着头，唇紧紧抿着，在节目里也是这样，局促慌张。
　　她应该知道面前的这个医生就是她哥哥的男朋友。
　　许度长得不算太英俊，单眼皮小眼，还因为懒，老是眼睛眯成一条线，但是他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医生的气质很称他：“跟我过来。”
　　许度和李程走在前面，男人和周一数推着老人走在后面，一起进了电梯，许度看见了电梯壁面的隐约身上，周几行的家事，他早就知道了，可当亲眼看见的时候，仍是惊讶。
　　他在这位连站立都难的老人身上，看不到一丝周几行的影子。
　　周几行是闪耀夺目的，就算内心自卑，也跟那种唯唯诺诺不沾一毛钱的关系。
　　正是午休时间，楼道里要求安静，没有几个人，都在病房里待着。
　　许度把人请进自己办公室，然后反锁上了门：“有病例单么？”
　　周一数闻言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掏自己的包：“有……我找一下……”
　　她没在自己包里掏出来，有些着急是不是自己忘记了，好在旁边的男人说：“在这里。”
　　他取下挂在轮椅上的袋子，拿给许度。
　　许度接过：“谢谢。”
　　男人长得一副憨厚老实相，几乎不怎么吭声，听许度说谢谢，有点没反应过来是许度帮他们，为什么要说谢谢，他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客气……”
　　许度压根没听到他那声不客气，坐回椅子上，把袋子里的CT、报告全部拿出来，先看了他的病历本，又大致看了看其他的：“贫血性股骨头坏死，有二十年的心肌炎病史……先检查看看吧。”
　　周一数：“重头检查么？这些也是刚拍的……”
　　许度看她，平静道：“最好是重新检查一次。”
　　周一数被他这么一说，又缩了回去，低了头：“那好吧……”
　　李程指着周一数：“你们就不要出去了，好好待在这里，尤其是你。”
　　周一数看着地板：“知道了。”
　　………
　　一通检查下来，拿到的结果比想象中更差，他把情况先跟李程说了，李程听了直皱眉：“一定要住院是么？”
　　许度嗯，这种事本来不应该他来说的：“不住院的话，他恐怕撑不过一个月。”
　　李程久久沉默，最终叹了口气：“就说这造的孽，迟早是要还的，还是活得久一点，死得太平静，那就太便宜他了。”
　　许度：“……尊重一下，我起码还是个医生。”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不是，叫阿爷
　　“啊！”李程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一巴掌盖在自己天灵盖上，“许医生，忘了，赶紧忘了我之前的话，我是很尊重生命的人，但是他这吧……”
　　李程试探着问：“治好的几率大么？”
　　许度：“这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还得问赵医生，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李程：“行吧，这次谢谢你了，他们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了，要没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许度：“没事，周几行呢？他知道么？”
　　“知道……”李程叹了口气，“知道病了，但是具体的还不知道，我也不太想跟他说，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听了也只是心烦而已，就让他在这治吧，开个单人病房，只是周一数不能在这了，给人看到了还得了。”
　　许度张嘴，想问周几行怎么样了，还是算了。
　　李程也没时间在这耗，以“你们要是再做出什么惹我生气的事我就立马断了周春生的治疗”这样的警告为结束，匆匆走了。
　　晚上，许度值班，他坐在值班室里，晚上的医院很安静，到了这个点，基本都睡了。
　　许度就趴在桌上，闭着眼，也没睡着。
　　上次那个女人没来。
　　周几行的亲妈妈。
　　“啧。”许度撑着桌子爬起来，掏出手机，打开页面，在几个页面上滑来滑去，手指犹豫的悬在微博上，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周几行妹妹的事还能找到，许度点了几条评论多的，看了几条，又忍不住退出来。
　　许度关了手机，抬手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椅子往后一退，许度站了起来。
　　他出了值班室，跟值班的护士打了声招呼，摁了电梯，去了住院部。
　　周春生身上缠着管子，安然闭着眼，他躺在那，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许度过来就是看了一眼，不然怎样？掐死他啊？
　　开玩笑，他可是文明市民。
　　许度一转过身，就看到打了水回来的周一数，如小何所说，和周几行很相配的名字。
　　周几行不是冷漠的人，对他好一点，你就能感觉到他回报的好，虽然这往往藏在他的不耐烦下，许度不相信周几行一开始对周一数就是这样。
　　因为在那个家里，周一数和他一样，是无辜的。
　　应该就是从那一次大闹开始的吧。
　　周一数看见许度，也惊了一下，随即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故意出去，现在没人了，我才出去打了个水。”
　　许度：“嗯。”
　　周一数放下水瓶，直起腰：“那，那个，你是来看我阿爹的么？”
　　许度：“你在外面也这么叫他？”
　　“不，不是……”周一数低头，扯了一下袖子，“叫阿爷。”
　　……
　　如果周一数和周国根还算听话不惹事的话的那种类型的话，那梁福兰……让许度回忆起了他第一次见到乔英时候的感觉。
　　强大的压迫感，不是周几行那种，而且让你感觉你要是有一句不如她的愿，她能掐着腰，杵街上扯着嗓门骂上你一整天，让你彻彻底底明白什么叫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的那种感觉。
　　六十多岁的人了，跟说话都已经说不明白的周春生相比，真是相当的精神。
　　来第一天，知道的是晓得她手里拿着的是个盆，不知道还以为她拿着的是个锣，加上那张嘴，囔得整层楼的人听得到。
　　以一个上午的时间，轻松让整个住院部的人都晓得了她的大名，以一己之力，轻松挑起了跟隔壁病房的老太太的斗争，真是……跟梁福兰相比，许度家那些背后叨叨几句的人，真的不算什么，完全不是一个战斗级别的。
　　以后还是赵医生叫护士来通知的许度。
　　众所周知，许度，一个将怂深深的刻在骨子里的白斩鸡，他一开始特着急，等到了住院部，看见了龙马精神的梁福兰，第一反应就是回头看电梯还在不在这楼，现在跑路还来不来得及。
　　周春生年轻的时候跟周几行像不像，许度觉得不知道，但周春生的老婆，这气势倒是有几分像，说她怀着孕都能跟村口的大妈对骂三小时他都信。
　　许度刚想走，赵医生就伸出他的罪恶之手，毫不犹豫的把许度拖进了这深渊：“许医生！你来得正好！”
　　许度：“……”
　　特么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赵医生三两步上前，拉住了许度，劲特大，许度深切的感受到了赵医生的想找人承担这份罪孽：“这位是许医生，是我们医院非常优秀的医生，而且非常温柔，您有什么问题，尽管找他。”
　　许度：“？？”
　　老子肛肠科的啊！！
　　肛肠科的啊大哥！！！
　　梁福兰那打量中毫不掩饰的怀疑眼神，许度曾在刚实习的时候见过非常多次。
　　梁福兰终于以一种屈尊纡贵的态度开了口：“你多大了？别给我整个刚毕业的出来，什么都不会，尽耽误事。”
　　许度：“……”
　　赵医生可能这辈子都没积极夸过他：“怎么会，许医生可是拥有十年丰富从医经验的优秀医生。”
　　许度惊讶的看着吹牛不打草稿的赵医生。
　　去你妈的十年！！
　　十年前他还在上大学呢！
　　赵医生带着虚假的笑容，拍了拍许度的肩膀：“许医生就是长得太嫩了，实际上他都三十多了。”
　　在赵医生的一通瞎吹之下，梁福兰勉强接受了这个看起来很嫩的“优秀医生”。
　　这个人，完全没看出来许度是她大孙子的男朋友。
　　由此可见，她并不关心，所以说这个人折腾这么一通，就是为了要个孙子的理由到底在哪？血脉能传承下去就行了么？这样的话，她要是知道她的大孙子找了个男的，会不会拿菜刀砍他？
　　许度感觉自己在悬崖边上走，生命时时刻刻受着威胁。
　　以及……
　　许度回头，眯着眼看赵医生：“我们俩的友谊小船翻了。”
　　赵医生：“哎呀，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你看我这多忙，你晓得我的号都排到哪天了么？哪像你们肛肠科啊，多来几个这样的家属，我还要不要看病了？”
　　得。
　　还带打击科室的。
　　友谊的小船，这回彻底翻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要不您看着办？哪个不顺眼我给您去掉？生死自负哈
　　许度叹了一口长气，他拿出手机，想着要不要给李程打个电话。
　　算了，先看看能不能处理吧。
　　许度身心疲倦的进了周春生的病房，梁福兰不知道是上百度还是搜狗上看的网络医生，貌似以专业的口吻质疑起周春生现今的治疗方案和用药，然后对医院的收费单进行的重点批判，把整个医院说成了吞钱的机器，觉得药都是便宜到三五毛就能买到的。
　　许度心里叹气，看在周几行的份上〔主要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想惹事〕，耐心的跟梁福兰一一说明，虽然他觉得他说了梁福兰也听不懂。
　　梁福兰：“我知道的，你们就是为了拿提成，专门开一些没有用的药。”
　　这信誓旦旦的语气……
　　许度不得不承认圈子这么大，医护界医生护士医药代表那么多，难免有一部分人吃回扣，但是他真的没有啊……他要是有，能那么穷么？
　　想当年庄老师和许老师连给学生补课都是不收钱的，还倒贴茶水点心钱。
　　他要是做了那种事，庄老师能把他吊起来打。
　　许度好想说：“要不您看着办？哪个不顺眼我给您去掉？生死自负哈。”
　　许度没办法一整天都待在这，他还有自己的工作，只能两头跑，这一天下来命都没了半条。
　　小何给他泡了杯茶过来，看着趴在桌上跟死狗一样的许度：“……你这是上哪去了？”
　　许度一张脸贴着桌面，一下都不想动：“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小何一愣：“非主流文化复兴？”
　　许度：“…………”
　　许度硬是这么撑了四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过年的排班下来了，除夕夜那天许度刚好休息，能在家过个好年。
　　坏消息……也有，赵医生私下里跟许度谈过，赵春生的情况不太好，肾衰竭导致了身体一系列的反应，加上年纪又大了，很可能撑不住，现在只能进行保守治疗。
　　作为一个医生，许度听到这个消息应该难过，可是那是周几行的亲生父亲，与其说是李程那种巴不得他死得痛苦一点的愤恨，更多的是五味杂陈。
　　他生在一个文明的家庭，听到这样的事，如果对方不是他认识的人，估计会觉得他一家都是奇葩，虽然……现在他也觉得除了周几行是个正常人以外，其他人都是奇葩。
　　泼妇泼到老的梁福兰也好，说不上是不是造孽了一辈子的周春生也好，唯唯诺诺没有半点自我想法，大半时间都在伺候这个，伺候那个的周一数也好，看起来憨厚老实绿得都成奉献精神的周国根也好，没有一个，让许度觉得是个正常人的。
　　那天下午，李程难得良心像流星一样，一闪而过，给许度打了个电话问候：“喂，小许啊，都还好么？”
　　许度仰头靠在椅背上：“……看我命有多硬吧。”
　　许度是个好脾气，俗话说的好，病痛是一面照妖镜，做医生的，什么样的病人什么样的家属没见过，梁福兰那种斤斤计较、又非得显示出自己文化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忍忍就过了。
　　主要还是他自己还有工作，这几天，他都还在手术室里，梁福兰就在到处喊他。
　　他给病人家属做术前谈话的时候，她老人家健步如飞的杀了进来。
　　他前脚刚准备下班，后脚她催命电话就来了。
　　许度扶额：“你让她低调点吧，说实话，她在不在都没有关系，如果可以的话，你让她回去吧，在医院太显眼了。”
　　李程也晓得梁福兰那个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去处理的。”
　　许度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比放假都爽的好消息，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这辈子都不要再碰上梁福兰了。
　　李程：“小许啊，那周春生情况怎么样了？”
　　许度不太喜欢这种试探的感觉，太尖锐：“……你想知道什么？”
　　李程笑了两声：“我不是那意思，是马上过年了，几行要上春晚，最近都排练呢。”
　　许度怔然：“春晚？”
　　李程：“是呢，小许没注意过吧，今年都是几行第三回 上春晚了。”
　　许度还真没注意过，他去年过年值班，前年待在家里，虽然电视里一直播着春晚到零点，可还真没认真去看。
　　乌泱泱一群人，化着差不多的妆，穿得也差不多，看谁都长得差不多，许度估计自己以前就算看到了，也没认出来。
　　春晚。
　　许度老感觉这玩意跟自己的距离那是天子和庶民，他就是一无聊观众，突然间，身边有一个人要上春晚了，心里那感觉说不上违和还是乐呵。
　　许度想到这，笑了一声。
　　行吧，周大祖宗就是要站在高高的舞台上俯视他们这些平民的。
　　李程：“这一年也快结束了，他今年也不容易，我也想让他圆圆满满的结束这一年，你说是不是？小许。”
　　许度能说不是么？
　　“那天几行虽然是直接走了，但这几天，我看他情绪都不太好，周春生……跟你说实话，这一家人把几行拖得太惨太累了，我对他们实在圣母不起来。”
　　“说句难听的，他是死是活，我都不关心，但我这心里得有个底，小许，我们这一行的不一样，什么都讲究一个准备。”
　　许度：“我把赵医生的电话给你，你是周春生的金主，你自己问他吧。”
　　李程一听：“这个医生……他不晓得我是谁吧？”
　　许度：“不知道。”
　　李程笑笑：“那行，回头你把联系电话发我，哎呦，几行这边排练完了，我得过去了，麻烦你了啊，小许。”
　　电话挂了，李程三两步走向下了台的周几行，他从小冰手里拿过了水，给周几行拧开递过去。
　　央视春晚，全是大腕，周几行在里头根本不算什么，周几行今天光排练就练了三场，听导演的意思是等会再走一遍。
　　李程：“累不累？坐会。”
　　周几行手捏着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摆了摆手：“你刚才跟谁打电话？”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我想去看看
　　李程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周几行看到了：“没什么，就一个广告商，想找你合作，我这边还在考虑，没到最后你就甭操心了。”
　　周几行工作上的事百分之九十都由李程经手，他这么一说，周几行也没怀疑。
　　导演又在喊人了。
　　李程：“水给我吧，你快过去。”
　　周几行小跑过去了，导演找他谈舞蹈的走位，周几行几乎是在点头。
　　导演操着大北京腔：“你先上去试一道，没问题的话再跟伴舞来一回。”
　　周几行就穿了一件T恤，颜色浅，早给背上的汗浸湿了，他独自一人在舞台上按着导演说的一个一个细节的抠，等弄完这些，又跟伴舞配合了一次。
　　等结束了，周几行坐上车，那毛巾把后脖子上的汗擦了擦。
　　小冰殷勤的在旁边递这个递那个的。
　　李程在看他后面的行程：“明天不用排练，我也不给你安排别的事了，我送你去酒店？”
　　周几行擦过汗，喝过水，吃了一根鸡胸肉的香肠，硬得让他多咽了两口水，他把水瓶转手给了小冰，小冰赶紧接过，再把手机给他，然后屁颠屁颠的下了车，走去驾驶座，正式从端茶倒水的小冰升级为司机冰。
　　周几行一天没看手机了。
　　工作用的手机一直是由李程管着，周几行这一支私人手机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号码，他大致的翻了一遍消息，最终在一条进账短信上停留下目光：“许度给我转过钱？”
　　李程听到许度这个名字，有那么一两秒的心虚：“啊，许度啊，前阵子好像是给你转过钱吧，就你不是给他奶奶送这送哪的么？我就把《粉色信笺》的录制费都转给你了。”
　　“真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那钱不挣白不挣，我每个月才多少工资啊，就当挣外快呗。”
　　这话是许度当时说的。
　　现在钱都没碰两下，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转给别人了。
　　是不想欠他的，还是外快已经挣了，怎么花都无所谓了，周几行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几行：“给我订一张回去的机票。”
　　李程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他维持的表面的冷静，笑笑道：“怎么突然要回去呢？后天还有工作呢，这一来一回的，多耽误时间，你就在酒店好好休息一天。”
　　周几行已经闭了眼，明显的一副我已经决定好了，拒绝沟通的欠揍样。
　　李程暗自紧了紧手：“几行啊，小冰也跟着你忙好几天了，你总得让人休息一天吧。”
　　小冰瞬间菊花一紧，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到他？他不想参与神仙打架，只想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给大佬递水。
　　周几行闭着眼装死，李程把周春生那一伙人过来的事瞒到现在，压根没跟许度提过，周几行现在回去，肯定是去找许度的，到时候一听说……哎，李程那叫一个头疼，他锲而不舍的想要撬开周几行的嘴：“周几行，跟你说话呢，看人家小冰不敢吭声，你就装死啊。”
　　小冰慌忙摇头，要不是他还得开车，这会已经手脚并用的来表达他并没有那个狗胆。
　　李程直接无视了他的摇头：“你就是老这样，人家小冰才会一直找不着对方。”
　　小冰：“……”
　　周几行闭着眼，终于勉强开口：“他放假，我自己去。”
　　小冰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高兴的是他可以放假了，不高兴的是单身狗三个字赤裸裸的戳在他脑门上。
　　我可以单身，但是我不喜欢被人提醒单身。
　　他们年轻人就是这么容易不快乐。
　　当然，他快不快乐压根几乎没人关心，李程正绞尽脑汁的找理由，想让周几行乖乖待在酒店里。
　　“……那你自己也得休息啊。”李程硬着头皮瞎扯，“再说了，你去了，人家小许还不一定欢迎你呢，这都快过年了，医院里最忙的时候，谁有功夫搭理你……”
　　其实这话，李程自己都不信，周几行又不是第一回 去找许度了，哪次管过许度上不上班，忙不忙，都是他自己想去就去了，现在又是小冰又是许度的……
　　李程扯着扯着，都没注意到周几行已然睁开了眼，正以一种不善的眼神看着他。
　　周几行：“最后一次机会。”
　　李程后背一凉，毛骨悚然，他呵呵干笑：“什么最后一次机会，你这突然说什么呢？”
　　周几行：“你瞒了我什么。”
　　李程两片唇紧抿在一起。
　　周几行眼神在夜色中，静静淡淡，透着冷意：“别让我自己去发现。”
　　小冰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压低了声，生怕这阵火烧到自己身上，还能有什么，李程接到周一数的电话的那天，他刚好就在边上，把李程那一通火全听见了，李程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他别把这事告诉周几行。
　　神仙打架，小鬼装死。
　　周几行和李程合作了数年，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和李程在工作上的观念有一些不同。
　　他是被李程选中的，他的爆红也是李程的幕后推手，李程于他，亦师亦友，多数时候，周几行都会听从，一是不想吵，二是李程所说的对于在娱乐圈中立身不无道理。
　　他的脾气，对于周几行这个角色来说，根本不需要。
　　李程渐渐冷静下来，他开口道：“周春生病了，他们携家带口的跑过来先斩后奏，我怕影响你，就没跟你说。”
　　周几行缓缓垂眼，静默片刻，开口道：“继续说。”
　　李程：“我把他们安排在许度那了，你最好还是不要过去，梁福兰也来了。”
　　梁福兰，比乔英那是姜还是老的辣。
　　周几行单手扶额，借着这个姿势，暗色中看不太清他的面庞和此刻的表情。
　　说都说了，李程也不怕了：“你现在就专心准备排练，小许还说期待你上春晚呢，其他的就别操心了，有我们处理。”
　　“我……”周几行吐出一个字，然后咽了一下喉咙，他听到那咽下去的那一声声音，细微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我想去看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等真正懂的那个人来做选择
　　李程：“你……”
　　李程无话可说，哎了一声，扶着额头良久才摆摆手：“去吧去吧，我是管不住你了，不过你不能让他们看到你，这帮人跟吸血虫似的，见着你就往上咬。”
　　周几行：“嗯。”
　　……
　　D市，二院。
　　“许医生，下班啦。”今个小何上夜班，刚跟小姐妹逛了街，吃了火锅回来，衣服都没换就来许度这蹦哒。
　　许度刚送走两位病人家属，低头在整理文件，看到几张打印错了的报告直接揉成一团，转手扔进了垃圾桶：“嗯，快了。”
　　小何：“给你带了个米糕，喏，还热乎着呢。”
　　小何扬手丢给他，许度接了就拆开，直接上嘴啃了：“饿死爸爸了。”
　　小何双手抱胸，不满的哼了一声：“你又没吃午饭。”
　　许度叹气：“你以为我想。”
　　小何：“那个老太婆又叫你做什么了！”
　　梁福兰，一个短短几天，就能获得全院上下一致差评的女人，好在VIP病房注重病人隐私，知道里边躺着的那老头姓周的没几个，不然凭着梁福兰这作劲，再来十个许度也护不住这个秘密。
　　还不到一个星期，许度就对周几行产生了一种钦佩感，明明周几行的脾气那么差，居然能忍这么多年，真是一个奇迹，伟大的奇迹。
　　许度没事就瞎琢磨这些，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脑回路这么清新脱俗，才真的很少觉得委屈过。
　　许度一口一口啃着米糕，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也没什么，就是她嫌医院里的饭又贵又难吃，自己跑去做了，然后让我看着点周春生。”
　　他是觉得没什么，小何倒是很气愤：“凭什么啊！你也不欠她的！我的天，都什么年代了，还会有这样脑残还理直气壮的人，怪不得都说坏人都变老了。”
　　小何不仅骂，还扯着许度一顿批：“你就是性格太软了，许度，你一大男人，性格怎么这么软？她这种人典型的得寸进尺，全世界都欠我的，我做我有理，你做就是错……”
　　许度敷衍的嗯嗯嗯：“口才不错。”
　　“我跟你讲认真的！”许度这态度，气得小何一巴掌拍在许度背上，这击如来神掌差点把许度刚咽下去的米糕给拍出来。
　　许度：“噗……”
　　许度伸了手，熟练的找到抽纸的位置，抽了两张纸出来：“……女侠手下留情。”
　　小何：“……”
　　小何哭笑不得，然后自暴自弃：“算了，我不管你了。”
　　许度慢悠悠的擦了嘴：“你跟人家一老太婆计较什么，说了她能改么？”
　　小何：“那也不能惯着她啊！”
　　许度两手一撇，无奈道：“我天生不太会拒绝女人。”
　　小何：“……”
　　小何想直接掐死他算了。
　　许度：“我不想把事情发展成医患关系，每天上演医生和病人家属对骂这种事，对我来说，那样会比少吃一顿午饭更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处理方式，对我而言，这样比较方便，这就是我选择的理由。”
　　小何：“可是……”
　　许度：“再者，虽然有些事我还没想通，也有些事不该由我来做决定，但是即使她不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她也是一名病人家属。”
　　小何懵逼摇头：“我听不懂，什么虽然但是的。”
　　许度笑了，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也不太懂，所以我没有资格去评价，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持原状，等真正懂的那个人来做选择。”
　　小何：“你……你说的那个人是男神么？”
　　许度笑而不语，屈指在小何脑门上弹了一下，然后微微弯下腰把堆在桌上的文件夹放回原位：“谢谢你的米糕，我现在打算去食堂，你要不要一起？说不定杜医生也在呢。”
　　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滚。”
　　许度哈哈大笑，摆摆手：“走了。”
　　话是这么说，许度却没去食堂，可能是有那个米糕垫底，让许度没那么饿了，也不太着急于吃不吃这件事了，于是他直接去了停车场。
　　说实话，如果知道会遇见这种事，许度宁愿转头回去吃食堂的青椒炒青椒加鸡蛋沫。
　　“疼……”女人缩在车棚的角落，她真是太瘦了，挤在电动车边上几乎看不到人，“丁凯……你别这样，这在外面……”
　　许度的记忆力偶尔不错，比如现在，他听出来那个瑟瑟发抖，带着哭音的声音来自于周几行的妹妹——周一数。
　　“外面？”男人笑了，抬头看了一眼车棚，不晓得是车棚的颜色他不喜欢，还是看不顺眼那根快要断开的铁丝，他突然一把攥住了周一数的头发，那一下，周一数发出了锐利的尖叫声：“啊————”
　　男人攥着她的头发往墙上撞，好几下，砰砰砰的，车棚被撞得直落灰。
　　没看见也就算了，现在这就他一个目睹全程的，没办法忽视，许度啧了一声，拔腿跑过去，喊出那句经典台词：“住手！”
　　男人没听见一样，手上不停，许度心里骂了句妈的，一把攥住他的手臂。
　　男人动作终于停了，拿眼打量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吃瓜群众。
　　许度不想搭理他，转身蹲下，去看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周一数——尤其是在许度来后。
　　“你没事吧。”许度轻轻扶着她的后脑勺，拨开她的头发，“我是医生，你有哪里不舒服？”
　　周一数不肯抬头，一味摇头，慌忙也不想见许度。
　　“婊子。”站在许度和周一数身后的男人笑笑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头，“既然有好心人来了，我就放过你一次。”
　　周一数双臂抱住自己的脑袋，死死咬着牙。
　　“不过……”他又伸手，像拎小鸡似的，要把周一数弄起来，周一数发出尖叫声，她好像只有在疼痛的刺激下才会发声，和周几行不一样，周几行只会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谁碰他一下，他会还以十下才稍微痛快一点，“不要……不要……”
　　“你听不到她说话么？”许度捏住他的手臂，许度的体型跟对方一比，真是……真是没有战斗力的可比性，这一点在他多数被周几行不费吹灰之力的碾压上就可以看出。
　　但到底是个男人，总比女人有气势。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许度头一回如此愤怒
　　“嗯？”男人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她有说话么？我怎么没听到？喂，婊子，你说话了么？”
　　“说啊。”
　　“我让你说啊。”
　　在那一霎那，许度根本拉不住他的手，男人的力道强劲，一把把周一数摁在了墙上，周一数被迫抬头，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
　　许度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
　　男人：“没人能救你，你就是条狗，狗就要好好听人话。”
　　他松开周一数，还顺带在许度脸上拍了拍：“小子，别找事。”
　　只拍了一下，许度捏住了他的手，从未有过的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绷紧，他的牙根咬得死死，从未有过的生气：“狗么？我看你挺像的。”
　　拳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许度被砸得歪过了脸，那种痛感是跟周几行小打小闹中从来没有过的。
　　人和畜牲的区别，莫过于此。
　　许度笑了一声，抬手在自己嘴角擦了一下，对于抹下来的血色一点都不意外：“你知道这有监控么？”
　　男人顿了一下，随即笑道：“那又怎样？你觉得那个婊子有胆子告我么？”
　　“你说得对。”许度点点头，他拿出手机报警，“你好，我要报警，有人对我有暴力行为。”
　　男人睁大了眼。
　　………
　　警察来了，他被带走，许度也得去做笔录，走之前，他看着仍旧不敢抬一下头的周一数，没有什么特殊语气的道：“你跟我过来。”
　　许度走后，警察过来问她，无论说什么，她都不吭一声。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怎么喊都不说话。”
　　“先带回局里。”
　　……
　　周一数并不算被强行带走，她好像没有自己的思想，谁拉着她都走，可能曾经有过，但是那是一个不太美好的选择，残忍的把少女所有的天真美好一击粉碎。
　　……
　　警察局。
　　丁凯，周一数的丈夫，两人共孕三个孩子，都是女孩。
　　对于被指认的暴行，一律不认，哪怕有监控为证。
　　众所周知，所有的家事都是警察局里最难判定的，也是最难管的。
　　警察：“监控已经拍下了一切，你就不要想再狡辩了。”
　　“哦，是么？”丁凯无所谓的翘起二郎腿，“让你让她告我啊，你看她敢不敢。”
　　无奈，总是无奈，要考虑的太多，总是不肯自己站出来的女人，以及以后。
　　没有丈夫的经济支持的家庭，关了几天后丈夫的报复，警察不可能每天派人盯着，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最重要的还是连当事人都不敢站出来。
　　最终丁凯还只是因为殴打了许度被判拘留五天，罚款五百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
　　虽然丁凯看着许度的眼神都是带着毒的，他没有说出来那句——你等着。
　　警察怕他们又打起来，拉着许度要赶紧把他送走，许度被拉着手臂，突然转过了身。
　　许度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没有半分躲闪，许度是一个非常怕麻烦的人，他可以为了省出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而在工作时间内做两倍的工作量。
　　他很难形容那种那一刻从他手下脱离，然后砰的那一声撞击声。
　　那不是陶证那种心智不全的小打小闹，这是一个真正的畜牲。
　　许度站定在丁凯面前，他居高临下，脸上还带着被殴打后留下的红印，转瞬间，丁凯胸前的衣襟被一把往上攥住，许度拳头捏紧，将对方拽到了自己面前，他定定看着丁凯：“是，她现在不敢告你。”
　　许度嘴角勾起一抹笑：“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叫她过来么？因为我要让她亲眼看着，你不是神，你扒开一个男人的那点力气，就是什么都不是的垃圾！你打人也是要坐牢的，你在这里，什么都不敢对我做，因为你就是个恃强凌弱的废物！”
　　丁凯脸色阴沉。
　　“她现在不敢告你又怎样？怕你是一天一天积累的，不怕你也是一天一天成就的！”
　　许度一下一下戳着他的心口，“你的每一个耳光，每一次殴打，都会成为一份监控，一份验伤报告，一份报警回执，你看看到时候她还有没有勇气送你进去！“
　　许度冷笑着收回手，头也不回的往光明的地方走去。
　　……
　　周一数是被许度带走的，坐上车，周一数还低着头，手攥在一起，许度注意她的指甲已经被她抠出一道裂口。
　　许度不打算跟她说你应该怎么做，不怎么做，当然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毕竟这是个婆婆支持儿媳妇跟公公搞在一起生孩子的奇葩家庭。
　　许度：“系好安全带。”
　　许度虽然伤口已经没有流血了，但还肿着，一说话就抽得疼。
　　周一数似乎犹豫了。
　　许度：“如果你不想去医院处理伤口的话，就把安全带系好。”
　　周一数终于动了。
　　一路上，许度一句话都没说，好像在警局里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到了地方，许度先行下车，周一数在他后面默默跟着，卑微到了骨子里。
　　许度也没回头看她，拿了钥匙开门，门一开，他看到他家客厅的灯是开着的，许度还愣了一下。
　　庄老师回来了？
　　怎么没跟他说一声？
　　这就尴尬了，自己挨了打，还带了个挨了打的姑娘回来。
　　“妈！”许度喊了一声，一边换了鞋，一边转头给周一数拿了双女士拖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许度扯了扯领子，这种还算放松的状态一直到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人为止。
　　周几行手中拿了本许度屋里的三流小说，轻轻的抬了眼，那一下，许度感觉到了十二月的寒冬。
　　许度：“………………”
　　周几行显然看到了他脸上的伤，眉头不悦的皱起，放下手中的书，还没说话就看到了紧接着进来的周一数。
　　周一数脸上的伤可比许度严重了，特别是眼睛，有一只已经睁不太开了，脸上红的紫的一片，一张脸活生生成了一副水彩画。
　　虽然周几行已经不认她，但可能这就是血缘吧，当看到好歹认真对待过的亲妹妹这个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周几行脸黑到了底。
　　“他打的。”
　　他的目光在周一数和许度的脸上流转。
　　许度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天灵盖上，你他妈哪天来不好？偏偏是今天！
　　许度回头，看着依旧不敢抬头的周一数，在周几行面前多了一份颤抖。
　　许度嘴角抽了抽，对周一数道：“你先去洗个澡。”
　　……
　　周一数一走，许度无赖到底，先发制人，他用“请”的手势指着周几行，“冷静！冷静！先来个深呼吸！别看了，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再揍我一顿么！”
　　许度说一句就往他那走一步，最后摁着周几行的肩，非要让他坐下：“好了好了，我已经很累了，你让我歇一歇行不行？”
　　周几行抿着唇，一副还在生气的样子。
　　许度：“哎呀，你气什么，你又不是没揍过我……”
　　这话许度说错了，周几行一个眼刀过来，凛冽得很：“我揍你？你他妈分不分得清什么叫动手？什么叫还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大好人，也就是武力压迫一下，从来没对我这个大大的良民动过手。”许度真的很累，说不清是心里还是身体，“这不是我动了手就不是被打，成了互殴嘛，而且你看我这身板，胜算有零点几分？”
　　许度真是对自我认识的非常坦诚，坦诚得都让人无言以对。
　　许度不想搭理他了，呈大字型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学着小鲤鱼吐气，过了一会，许度拿脚碰了碰周几行：“周几行……”
　　周几行明显更不想搭理他。
　　许度抬着眼瞅他，眨眨眼：“周几行，我想喝水。”
　　周几行：“自己去。”
　　许度：“我好累啊……我是病号，一个非常非常可怜的小病号……”
　　不知道周几行是不是嫌许度念叨得实在太吵，太没事找事，周几行最后还是去给他拿了瓶矿泉水。
　　他虽然生气，但还是提前把水瓶拧开了才给他。
　　许度一看他这别扭样，就乐了，嘚瑟遭雷劈啊，这一笑扯到了伤口，许度疼得嗷嗷叫。
　　他嘴里的血腥味已经没了，按理说应该没有当时那么疼，可当时许度一声没吭，现在倒是嗷嗷叫得起劲，好像得了不治之症似的。
　　周几行：“吵死了，喝不喝。”
　　“喝喝喝。”许度麻溜的爬起来，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水瓶喝了两口，完事了还拿水瓶往自己脸上冰，“周几行。”
　　周几行：“说。”
　　许度使唤得一回生二回熟：“去给你妹妹拿件换洗的衣服呗，你要不去，她估计能在里头待一晚上，哎哎哎，疼疼疼……”
　　许度缩着脖子躲周几行捏他鼻子的手。
　　周几行撒开手，一巴掌推在他额头上，许度紧闭着眼往后倒，最后靠在了后头的坐垫上：“疼死活该。”
　　许度重新坐正身体，揉了把额头，嘟囔着：“水都倒了……”
　　……
　　周几行去给周一数找换洗的衣服，想想也知道，家里哪来的女士睡衣，拖鞋都是为了亲娘准备的。
　　周几行没拿许度的衣服，挑了两件自己的送过去，真如许度所说，要没人去催他出来，她能在里头蹲一晚上。
　　“衣服我放外面。”周几行没什么表情，好不容易给许度逗乐的脸到了这什么都不剩了。
　　他把衣服放下就走人，头也没回，也没注意到蹲在浴室角落里的周一数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
　　女人赤果着身体，削瘦的身体在圈住自己的姿势下身体线体绷紧到连骨头都格外突出，她很糟糕，头发发黄，发尾分叉，用的是一块钱一包没有任何花样的黑色头绳，没有裙子，没有蕾丝，没有荷叶边。
　　她隐约记得，她曾经喜欢藕粉色，因为看起来很明朗，也很美好。
　　周几行是劝过她的，他说她送她去学东西，是她执意把希望放在男人身上，她不太不像哥哥了，很糟糕，全世界最不相信的是自己。
　　而周几行好像一直可以这样，不回头，一直往前走。
　　周一数突然间眼睛就酸了，她慌忙抬手，擦了擦眼泪，牙咬烂了下唇皮，隐隐能尝到血腥味。
　　……
　　等周几行回去的时候，看到许度正蹲书架下头找东西，他蹲在这，屁股朝着周几行，压在裤子里的衬衫拉开了一个角，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腰。
　　周几行搂过许度睡觉，在北极村的那个晚上，许度的腰很瘦，单纯的瘦，因为白，连脊骨的线条都显得漂亮。
　　周几行看了几秒，又花了两秒产生——我为什么要盯着一个男人的腰看，最后迈步走过去，脚丫子从拖鞋中抽出来，一脚踹在了许度屁股上。
　　许度：“？？？”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的那种一脸懵逼。
　　他被这一脚踹得差点在地上滚了一圈，捏着一瓶碘酒，回头瞪他：“神经病！”
　　周几行嘴角一勾，慢悠慢悠的坐回沙发上，来了个二郎腿：“走一趟，祖宗变成了神经病。”
　　许度随手抓了包医用棉花往他脸上丢：“祖宗你个屁屁。”
　　周几行侧头躲过，那包棉花砸在墙上，止了步，又掉回了周几行手里，他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许度眯了一双眼：“干嘛。”
　　周几行：“抱着你的小箱子过来。”
　　许度懂了，他一边嘟囔着自己这点小伤不用处理，一边抱着从柜子里扒拉出来的小箱子屁颠屁颠的过去了。
　　许度一副不情不愿的坐到了周几行边上，周几行摁着他的肩把他转了个方向，许度干脆脱了鞋，盘腿坐上去：“我这不用上药，睡一晚上就消……哎！”
　　周几行收回试探的手指头。
　　许度虚虚捂着腮帮子，瞪他！
　　“还肿着呢！”
　　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医药箱，长时间不用的医药箱刚才被许度翻得乱糟糟的，等会肯定又懒得收，许度此人，完全没有吸收到上一代人所谓的“顺手一下就收拾了”这样的勤劳习惯，对他来说，这要一下，那要一下，比让他直接来个终极大扫除还要麻烦还要累。
　　这样的人，又懒又嫌麻烦，却总是招惹别人的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下次别这样了
　　这样的人，又懒又嫌麻烦，却总是招惹别人的事。
　　上次是陶证，这次是周一数。
　　自己又算不算其中之一……不，他不算，他是许度懒得搭理，自己挤过来他才懒得赶走的。
　　就算是个麻烦，许度也只能受着的那种。
　　周几行思虑间，许度正盘着腿，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摆弄医药箱里的东西，一下嘟囔着这个好像过期了，一下又说他这个用不着上药，拿冰块敷一下就好，他等会还得给周一数上药，麻烦……
　　许度右脸有点肿，看上去整个脸胖了一圈，他为了说话不那么疼，故意在嘴里头含了口气，鼓着嘴说话。
　　许度突然抬了头：“你看我干嘛？整得跟变态似的。”
　　周几行抬手，许度下意识闭眼，这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来，许度这几秒钟是等得心灵上的煎熬，他勉强抬了个眼皮，周几行正好在此刻落下，在他的头顶上摸了一下：“下次别这样了。”
　　说得很轻，温柔得不像他。
　　许度张嘴，喉咙好像被空气卡了一下，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必要，干脆闭了嘴。
　　周几行手停了，许度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一扭头，就看到洗好了澡的周一数，她身上穿着周几行的衣服，短裤变长裤，可能是衣服太过宽松，有了那么一点男友宽松风的潮流感，让她看上去没有那么瘦了。
　　更尴尬的是……她不晓得站在那多久了。
　　以周一数的性格，要是没人发现她，她绝对有可能一直站到地老天荒。
　　许度心里叹气，小声道：“你妹为什么性格跟你差那么多啊？”
　　周几行没回答。
　　许度不想琢磨他们这一家的爱恨情仇，招手对周一数道：“过来，我给你上药。”
　　周一数还没过来，周几行就先一步起身，一声不吭的进了卧室。
　　许度：“……”
　　至于么！至于么！
　　周几行一走，周一数整个人更拘束了，很奇怪，好像比起长期家暴她的丈夫，她更怕周几行一点。
　　要不是他不是第一天认识周几行，那他估计会觉得这个做哥哥的跟妹夫合谋殴打妹妹。
　　问他这有什么好合谋的？
　　他哪知道。
　　许度嘴角扯了一下：“过来吧，我给你上药。”
　　周一数慢慢的挪了过来，许度让她坐在沙发上，那个位置是刚才周几行坐过的地方，周一数犹豫了好久，才坐了下去，手指暗暗摩挲仍有余温的坐垫。
　　许度简单的给她处理了一下伤口：“你的眼睛，明天最好还是去检查一下。”
　　周一数不说嗯，也不说不去。
　　许度也不再说什么，取出两片消炎药给她，又过去给她倒了杯水回来：“消炎药，吃了。”
　　叫她做什么，她就做。
　　完事了，许度也就是把医用棉花瓶了个盖，其他一股脑的丢进医药箱里。
　　医药箱一盖，万事大吉！
　　许度抬头，看着周一数，从这个角度，莫名的看出一些她和周几行轮廓的相似：“你饿么？不挑的话我就去下碗面。”
　　忙活到现在，周一数饿不饿他不知道，他的确是挺饿的。
　　周一数：“我……我去吧。”
　　许度眨眨眼：“嗯？”
　　周一数终于抬了头，她的嘴唇动了动：“谢谢你。”
　　“啊。”许度懂了，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没什么，举手之劳，也行吧，你肯定比我能做饭，都怪你哥，本来还有碗方便面能吃的。”
　　他这句“你哥”说得太过顺畅，好像不知道周几行这一家的烂事，也没亲眼看见周几行刚才的连她一眼都嫌弃的走开。
　　周一数看着她亲哥哥所选中的这个人，皮肤白皙，刘海细细碎碎的遮在眼前，笑起来的时候会轻轻眯眼，干净得像夏天的味道。
　　她不知道周几行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人，但刚才……他和周几行坐在一起的时候，周一数的确看到他哥笑了。
　　周一数很认真的回想了最初的那几年，从来没有，在家的那些年，周几行没有这样笑过一次。
　　周一数去厨房煮面，许度包了一包冰块用来敷脸，自言自语似的说着周几行假惺惺，之前还说要帮他上药，现在人滚哪去了的话。
　　面煮好了，许度跟周一数坐在一起，许度一碗面都吃了大半了，周一数还握着双筷子偷偷看他，自己压根就没吃几口。
　　许度不想让她更尴尬，匆匆吃完面，就拿着他的冰块下了桌：“吃完碗放那就行了，晚上的话……本来应该把床让给你睡，但现在上面已经躺尸了一个，就委屈你一下，睡下沙发。”
　　周一数连忙摇头：“没，没关系，谢谢。”
　　许度得去给她拿被子枕头，打开卧室房门，就看见周几行躺尸在床上装死。
　　许度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向衣柜，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投宿的人太多，导致他翻被子的速度都快了很多，许度随手拿了个枕头，准确的往周几行脸上砸。
　　许度虽然体力不行，但好歹打过几年篮球，这精准度还是不错的。
　　许度出其不意，偷袭成功，一枕头砸在了周几行脸上，装死的人终于睁了眼，眼神十分不和善，非常不适合小朋友学习。
　　许度半倚靠在衣柜上，得意的笑：“澡洗了没，大明星？澡都没洗就往我床上趴，找死是吧。”
　　周几行是不是找死不好说，但许度现在的确是。
　　三分钟后，他被反剪住手，压在衣橱上，半张脸被迫压在上头，周几行非常贴心，压的是他没肿的那半张脸：“周几行我日你大爷！一回来就找事！”
　　气得许度抬脚去跺他的脚，周几行早有所料，往后挪了半步脚，压着他的手一用力，许度被迫仰了下头，脖颈线条拉长，还听见周几行在他耳边冷笑：“谁找事？”
　　许度锲而不舍，一下一下往后踩，导致他保持的这个姿势越发的怪异。
　　许度：“你让我踩一下会死啊！”
　　周几行哈哈大笑，他撒开他的手，然后在他腰上一圈，反手把他摔在了床上，拍拍手，拿着睡衣去洗澡了。
　　许度倒在床上，做着最后的倔强——用中指送他离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不要乱想，反正不是
　　做哥哥的看都不看一眼亲妹妹，许度这个外人还得把被子给她搬过去，许度琢磨着他这人设怎么越发靠近圣母了，都快自带柔光了。
　　许度过去的时候，周一数已经把碗洗好，桌子擦好，好像还顺带给他扫了遍地，这种勤劳……许度只能靠有朝一日的投胎来实现。
　　许度把被子给她铺好，还不忘给她传授睡沙发的技巧：“你脑袋最好睡这边，这边宽，不至于落枕，你个子小，也不会伸展不开，放心睡吧，就算摔下来还有地毯呢。”
　　瞅瞅，这就是陶证和女孩子的差别待遇。
　　当年许度可是把陶证直接丢这自生自灭的。
　　周一数杵在许度身后，揪着手指，小声又说了一次谢谢。
　　许度笑了，他把被子上一丝明显的褶皱抚平，直起腰来的时候笑了：“哪有那么多谢谢。”
　　周一数不说话。
　　周几行也老是在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不吭声，但他老人家那是装死装聋懒得搭理。
　　许度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下意识的拿周几行和他们对比。
　　许度：“周一数，我在警局里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你不用在心里想那人肯定是在说场面话，装完逼就忘脑后去了，没有人管我，没有人爱我，这辈子就让我这么像垃圾一样过下去吧。”
　　周一数尴尬的别开了眼。
　　许度：“但是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这事无非是靠你自己，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你要是一直想的都是打就打吧，我早就习惯了，没了他就没有了家，孩子怎么办，我以后又怎么办，那我说得也没意思。”
　　“你是人，又不是菟丝花，像谢谢、对不起这种东西，说多了就该学着让别人对你说了。”
　　许度笑了笑，点到即止：“快睡吧，晚安。”
　　………
　　许度在周一数那装完了逼，就感觉今天一天结束了，剩下的就是睡个美美的好觉。
　　可惜，这世上有句老话叫——妹妹完了，还有哥哥。
　　不要问他这话是谁说的，他不知道。
　　许度躺在床的一边，尴尬了五分钟，然后干脆的抱住被子转了个反向，拿枕头捂住了脸：“我不知道，我不想听，我睡着了。”
　　静静的夜晚，许度感觉得到有一双眼睛正在静静的看着他，那眼神贴着他的脊梁骨，传递着一丝丝刺骨的凉意，大概就是在你年幼无知时候被人骗身后有鬼的那种感觉。
　　周几行还没说话，许度就先受不了了，他自暴自弃的抛开枕头，一个咸鱼打挺坐了起来，两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用力的来回揉。
　　由此可见，他还没体会到这把年纪了能长点头发的可贵性。
　　许度自暴自弃完了，撒开手，放过自己，拿已经麻木的眼神看着面朝着他的周几行：“你到底想说什么？赶紧的，哥明天还要去上班。”
　　周几行：“谁告诉你的。”
　　许度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李程，开玩笑，都到这个时候了，周几行要还猜不出来，那他脑子估计已经没救了：“李程。”
　　周几行：“什么时候？”
　　“唔……”许度含糊不清，甚至试图萌混过关，“就那个时候吧，我也不太记得了，哎呀，你问他去吧，我要睡觉了，睡觉了！”
　　许度说着掀了被子又要躺下来，他腿还没伸直，被子就给人全部拉走了。
　　许度看着自己露出来的脚丫子：“……”
　　妈的……
　　许度现在的心情有点类似于手机颜表情里那个掀桌的表情。
　　“我日你大爷周几行！你幼不幼稚！老子跟你拼了！”许度脾气一上来，扑过来就摁住了周几行的脖子，腿跟八爪鱼似的盘人家身上，“我就是有病！李程他妈把人丢给我跑路了！你那个奶奶还是阿婆的嗓子比我两个妈都大！老子今天午饭都没吃！完了还得再捡个人回来！我都累死了你丫的还欺负我！”
　　许度一边掐着他的脖子囔囔发泄着，一边骑到了他身上，掐不够还拿自己的脑袋去撞他。
　　周几行还在笑，他单手拉着许度攥在他脖子上的手，一声一声的笑：“好了，先下来。”
　　许度刚才情绪太激动，这会耳红脖子粗的，他稍微冷静下来一点，撒开了手，却还坐在周几行身上。
　　耳朵发烫，许度没好意思自己揉一下，他别开脸，有点别扭的道：“节目之前，李程找我说的，他说你不容易，让我帮帮你。”
　　“然后你就答应了？”
　　许度不小心咬到了嘴里的肉，嗯还是啊的模糊应了一声，他没注意到周几行的手正搭在他手边，指腹细细摩挲着他的拇指，这是一种亲昵又没有欲望的小动作。
　　周几行：“同情我？”
　　许度就知道话题能扯到这上边去，有什么好同情的，谁活着没点屁事，都活到这把年纪了，早就明白一个道理——除了没钱其他都不是事。
　　周几行有钱么？
　　起码比许度有钱。
　　那还同情个屁屁。
　　与其说是同情……当时的确是分不清那种感觉，笼统的说是五味杂陈，拆开了眼细分下来，又感觉分不清，像是一开始就拆错了头的毛线团，越拆越糊涂。
　　分不清的时候许度就爱拿直觉办事，不清不楚的过下去，到了现在，许度才隐约觉出那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心疼。
　　心疼有时候无关情欲，就是单纯的觉得这个人应该站得比所有人都高，但是又突然发现他孤独得可怕。
　　许度没法把这些跟周几行说，一是觉得矫情说不出口，二是他要这么说了，周几行要是知道了自己在他这心里地位评价这么高，指不定以后怎么趾高气昂。
　　许度只说：“你不要乱想，反正不是。”
　　他翻了个身，身上没有被子，有点冷，许度就弓着身子，睡衣拉高，那截腰又露了出来：“我老是下意识的拿你跟他们对比。”
　　周几行没说话，他听着他说。
　　许度：“想你跟你妹妹性格也差得太多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想象不到你低眉顺眼的样子，想象不了你挨打屈服的样子，更不能接受你软弱麻木不再抵抗，心里没有半点希望的那种模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因为我会有一种还好你没有活成那个样子的庆幸感
　　“又或者是像梁福兰，为了一盒饼干，一桶谁先接谁后接的水就能大战三小时，吵赢了就是我最牛逼，输了就是全是垃圾。”
　　周几行开口：“我不是么？你不是老说我脾气烂。”
　　“嗯，是挺差的。”许度背对着周几行，他们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就这么轻轻静静的说着，这样的叙述给人一种被爱的感觉，“虽然你脾气也差，无赖任性，但是我隐约能感觉到你是有底线的，你是个好人，你身上有温柔的感觉。”
　　“周春生、周一数、周国根、梁福兰、丁凯……无论是哪个，我都在想你和他们的差别，直到刚才你妹妹看着我，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丝的影子，我才知道为什么。”
　　周几行头一次，觉得开口说一句有那么的艰涩，他的喉结上下滚了一圈：“为什么？”
　　许度笑了，很轻，连月色都变得温柔，它们随着飘扬的窗帘起舞，盈盈月色温柔的飘进了心房，他说：“因为我会有一种还好你没有活成那个样子的庆幸感，唔，怎么说呢……”
　　周几行眼泪在那一刻倏然就掉了下来。
　　许度毫无察觉，他还在想他的用词，想着想着就想要转过身来：“用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你还是你吧……唔……周几行！！”
　　许度身子刚一转过来，就给被子蒙了脸！
　　他挣扎的唔唔几声，周几行不知道突然发的什么疯，不仅把被子突然罩他脸上，还压在他身上不让他出来，许度手脚并用也没能挣出个什么，他隔着被子骂人：“周几行你他妈就是有病！刚才不给我！现在全蒙我脸上！你他妈想憋死我啊！国家五年本科三年硕士三年博士才培养出我这么个人才，还没为国家添砖加瓦做贡献就挂了国家容易么！我容易么！”
　　许度叫了半天，压根就没人答应，隐约有种“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搭理你”的意思。
　　他不知道，也看不到周几行正隔着被子抱着他，那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依赖。
　　……
　　第二天许度醒来，周几行那个畜牲还没醒，这老畜牲扒着他睡了一晚上，许度感觉自己跟孙悟空似的，被五指山压了一晚上，比睡在沙发上还累。
　　许度费了一番功夫，把周几行从自己身上弄下去，开玩笑，周几行没事，他还要去上班呢。
　　周几行的胳膊被人挪了地，毕竟不是死人，隐约有点感觉的抬了眼，许度看他眼睛抬起的高度，就知道这畜牲五秒钟内准能再睡过去。
　　果然……周几行翻了个身，卷了被子接着睡了。
　　许度坐在边上，面无表情的目睹着全程：“……”
　　你丫的自己能睡压我干嘛！找个厚实的床垫么！
　　许度气忿忿且毫不留情的拿枕头去糊周几行的脸，周几行困得不行，眼睛都没睁开，就抬手去拨他的手，声音带着浓重的嘶哑，不晓得还以为他晚上干什么去了：“别闹……”
　　许度很确定他什么都没干，因为昨天一整晚，跟他在同一张床上的就自己一个，如果周几行真干了点什么的话，那就只有他了。
　　所以许度很确定这狗屎玩意就是太累了，突然休息一下就睡不醒了。
　　忙什么呢？
　　比快过年的医院还忙？
　　哦。
　　许度想起来了，人家大明星忙着排练春晚呢。
　　许度仔细想了想，还是没从往年的春晚中回想起周几行的影子，回头要不看看？算了，浪费时间，上回广告他都还没看。
　　许度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周几行这睫毛还挺长的，天然的么？周一数的睫毛好像都没这么长，整的？
　　许度好像还真没想过周几行有没有做过整容。
　　他稍微弯了点腰，去看周几行的眼睛，周几行睡着的时候真是太像个人了，许度看着他乖乖闭着眼的样子，着实欣慰。
　　他不自觉的抬了手，慢慢的往周几行的眼睛伸去，他安静的闭着眼，睫毛乖顺的翘着，在柔和的晨光中……
　　指尖就要触到，只差毫米。
　　周几行突然间睁开了眼。
　　许度吓了一跳！心脏都卡了一秒！这非常不继续健康！
　　“你妈……”他还没飙出出现频率日渐高起来的脏话，就被周几行攥住了手腕，一个翻身，上下地位瞬变。
　　许度睁着眼，感觉到了压在脑袋下的枕头，或许还带着前任睡客的余温，以及周几行那传说中的壁咚，不，床咚……
　　周几行单手撑在他耳边的，手腕隐隐挨着他的耳朵，周几行俯下身来，那双被他夸过好看的眼睛就近在咫尺，太近了，他的鼻尖碰到了他的，呼吸若有若无的交融着，许度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也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许度耳朵红了。
　　他害羞的时候，耳朵老爱红。
　　比主人要诚实得多。
　　红得还不分布不均，耳根最红，红得泛深，到了下面的耳垂，带着一点羞涩的粉色。
　　周几行抬手，把他发红的耳垂碾在指腹间。
　　许度：“你……”
　　下一秒，他就看到周几行弯了眼睛，浮出一丝丝的笑意，色授魂与，许度心脏在猛烈的跳动……
　　他微微的张了嘴。
　　悸动间，周几行开了口：“好看么？”
　　许度茫然。
　　周几行在他脑袋上的头发撸了一把，翻身起来，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单手撑在椅背上，面容轻松自在，还有一丝未尽的调笑：“我出道的第一课，就是对着镜子发现自己最有魅力的地方，哪个角度好看，哪个角度要收敛。”
　　许度沉默着。
　　周几行挑起了眉：“刚才那个角度，你看我会觉得我特别帅。”
　　有那么一瞬间，许度无话可说，随后他笑了，还伸了腿去踹坐在椅子上的周几行：“神经病！喂！你睫毛是不是种的啊！”
　　周几行抓着他的脚丫子丢一边去，许度锲而不舍的往他身上踹，打闹了一会，周几行提醒他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许度这才注意到时间，骂骂咧咧的下了床，开了门，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章 这集我看过！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周几行脸上的轻松调笑顿时消失，没有半点笑意，他低下眼，看自己的手心，手心几道掐痕明显，甚至破了皮渗出了血迹，可见此人对自己都狠得过分。
　　周几行沉默着，直到慢慢握紧了拳头。
　　有一些东西好像即将破土而出。
　　周几行隐约晓得那是什么。
　　………
　　许度好不容易出了这个门，门一关上，确定了周几行看不着了，许度后背抵着门，大松了一口气。
　　周几行没看出来吧。
　　许度那一刻差一点就信了。
　　许度心有余悸，不敢相信如果周几行没有叫停，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
　　“别多想，别多想。”许度来了个深呼吸，抬手往自己脸上拍了拍，可能是这招挺管用的，或者是房间外的空气比房间内的要透心凉一点，许度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心跳正在慢慢的恢复正常跳动频率。
　　直到……直到他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那边的周一数。
　　许度：“………………”
　　为什么！
　　为什么他屋里要有那么多姓周的！
　　周一数身上还穿着昨天周几行给她拿的那套，头发披着，手里头还端了个瓷盆，瓷盆上的花色许度略略熟悉，因为那就是搁在他家碗橱里的。
　　许度约莫能猜到周一数这是干什么了，他在无力吐槽中又有一丝“你丫的能不能不要那么勤劳”的崩溃感。
　　刚才那样子，周一数肯定看到了，许度一巴掌遮在脸上，心中酝酿片刻，然后打开了自己不要脸的技能，再抬头时还笑了一下：“我先去洗漱，你先吃，不用等我。”
　　周一数还没说话，许度就能风一样的卷去洗漱间了。
　　………
　　十分钟后，洗漱完毕的许度从洗漱间里出来，又是昨天那个人模人样的许度，连脸上的伤都消肿了大半。
　　周一数做的早餐非常丰富，丰富到可以跟庄老师有共同话题，许度看得出，她还是挺拘束的，也没说，接过周一数递过来的碗，喝了口粥，眯着眼轻轻的笑：“味道不错。”
　　周一数愣了一下。
　　有一瞬间好像想说什么。
　　“儿子——”一道声音杀出，不详的预感在许度脑神经上做跳跃运动。
　　死亡之门开了，换了新大衣的庄老师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他老爹。
　　许度：“…………”
　　许度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屋里多个人的时候庄老师都能碰巧赶上……
　　老夫妻怀揣着从乡下回来，带点东西过来关爱一下老儿砸的心情进了屋，然后看到了他们成家立业的亲亲儿子面前坐着一个披着长发的女性。
　　桌上还摆着足够温馨的早餐，营造出了一个普通家庭的温馨氛围。
　　庄老师吃惊了，一时间没能适应从《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情景剧变成了《小三那回事》。
　　许老师脸色多云转暴风雨，心里想的大概是要拖下拖鞋，抽死这个死不要脸，辱没门风的臭儿子：“你们在干什么！！”
　　许度：“……”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会这样！
　　庄老师踩着她的坡跟鞋，噔噔噔的到了许度这，用她的火眼金睛一瞧，真是一姑娘，她掐住许度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
　　别说是周一数了，许度都觉得尴尬：“妈，你们先冷静一下。”
　　刚巧，门开了，周几行从房间走了出来。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几行身上。
　　这下，原配、小三都凑齐了。
　　庄老师一副“完了！”的表情。
　　许老师低头叹气。
　　许度：“…………你们不要一副我没救了的表情！这人家妹妹！也姓周！你们想什么呢！搞得人家不尴尬啊！”
　　周几行刚出来的时候看着屋里这么多人还愣了一下，一听许度这么吼，大概也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低头笑了：“叔叔，阿姨。”
　　庄老师尴尬得要死，转过身拍了人家许老师一巴掌：“都是你！想什么呢！”
　　许老师委屈得嗷嗷叫：“不是你先摆出的表情么！”
　　庄老师：“那还不是你先叫唤的，快给人家姑娘道歉。”
　　一通乌龙，最后都落了座，庄老师特别不好意思的跟周一数再三道歉，周一数被搞得更不好意思了。
　　许度咬着油条，麻木道：“所以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呢？我都单了多少年了，哪有在一年里找着三四个的。”
　　庄老师羞愧，她跟谁道歉都成，亲儿子那不成，庄老师拿了筷子去敲许度的手：“吃饭就吃饭，用什么手。”
　　许度缩了下爪子，转了个方向继续咬。
　　这应该是许度的父母头一回见周几行的家人，让周几行轻松点的是他们一句都没提过要让两家人聚一聚，连周一数脸上的伤都问得点到即止。
　　庄老师：“你少吃点！吃完了赶紧去上班！”
　　这边骂完了，又去关心周几行：“小周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正好，我们从许度他奶奶那拿了不少山货回来，今天都上我那吃饭去。”
　　周几行笑笑：“昨天夜里，就待一天，下午就走了。”
　　“这么着急啊。”庄老师略略失望，“你们就是太忙了，可得多注意着身体。”
　　说着，她杵了杵边上认真扮演者严父形象的许老师，杵第一下没反应，再杵两下，庄老师先不耐烦了：“愣着干嘛啊！把东西给孩子啊！”
　　许老师给老婆骂了两句，觉得丢了面子，不利于他继续扮演严父形象，于是不仅周几行，连亲儿子都没给一个好脸。
　　许度接过那一只小小的平安符，半天没吭声。
　　许老师拿了把随手带着的纸扇，在那学着翩翩公子扇啊扇的：“无语哽咽了吧？”
　　许度抿了一下嘴：“我就感觉你刚才那表情不像是要给我平安符，倒像是要掏刀了。”
　　“……”
　　许老师折了纸扇往许度脑袋上敲了一下：“我跟你妈好不容易求来的，臭小子，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许度从善如流：“皇恩浩荡！皇后吉祥！小的感激不尽，愿为两位效犬马之劳。”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你们怎么不来个离别吻呢
　　“没正经的。”庄老师瞟了这父子俩一眼，转头看向握着那只红色的平安符有些无从对应的感觉的周几行。
　　庄老师露出慈爱的笑容，这招在许度那是早就不管用了，但周几行喜欢，“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也不爱信这个，正巧我跟你许叔叔上庙里拜了一趟，我们也没什么求的，想来想去，还是希望你们平平安安，万福康顺。”
　　庄老师说得温柔，周几行慢慢的把平安符攥进手心，笑了笑：“谢谢。”
　　许度没法陪着他们继续待着了，他还得去上班，走之前还想带上周一数，周一数的眼睛最好还是得再检查一下，可周一数显然不愿意去，在这留一晚上，已经不合适了：“我不知道丁凯来了，他过来了，我就打算回去了，我婆婆一个人也照顾不了那么多人。”
　　这就是许度昨天所说的，一个女人，把孩子、丈夫、婆婆……所有的人都放在你自己前面，许度并不反对这种爱，但是一个人首先得爱自己。
　　她们不敢改变，把这种现状一直拖到孩子长大，好像一眨眼，这辈子也就这么熬过去了。
　　许度本来是还想说什么的，周几行掰过他的肩膀：“我送你去上班。”
　　许度被他强行搂着往外走：“鞋……鞋！你总得让我把鞋穿上！”
　　……
　　周几行说得好听，送他去上班，结果自己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双手抱胸，一副怡然自得等着别人伺候的大老爷样，许度真他妈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许度拉开车门上了车，钥匙都插上了，还是觉得这劲不对：“你真打算把你妹留给我妈教育啊？”
　　周几行闭眼装死。
　　这一招，他真是可以用到老。
　　许度啧了长长一声，以示他对周几行像海一般辽阔的嫌弃，他发动车，一边倒车，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虽然女人是比较懂女人，我妈也的确教了几十年的人，抓过不少早恋小同胞，但是你懂不懂，抓了不等于把人重新改造，人家背地里还是偷偷小手拉小手，顶多以后不那么明晃晃而已，懂么？”
　　“你见过学生跟班主任说真心话的么？你看我妈那性格跟你妹是一个款的么？”
　　许度在那逼逼，周几行自带屏蔽功能。
　　“我妈但凡温柔软弱点，我爸现在都已经败完家上街乞讨去了……哈秋——”
　　许度突然就打了个大喷嚏，眼泪蒙了眼睛，许度吸了吸鼻子，还没缓过来又接连打了两个。
　　周几行还在那笑。
　　刚才在那装死，现在就知道笑了？
　　妈的，许度抬手，手心手背换着用，把生理眼泪擦点：“拿张纸给我啊……”
　　周几行饶有兴趣的抱着手臂，瞧着他：“礼貌点，带个称呼。”
　　许度：“……”
　　妈的！还真当他求他了！他许度是那么轻易就会抛弃掉骨气的人么？
　　事实证明，是的。
　　骨气在他这还不如一颗比巴卜。
　　许度鼻子泛酸，刚擦掉的眼泪又冒了出来，他用力吸着鼻子，就是吸不上来：“祖宗！祖宗行了吧！”
　　周几行笑着拆了包湿巾给他：“没有纸了，凑合一下，靠边停，我来开。”
　　许度靠边停了车：“戴好口罩再下去！”
　　周几行开了车门，径自下了车：“不用，送你上班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跟许度错身而过的时候，还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许度鼻子塞得难受，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他的眼泪一直流，许度捧着湿巾坐在位置上哭得跟林黛玉似的，周几行还在那笑：“你流眼泪真的是只流一只眼睛。”
　　许度：“笑个屁！开你的车！”
　　周几行把许度送到医院，许度让他把车开回去，下班他自己会打车回去。
　　全程，许度没有问过周几行要不要上医院看一眼为他的出生贡献了一条Y染色体的男人，也没有问过他要不要管周一数的事。
　　许度摆摆手：“滚吧滚吧。”
　　周几行目视着许度揉着眼睛进了医院，还是一样的着装，一样的走路姿势，一样的舒服相处模式，但有那么一刻，周几行希望他主动问问他。
　　周几行低了眼，随手拿出手机。
　　李程一接周几行电话，喂了两声：“喂？几行呢，还在小许那吧？怎么样？”
　　周几行开门见山的本事在李程这真是日渐见长，他就是这样，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他压根不会提，但是不能接受的就会直接说，往往能让李程气得跳脚或者憋屈得说不说出话来：“安排他们转院。”
　　“转院？怎么突然要转院。”李程搁下手里的文件，起身，焦急的在屋里渡了两个来回，把手机换了个手拿着，继续讲，“小许跟你说的？几行，你别冲动，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不容易，再说了，周春生也没几天好……”
　　周几行：“许度昨天跟丁凯打进警察局了。”
　　李程：“…………”
　　现在要有电视里头那种特效，李程头上已经飞过了一排的乌鸦。
　　周几行：“所以你确定还要让他们在一个医院里么？”
　　李程收起表情，这回答应得爽快：“我来安排。
　　这就是同意了，周几行挂了电话，再看一眼医院里头，许度那个温吞的性子让他还没走太远，突然间一个姑娘蹦哒到他身边，两个人看上去有说有笑的。
　　周几行扭过脸，踩下油门，轮胎呲啦一声，开车走了。
　　………
　　许度刚踏进医院的门，小何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一个冲刺，拿手肘撞得我们弱不禁风的许医生一个踉跄，小何还在那乐，跟周几行是一个德行。
　　小何眉飞色舞：“许医生～谁送你来的呀～”
　　许度：“……”
　　小何挨着他：“别说谎哦，我可都看见了，特意送你来上班耶，好甜蜜耶。”
　　许度：“……”
　　小何竖起一根手指，又竖起另一根手指，两根手指在她的引导下亲了一口：“你们怎么不来个离别吻呢？”
　　她模仿着电视剧里霸道总裁的语气和神情：“亲爱的，下班我来接你。”
　　许度：“…………”


第一百二十二章 按辈分，你还要喊他一声嫂子
　　你不得不承认有些追星女孩，她们的眼力在某一个时段会变得特别牛逼，这种牛逼甚至超过了中学老师安排听写，她们暗搓搓看同桌答案时候的时候。
　　“诶？”小何突然发现重点，她抬手想要碰一下许度的脸，“不凑近看我还没发现，你这脸怎么回事？不是吧，你们口味这么重？”
　　“那你就别凑那么近。”许度叹了一口气，抬手在小何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走了。”
　　……
　　李程手脚麻溜，办事效率杠杠的，当天下午，许度就得了消息，说是周春生被安排转院了，许度愣了一下，惊讶大过于解放的心情，起身给李程打了个电话过去，李程说得模模糊糊，大概就是“辛苦你了，其他你就不要多问了”的意思，然后就挂了电话。
　　等他下班回家，没再有亮着的那盏灯，许度望着餐桌上的防蝇罩，里头大概是庄老师给他留的饭菜，许度莫名的，感到一阵空虚。
　　有一些冷清。
　　许度低头，收回钥匙，换了鞋进屋，能脱的都脱掉，换一身下班的轻松，洗了个澡才出来吃饭。
　　防蝇罩上贴了张便利贴，是庄老师的字：
　　——不要偷懒，热过了再吃。
　　许度笑了：“哎……行吧。”
　　许度端起两盘菜往厨房里走，熟练的调好微波炉的时间，然后没骨头似的靠在边上。
　　眼皮半抬着，一副昏昏欲睡的疲倦样。
　　总感觉忘了什么一样……
　　“叮——”
　　微波炉好了，许度突然站直了身，他想起来了！
　　他又忘了要签名！！！
　　“操！”许度使劲揉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天呐，什么脑子……”
　　………
　　丁凯不是头一回在局子里蹲了，当然，不是他老婆搞出来的，乡下鸡婆多，小气吧啦，屁大点事就要闹大，按理说，蹲个几天对他来说应该没什么感觉，但这次，他极为不爽。
　　连续几天，丁凯都梦见了那天攥着他领子的男人，医生？好像是这么说的。
　　一个看着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医生……丁凯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出小医生攥住他衣领，一把把他领到眼前的，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丁凯有一瞬间畏惧了。
　　“丁凯！”警察局里有人囔囔了一声，“有人保释！”
　　穿着派出所警服的男人没什么精神的走了过来，说了几句话，就把门打开了：“出来吧，有人来接你了。”
　　丁凯坐在角落里，一抬眼，随后撑着膝盖，站起了身，跟着警察出去了。
　　他以为是周一数，那娘们什么性子，他还能不了解么？就算有人给她撑腰也胆小得要死，打她几下算什么？没了他，她能活么？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丁凯一想到周一数，那满腹的暴躁就升起来了，他迫切的想要揍她一顿，想看到她身上布满青青紫紫的伤口，那小子说的全他妈是屁话！周一数敢告他？他死了，她也得跟着陪葬！
　　“老娘们，我操你妈的不要逼脸，晓得来了……”丁凯飙着一口脏话，这十分增长他的气势，连走路的姿势都大爷得多，随行的警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丁凯就自个停了嘴。
　　警察奇怪的看了眼他，但也不想管，用力推了把他：“赶紧的！杵这做什么！”
　　丁凯沉下脸，过去了，保释他的男人见他来了，微微一笑，彬彬有礼，还像模像样的对他伸出了手，跟电视剧里演的似的：“你好，丁凯。”
　　丁凯没跟他握什么屁手，拿眼瞧他：“你他妈谁啊？”
　　对于丁凯的不善，男人始终保持着随和的态度：“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丁凯：“凭什么我要跟你走？”
　　男人没拿他保释了丁凯的事说事，丁凯这种人，你就算给他一百万，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指望他感激你？下辈子吧！
　　男人递给他一张照片：“你见过这个男人吧？”
　　丁凯看了，就是那天他揍了的那小医生！
　　男人微笑道：“按辈分，你还要喊他一声嫂子。”
　　丁凯：“什么？”
　　男人：“没注意过么？他是周几行的男朋友。”
　　一瞬间，丁凯就把关系给连上了！周一数那个婊子！婊子！
　　男人：“你是来找周几行要钱的吧？周一数不愿意？”
　　丁凯本来就气，现在更是没个好脸：“管你他妈什么事！别给老子整这整哪的！你是谁！”
　　男人嘴角扬起，笑意微妙的挂在嘴角：“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丁凯警惕的看向他：“你想怎样？”
　　男人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他退开时，丁凯笑了：“那老子要发财了哈哈哈！”
　　………
　　随着周春生的转院，梁福兰也在二院里消失了，头两天还有人会说两句怎么三楼不吵了，再后来就没人想起这事了，毕竟医院里头本来就是人来人往的地。
　　虽然赵医生曾经非常没有义气的把许度口头包装成大牛推出去了过来，但毕竟这事是许度拜托他的，事后许度还是请他吃了顿饭。
　　赵医生喝了点小酒，后来念叨了两句周春生的情况，说是转哪都是耗日子了，不过转了院也好，他那个老婆，要真到了周春生油尽灯枯的那一天，甭管周春生是以什么样的情况进来的，估计都得闹一场，他们这些向往世界和平的小医生真的受不起。
　　不管如何，没了这一家人，许度的生活又归于平静，至于……周一数，许度不知道庄老师跟她说了什么，后来听许老师提了一句，说是小姑娘哭得特别狠，但真的后面能不能鼓起勇气离婚，那还真说不准。
　　毕竟有时候人的勇气是一次性的，就像勤劳一样，决定刻苦学习也是一瞬间的事，后来总会有各种各样微不足道的原因让你放弃。
　　人，就是这么容易随遇而安的生物。
　　周几行走的那天像以往一样，没给许度说一声，后来他们两个人也没有联系，往往这个时候才会给许度一种他们本来就没有关系的现实感。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难免亲密，周几行太过向往家庭的温馨，这样乱七八糟的感觉加在一起，偶尔，有那么一瞬间会给人一种名为心动的错觉。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周春生……周春生，不会是他们瞎说了什么吧？
　　许度并没有多想，他按部就班的过着他的日子，每天面对的最艰难的事就是起床，想过最深远的问题就是人类为什么不要冬眠，最不想去食堂的时候，会有一种谁要是能给我送个饭，我就能感动到以身相许的想法……
　　再次看到周几行的消息，是快成播报员的小何跟他说的，周几行又上热搜了，但是听说还没一个小时就被撤下来了。
　　尽管如此，他的照片还是网友人手一份。
　　曝光的是周几行出道前的素人照，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抹黑，挑的都是黑黝黝的照片，周几行整容的事又被拉出来讲。
　　许度一张一张看过去，周几行当年头发很长，但不像他出道后为了做发型整的，有些凌乱，个子不算高，有些削瘦，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时候。
　　他身上是一件青兰色的体恤，下身是黑色的破洞牛仔裤，他站在尘土飞扬的大街，叼着一根烟，看着对面几个攀爬在老旧摩托车上的小孩。
　　说实话，如果不是特意说出来，许度第一眼认不出这是周几行。
　　许度开口：“这个……对他不好么？”
　　小何一听他这么说，也不太确定，含糊道：“应该有吧，毕竟艺人还是要看脸的，而且黑粉你知道的，逮着个机会肯定往死里黑……”
　　小何看许度皱了眉，画风一转：“不过你放心！粉丝都已经在控评了！男神的粉丝群体很稳定的，不光你们的CP粉，还有贴吧，超话，QQ群很多的，管理员会安排他们上阵杀敌的。”
　　许度被她这个“上阵杀敌”逗笑了：“我不是很懂你们现在的饭圈文化。”
　　小何：“哎呀，你不要懂，有时候连我都搞不清。”
　　“许医生——”
　　外面有人在叫，许度随手拿了支笔，夹在胸口的口袋上，紧接起身，应道：“来了！”
　　今天接了个塞了皮球的进菊花里的，自己弄不出来，折腾出皮球，里头还有个荔枝，完事了他还在那自言自语说下次还是捅钢笔保险，起码自己能拔出来，妈的，许度想糊他一脸。
　　快下班的时候，主任给他弄了个任务，许度坐在电脑前两个小时才把文档整理完。
　　结束的时候，许度把鼠标一甩，往后一靠，椅子咿呀咿呀的叫了几声，许度安详的双手合十放在小腹上，花了两分钟琢磨要不要给予周几行一个人性的安慰。
　　答案是——算了。
　　这事对李程来说应该也不算大，不就几张照片么？谁素人的时候没丑过，又不是素人时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以李程的能耐，这事最多两天就过了。
　　他要问了，估计李程又以为他对周几行有所图谋。
　　可是许度没想到，这事还是个连续剧。
　　继昨天十六七岁的照片后，又爆出了几张周几行背着一个很旧很破，脏到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背包，手里提着一个塑料桶，里边装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像素比昨天那张还差，只能看到桶里竖着一张卷起来的草席，他搬着东西，在往车里挤。
　　后边还有一张字迹歪七扭八，还有很多字都因为写不出，而胡乱涂了个黑点的检讨书，只有最后三个字勉强看得出——周几行。
　　因为偷东西被抓，还没成年，教育教育就放了。
　　这事……明显比昨天严重了，很重要的是给人一种还有后续的感觉。
　　周几行现在是什么感觉……
　　他连曾经拍过的广告都不想看见，现在他过去的照片甚至做错过的事都摆在了他面前，不，是所有人的面前，被人勒着脖子，暗示着我手里还有更多你想不到的东西的感觉……
　　许度攥紧了手机，因为力气太大，手机套发出呲拉的声响，许度眼眶红了。
　　他想象着十岁出头的孩子，一个人倔强的走出大山，身无分文，连字都不会写几个，一路咬着牙走到他觉得可以拥有希望的城市里。
　　他手里的那些，那些在现在看来又脏又破的东西却都是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是他在这个城市立足的根本，是给他他还活着，他至少是在往前走的信心。
　　他可以留下的，就算周春生对他们再不好，留下就不会饿死，他可以长大，明明这些事留到长大会更好，可是……可是他认识周几行，所以他知道周几行走出去的理由。
　　因为怕坏掉。
　　待久了会坏掉。
　　………
　　李程的好脾气终于耗尽，对着电话就是一通吼：“不知道就去查啊！你问我，问我还要你做什么！！”
　　对方被他吼得不敢吭声。
　　李程一口气收下来，单手插着腰，牙根咬紧：“给我查，不管对方有什么要求，都先稳下来，立马通知我，还要查清楚，他手里到底有多少！”
　　对方：“是，我立马去查。”
　　挂了电话，李程气得把手机一摔，也不敢直接往地上摔，他还等着电话呢。
　　昨天照片出来的时候，他还真没太当真，总是有些人喜欢扒爱豆素人时期的照片，一两张照片，年代还那么久了，李程不觉得能掀起什么风浪，但毕竟不好把丑照挂在热搜上太久，就花钱压了下去。
　　没想到第二天，照片又来了！加上他昨天刚撤过热搜，得！给足了网友遐想的空间！
　　今天是检讨书，明天是什么？连那么久远的照片都能扒到，不就是赤裸裸的在说：我知道你所有的事，包括你的家庭。
　　周几行的家事，是李程一直极力避免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这一次……到现在，也没人联系他们，这不是冲着钱来的，是诚心要整他们！
　　李程：“周春生……周春生，不会是他们瞎说了什么吧？”
　　周几行坐在单人沙发上，眉也皱着：“打电话给xx派出所问问。”
　　“对！我差点给忘了。”李程立马打了电话过去，电话短短两分钟，李程脸色就变了，他捏着手机，差一点就没控制住往墙上摔，“我去他妈的孙子！果然是他这个狗日的！”
　　李程对周几行道：“他昨天被保释出去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每一个人，都擅长做受害者
　　李程骂骂咧咧的出了办公室，周几行低头，单手扶住额头，指腹摁在皮肤上，周几行低了眼睫。
　　和许度在一起，很轻松，所以回到位置上，会更累。
　　这半年，周几行一直在思考着，他到底在追求什么，是不是到了这一步，他的艺人生涯就已经到了头。
　　……
　　李程没有找到丁凯，还和梁福兰对骂了一场，因为心情爆炸，李程火力全开，跟梁福兰那大嗓门都有得拼。
　　周春生还躺在病床上，吊着药水，罩着呼吸机，全靠钱续命了。
　　李程只看了一眼，就厌恶得要死，不想在看这个脏东西一眼转身就走。
　　他打电话给周一数，周一数没接，人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李程一个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格外来火。
　　……
　　找不到丁凯，对方也好像偃旗息鼓了一样，没了踪影，和之前留下的强烈暗示不太一样。
　　公关团队按黑子瞎P的图为周几行洗白，公司非常郑重的挂了声明，毕竟那几张图模糊得说是谁都行，尤其是第二张，说是女孩都有人信，那个时候的周几行太瘦了，完全看不出如今的身形。
　　李程接了公司的电话，回来脸色不太好看，准确来说，他最近脸色都不太好。
　　周几行颇为淡定，难得好心的给他倒了杯咖啡，李程骂骂咧咧屁股往椅子上一坐，端起周几行给他倒的咖啡就喝：“这事不太好处理，你的合约马上就要到了，本来是要提你的身价，顺便确定一下你明年的保底资源，现在一闹……哎……”
　　李程接连叹气，手里有个一线艺人是不错，但操得也多，他放下咖啡杯：“几行，你有没有想过出来单干？”
　　周几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工作室么？”
　　李程嗯：“这几年公司能给你的资源越发有限，更何况还有一个跟你路线相撞的艺人，只要他家没倒台，公司是不会越过他来重点培养你的。”
　　周几行端起咖啡杯，淡淡抿了一口，良久，他才道：“再说吧，《燕化》的试镜安排在什么时候？”
　　李程：“陈导的意思是等年后，你的剧本看得怎么样了？”
　　周几行：“都记住了。”
　　李程总算是听见了一件较为如意的事，夸了几句周几行一贯的用心：“这事我们铁定能成，用事实说话，你再多看看剧本，不懂的向老师多请教请教，我看之前教王临川的那老师就不错，人家就是大器晚成，也是十七八岁就进了娱乐圈，等三十好几了人家才晓得他名。”
　　李程越说越起劲，好像下一秒就要掏手机，把人请来似的。
　　李程：“你看过王临川的戏没？人家演从汉奸到演狂犬病，那戏一点都不比陆焉识的差，不行，我觉得你就是差这么临门一脚，我打电话问问。”
　　李程还真就打了，周几行捧着咖啡杯没说什么，他看得出，李程害怕了，他在慌忙找另外一件事盖过此刻的焦躁。
　　李程在那边说了有几分钟，挂了电话，就笑着跟他报了好消息：“马老师答应了，我把你下午的通告推了，咱们一块过去看看。”
　　马老师，大名马振桓，跟王临川不同，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教过的学生可以凑出一个后花园，这几年人家自己搞了一个工作室，李程这回就是带着周几行过去的。
　　前台彬彬有礼的接待了他俩，过了一阵，马振桓穿着一身中山装过来了，他年纪不小了，还非常不在意，头发都白了大半，都没见他染染。
　　李程：“马老师，您好。”
　　马振桓笑笑摆手：“坐，都坐，没那么多规矩。”
　　马振桓这是喝茶，旁边的女助手动作相当熟练的给他们泡了一壶非常讲究的茶。
　　马振桓：“我就不绕圈子了，我晓得你们这是因为王临川那个混仔过来的。”
　　李程还要说几句客气话，夸一夸人家，马振桓就先道：“你不用客气，这几年上门找我的，大多都是如此。”
　　马振桓叼着他的烟杆，吞云吐雾，一副看破红尘的大师样。
　　江湖传说，王临川身上那股子大忽悠的气质就是从他这老师身上学的，虽然马振桓气得跳脚，公开解释过很多次到底谁是朱者，谁是墨者，但也没人信，他那徒弟笑嘻嘻继续往他身上泼墨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马振桓：“如果你是想成为第二个王临川，那我可教不出。”
　　李程一怔：“可是您不是王老师的恩师么？”
　　马振桓捻着烟杆的手一挪，吐出一口烟来：“恩师是恩师，但我教不是这个，这些事我也不怕跟你们说出去，我教了那混仔两年，他来我这的次数……”
　　马振桓张开手掌。
　　周几行终于开口：“就五次？”
　　马振桓淡定的嗯了一声。
　　周几行的人生很短，大多时候他都是被和陆焉识绑定在一起的，他追逐他，渴望超越他，这种太过年轻、激动的热情往往会让一个人看见得太少。
　　慢慢的他蹲在了一口只能看到陆焉识的井里。
　　虽然后来他对陆焉识释然了许多，但也从未特意去关注过别人，李程说起王临川的时候，说实话，他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不管人家老师答不答应，在他这都是走个过场。
　　现在是真感兴趣了：“那……他是天才？”
　　马振桓悠悠的往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是天才的话，至于十多年都浮不上来么？”
　　周几行：“可能是之前没有机会……”
　　马振桓：“你们年轻人啊，是金子总会发光，光记着了自己是金子，却忘了真正的金子到哪都能发光，没有机遇自然算是理由之一，但这不是万金油，因为剧本不好，所以自己起不来，因为为了迎合现在的观众口味，所以起不来，说多了，自己都信了。”
　　周几行低头，无疑是被说中了。
　　人很少时候会自责，真正的往自己身上找理由的没有几个，就像作弊被抓，往往后悔的也是自己不够小心，而不是本身这个行为。
　　为什么要有这么严的规则，为什么监考老师眼睛这么尖，他就不能大肚一点放过自己一次么……太多了，人太擅长安慰自己了，然后在自己心里，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受害人。
　　每一个人，都擅长做受害者。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
　　马振桓：“那小子说是做了十来年的龙套，可是演技着实生涩，戏份不多的配角还好些，到了主角身上就会显露出格格不入的生涩，让整个角色成了个四不像。”
　　“但他这几年也不是白待的，他处在最低等的圈子，看惯了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勾心斗角的生活，所以他在演弱势群体的时候就会比别人多一些真实感。”
　　马振桓拿眼瞅他，这可能是从周几行进来后，他给他的第一个正眼：“这世上最不缺的是什么？”
　　周几行突然被点名，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有种被老师点名的紧张感：“是……是穷？”
　　周几行不确定，马振桓闻言就乐了：“是，是不缺，现在文艺片就爱拍这个，但是……”
　　马振桓突然话风一转，一双眼眯着，像一只挖了坑等人主动跳下去的老狐狸：“但是不是。”
　　周几行一愣。
　　他听他说：“是人。”
　　“你看。”马振桓随便一指，“地球就这么大，哪都是人，看看还不要钱，你认真看过这些人么？除了他们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你还记得什么？”
　　周几行哑然。
　　“没看过吧？这就跟现在小姑娘似的，花大把大把的钱去买这买那，可是最好的保养品就是早睡早起，一分钱就不花。”
　　马振桓大概是说渴了，他喝了口茶，“王临川有三年一个活都没接，每天就是搬个小板凳往楼下街口一坐，要么就是一分钱不带往菜市场，超市人多的地挤，一块钱坐个公交车能看一路的人，他那人，学的最好的就是素描，你知道为什么么？”
　　周几行摇头。
　　“因为要把看见的，听见的，想象的都画出来。”马振桓在王临川面前从未夸过他一句，有点小老头的傲娇，“他身上唯一能夸那么一两句的就是耐心，拍《白色》的时候，他剧本都没先看，直接搬进了精神病院，每天跟精神病人一块吃饭睡觉，连药都吃，对自己下得去手，出来的时候瘦了二十来斤，整个人都脱像了。”
　　后来王临川凭着一部《白色》封神，当年那部电影连拿数奖，获得一连串的提名，但是宣传里没有提过一句王临川亲自住进精神病院里的事。
　　观众夸他演技，夸他天分，夸他老师好，却忘了他只是个人。
　　马振桓最后留下周几行一句话：“真实是想象不出的。”
　　从马振桓那出来，李程晦气的摆摆手：“什么玩意，什么都自己上了，人还要不要活了，几行，别听他的，他就是没本事，光一张嘴能忽悠。”
　　周几行没说话，当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了王临川一晚上的电影，王临川演过的小角色太多了，多到连他的粉丝都记不住，本来就没多少戏份，再给一剪辑，有时候最后就剩他一背影了。
　　整整两天，周几行都没出门，本来就快除夕了，李程特意没给他安排活，让他好好休息休息，所以他那两天没出门，李程也只当他是在屋里睡觉打游戏，等李程上门接他去试春晚用的礼服的时候，李程才察觉出了不对劲。
　　李程去之前，给周几行打了两个电话，都显示关机，李程也没太在意，到了酒店敲了半天的门，他才开始紧张，让小冰去取了备用房卡，把门一开。
　　窗帘全拉着，房间里唯一的光亮就是那台投影仪，周几行坐在那，手握着遥控器一动不动。
　　房间里的烟味太重了，李程第一时间就皱紧了鼻子，连忙用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这什么味，你到底抽了多少烟啊？”
　　他招呼着小冰把窗户打开，给房间换换气，小冰连忙照做。
　　李程踢开边上的酒瓶，一看，桌上的烟头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周几行胡子邋遢的坐在那，手里还夹着一根烟，他本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投影仪。
　　李程疯了，夺过他的手里的遥控器，直接给关了：“你这是在做什么！你马上就要上台唱歌了你知道么！抽这么多烟你不要嗓子了！！”
　　周几行没动，任由他关了投影仪，他就坐定在那，好像还没回过神。
　　“周——几——行——”李程使劲推了一把，周几行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看着李程，眼里没什么神，倒是熬红了眼，他唇嚅了嚅，吐出一句：“他演得真好……”
　　李程没太听清：“什么……”
　　周几行闭上了眼，久久回味，那天马振桓跟他说了很多话，把周几行一直以来的保护扒了个彻底，赤-裸-裸的暴露在那，又给了他一根针，几条线，让他用这些给自己再做一身衣服。
　　周几行做不出，他进不了那个门，哪怕已经看过了王临川的作品，他也做不出，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的在外面撞得头破血流也找不到进去的门。
　　李程看他这样子，李程太明白他想要什么了，一个人自卑是用金丝玉帛包装不完整的，他从心里给不了自己肯定。
　　李程叹了口长气：“行了，去洗个澡，把胡子刮一刮，我带你去试试春晚用的的晚礼服。”
　　周几行好像缓过来一些了，低着头，手掐着两眉之前，慢慢舒缓自己，开口声音沙哑，喉咙又干又热：“嗯。”
　　周几行去洗漱了一番，出来的时候换了正装，小冰上手给他收拾了一番，没有化妆师，他也能凑个数：“行哥，你好像瘦了。”
　　李程也是头疼：“瘦了又得改尺寸。”
　　周几行没说什么，合着眼，靠在边上小睡，李程看了一眼，不再吵他。
　　一般礼服都是赞助商免费提供的，还有一些是自己租赁，当然租赁费不便宜，毕竟很多都是知名设计师的新款。
　　周几行这身是自己订的，前些日子刚量的尺寸，现在瘦了怕是又要改，到了地方，李程使了个眼神让小冰把人叫醒，小冰怂了吧唧把人叫起来：“行哥……行哥醒醒，咱们到了。”
　　周几行睁眼，眼眶还是红的，沉迷进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疲倦是一股劲的涌上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是一个大写的伏笔！
　　礼服还是要试的，李程拍了拍他的背：“好了，试完我放你回去睡觉。”
　　好在周几行也就是精神不如以往，换上定制意式西装，还是一帅哥。
　　李程松了口气，走过去，给他理了理插在胸口前的方巾：“没问题就好，小冰，去把尾款结了。”
　　小冰屁颠屁颠走了，周几行伸手拽了下领带：“我换回去。”
　　李程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嗯，去吧。”
　　周几行在换衣间里头，李程在外头念叨以后不许这样，回去后他会让医生过来看看他的嗓子，有必要在春晚直播前给他呵护一把嗓子，还有酒，每一回喝都没好事，以后冰箱里不准再贮备那么多冰啤。
　　人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周几行是压根就没听进去，没一会，小冰着回来：“李哥，姚河老师也在。”
　　李程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姚河是谁。
　　小冰小声道：“上回节目组行哥让我给他送药膏……”
　　“哦。”李程想起来了，这种要名没名，要钱没钱的虾兵蟹将显然不是日理万机的李经纪操心的对象，小冰这么提了，他就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冰：“好像是之前租的礼服被景文老师抢了。”
　　李程了然，他在圈子里多少年了，什么事没见过，姚河是歌手出身，正儿八经的拿过奖的，景文跟他是同年出道，姚河冠军，他只进了前八强，当年私下肯定是有什么摩擦，现在姚河落得在综艺节目里扮丑扮蠢，人家景文也算是小火的鲜肉了，现在地位高下，景文不整他整谁？
　　李程显然没有要插一手的意思：“然后呢？”
　　小冰说得委婉：“姚河老师正跟店长商量再借一套价位差不多的……”
　　门突然一开，小冰立马闭了嘴站直喽。
　　李程接过衣服，小心抚平：“好了？那走吧，小冰，去取车。”
　　小冰：“哎！”
　　小冰屁颠屁颠要跑，被周几行一把抓了回来，他一脸懵逼，只听周几行开口：“钥匙。”
　　小冰乖乖交了钥匙，周几行转手把车钥匙丢给了李程：“你先过去。”
　　李程接了钥匙，眯了一双眼看他，周几行被他看得完全不为所动，李程叹气，感觉他这几天叹的气都跟女娲流水线吐气造人的次数差不多去了：“你别老瞎管闲事，一个景文没什么，跟他身后的金主过不去，我们没有那个必要。”
　　周几行这几天抽惯了，伸手又要去摸烟，可口袋里连打火机都没有，全给李程收走了：“送件衣服算什么过不去。”
　　李程：“可是没有必要。”
　　周几行：“上次他帮我说过话，我不想欠人人情。”
　　李程又是一口长气，把车钥匙丢回给他：“算了，你们先走，我去去就回。”
　　………
　　除夕前一天，许度按着庄老师念叨的把办公室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收拾出了不少废物。
　　小何开门进来，二话不说拿着小瓶子就在这喷喷，那喷喷，香味浓烈，浓到让许度打了个喷嚏，换来小何一个大白眼：“至于么？我特意给你弄来的，你闻闻你们屋里这味，得亏只有两个人。”
　　许度：“行吧，您继续。”
　　小何又喷了两下就懒得喷了，拿了搁在角落里的喷壶，接了壶水过来给许度养在窗户边上的盆栽浇水，她单手撑着下巴，没精打采的在那玩似的动不动摁一下水壶：“真好啊，还可以回去过年。”
　　“差不多得了，再浇就死了，本来就不是什么晴朗的天。”许度拿过了她手里的水壶，“明天加班？”
　　小何：“废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正好明天休假。”
　　许度拉仇恨的挠了挠后脑勺，贱贱笑道：“人家运气也没有那么好啦。”
　　小何一记佛山无影脚：“滚！”
　　许度拍拍裤子：“不是挺好的么？不是还有杜置林陪你么？”
　　不说这个还好，说了小何更不想搭理他，转眼一年又要过去，又哭又闹的到最后成了一个沉默的结局，小何暗暗抠着手指甲，半响道：“算了，希望明天别有急诊，我还能抽空偷偷看我男神直播。”
　　许度不想打击她，几个小时的春晚周几行加起来出场都没几分钟，当时机位一转，能露几个脸都不晓得。
　　算了。
　　下班了。
　　这一年至少在工作上许度是画上了句点，怎么说呢，有一种期末考完了的解脱感。
　　许度把最后的东西收捡了，脱下白大褂，打算带回去洗洗，走之前小何还扒着他的手不肯放，囔囔着为什么明天留在这的人不是你。
　　许度叹一口气，苦口婆心的教育小姑娘这种嫉妒欧皇的运气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简称——不自量力。
　　小何气得差点没踢死他：“滚滚滚，快滚，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红包！”
　　许度下了班，直接回了实验中学那个家，等红绿灯的时候给庄老师打了个电话，嘱咐他的亲亲老妈记得给他留一碗饭，谁晓得庄老师一听他下了班，特兴奋：“下班了啊，行，那你到水产市场这来一趟。”
　　许度：“……”
　　许度面无表情的改了导航，等到了地方：“喂，庄同志，你在哪呢？”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代女侠的……讲价声。
　　庄老师：“这螃蟹怎么这么贵，这有二两五么？别是空肚子的蟹，这样，来五只二两五的，138？大过年的不要给我抹个零头嘛？什么？零头怎么会是八块，不是三十八么？我当然没在开玩笑，算了算了，那就算八块，你再送两斤小黄鱼……”
　　许度：“……”
　　庄老师忙得厉害，完全忘了晾在车上的儿砸，等她把鱿鱼章鱼墨鱼统统以五百年前是一家为由杀成了一个价。
　　女侠从水产市场满载而归，满心欢喜，连看儿子都觉得特别英俊：“给你买了两条石斑鱼，回头弄个酸辣的，哎呀，过年就是涨价涨得厉害，要不是涨那么多，我就把那大龙虾给买了。”
　　许度帮着东西放置到车上，然后听着他娘把话题神奇的一转：“儿啊，小周今年上咱家过年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许度坐回车上，一边给自个系上安全带，一边冷酷无情的道：“不上。”
　　庄老师露出“就知道”的遗憾表情，还在感叹：“还好我没舍得大放血把那龙虾买了！”
　　许度：“……”
　　从许老师和庄老师结婚以来，许老师第一回 家庭地位下降是在许度出生的那年，虽然随着许度年纪越发的大还解决不了单身问题这一原因，许老师这些年在家庭地位上有了显著的提高。
　　这让一把年纪的许老师乐呵得又去买了几尾金鱼回来养，一边养鱼一边在许度被庄老师嫌弃的时候不嫌事大的再添一把火。
　　但是这种提高在周几行出现后，不增反降，这显然也是许老师看不顺眼周几行的一大重要原因！
　　为老不尊的许老师曾在私下里欲图跟许度结成同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把周几行当作革命的第一敌人，许度没答应，主要是嫌他爹太幼稚，一把年纪还散发着浓浓的中二气息实在是让人……唔，其中感觉，请自行体会。
　　现在这一听庄老师叹气的，还真有点想跟他可怜的老爹同盟去了：“他来不了，春晚得直播。”
　　庄老师一听：“小周要上春晚啊？哎呦，这孩子怎么这么出息。”
　　说完还往许度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笑得特慈母，让许度再次看到了他当年考上重点高中时，庄老师对他露出的笑容：“你也真是的！怎么才说呢！我得给你奶奶打个电话，让她在电视前头等着！”
　　庄老师麻溜的掏出手机，电话都快打出去了，庄老师手突然一顿，瞅向许度：“小周说没说他什么节目啊？”
　　许度事不关己的打开音乐：“没说，到时候看就是了。”
　　庄老师显然对此事非常关心，一到家，连花甲都不泡水里，踩着拖鞋跟蹦哒似的，挥舞着两个爪子：“老许！老许！许潮阳！”
　　许老师最近迷上了线上围棋，没事就上网找人跟他下棋，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终于在简单组靠大杀新手，获得了成就感，许度觉得他老爹非常不容易，所以每次许老师洋洋得意的给他发战绩截图，许度都会腾出时间奉承他两句。
　　“许潮阳！跟你说话呢！你耳朵长哪去了！”庄老师站在沙发后头，一把揪住老头子的耳朵。
　　许老师疼得哎哎叫，还十分关心他的棋局：“你做什么！我马上就要六连胜了！”
　　仍旧站在门口的许度：“……”
　　许度无动于衷的果断挪开脸，把提上来的大袋小袋分拣放好，最后把海鲜装盆里的时候，弯着腰在那看螃蟹挥爪子挥了半天，两个站在食物链不同位置的一人一螃蟹进行了大眼瞪小眼的灵魂对视。
　　最后……
　　许度嚎：“妈！水里要不要放盐！”
　　客厅里哐呛半天，庄老师终于腾出空来回了他一句：“放盐做什么！”
　　许度闲的蛋疼，拿了根木筷子，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吊螃蟹，他悠悠的勾着嘴角：“给它家一般的感觉。”
　　声音太轻，轻而易举的被客厅里争吵声盖过，在庄老师发挥女人的特点——翻旧账。
　　在庄老师讲到她怀孕的时候许老师连个酸梅都不给她的时候，螃蟹上钩了。
　　许度一乐，低头去看，他笑笑眯着眼，筷子对于它的钳子来说还是太粗了，一只钳子滑落，只剩一只钳子正倔强的攀着筷子。
　　许度饶有兴趣的掏出手机给这只倔强的螃蟹拍了一张遗照。
　　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螃蟹最终还是掉了回去，许度懒得挪位，就坐在那刷手机，快要过年了，闲的蛋疼的人一大把，特别是像曹溪那种年前一个礼拜就开始放假的单身狗，每天坚持不懈的在朋友圈里找存在感——尽管如此，他依然单得坚挺。
　　许度看了半个小时的朋友圈，然后随手把他的螃蟹也发了上去，照片十分直男，幸亏螃蟹不会说话，不然能吐槽吐出沫来。
　　秉承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加之他今年还多了一个众所周知的身份，尽管照片直男，但评论点赞的还是不少。
　　曹溪抢得首杀，足以证明他有多闲：呦呦呦让我看看这谁啊
　　许度回了个：你爹
　　乐乐：出来唱歌么唱歌么唱歌么
　　这条许度还没回复，她对象郑封就在下头秒回：别搭理她，她就是想让你把大明星拐出来
　　大明星，这三个字跟炸弹似的，迅速炸出一坨人，许度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从“什么什么周几行要来么”，热情高涨的讨论到“什么地方什么位置什么时间”，反正没有主角，他们聊得也很开心。
　　许度：“……”
　　许度默默的退出了朋友圈，还好这不是QQ空间，周几行看不到这么如狼似虎的评论。
　　除夕的前一天，许度悠哉悠哉的躺在床上看早就看过，买来只是用来收藏的漫画。
　　虽然是看过的漫画，但由于太久没看过了，剧情……忘得也差不多了，再看一遍还看得挺起劲，仗着明天不用上班，一看看到凌晨四点多。
　　合上书睡觉的时候，许度不慌不忙，反正明天可以一觉睡到中午饭，许度心满意足的裹上棉被闭了眼，结果还没七点就给忘了关掉的闹钟吵醒了……
　　许度关了闹钟，转眼又睡着了，这一觉冗长安稳，窗帘拉着，睁眼时房间内昏昏沉沉，许度摸索着丢在床上的手机，看到庄老师给他发的微信：儿啊，你表嫂生了，我跟你爸去看一眼，醒来了自己弄点吃的，我们晚点就回来。
　　许度大致看了一眼，举这么一会手机，手臂就酸了，许度任由手臂摔回床上，眼皮困倦的抬出一条缝隙。
　　转眼间，又睡觉了。
　　人的疲倦是有记忆的，可能有一段时间会因为忙碌成了习惯而亢奋得很，等身体一休息下来，那些疲倦就会接二连三的涌了回来。
　　许度隐约记得周几行刚拍完《江湖》，来他家噌吃噌喝蹭住的那段时间，头几天周几行也是一直在睡。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明年办个婚礼吧！
　　他走的时候周几行还没睁眼，下班回去的时候周几行还裹着被子在床上。
　　总之——放假真好。
　　“哎呦，这怎么还在睡呢。”庄老师掏钥匙进门，瞧见她早上走的时候客厅是什么样子，现在回来还是一个鸟样，“不饿啊。”
　　许老师一回来就一屁股坐下不肯起来了，掏出手机又要来一盘围棋对弈：“让他睡会，这段时间也够困的。”
　　许度没有长假，哪怕幸运的排到能在家吃个年夜饭，到了大年初一他还是得乖乖的早起上班，也就是说，他能赖床的也就这么一天时间。
　　庄老师：“那也不成啊，就让他这么睡，晚上他哪睡得着。”
　　许老师眼皮都不抬一下：“相信你儿子，他可以的。”
　　庄老师踹了他一脚，提着东西去厨房做饭，年夜饭得做满整整一桌，而且道道不简单，庄老师以前就想许度娶个儿媳妇回来，用不着她干多少活，就逢年过节的，婆媳俩凑在一块亲亲热热的一起做几个菜。
　　这么一想，庄老师又想起了周几行。
　　庄老师叹气摇头，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忙。
　　………
　　做爹做娘的没把许度吵起来，倒是曹溪一个电话把许度彻底吵醒了。
　　单身狗憋得慌，讲起话来跟连珠炮似的：“许度！度儿！小度儿！许医生！过年好过年好！你在哪呢！放几天假啊！明个出来唱歌不！郑封说为了欢迎你对象加入我们和谐友爱的大家庭，他决定含泪放弃麦克风的使用权，但希望唱歌的是你对象不是你，主要吧就是你这个五音也太不全了……”
　　许度手掌虚虚捏着手机，眼皮子跟灌了铅似的沉重，困意萦绕着大脑，勉强分出的那点精神全用来听曹溪对他的五音不全这个二十一世纪最大的误解上了：“我唱歌很好，谢谢。”
　　曹溪：“………………”
　　天知道让曹溪这种在厚脸皮这件事上比许度还更上一层楼的人无语是多么高难度的一件事，可许度做到了！
　　良久，曹溪咳嗽两声：“呃……那个，度儿，是谁告诉的你你唱歌好听？”
　　曹溪试探着问：“周几行？”
　　曹溪得出结果：“度儿，对不起，其实我一直没好意思跟你说，我一直觉得周几行对你不是真的，现在我明白了，他对你的爱真是跟大海一样充满了这世上最伟大的包容！”
　　许度：“……滚。”
　　许度麻溜的把电话一挂，然后把手机甩到一边去，没两分钟，曹溪又打了个电话过来，两个人东拉西扯说了点事，许度也彻底清醒了，等挂了这通电话，许度从床头捡了件外套披上，从房间里出去。
　　他家那个老油烟机正在努力工作，声音大得整个客厅都能听见，厨房里亮着灯，偶尔有“噔噔噔”的菜刀落在砧板上的声响，许度往边上瞟了一眼，瞟见那几尾在鱼缸里欢脱的鱼，过去调戏了它们一把，才搂了搂外套往洗浴间走去。
　　“儿啊。”沉迷于跟小白对弈的许老师终于发现了亲儿子起床了，他热情的招招手，这谄媚的模样跟许度喝了他的茅台被他追着杀子的样子真是大相径庭。
　　许度眯着眼瞅他，按兵不动。
　　这样僵持三秒，许老师终于撕破他的和善伪装，高声喝道：“赶紧过来！你个滚犊子！”
　　许度：“……”
　　许度抱着“想看看是哪个小辣鸡教的人民教师说脏话的”的心态过去了，许老师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催促道：“儿啊，你快看看，他刚吃了我四个白籽，我这下一手……”
　　许老师为老不尊，天天逮着一个小白虐，小白在失败和羞耻中终于成长了起来！
　　然后……然后就被许老师拉来的外挂——许度斩了大龙。
　　大龙都灭了，指望一个小白反败为胜几乎是不可能的，最终小白中盘认输。
　　巧的是这款游戏有聊天室的功能，许度看着他爹丝毫不以用了外挂为耻，对着人家小白洋洋得意，还以胜者姿态指点人家，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许度真切的觉得自己的脸皮至少有三分之二是遗传的亲爹。
　　虽然亲爹不承认……
　　捣鼓一通，年夜饭得铺满整整一桌，到八点所有的菜才全部上桌，庄老师累得不行，他们老一辈的勤劳是许度望尘莫及的——庄老师都累成这样了，还坚持着把厨房卫生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城市禁了烟花爆竹，过年的琐碎也被简化了许多，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许老师在老婆的眼刀之下偷偷开了瓶好酒：“儿子，咱爷俩碰一个。”
　　许度喝了一小口，白酒太烈，后劲也大，许度不太喜欢，许老师倒是喝得挺起劲。
　　庄老师一边骂一边给他碗里夹菜，让他喝酒前吃点菜垫垫肚子。
　　许度杯子里的白酒换成了橙汁，许度单手托着下巴，浅浅笑着看他们两夫妻闹腾：“老爸。”
　　许老师抬了下眼镜：“哎，说。”
　　许度突然来一句：“明年办个婚礼吧。”
　　许老师一愣，而后脸黑了，然后慢慢的化成了不甘和懊悔，好像恨不得把许度这个不争气的崽子塞回去再生一次。
　　庄老师乐呵呵的说好：“我就说你们当初结婚太快太草率了，什么都没准备，这彩礼嫁妆一样没谈，赶明小周放假，咱们得把五金都给补上……”
　　许老师非常霸道总裁的往桌上一拍：“买！给他买！别让人家觉得咱家礼数不周全！”
　　庄老师嫌弃的瞟他一眼，十分嫌弃的道：“你烦不烦，他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谁嫁谁的，不就搞个礼数么？”
　　许老师不甘心啊。
　　许度全程：“……”
　　庄老师说得津津有味，越说越乐呵，连宴请的名单都报出来了，琢磨着一些平日里没什么往来的亲戚要不要请，许度越听越扯，嘴角抽搐半天，终于忍不住道：“……我说的不是我。”
　　咦？
　　两位老师同时抬头。
　　许度：“明年不是你俩结婚三十五周年么？”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哥哥永远是你哥哥
　　庄老师难得老脸一红：“你这孩子！没事提这个干嘛！我当是你跟小周！”
　　许度笑了，笑得很清爽，眼睛弯成了尖月牙：“你们当年不是没来得及办婚礼么？”
　　那时候许老师穷，他刚开始工作，拿的钱大多都寄回了钱，许度奶奶疼他，偷偷要塞回去，许老师怎么都不肯要，说自己为了读书花了家里太多钱了，这点都补不上什么。
　　开始几年，两个人一起住在学校搭的旧宿舍里，许度的到来是个意外，两口子根本没来得及准备，庄老师不忍心打掉孩子，生下来养着养着也就大了。
　　当年的苦，许度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他唯一知道的是庄老师没有穿过婚纱，两个人一直没办过婚礼。
　　庄老师：“都一大把年纪了，办什么办啊，也不害臊，行了，吃口菜……”
　　沉思许久的许老师突然冒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拍桌决定道：“办！”
　　庄老师：“老头子！你瞎掺合啥！”
　　许老师：“我娶老婆怎么是我瞎掺合！”
　　吵着吵着变成了——
　　“你爱跟谁结就跟谁结去！反正我不管！”
　　“你是我老婆我还能跟谁结婚！你个老婆子怎么不讲道理！”
　　……
　　许度托着腮帮看他们吵，庄老师脸红扑扑的，许老师难得气势压过了老婆，得意得跟个凯旋的将军似的，末了还要补一句：“儿子，你说是吧。”
　　许度：“嗯嗯嗯。”
　　庄老师：“我不管你们了！春晚开始了！”
　　现在的春晚有一个很神奇的特点，就是老一辈的觉得没了味道，年轻的觉得看不下去，但由于是央视爸爸，各家都开着个电视机等着。
　　庄老师还在娇羞中心虚，心虚就容易话多，扯着：“哎呀，咱家小周什么时候出来，咦，今年怎么换了主持人，这一个个都不认识了呦……”
　　许度心说周几行反正不可能上去做主持，你瞅也没用。
　　在庄老师给七大姑八大姨打电话炫耀他家的崽要上春晚的时候，许度有那么一秒钟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反省的结果就是——你是第一天知道自己做不好么？
　　反正不是第一天了，许度平静且迅速的原谅了自己，还顺带给周几行发了个消息，告知了对方周几行庄老师这种因为亲儿子没能满足她早年的炫子心理，而现在有点发狂的行为。
　　他没想到，周几行电话直接打了过来，许度本来是一只手撑着脑袋，一手搁在腿上打字，给他这么突然来一下，手机都差点摔地上：“我去！你吓我一跳！”
　　几行心情似乎不错，还笑了一声：“把你的心虚藏一藏。”
　　嘿！
　　小子怎么说话呢！
　　“心虚你个小辣鸡！”许度撤开撑着脑袋的手，在鼻子上摸了摸，“你不是要那啥么？还有空打电话？”
　　庄老师注意到了这边：“小周啊？”
　　“我妈叫你呢。”许度这边说了一声，就把手机转手递给了庄老师，庄老师还没从炫子的兴奋中走出来，拉着周几行说了一大堆：“小周啊，怎么样啊？紧不紧张？吃了饭没有啊？阿姨这做了一大桌……你什么时候有空就过来啊，阿姨随时给你做……”
　　许度呿了一声，低头剥虾，剥了有小半碗了，庄老师还在那滔滔不绝，“没事，你别紧张，我就是高兴……对，奶奶也会看，她还念叨着你让你有空就过去一趟呢……你说许度啊？”
　　许度听到自己的名，抬了个眼，可惜他亲娘瞟都不瞟他一眼：“还是老样子，跟猪样的，一回来就窝房间里，今个睡到晚饭前才醒……啊，他明天就去上班了，好像要值班……”
　　庄老师总算抬了个眼看他：“是不是啊？你明天晚上是不是不回来了？”
　　许度叼着虾仁点了个头：“在医院过夜，别太想我。”
　　庄老师笑着骂了许度两句，然后手机又转到了许老师手上，周几行大概是向许老师拜了年，许老师哼哼两声，傲娇了说了几句对小辈的祝福。
　　手机最终回到了许度这，许度慢悠慢悠的擦了擦刚剥过虾的手，然后拿起手机，站了起来，渡步到了沙发上，跟电视机形成了对立的位置。
　　许度踢开拖鞋，盘腿一坐，抱了个沙发枕，摆好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了眼正在唱歌的春晚，才缓缓开口：“我怎么听着，你那还有点风声？”
　　周几行嗯了一声，他点了烟，站在吸烟区的窗边上：“出来吹吹风。”
　　许度刚才就吃了菜，一口饭没动，趁着肚子还有缝，又掰了个香蕉在那吃，边吃边说，声音含糊不清的：“紧张啊？”
　　许度以为以周几行那固执的自尊，不是骂他两句，就是淡淡的装逼——哥什么时候紧张过？
　　结果周几行还真嗯了一声。
　　许度一口香蕉卡在嘴里，忘了咽下去，过了三秒才慢慢动了腮帮：“大哥，你别是给风吹傻了，你瞧瞧这像你说的话么？你不是那样右手一挥，你们这些平凡的人类庆幸吧，偷着乐吧，能看见朕的表演，啧啧，三生有幸。”
　　周几行笑了，他取出香烟，摁灭了烟火：“傻仔，多多少少是有些的，直播不比录播，唱错一句词就是全国的笑谈。”
　　许度关注点新奇：“你唱歌啊？”
　　周几行：“嗯，有意见？”
　　许度抬手，揉了一把耳朵，可能是刚喝过酒，他的耳朵有点发红，微烫的手感揉在指腹间，那点酒精好像在流淌中的血液发酵，许度抱着抱枕，往后一靠，抬手掀开为了遮住眉毛而刻意留长的刘海，噗嗤一笑：“是啊，我不爽你有意见啊……”
　　时间在长河中消逝，他平静也温柔，人类调侃着在温水中被扼杀的无知青蛙，却不想所有人都在时间的长河中沉沦，直至溺亡。
　　三十年前，许度才刚刚降临在人世间。
　　周几行还只是封建传统中一个必须、迟早的存在。
　　二十七年前，许度站在幼稚园的讲台前，因为捡到了小同学的彩笔被老师奖了一朵小红花，那时候他在思考人家说谢谢他应该回什么，就是突然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最后回了一句没关系引得老师发笑。
　　周几行刚刚在畸形的喜悦中出生，那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懂。
　　二十年前，许度十岁，苦恼的是红领巾又忘了带。
　　周几行七岁，倔强已露出锋芒，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未来一片光芒。
　　十五年前，许度十五岁，初三，在一个完全没有毕业班的感觉班级里在盛夏中分享一个班主任带来的西瓜。
　　周几行，十二岁，已经离开他的家，在阴暗肮脏的角落里洗着没完没了的盘子，那双手浸泡在油腻中，不知道那时候他是希望多一些还是绝望多一些。
　　十年前，许度二十岁，大学，离开了热情洋溢的高中伙伴，在早起上课中挣扎，连脚步都是疲倦无趣的。
　　周几行，十七岁，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了明确的希望，他或许……或许可以站得更高一些，走得更远一些，让他无理由的坚持的那些自由变得没那么可笑一些。
　　现在，许度三十岁，离三十一岁只差几个小时，短短半年时间，他的人生天翻地覆，他结婚了，跟一个性格恶劣的明星，在除夕的夜晚，就着年夜饭里未散去的饭菜香味，在周几行最渴望的家庭温馨中抬手捂住了眼睛，眼睛里的笑意从指缝中露了出来，他说：“喂，反正一会你肯定很忙，提前跟你说了，新年快乐。”
　　周几行，二十七岁，在小鲜肉的路上已经是下坡路，演技一般，唱跳合格，有一点点摸到了他想走的路……
　　“行哥！”小冰急匆匆赶来，看到周几行真在这，松了口气，“李哥正到处找你呢，快走吧！”
　　电话那端的许度听见了小冰的声音，微醺的状态下最让人放松，许度笑了一声：“喊你呢，快去吧。”
　　周几行唇张开，而后又只说了一声嗯。
　　他刚要挂电话，许度的声音突然在那头拔高：“周几行！”
　　周几行手顿，夜色温柔，连着声音都会变得如此温柔，他轻声应道：“嗯。”
　　许度笑盈盈：“加油啊，回来哥给你大红包。”
　　闻言，周几行停顿片刻，随后大笑，真的是大笑，把小冰吓了一跳，赶紧看周围有没有路人。
　　许度被他笑得脸红，他抠着手指甲：“笑个屁！周几行同志，你不能因为我们之间那一丢丢的武力值差距就否认我比你大三岁的事实。”
　　许度冲着手机，竖起中指，哪怕周几行看不到，一如那天他在漠河小屋外泼出去的那盆热水时的表情——得意也张扬。
　　许度：“你哥哥永远是你哥哥！”
　　周几行挑起一边眉：“行啊，回去再说。”
　　小冰抬手看了眼表：“哥，真得走了，来不及了！”
　　挂了电话，周几行嘴角一勾，抬手将右手腕的名表调了调位置，他身形笔直，在练习生的那段岁月里，连形体课他都是最努力的，每一滴汗，每一秒静站都成就了今天的周几行。
　　周几行：“走。”
　　………
　　“诶！”庄老师惊喜喊道，“小周上了！是小周！”
　　庄老师拉着许老师挤上沙发，一家三口对着那台电视看着在大红色的背景下的颀长身形，他西装笔挺，发型中规中矩，非常符合春晚的风格，看着和平日里的他不太一样，也和娱乐节目中那个周几行不太一样。
　　他适合这个舞台，依旧耀眼。
　　庄老师：“是男女对唱啊，这个女的……是李婳吧！好多年没看她出来了，唱得可真好啊。”
　　许老师哼哼两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电话响了，庄老师推了一把许老师：“接电话啊。”
　　许老师不肯动：“你去啊。”
　　庄老师瞪了他一眼：“你不是不乐意听么？”
　　嘿！许老师来劲了！
　　许老师：“谁说我不听了！春晚谁不看啊！我还非坐这不动了！”
　　最后还是庄老师去接的电话，笑得不行：“对，是几行，也没有那么厉害，那孩子就那样……”
　　这个电话一挂，又来了，庄老师只能又接：“对对对，是他，许度这孩子直接也没告诉我们，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对，是我家那个，您说笑了……”
　　……
　　电话一个接一个来，庄老师嘴角越咧越开，说的话也越发不谦虚，等挂完电话，周几行的节目已经结束了，庄老师还抱怨：“哎！怎么就完了！我还没看呢！都怪他们，非挑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许度单手扶额：“……看重播，看重播。”
　　庄老师这边气还没叹完，那边电话又响了，庄老师赶紧又去接，笑容又咧开了：“对对对，是我们家的，您也看到了……”
　　老父亲挨近许度，用气音问：“你看你妈，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许度哭笑不得。
　　许老师突然严肃，话题转得飞快，那种节日带来的温馨在一霎那拨开云雾，露出现实的一角：“跟他在一起，你开心么？”
　　许度停顿，也只是短短一瞬，随后撑着额头笑了：“嗯。”
　　老父亲看了他一眼，挪开距离，把目光挪回电视上：“嗯，那就好。”
　　………
　　一个人，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许度不知道，也没有特意去想过。
　　余梨亭，骆医生的男朋友，许度在两年前见过他一次，那天下了雨，骆医生喝了点酒，给余梨亭打电话的时候朝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对着电话那端的人装醉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幼稚得让他们这些人没眼看。
　　过了十来分钟，余梨亭就来了，那是许度第一次见他，在此之前，他听骆医生说过很多次，不全是好，也有很多很多的不好，比如这个人特别能憋着，王八都没他能憋，比如这个人脑子结构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你要是没有一双犀利的眼睛，被他彻底放弃了都不知道，以下省略一万字他曾经血与泪的教训……


第一百三十章 不是，我喜欢他
　　他听过太多余梨亭的事，所以当亲眼看到真人的时候难免多看了几眼，那天余梨亭穿了一件灰蓝色的衬衫，严谨的扣到了第二颗扣子。
　　就像骆医生说的那些，年轻英俊，却不会露出太过的锋芒，温和得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男二号，就算你给他戴了绿帽子，他都能摸摸你的头，笑着说没关系的那种。
　　年轻人进退得体，扶着装醉的骆医生进了车，许度记得最后余梨亭还对他笑了笑，那是一个很温和的笑，一个习惯性的对应。
　　许度和他不太一样，他的人生中没有一个严父的存在，感谢庄老师和许老师从小对他就没有过分到形成压力的期待，他这一辈子健康安和就已足够。
　　说不清他应该感谢父母的宽厚，还是说父母的宽厚成就了现在的他。
　　许度没太去想过这些，但在漫画看完了，觉也睡不着，正事碰都不想碰的空隙中，许度隐约有觉得现在的他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特别期待的事。
　　每一天、每一天……
　　不是空虚，仅仅是那种没有期待明天的动力。
　　许度躺在床上，台灯开着最暗的那一格，他隐约能看见贴在墙上的海报，还有装饰在天花板上花灯的黑色海豚，许度看着它的尾巴放空自己。
　　手臂枕在脑后，许度轻轻的眨了一下眼。
　　搁在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响起，许度愣了一下，才摸过手机，一看，陌生来电，许度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喂。”
　　“许度。”
　　许度听见这声，疑惑问道：“你是？”
　　对方笑了：“你还真的连我的号码都没有。”
　　许度不知道该说啥，他是真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平时除了小何和他亲娘，很少有姑娘给他打电话，这会让他想，也想不起来几个，好在对方也没让他猜，直接报出了姓名：“我是孙子慧。”
　　“啊……”许度一手扶住了额头，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对不起啊。”
　　孙子慧：“没什么，本来就没联系过你。”
　　许度摸摸鼻子，也不知道该说啥，都是曹溪，之前在他耳边瞎说那么多，而且他也真不知道孙子慧对他有那个意思，搞得那次她走得那么尴尬。
　　万年单身狗，着实对这种情况没有什么应对的经验：“那个……新年快乐。”
　　孙子慧：“新年快乐，许度。”
　　然后……然后许度就不知道说啥了：“你……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好像……好像更尴尬了，尤其是从他这句话后孙子慧就没再说过话，许度也不好先挂电话，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许度靠在床上，曲着膝盖，手掌摩挲着膝盖骨，良久，孙子慧终于开口：“许度，我喜欢你，很久了。”
　　许度张了一下嘴，拒绝和分手都是最不好说出来的话，许度没有修炼过那种语言的艺术，只好道：“对不起，你知道的。”
　　孙子慧似乎笑了：“嗯，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许度跟周几行的事铺天盖地，微博随便一搜就能搜到，她的剧本从“减肥逆袭，多年暗恋，终成正果”变成了“黯然的小丑”。
　　许度：“我不太会说话，可能接下来说的话对你来说是二次伤害，但是对于高中，我记得的真的不太多了，再者我已经三十岁了，跟以前肯定已经不一样……”
　　“是一样的！”孙子慧高声打断。
　　许度抿唇沉默。
　　孙子慧急促的追问：“许度，看在我喜欢你那么多年的份上，你告诉我，你和周几行是真的么？”
　　许度：“我……”
　　孙子慧：“你自己也说过，你们只是分配的对象，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彼此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你对他不是真的对吧……你是喜欢女人的，对吧，许度……”
　　孙子慧的声音太无力了，她几乎是在恳求许度给她一个希望：“我……许度，我可以接受不结婚，我知道你们不能离婚，我可以不在意他，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没有必要，真的没有，也许她曾经因为肥胖自卑，但现在的她，化着精致的妆容，可以没有顾及地穿所以她喜欢的裙子，喝个咖啡也会被相貌不差的男士搭讪，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十七八岁的虚影继续卑微。
　　他许度只是一条老咸鱼而已。
　　许度缓慢的呼出了一口气，俯下身，慢慢的圈住自己的膝盖，把脸颊埋进手臂，汲取自己的那点温度。
　　在陶证刚蹦出来的那几天，许度总是不经意想起曾经自杀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那天晚上，他也是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告诉电话那端的周几行他那突然想起的往事。
　　那一天，城市烟花绽开，在夜空中绚烂。
　　弹指间，他和周几行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不是。”许度闭上眼，心跳并未加速，他异常的平静，平静的告诉孙子慧，“我喜欢他。”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
　　说出口的那一刻，许度身心畅然。
　　孙子慧沉默着……电话结束了，许度看着挂断的电话，再补一句对不起也无济于事。
　　许度躺回床上，放松的呈现大字型，合着眼，笑了笑，一个人在这笑，显得有点傻逼。
　　“小度。”庄老师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进来，“睡了么？”
　　许度再一次从床上翻身起来，摸索着把大灯给开了，庄老师端了盘切好的水果上来，随手把果盘搁在床头柜上，摸了摸许度的脸，笑了：“你啊还是这样，一喝酒就上脸，也不知道是遗传的谁。”
　　许度做不出主动蹭亲娘手心的亲昵动作，只任由庄老师又捏又摸，庄老师用指腹在他眼尾边蹭了蹭：“每次看你都这么大了，还真是感觉不一样。”
　　许度往后一靠，捏了片哈密瓜，送到自己嘴边啃：“什么感觉？”
　　庄老师：“你要是自己生一个，从巴掌大养到这么大一个，就晓得了。”
　　这个话题显然不适合于不论是许度还是周几行这对都没有生育功能的同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傻仔，过来给我开个门
　　庄老师摸摸他的头：“我就是顺嘴一说，你别想多了，你们现在这样就挺好。”
　　她收回手，取出两个红包，给许度压在枕头底下：“小周那我是送不过去了，你替他枕枕。”
　　许度乐呵一笑：“私吞我也是不介意的。”
　　庄老师瞪他一眼，又一个劲的揉他的脑袋，仿佛这么一揉就能把许度的年纪揉回去，变回那个小学老是忘带红领巾，中学一到检查团徽就找不着的小冒失鬼。
　　父母都是受虐狂，老是想被长大了的孩子依赖。
　　“好了，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健健康康，幸福康顺。”
　　许度捏着块哈密瓜，笑出一个弯弯眼：“新年快乐，平安康顺。”
　　许度放下瓜，手上还沾了点汁，不怕死的抱了一下庄老师：“你儿子也等着被依靠呢。”
　　……
　　庄老师回房了，春晚也彻底结束了，唔，除夕过了，大年初一了，许度三十一岁了。
　　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许度这会的确没有什么睡意，他卷着被子侧躺在床上，陆陆续续回着朋友同事发来的祝福短信。
　　曹溪不知道把要给哪个小姑娘勾搭的短信发他手机上，隔着手机许度都能感觉到他那股孔雀开屏的骚劲，赵卓压根没时间出来冒个泡，过年这一阵是店里最忙的时候，连他这个老板都要戴上围裙当个厨子，小何嘛……
　　看在小何同志大过年的还坚守在医院，许度大发慈悲，给小姑娘发了个红包过去。
　　红包，一个测试人类手速的牛逼小程序，而此刻老是抱怨许度请客都要十五块以下的小何同志居然没收！
　　许度闻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
　　果然，过了半个小时，小何偷偷摸摸给许度打了个电话：“许度！许度！”
　　许度：“在在在。”
　　小姑娘隔着电话跟他哭，眼泪跟黄河水似的，水做的就是不一样啊，哭了半天，除了刚开始喊的那两声许度，许度什么都没听清。
　　最后她也没说成，手机倒是到了另一个人手里：“她没事，我们在一起了。”
　　得，新年刚开始，许度就给塞了一口纯正的狗粮。
　　许度手臂遮在眼上，放松的笑了笑，还好，都是好消息。
　　许度笑着翻了个身，被子卷在手臂间，他搂着，熟悉的味道柔柔的在鼻息间，那是一种结束的稳重感。
　　许度一直喜欢过年，不是因为放假，也不是因为压岁钱，纯粹的喜欢那种结束和开始的感觉，旧的一年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从这一天开始都可以重新开始，人活着，需要自我洗涤。
　　手机一直在震，过年的祝福满天飞，许度抱着被子一下都不想动，所以当微信视频响的那一刻，许度是真的不想接，结果对方似乎非常有不成功不放弃的精神，无人接听挂了后他又打来……
　　许度不情不愿的伸了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把手机竖到脸前了，许度才看到是哪个天杀的。
　　他接了视频，周几行露出一张臭脸，许度不用猜都知道这位大爷是嫌他接得慢了，看周几行后头这背景是坐车上去了，也没卸妆，只不过把外套脱了，单穿着一件衬衫，真他妈不怕冷。
　　许度屁股都没挪一下，侧着躺在床上，大腿夹着一撮被子，睁着眼看竖在自己脸前的手机：“您可真闲啊。”
　　瞅瞅他这态度，完全没有几个小时前还对着唯一跟自己告白过的姑娘说“我喜欢他”该有的样子，周几行嫌弃他，许度对周几行的嫌弃也一分不少。
　　反正也睡不着，许度唠嗑似的问他：“李程呢？小冰呢？就你一人啊？”
　　周几行：“废话。”
　　“啧。”许度这个姿势，半张脸占了一个手机屏幕，什么对着心上人洗个脸都得比平时干净那都是浮云，“小辣鸡，你不冷啊？就结束了么？我还以为你们搞完春晚得搞个盛大的国宴呢？”
　　周几行低了头，抬起头的时候叼了根烟，啧，在车里抽烟自己也不嫌臭：“聚什么聚，都赶着回家。”
　　许度：“那你……”
　　周几行叼着烟，倏然一笑，烟也没点着火，笑得特痞：“我当然也得回家了。”
　　许度闻言怔然。
　　他对周几行那一家人的印象实在是深刻，瞅着周几行对周一数的态度，许度估摸着周几行应该不会跟他们回去过年，没想到啊……
　　许度这边还在没想到呢，周几行扬着嘴角笑了：“傻仔，过来给我开个门。”
　　许度眼眶穆然睁大，惊讶全在脸上，他僵了一秒，然后用力的眨了眨眼：“你来这了啊？”
　　周几行又大爷起来了，一副“你他妈到底起不起来”的模样。
　　“神经病啊！”许度掀开被子，翻身起来，脚丫子踩半天，都没找着拖鞋，蹲地上了才从床底下扒拉出两只拖鞋，急急忙忙踩上，开了房门就往外跑。
　　客厅里没暗灯，是老规矩了，这一夜都不能灭灯，身影刷啦过墙面，许度急急开了锁，门一打开，他就看到了披了件外套在双肩上的周几行，正站在他家门口。
　　许度乐了：“你这几节楼梯走得挺快啊。”
　　“是你找拖鞋找太久了。”周几行抬手，往许度脑门上弹了一下，然后越过他，径自往里头走。
　　这人真是的，上哪都比主人还主人。
　　许度摸了下脑门，拉着门把又任劳任怨的把大门给反锁上。
　　周几行进他房间了，许度瞅了眼那扇开着的门，然后扭了个头，暗搓搓的蹲茶几下，偷了点他进贡给许老师的茶叶，非常不讲究的直接拿热水一泡，中间流程全剩下了，要让他爹看到他这么糟蹋茶叶得一脚踹死他。
　　……
　　许度进了房间，怕把两老吵醒，顺手把房间的门给带上了，周几行也没干嘛，坐在他窗边，拿着本他昨天看过的漫画在翻。
　　“看得懂啊？这第八册 ，得从第一册开始看。”许度把杯子给他，“没有咖啡，凑合着喝。” 
　　周几行把书放下，接过杯子，他低头，嘴挨近杯口，热腾腾的茶水冒着白气，熏染在他的眼睫之间，许度心脏猛的跳了一下，他突然想起那天，周几行压他身上，跟他说他的第一课就是学会展示自己的好看。
　　是好看的，不好看哪骗来的粉丝。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许度，我喜欢你
　　茶水很烫，周几行也就小口喝了一口，他抬脸，手握紧杯耳，对着许度开口就是：“我的大红包呢？”
　　许度：“……”
　　“你挺大一明星，至于这么惦记我一个升斗小民的红包么？”许度无语了，他抬手往周几行肩膀上一拍。
　　周几行被他拍得啧了一声。
　　真是烂脾气。
　　“过去点。”许度赶人，踢了拖鞋，一屁股坐上了床，麻溜一翻身，盘腿坐在了床中间，一手拉开枕头，一瞅，枕头下压着好几个红包。
　　还是个小土豪。
　　小土豪把红包都拿出来了，坐在那你一个，我一个的：“喏，这我奶奶的，上回忘了给你，这是我爸给的，他说特意给我多塞了两百块，让我别告诉你……”
　　周几行瞅着他这样，笑了：“那你还说。”
　　许度：“那可不，母爱的天秤已经有所倾斜，父爱这边肯定得倒向我啊，你说你至于么？至于么？又不是不给你，自己开车来的啊？你不累啊？”
　　许度在那窸窸窣窣的瞎念叨着：“喏，这是我妈给的压岁钱。”
　　周几行：“三十一了还有压岁钱。”
　　许度抬眼瞪他，狠狠瞪他，有些东西是我说得，但别人说不得的，比如我可以说我胖了，丑了，那叫谦虚自黑，但要是别人说了，那别人一定是眼瞎了！
　　许度把庄老师给的压岁钱跟贴僵尸脸上的符咒一样，往周几行脑门上一摁：“去你丫的！”
　　他手未收回来，突然间，手腕被一把握住，许度顺着那股力道一倒，倒进了周几行的怀里。
　　拥抱是一种很特殊的亲密姿势，他用一种姿态，让两个人皮肤相贴，大面积的接触着，人可能都是或多或少想要需求依赖的生物，在可以依靠的那一刻，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心安。
　　许度有点懵，手里还攥着一个红包。
　　周几行搂着他，搂得有些紧，也不说话，许度能感觉到他的下巴靠着自己的肩膀，脸颊贴着他的脖颈，有些凉，凉得他应该躲开。
　　许度：“差不多得了哈。”
　　周几行笑了，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揉了一把：“许度。”
　　许度眼皮底下，嗯了一声。
　　周几行：“新年快乐。”
　　许度：“哦。”
　　“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周几行细细的揉着他后脑勺，“每年只说一次新年快乐，那就是全部的快乐。”
　　周几行说得特认真，但有人还是非常不应景的乐了，还乐得特不掩饰，他笑得脸埋在周几行肩膀上，气音都笑得在颤抖：“周几行，你从哪抄来的？拼在一起，不伦不类的。”
　　周几行：“……”
　　许度，就是个不值得疼的傻仔。
　　周几行表情瞬间收敛，冷着一张脸，许度挂他身上都能挂在木头上一样：“网上。”
　　哎呦，傲娇。
　　“我猜也是。”许度笑够了，直起身，他这么坐着，跟周几行面对着面，小屋里安安静静，灯光徐徐贴着夜色，许度将他的眉眼看进眼里，这个人，几个小时前还站在全国十几亿人的面前，而现在他只在他眼里。
　　他看着他的眼睛，开口：“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
　　时间真好。
　　气氛也正好。
　　是谁先主动的？
　　没人去想。
　　许度闭上眼，感觉到唇瓣贴在一起的触感，呼吸交融，周几行搂住了他，拉着许度的手抱住自己的脖子。
　　如果不算前面那个意外，许度在三十一岁的第一天实现了初吻。
　　时间似乎在成倍放慢，连呼吸都比以往来得缓慢，许度被亲得晕晕乎乎，周几行还笑：“傻仔，换气啊。”
　　许度：“……”
　　没一会，许度就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周几行捂着腮帮，真是拿许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叹气。
　　叹个屁。
　　老子初吻老子还没叹呢。
　　许度坐在那瞪他。
　　周几行大鹏展翅，张开手臂。
　　许度警惕的瞅他，他非常确定周几行是个暇眦必报的小辣鸡：“干嘛？”
　　周几行：“过来抱一下。”
　　许度心里乱着呢，就跟打游戏似的，打了半天都在头几关徘徊，突然间他们就直上十几关。
　　刚才还是周几行脑残大晚上的跑他这投宿的关系，现在……现在又算什么？
　　许度不太清楚，他脑子乱，乱的累得不想想。
　　许度坐在那，不肯动，好像这样就能像打不通游戏的时候就存档，下回有功夫了再来攻克。
　　周几行难得的流露出了无奈的神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节目一结束，他就独身驱车过来，几个小时的路程，周几行光想起许度跟他嘚瑟说要给他包个大红包的样子。
　　都不用亲眼去看，隔着电话周几行都能想象到他是个什么模样。
　　然后他来了，红包也拿到了，许度跟分赃似的，在这你一个我一个的。
　　周几行：“许度，我们是没有实质上的关系，你知道么？”
　　许度僵住，随后啊了一声：“知道啊。”
　　周几行看着他的眼睛，把许度分给他的红包举起，捻在手指间：“那为什么都要分给我？嗯？红包也好，亲情也好，为什么？”
　　许度没想过这种问题的存在，给了就是给了，跟顺手给了天天在一块的同桌一块橡皮擦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好吧，时间久了，多多少少有些特别。
　　“算了。”周几行却不要他的答案了，他坐得正，却因为刚才的亲吻，之前披在肩上的外套落在了地上，这样的姿态会给人一种认真的感觉，被专注对待的感觉，“许度，我喜欢你。”
　　周几行说了。
　　说完眼睛一弯，笑盈盈的。
　　许度感觉喉咙里卡了个东西，他用力的咽了一下喉咙，张嘴又舔了舔嘴唇：“那么轻松啊？不应该忐忑不安，心率飙高，期待又害怕我的答案么？抱着我大腿又哭又闹，指天发誓这世上除了你没人更想做守护我的天使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是在一起了，满意了吧开心了吧？
　　周几行听了直乐：“你上哪看来的？”
　　许度原话奉还：“网上。”
　　周几行还在笑，他伸手握住许度的手，捏了捏他的小拇指，许度的小拇指中间那节骨头是凹进去的，据他自己揣测，是当年读书的时候手写了太多字，给笔卡出来的。
　　周几行轻轻的在那节骨头来回摩挲：“我没有把握的事，不会说的。”
　　他很肯定的看着他：“许度，你喜欢我。”
　　“哦。”沉默片刻，许度抽回自己的手，翻了个白眼，“你又知道了。”
　　周几行笑了笑：“过来抱抱。”
　　对这个真够锲而不舍的，许度本来想怼个几句，一句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先笑出了声，磨磨蹭蹭过去，周几行把许度抱进怀里。
　　两个人很安静的抱在一起。
　　还是有很多事情想不通，但至少此刻是心安的。
　　生活要是小说的话，这会应该对他俩之间的暧昧气氛描写个几百字，要是本耽美小说的话，还得突出一下那刀削面，呸，刀削的脸庞，深沉如星辰大海的样子，再写一下小鸟依人，最后感叹一下——哦！这就是爱情！
　　可惜，生活不是小说。
　　没有持续升温的暧昧，也没有扑倒本垒打，有的是两个会对生活低头，对五斗米折腰，穿久了袜子也会臭，饿了也会突然发脾气的活生生的男人。
　　爱情啊，鸡毛蒜皮啊，都是一件事。
　　“周几行。”
　　“嗯？”
　　“我腿麻了。”
　　“……”
　　算了，跟三十多的男人谈恋爱讲究什么浪漫，周几行叹了口气，站起了身，看许度正小心翼翼的挪他盘在一起老半天的腿。
　　许度突然抬了个眼：“你这叹得跟我无药可救了一样？”
　　周几行俯下身帮他把腿捋直，坐在边上给他揉腿，许度得了便宜卖乖：“疼疼疼……你轻点，周几行，你行不行啊。”
　　周几行停了动作，看着他，许度抿抿唇，乖乖闭嘴。
　　周几行：“下次别这么坐了。”
　　不是头一回了，许度每回只要脱了鞋，就老把两条腿盘在一起，过不了多久就腿麻。
　　许度敲了敲自己的腿筋，疑惑着：“以前也不会啊？我一直都这么坐，我小时候还能劈叉呢。”
　　周几行：“许医生，正视一下自己的年纪。”
　　许度：“……”
　　没法谈了，谈个屁恋爱啊！
　　大概是因为多了层关系，周几行说话比之前还那么多一点点像人话了：“我是说，人都要正视生老病死，迟早会老。”
　　“喂。”许度拿膝盖碰碰他，眯着一双眼，“你算算今晚上你提醒了我多少次我老了，我这是虚岁好么？过了生日才算。”
　　周几行：“哦，你哪天生日。”
　　许度嘴啧，心说咱俩第一次见就是我生日好么？周几行这个人，蛋糕肯定不是他自己挑的。
　　“反正不是二一四。”
　　周几行的生日在二月十四，正好是情人节，之前背的资料许度都忘得差不多了，也就这个还记得。
　　周几行在他腿上拍了一巴掌：“看你这精神的，不疼了？”
　　许度嘚瑟的晃晃脑袋：“还成吧，我们年轻人的血液循环就是这么快。”
　　周几行：“呵。”
　　瞅瞅！
　　这是刚说过我喜欢你的人应该发出的冷笑么？
　　周几行把他裤管往下一拉，顺便弯了腰，把之前掉在地上的外套给捡了起来，拍了拍灰：“给我煮个面去。”
　　“你快去死一死。”许度骂骂咧咧的下了床，扶着椅子又去找鞋，“我都想打你了。”
　　周几行听这话跟耳旁风似的：“给我找套衣服，我去洗澡。”
　　许度回头一个扫堂腿，给周几行轻松摁在衣橱上，周几行脸压近了，周几行经常这样，仗着自己这张脸有点好看就瞎卖弄。
　　周几行勾着嘴角在笑，许度看得愣了一下，周几行已经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乖。”
　　乖个屁屁！
　　“瞎亲什么，你狗么？”许度抬起爪子，抹了抹额头，“让你亲了么？”
　　许度红着脸，半个身子埋在衣柜里头，里头的空气都比外头凉快，许度翻了半天翻出一套衣服，看都不看就往周几行怀里扔：“大哥，你说话正常点，这样我害怕。”
　　说完也不等周几行回应，迈了腿就要往外走，他手都抓门把上的时候，听见周几行问：“许度，我们是在一起了吧？”
　　许度捏了一把门把，牙根咬了一把，模模糊糊的挤出一声：“嗯嗯嗯，在一起了，满意了吧开心了吧。”
　　………
　　天然气烘烤着锅底，火苗在空气中跳跃颤动着，清水渐渐翻滚起泡，许度双手撑在灶台前，手指弯出一个弧度，贴着灶台的指腹触着微微凉意。
　　他承认喜欢了……然后周几行就跑来跟他告白了？
　　再然后他俩就在一起了？
　　许度脑子里毛线团纠缠在一块，他使劲想来想去，想到的都是在民政所里他跟周几行来回蹬腿的样子，幼稚又好笑。
　　水彻底沸腾，许度反应过来，拉开橱柜，在家里想也知道是不可能找到方便面的，拿出一桶挂面，掂量着放多少，抓了一把，多了？又松开，再抓一把好像又少了，许度扭过头，冲着里头的人一嚎：“周——几——行——”
　　“嗯？”
　　“我去！”
　　周几行突然出现在门口，吓了许度一跳：“你大爷！”
　　周几行手插着兜，手掌的位置贴着皮带，他半倚靠着门，好心情的勾着嘴角：“这就吓到了？”
　　“吓你妹。”许度拿着挂面的手一抬，“要多少？”
　　“一碗吧。”
　　“哦。”许度回过头一看，瞅着那桶挂面，连人家宽多少都瞅出来了，“那个，一碗是多少？”
　　许度厨艺的最高水平就是给泡面多加一个蛋，或者切几片火腿肠这种小学生都能做到的水平。
　　周几行叹了口气，渡步过去，从许度手里接过挂面：“我来吧。”
　　“那个……”许度有点尴尬的摸摸鼻子，“还有很多菜，要不热一热？”
　　周几行熟谙的从挂面从抽出一把，贴近水面放下，再等面条煮软的时候搅开放调味料：“嗯，你去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给我复述一下在民政所的那天说的话呗
　　许度灰溜溜跑了，从桌上挑了两个周几行爱吃的菜放微波炉里热，等他热好，周几行的面也出锅了。
　　周几行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有劲的手腕，左右手各自端着一碗挂面，他放到桌上，随后坐下，热气腾腾扑在周几行脸上，家常味拉近了许多的距离。
　　“还给我煮了啊？”许度拉开椅子坐下，他瞅着面前那碗面，不再是光秃秃的挂面，有汤有葱花还有煎得非常漂亮的荷包蛋，比许度的最高水准高出一大截。
　　“嗯。”周几行把筷子给他。
　　许度拿着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琢磨着小说里难道不是两个素不相识，还地位天差地别的人被迫处在一块，然后有钱的那个冷艳高贵，别名行走的冰箱，然后他在一天天的时间里，慢慢的发现了没钱的那个的各种优点，就比如……先征服了他的胃。
　　许度很显然，最多只能征服他。
　　许度：“周几行。”
　　周几行显然是饿到了，不像许度那样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和着，大口大口的吸溜着面条：“我听着。”
　　“你记性不是很好么？”许度倏然抬了脸，不怀好意的笑完了眼。
　　周几行动作一顿。
　　许度：“你给我复述一下在民政所的那天说的话呗。”
　　周几行：“咳……”
　　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许度实在没办法像个小姑娘一样，追着周几行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如果早个十年，或者更早，有那个可能的话，从周几行从山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许度就想把他接到家里，他大他三岁，他读高中的时候，护着还在读初中的周几行，仗着身高，搂着他的胳膊逼他叫一声哥。
　　等他上大学了，就给周几行寄辅导书，写不完就让庄老师抽他。
　　亲情可以弥补，没有经历过的学生时代，也不影响他现在的耀眼，但许度还是想让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一步步的从幼稚园到小学，到中学再考一个大学，学历是其次，只是那样的学生岁月是错过就不再有的。
　　柔柔夜色，一张餐桌摆满了年夜饭剩下的菜，他们在空出来的这一方位置里对立而坐，一抬头就能眼睛里映出对方的模样。
　　这一天是特别的，结束让人心安，开始也是期待。
　　许度笑了一下：“等会出去一下呗。”
　　虽然说他们以前也没什么，顶多就是动动手，动动嘴，但是现在要翻旧账的话还是怪尴尬的。
　　周几行：“能不能保持这种气氛多一会？”
　　“得了吧。”许度扬着筷子，在他碗边缘敲了敲，“我们是第一天认识么？人家是暧昧恋爱结婚，我们一步登天，吵也吵过，不爽也不爽了，我知道你脾气烂心里自卑还不让说只自己在心里头把伤口戳来戳去，你也知道我又懒又烦天热了烦天冷了也烦，都这么熟了你还指望我俩来个小清新恋爱？”
　　周几行扶额：“行吧……”
　　吃过了面，周几行把碗洗了，许度从房间里出来，把外套丢给他。
　　周几行手上水还没擦干，这么糟蹋衣服，还好小冰不在，不然看着怪心疼的。
　　“你要上哪？”周几行穿上外套。
　　“不远。”
　　不远还把围巾都戴上了。
　　等两个人都把鞋给穿上了，许度摸摸口袋，发现自己没拿车钥匙，他问周几行：“车钥匙你拿了么？”
　　周几行：“……你确定不远么？”
　　许度一乐，拍拍周几行的肩膀：“年轻人，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给卖了。”
　　周几行：“……”
　　年轻人不跟中年人计较，开了门，走在前头，许度拢了拢围巾，在周几行手臂上戳了戳：“你第一回 上我家的时候，让我提了一路东西，到门口你就自己提过去装乖了，记得么？”
　　周几行：“……不记得。”
　　许度越看他尴尬，越嘚瑟：“还有你把我丢垃圾桶，在我家楼下扒我裤子，在医院后门恐吓我，在剧组故意调戏我……”
　　周几行：“……”
　　许度继续数：“告诉我妈我藏了泡面，害我到现在都没再吃过泡面，上节目前的那段时间对我使用冷暴力，我拿个药都踹我屁股！”
　　周几行：“……”
　　许度：“还有你……啊，操……”
　　许度挥舞着爪子，扒拉开周几行摁在他脑袋上的手：“我跟你说这现在算家暴了你造么？”
　　周几行转手捏住了许度的后脖子，都在里头半天了，手也没热起来，就是仗着年轻，等老了准得喊骨头疼。
　　尚且年轻的周大爷完全没有去想过自己老了骨头疼不疼这回事，他扯着嘴角，笑得阴恻恻的：“嗯，你接着说，接着算。”
　　许度给他冰得缩了脖子，越缩，周几行越过分，许度干脆脖子一伸，嚎了一声：“别！算账怎么够，我直接给你算个命怎么着？我算你长亭外，古道边，芳草天。”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住了。
　　随即都笑出了声。
　　许度的戳着周几行的胳膊：“我认识你以后吵过的架比我前面三十年都多。”
　　周几行抬起许度的手，在他指尖亲了一下，许度有点不习惯的缩了手，弯到背后，把那根被亲过的手指攥在手心里头揉搓：“说话就说话，别老动手动脚。”
　　“你不是嫌我对你脾气不够好么？”事实证明，周几行这么多年的白莲花圣母心男二号人设不是白演的，他要是愿意，举手投足间你感觉不到半点不舒服。
　　身上西装外套理得齐整，干净的领口贴着脖颈，出众的五官盖过了那条宽松的居家裤的出戏，他微微俯身，绅士的向许度做了个请的手势：“那请问许先生，大晚上出来是想小生为您做点什么呢？”
　　许度愣了片刻，别过头去，单手捂住脸，笑得两个肩一直在抖：“哈哈哈，别这样，我不习惯，周几行，我真的不想复述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太打脸了哈哈哈……”
　　周几行：“……”
　　鬼晓得他会越活眼越瞎……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弱鸡也有幻想自己八块腹肌的那一天
　　周几行叹气，也不装了：“赶紧的，到底要干嘛，老子还要回去睡觉。”
　　“切。”许度朝他摊开手，“钥匙。”
　　周几行把车钥匙给他。
　　“哪辆车？”
　　两个人鬼鬼祟祟摸到学校的停车场，说实话，怪冷的，风一阵一阵吹，把学校里的绿化树吹得树叶飞扬。
　　许度此人，话说得牛逼，给风一吹，就恨不得把脑袋也塞进领子里，一路缩着脖子走，真的，他俩实在是对方什么鬼样都见过了，现在装绅士得体才真的别扭。
　　周几行叹了口气，不容易，这恋爱才开始，他就一直在叹气，他抬手把许度搂着走，许度还要嫌弃他：“一边去，自己都冻得跟冰块似的……”
　　到了地，许度不上驾驶座，反倒把后座车门打开了，周几行斜着眼在那看许度低头理围巾，突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以至于许度抬头对他笑得跟小太阳似的的时候，周几行反倒想往后退半步。
　　“那个，你是把我扛过来的吧？”许度笑盈盈的撸起袖子，“扛的话我目前大概也许可能做不到，所以试一下我抱你？”
　　周几行：“……不，不需要。”
　　“试一下呗，老是你抱我，背我的，整得我跟受似的。”许度锲而不舍的往周几行那边走，刚才还非要搂着他的人现在恨不得跟他隔开两米距离。
　　周几行不想在他们恋爱的一天就因为体位分配的问题大打出手，接着闹崩，他沉思片刻，思考着哪种选择比较后果轻，优惠划算，最终他选择了……
　　“你确定？”
　　许度自信点头！
　　“那试试吧……”周几行告诉自己，这就是爱情的代价，“还是背吧？嗯？”
　　许度真的不知道是从哪的自信：“不不不，本来都要扛的，抱已经降低要求了，我们要尽可能的最大还原案发，不，纪念现场。”
　　行吧。
　　不到黄河心不死，小弱鸡也有幻想自己八块腹肌的那一天。
　　周几行让他试了。
　　“你搂着我脖子。”许度沉下身体，淡定！深呼吸！
　　“开始了。”许度一手搂住周几行的肩膀，一手圈过他的膝盖窝，接着憋住一口气，使劲……使劲……使大劲……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其中有一个词就叫作——纹丝不动。
　　许度脸都憋红了：“日啊，你怎么这么重，看着也不胖啊。”
　　周几行拉高上衣，露出男人的骄傲——六块腹肌。
　　周几行：“因为都是肌肉。”
　　许度：“…………”
　　许度别过脸，蝎蝎螫螫起来：“呿，才六块，人家八块都没炫耀，黄总知道么？电视剧里那种油腻男人才喜欢炫耀肌肉，掀开也不怕着凉，回头拉你一天肚子，我也就是刚才没发力，抱起你这么个小辣鸡也就是分分钟的事，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么？”
　　他越说脸越红，压根不用别人去戳穿真相。
　　周几行笑着拉起了他的手，手掌贴在周几行的腹部，硬硬的：“你每天都在看什么？八块腹肌男主标配？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练出八块腹肌，六块还是八块腹肌这是遗传问题，是腱划决定了腹肌的块数。”
　　许度：“……”
　　兔子急了也咬人，许度一个眼刀扫过去，周几行闭了嘴，许度咬牙拉住周几行的领口一个劲的晃：“我是学医的我不知道么？你不给我搭台阶我自己辛苦一下搭了，你能不拆台么？周几行你他妈能么？”
　　周几行笑得不行，两个人大半夜的站着笑得跟个傻逼似的。
　　“周几行老子都不跟你计较你把我扔垃圾桶的事了，你他妈……操！你干嘛！老子……”
　　周几行在他逼逼的时候，单手就把许度给抱起来，在武力值这条路上，许度还有long long long的路要走。
　　成为一个成年人，被像小孩一样的抱高，实际上是蛮害怕的，许度操了一声，紧紧搂着周几行的脑袋，也亏的周几行还能看清前面的路。
　　他把许度抱进车里，然后自己也坐进去，完了还把许度抱得坐在他身上，简直是一条龙服务：“嗯？然后呢？”
　　“然后你大爷！”许度攥住了周几行的衣领，俯身吻了下来。
　　微凉湿润，身上是清新的柠檬味，许度不知道为什么，周几行只用过一次他家的沐浴乳，身上的味道却比他还要重。
　　呼吸交融，一阵酥麻直抵心脏，许度攥着他的领口，仰头微微呻吟。
　　分开时，许度脸颊潮红，呼吸都比平时要重。
　　他松开了周几行的领口，抬起手，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用一系列的小动作避免在这个时候和周几行直视。
　　他不好意思。
　　以许度的脸皮，本来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
　　许度还在略略略略略的羞涩呢，猛不丁被周几行一把拽住胳膊拉倒在他身上，紧接着被周几行两条胳膊圈住，许度抵在了周几行的胸膛。
　　周几行抱着他，围巾凌乱的夹在他们之间，静静的，许度闭上了眼，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声。
　　………
　　谈恋爱丝毫不能影响劳动人民的勤劳，闹钟这玩意也丝毫的不会看人脸色，该什么时候响就啥时候响，许度都不记得他昨晚上是几点睡的了，反正闹钟响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才刚睡下，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实在是太吵了，许度摸了好几把才摸着手机，迷迷糊糊要关闹钟，他打了个哈欠，生理眼泪顺着眼缝流出来，手指往手机上戳了半天，也没把闹钟的声音给消灭掉。
　　这么吵，周几行要是还能继续睡，他也是神了，周几行转了个身，就看见许度眼睛四舍五入后约等于没睁开，脸上带着一丝丝不耐烦，然后不耐烦的往手机壳上戳。
　　周几行一下就给笑清醒了：“噗嗤。”
　　许度听见这声笑，僵硬的把脑袋挪了个方向，用他那双毫无威慑力的眼睛瞅着周几行，周几行笑着从他手里拿过手机，一下子就把闹钟给关了：“起码把手机正反面给看清楚吧。”
　　许度打了个小嗝：“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没看出来，我正在努力营造出一点热恋的感觉么？
　　周几行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要去上班了？”
　　许度迷迷糊糊点头：“那是预备铃，我还能再躺十分钟。”
　　周几行拿他手机看了眼，光起个床就五个闹钟，对自己还真是自知自明，周几行嘴角扯了扯：“行吧，那就再躺五分钟。”
　　许度麻溜的躺下了：“手机放你那，等会你关。”
　　周几行摇摇头叹气，把中间几个闹钟关了，就留最后一个，然后把他的手机放自己边上了，他随之躺下，伸了胳膊把许度抱进怀里，许度被他挪得皱了眉，这种行为简直是影响他的小憩质量：“烦不烦，多大了还抱抱抱的。”
　　永远不要跟一个正在争分夺秒补眠的人讲道理：“嗯，睡吧。”
　　赖也赖不了多久，等最后一个闹钟响了，周几行把许度叫起来，许度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打着哈欠起床去洗漱了。
　　……
　　“起床了啊？”客厅里庄老师已经把早饭给做出来了，“看你那毛，自己弄点水往下捋捋，一点形象都没有，好在小周不……”在……
　　话说到一半，房间门开了，换回了他昨天那身西装的周几行从里头走了出来，正好就听了一耳朵他们母子间的对话。
　　庄老师尴尬的笑了笑：“小周？什么时候回来的？哎呦，我还以为你还在电视台呢。”
　　周几行微微俯身：“阿姨，新年好。”
　　“好好好。”庄老师瞬间就把尴尬那玩意抛脑后去了，连忙招呼着周几行过来坐，“累不累啊？这两头跑的。”
　　周几行坐下，喝着热豆浆，笑得特别乖：“还行，都习惯了。”
　　庄老师点点头：“也好，过年就是要回家过。”
　　说完又瞪了一眼许度：“人家一回家你就得去上班，陪陪人家的时间都没有。”
　　许度无辜啊，低头在那剥茶叶蛋：“我爸呢？”
　　庄老师往主卧一抬脸：“喏，昨天喝的酒，今天还在睡呢。”
　　“睡吧睡吧，反正他起来也没事。”许度叹气，平时上班还不觉得，这放了假让他回去上班，身心都是拒绝的，他把剥好的茶叶蛋塞进自己嘴里，转过脸，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周几行，“你呢？渗沫西候走？”
　　周几行抬手，把他嘴角的那点蛋黄沫抹掉：“明天，今天休息。”
　　许度被他这一动作搞得僵在那里，说实话，太快了，就一个晚上的时间以前说的那些话都成了打脸。
　　他不动，周几行也没说什么。
　　庄老师：“这么快就走啊？你们一个个的可真忙，哎，许度晚上也不回来，连个饭都没法吃。”
　　许度终于把整颗蛋都给吞下去了，他低头喝豆浆：“以后又不是不能一块，我吃完了，去上班了。”
　　“等等。”庄老师起了身，“带点吃的过去，人家都值了一夜班呢，我这特意煮了一锅的茶叶蛋。”
　　许度抽了张纸，站在那擦嘴：“行吧，别太多，我懒得拿。”
　　“你放车上就是啊！懒得你！”庄老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客厅里就只剩下他和周几行。
　　许度跟他一对眼，就有点类似于尴尬的情绪。
　　周几行：“我送你过去。”
　　许度别开眼：“不用了，来来回回也麻烦。”
　　周几行叹气，拉过他的手，摸他的小拇指：“你没看出来，我正在努力营造出一点热恋的感觉么？”
　　许度给他逗乐了：“行吧，那你送我，我在车上再眯一会。”
　　“你看这些够了么？”庄老师拿着一个大保温桶，一个大漏勺，杵厨房门口冲他们喊。
　　许度：“够了够了，不是还要装别的么？”
　　庄老师：“也行吧，你先去把鞋穿上，我这边整理整理就提过去。”
　　庄老师转头又进了厨房，许度跟周几行一对眼，周几行起了身：“走吧。”
　　许度：“那个，你要不要多穿点，外面还挺冷的。”
　　周几行昨天就这么穿的，出来也没多加一件大衣，好在这个人要风度不要温暖已成习惯，地下停车场都没把他冻死，一路坚持着过来，到了地方还能跟他视频装逼。
　　周几行穿好了鞋：“不用，就这样。”
　　行吧，您觉得行就行，反正冻死了城市又多一冰雕。
　　“就这些，你们提着。”庄老师总算是忙活出来了，这大包小包的哪像是给人送点吃的，许度略微无奈，“不用这么多吧，我挑着拿几样。”
　　庄老师对着他就是一个瞪眼：“这年才开始，哪能小气，再说了都是你的同事，没他们你昨天就得一个人蹲医院里头值班。”
　　许度心说差不多啊，他大年初一还得值一天的班呢。
　　“好。”周几行微笑着接过庄老师手里的大包小包，许度看他都接了也没法说什么，“那我们走了哈。”
　　庄老师：“走走走，路上小心，开车慢点，小周中午回来吃饭啊，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周几行这个时候知道嘴甜了：“您做什么都好吃，没法挑。”
　　庄老师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
　　等他俩下了楼，许度还在拿眼瞅他，周几行是两手都提了东西没法捏他：“再看眼都斜了。”
　　许度一乐：“我乐意，你管我。”
　　大包小包的丢进后备箱，许度拢了拢外套，吸口气都是凉的：“你就是有病，送什么送，爸爸明天又得自己打车回去。”
　　周几行闻言侧过身来，就着这个姿势把后备箱给关上了，然后单手撑在车上，穿得少就是方便凹造型，看着还挺帅的：“许度。”
　　周几行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这么懒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去学医？”
　　许度举起手，对他竖起中指，然后转身开了车门，迈腿坐上去，基于上次周几行人模人样的说要送他，结果下了楼就让他自己开的恶劣事件，许度这回直接选择了坐上驾驶座，减少一点周几行哔哔赖赖的发挥空间。
　　他都这么体贴了，周几行还要过来，手撑着车顶，俯身看他：“下来。”
　　许度：“祖宗，你又哪一出？”


第一百三十七章 恃脸而骄果然是个长久之计
　　周几行此人，一定是有某种动手的癖好，都是土生土长的文明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周几行突然弯下腰来，一把把许度拦腰扛起来，妈的，许度吓了一大跳：“我去！周几行你大爷！放我下来！”
　　“别喊，喊得跟良家妇女似的。”周几行嘴角勾着，心情愉悦得能哼个小曲，“你不是很想温习一下这段么？我陪你啊。”
　　许度：“…………陪你个祖宗！老子还要上班呢！”
　　周几行也没真对他做什么，把人扛着绕了一圈，塞进了副驾驶，还特别贴心的给他系好了安全带，然后在许度脑门上么了一口，完了还抱了一下许度。
　　他笑得轻松，也好看。
　　有些人就是恃脸而骄。
　　许度面无表情的任由他动手动脚。
　　周几行哼着小曲，又绕了一圈，伸了腿大长腿进车，随后整个人坐进来，把车门砰一声关上。
　　一路上，许度叨叨逼逼说他这是缺爱的表现，周几行听着他念叨，偶尔应两声，到了医院，周几行把车停在路边，许度自个解了安全带，看周几行还在看他：“看什么？”
　　周几行倏然开口道：“很奇怪，看了你这么多眼，也问了这么多次，还是不踏实。”
　　许度抿唇，随后学着周几行叹了口长气，拿出手机，在那点了两下，然后把手机举到周几行面前：“行了没？”
　　周几行笑了：“嗯，去吧。”
　　许度下了车，凉风迎面吹来，许度唇抿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这还没走两步，电话就响了，许度本来还琢磨着是谁给他打的电话，一看……
　　祖宗两个字在屏幕上跳跃着。
　　是他刚改的备注。
　　许度呼出一口气，随后被周几行突然展现出的幼稚给逗笑了，他一回头，果然看见周几行的车还停在那，车窗是降着的，许度隐约能看见他的身形：“周几行，你有病啊？非得试一下么？你是小孩么周三岁？”
　　对方表现得很无辜：“我只是想提醒你东西没拿而已。”
　　许度：“…………”
　　自恋……
　　自恋……
　　这是自恋……
　　周几行在电话里说：“过来吧，我陪你一起拿上去。”
　　许度不想动，他觉得脚步沉重，脸皮也重，可那边周几行已经下了车了，他伫立在那，身高腿长，戴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墨镜，嘴角微微扬着，在那冲他招手。
　　恃脸而骄果然是个长久之计。
　　许度还是过去了，周几行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你是不是傻？”
　　许度嘴角撇得像后娘：“还不是你逼逼一路，搞得我忘了。”
　　周几行懒得提醒他到底是谁逼逼了一路，从后备箱里拎了两盒东西让他提着，剩下的他一只手就能拿，人长得帅，连关后备箱都帅。
　　许度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吹拉弹唱样样不行的人还能有那么多粉了，人果然是肤浅的生物。
　　许度隐约记得他曾经是个正直的少年。
　　周几行：“又想什么去了？”
　　许度：“我在想你把我带肤浅了。”
　　周几行：“……你哪来的错觉？”
　　许度笑笑不说话了，两个人并肩进了医院大门，许度在医院里本来就显眼，边上还站一更显眼的，简直是把进医院搞成了走T台，一路都是看着他们的。
　　好在过年，医院里人没那么多，进了电梯，同乘一部电梯的都表现得又激动又不敢说话，这些人未必都是周几行的粉，但明星这玩意毕竟比较遥远，突然身边又冒出一个，就会有一些物以稀为贵的期待感。
　　出了电梯，许度真诚夸赞他：“装得一手好逼。”
　　周几行微笑：“彼此彼此。”
　　……
　　“许医生～”斗了一晚上地主的小何鼻子灵得能跟狗一比，她飞快的蹦哒出来，“大老远的我就闻着了茶叶蛋的味道，肯定是……”
　　小何愣了，没想到有人大清早的撒狗粮，还带买一送一的。
　　小何：“我去！男神你也在啊！”
　　“去去去。”许度赶狗似的，把手里提着的塞给她，“拿去分了。”
　　“哎呦。”小何揶揄的瞅他，眼里未说之言非常明显，让许度完全不想理她，好在小何在周几行面前还比较口有遮拦，拎着东西去传遍消息了：“没吃早饭的都快出来～排队领取男神爱心早餐一份～”
　　一大早的，周几行跟只大熊猫似的被众人围观，许度被夹在中间有点不习惯，倒是周几行表现得相当大方——爱看就看。
　　众人蠢蠢欲动，终于有人鼓起勇气跟周几行说话：“大明星耶！活的耶！”
　　周几行重拾他的白莲花形象，淡淡一笑：“对，活的。”
　　哎呀，血槽已空！
　　此人阵败，换下一个冲锋陷阵。
　　“你是特意来送许医生上班的么？”
　　周几行笑笑抬手，在许度后脖子上轻轻捏了一下：“闹钟都关反了的人，实在是不适合开车。”
　　许度缩了脖子翻白眼：“我那是机器预热，还没正式重启。”
　　“男神你人好好耶！还特意给我们送早餐！”
　　周·白莲花·几行笑笑摇头，温柔得跟春风似的：“不是我送的哦，这些都是许度妈妈做的。”
　　“哇偶！见家长耶！”
　　周几行：“嗯，很早就见了。”
　　眼看着这八卦越说越深，许度冷着脸把人都赶了：“走走走！都走！大过年的不回家都杵这做什么！别看了，没红包，要红包找龙主任去，他昨天才发朋友圈中了彩票，现在正是龙心大悦适合被坑的时候……”
　　许度巴拉巴拉一通，把人都赶走了，再回头看周几行，那人双手交握着，眯着眼看着他，许度一看他笑就特烦人。
　　不得不说，有了层进一步的关系，许度狗胆都大了不少，上手就去揉周几行的脸，跟包子似的揉搓，一点都不带心疼的：“定位准确一点，你丫的就是反派男一知道么？别老演什么苦情男二号了。”
　　周几行笑了一声，拉下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揉了揉：“好好上班。”
　　手被揉出热度，一点点在指尖烧，许度不自在的别开眼：“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这么懒的人为什么选了这行
　　紧接着，许度抽出自己的手，在周几行肩膀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少黏黏糊糊的，烦人，回去陪我妈去，她念叨你好几天了。”
　　周几行起身：“嗯，走了。”
　　周几行说走，还真就走了，许度看着他出去的那道门，说不准那人是真粘糊还是假粘糊。
　　许度反过身去收拾东西，把要用的文件取出来，他正看着病人的治疗方案，就听见后边的脚步声，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小辣鸡。
　　许度嘴角一勾。
　　脚步声渐近，许度假装没听见，继续看他的方案，脚步声停了，许度在他要幼稚的蒙自己的眼睛的时候突然一个转身：“小辣鸡，你以为……”
　　视线一对上，双双一愣。
　　许度：“小何？你怎么还在这？”
　　小何太尴尬了，她抬着的两只胳膊卡在半空，不上不下的，讪讪收回手，在背后捏了两把手指头：“你以为是男神啊？”
　　许度坚决立刻的：“当然不是。”
　　小何这回不尴尬了，笑笑凑上前去：“那你以为是谁？”
　　许度一只手指点在她额头上，把人弄远点：“是你是你我们的好朋友。”
　　小何：“小哪吒？”
　　许度：“……”
　　“许医生～”小何这调扬的，“开年第一炮哦～”
　　许度嘴角一撇，面无表情，拿着文件扫开她的脸：“想多了，一边去。”
　　小何还要再说……
　　“欣然……”杜置林推门进来，正好看见他俩维持着这个姿势，许度跟小何斗斗嘴动动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现在三个人之间，突然加进了一条实质上的感情线，顿时有点尴尬。
　　许度收回手，小何也瞬间淑女。
　　杜置林：“那个……我找她去吃饭。”
　　许度：“那……拜拜？”
　　“你们在别扭什么？”小何第一个看开，笑笑蹦哒过去，亲昵的搂住了杜置林的胳膊，“走了！我要吃茶叶蛋！”
　　“你兜里还有呢。”杜置林略微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转头对许度说，“那我们先走了。”
　　许度摆摆手：“去吧去吧。”
　　他俩一走，办公室里就安静了，许度一屁股坐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什么消息都没有。
　　果然，关系的突然改变有时候也怪尴尬的。
　　他不讨厌周几行的亲密接触，但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怪怪的，也有可能他是不习惯周几行什么都让着他的样子，温柔得像是假的。
　　大年初一，许度这一天并不轻松，人手少了，要亲力亲为的事就多了，许度光病床就修了俩，还帮着骨科的抬了几个病人进手术室。
　　还有一件不好的消息就是食堂放假了，许度只能自个点外卖，大多数的外卖店也关门回家过年了，连个猪排饭都没有，许度忙活了一上午，啃着已经凉了的茶叶蛋，就着从小何偷来的麦片将就着填饱了肚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许度刚啃完茶叶蛋就看到庄老师在朋友圈里发的满汉全席，许度感觉到了被遗忘的悲凉。
　　“许医生！”护士推门进来，“今天早上动手术的病人说疼，还胀气！”
　　许度关了手机，顺手塞进兜里：“去看看。”
　　……
　　“这里疼么？”
　　病人点头。
　　许度又换了个位置摁，对方直接疼得呻吟，许度收回手，对护士说：“给他开点止痛药。”
　　护士：“好。”
　　病人家属担忧的问他：“医生，他这疼的……没事吧？”
　　许度：“没什么，手术完第一天有疼痛现象是正常的，等会吃了止痛药，能睡的话就让他睡一会，明天就会好很多了。”
　　病人家属：“好的好的，谢谢您，那……那这还得住几天院啊？”
　　许度：“一般是五到七天，看他后面的情况。”
　　从病房里出来，许度回了办公室，拿了保温杯接了点热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又给叫走了。
　　医院里上午普遍会比下午更忙一些，等晚饭过后，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就能休息一会了，许度脱了白大褂，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闭了眼，手臂遮着眼，他不太喜欢光特别亮的地方。
　　忙忙碌碌，读书也多，要混到好一点位置起码得四五十岁，等他当了主任，估计跟龙主任差不多去了，不是秃头就是地中海——当然，这话绝对不能在龙主任面前说。
　　早上周几行问他为什么选了这一行，以许度的性子应该更喜欢那种做一天办公室，半点太阳都晒不到的文职工作，要么考个公务员要么选择进国企，怎么也不会是医生。
　　成就一个医生，要花太多的时间了。
　　周几行不是第一个问他这事的，许度报这专业的时候，曹溪下巴都差点掉下来：“我去！疯了啊，你学这个还不如跟我去学IT。”
　　许度当时抬起手，喝了口水，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服从调剂。”
　　曹溪：“那你本来报的是什么？”
　　许度：“不知道。”
　　曹溪：“……”
　　“好了好了。”赵卓在中间打哈哈，“学医也挺好的，我们班不是好几个学医的嘛。”
　　其实并不是，庄老师是在他高二那年的暑假病倒的，马上高三，根本不可能给他们放暑假，盛夏炎炎，教室里连个空调都没有，几台老旧风扇存在感极低，也就正好坐在风扇下头的人才能爽快一点。
　　“这道题没什么好讲的，把公式带进去，认真看清楚条件就行了……”数学老师汗流浃背的站在黑板前，回头在拿着粉笔开始画图，一切都是夏天的感觉。
　　直到有人冲进来，告诉他：“许度！你妈晕倒了！”
　　许度不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可直到今天，他依旧能清晰的记得那天窗户是开着的，风扇在头顶发出嗡嗡嗡的声响，坐在前排的所有人都齐齐看向突然闯进来的那个学生，细节清晰到好像当时的风声都记得……
　　别看庄老师现在挺清闲的，没事就往许度这跑，当年庄老师是整个学校出了名的严格，连差班的学生见了她都得低着头走，人称灭绝师太。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以前为什么没谈过恋爱？
　　时间让灭绝师太变成了温柔的老太太，浸着汗味的夏天的白色T恤校服也变成了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白色大褂。
　　他爸说，庄老师最怕的就是他一个人，许度……许度也怕留不住他们，只不过不想后面那么多意外，整得他到了肛肠科这么个地方。
　　突然回想起这些并不是什么好感觉，许度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揉了把眼睛，直起腰想坐起来：“操——”
　　面前不知道啥时候坐了一大活人！
　　周几行就坐在他对面，两个人隔了一张办公桌，周几行翘着二郎腿，双手交握着，一副等着睁眼的样子。
　　许度摸了把桌子：“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声都没听见。”
　　“许医生，我可是敲了门进来的。”周几行勾着嘴角，揶揄的看着他。
　　“啊——”许度揉了把头发，“可能是饿了，有点低血糖，你过来干嘛？”
　　“给你送饭。”周几行还真带了饭过来。
　　许度看着他拎到桌上的保温桶，嘴角抽搐：“……大哥，你还真是越来越接地气了。”
　　周几行抬了下下巴：“反正没什么事，自己摆出来。”
　　“啧。”许度摁着两边扶手，屁股往前一撅，把椅子挪前了一些，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保温桶的饭菜一碟一碟取出来，“您的客气是试用的么，想继续体验是要充VIP了么……唔，还带了汤，你也不怕倒出来。”
　　“你妈装的。”周几行抽出交握在一起的手，坐直了些，“反正你也不习惯，那就跟以前一样呗。”
　　“咦。”许度好笑的看着他，“大明星这是检讨了一番啊？”
　　“我们文明人谈恋爱都是这样的。”
　　“切。”许度显然更适应这个氛围，恋爱和结婚，哪个先哪个后，到底重不重要，许度暂时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看见周几行，还是会高兴，许度活到三十一岁，还是表达不出那种有些陌生的情感，“你吃了么？”
　　“没，跟你一起。”
　　许度把筷子给他，周几行自然接过。
　　“我妈卤了鸡腿啊？”许度一筷子夹住那只鸡腿，往自己碗里放。
　　周几行非常不要脸：“嗯，卤给我吃的。”
　　许度：“呿。”
　　周几行把盘子里的茄子和芋头都夹给他，许度倒是不讨厌这些，芋头是先蒸了一道，再把外皮剥了，最后就着鲜嫩的肉汁再煮一道，煮出来芋头又嫩又香：“你还没跟我妈说你不吃这些啊？”
　　周几行：“嗯，没必要说。”
　　许度筷子一停，朝他翻白眼：“没必要你都给我吃？”
　　周几行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
　　许度拿筷子敲他的碗边：“大哥，你都多少年没吃过这几样了，你还记得味么？再说了，一个东西还有十几样的煮法呢，味道又不一定一样。”
　　周几行撩起眼睫，目光轻轻落在许度身上，许度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好像劝人吃自己不吃的是有点不地道，他张了嘴：“那个，我就这么……”
　　他话都没还没说完，周几行就伸了筷子，从他碗里夹起一片芋头，许度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芋头送进自己嘴里，吓得半天没吭出声来。
　　他简直怀疑周几行吃了这芋头，下一秒就能中毒而亡，要么就是暴怒对他重拳出击，无论是哪一种，许度都不想看见。
　　但是周几行很淡定，撤开筷子还优雅的嚼了嚼，跟吃别的东西没什么两样。
　　许度睁着眼：“你……你没事吧？”
　　周几行给了他一个“我能有什么事，白痴”的眼神。
　　许度：“那个，真的不用吃的，我就那么一说，我……”
　　许度说不下去了，鬼晓得一个人能因为一句话突然就吃了十几年都不碰的东西，这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许度有点崩溃，他双手捧头：“你还是吐出来吧，求你了……”
　　“味道还行。”
　　咦？
　　许度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几行。
　　难道一个芋头还有毒蘑菇的作用？
　　周几行：“是很久没吃了，味道不一样了。”
　　许度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几行夹了一块香肠送到他嘴边，许度看着他，他没张嘴，周几行也没挪开手，一下子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安慰谁。
　　“吃吧。”
　　许度张嘴吃了。
　　“今天怎么样？”
　　“唔。”许度拿筷子点米饭，“还行吧，就比平常忙一点。”
　　许度突然想起小何的事，上回小姑娘哭成狗的时候，周几行也在：“对了，小何和杜医生在一起了。”
　　这医院里，除了许度，周几行熟一点的估计也就小何一个，毕竟除了那回单方面失恋，每回小何见了他都一个劲的在他面前蹦哒喊他男神。
　　许度这么一说，周几行回想了一下：“挺好啊。”
　　“对啊。”许度把鸡腿肉用筷子夹下来，用卤汁拌饭，可能是气氛活跃起来了，胃口也好多了许多，“他俩之前因为那事，一个伊人消瘦，老子都跟你告白了，你丫的还不答应，一个哭得天崩地裂我一个将死之人，绝对不能拖累你，然后回头就不说话了，每天在我面前晃悠又要做陌生人，又要带一点暧昧气息……”
　　许度回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正都好就行。”
　　他一抬眼，就看见周几行在看他：“你干嘛？饭在你碗里，不在我脸上。”
　　周几行一笑，他有一颗虎牙，不是很明显，就笑的时候会露出来：“也是在昨天晚上？”
　　许度把已经剃掉了肉的鸡腿骨丢进他碗里：“别说话，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从今天做起。”
　　周几行把碗里的骨头夹出来：“你以前为什么没谈过恋爱？”
　　“嗯？”许度压根没想到周几行会问他这个，想想也是，他俩虽然结婚……许度不想用这个词，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待在一块也是吃饭睡觉，要不就是讲家事，好像从来没问过彼此的感情问题。
　　许度只知道他初恋在十七岁，其他都不知道，“就……我也不知道，反正一转眼就单到三十了。”


第一百四十章 他们都在习惯，怎么去做一个恋人
　　要知道，长得不错的医生都是宝藏，就算是肛肠科，也不至于单到现在，周几行看他这懵懵懂懂样，大概是人家暗示了，他也没接收到，然后人家以为他对自己没兴趣，也就散了。
　　许度挑了个眉：“作为回应，我是不是应该礼节性的问你一下？”
　　周几行微笑配合：“嗯，请问？”
　　许度挑着音：“十七岁哦～初恋哦～”
　　周几行点头：“嗯，初恋。”
　　许度倒是没顺着剧本走，低头拌了拌饭：“行了，我又不会吃醋，你都二十七的人了，做了什么都是正常的。”
　　周几行：“哦，可谢谢您的大度。”
　　许度抬头一乐，咧出一排小白牙：“嗯，不用谢，许度就是这么大度。”
　　周几行给他逗笑了：“你说得不绕口么？”
　　许度骄傲：“爸爸普通话二甲证书拍你脸上！”
　　许度应该是一个很少得意的人，他在说起自己，经常提起的是他是在浑浑噩噩浪费时间，还有各种他压根就不会改，就是这么顺嘴一提的缺点，却从来没见他正经夸过自己，明明在别人眼里，他也是优秀的。
　　周几行出现后……可能是刺激的吧，许度偶尔就会露出得意的神情，扬着张脸，满脸骄傲，这个时候笑，就会像太阳一样，非常灿烂。
　　“你爸妈有想让你去考老师么？”
　　许度嫌弃的盯着他：“大明星，不要转移话题。”
　　周几行给他夹了块锅包肉，许度不太喜欢吃甜的，像锅包肉，吃两块就差不多了，再多就腻得反胃，他一夹，许度就下意识的低头夹起来啃。
　　都在吃了，还非得说完，说得模模糊糊：“你得跟我爸学学，他转移话题的本事才是高手，这一招避免了多少次家庭冰点，非常牛逼……”
　　周几行无奈：“吃完再说。”
　　许度啃完了，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眨了眨眼，可又不等周几行开口，自己挥了挥筷子，无所谓的说：“算了，我开玩笑的。”
　　周几行：“也没什么。”
　　许度挑眉。
　　周几行继续道：“那时候在超市给人打工，她是看网吧的，让我免费上网，后来跟我表白，我想着也不能白蹭那么多网，就答应了。”
　　许度睨他：“就这样？”
　　周几行：“不然呢？许医生，我那时候很穷的，哪有钱谈恋爱。”
　　许度：“小白脸。”
　　周几行低着头，把鱼刺挑出来，就这便当的多样性，也就庄老师有这个兴致：“趁着这几天我心情还好，你尽管说，我不揍你。”
　　许度：“……”
　　许度想拿香菜糊他一脸！
　　吃过饭，许度撑得话都不想说了，摸着肚皮坐在那，像极了养老的老公公，庄老师是到了年纪都不想退休，而许度恰好相反，他还没开始工作的时候就每天幻想着退休，拿着退休金天天躺家里吃香的喝辣的：“嗝～”
　　这一声嗝打得响，周几行扭过头看他。
　　许度摸着凸出起来的肚子：“撑～”
　　周几行站在那看他：“……我现在越来越嫌弃你了。”
　　许度：“您的热恋是按秒计算的吧？”
　　周几行笑了一声：“哪有消食片？”
　　“不用不用。”许度摆摆手，“你帮我把折叠床打开，我躺一会就行了。”
　　周几行估计也就能好这么几天，便宜不占白不占，果然，周几行看了他一眼，还是去给他开了床，许度鞋都没脱，直接躺上去，跟躺着比，一直坐着可真累。
　　许度发出了舒服的喟叹：“大明星，您讲故事都讲一半的么？”
　　正给他把窗帘拉上的周几行回过头来：“嗯？什么？”
　　许度：“后续啊？你是去……那个，你们管它叫什么来着？”
　　“不是。”都不用许度想出那个词了，“在一起两天就分了。”
　　许度：“嗯？？”
　　他还以为是周几行去那个准备出道了，两个人才分手的。
　　周几行：“太黏了，我宁愿不上网。”
　　许度：“……”
　　许度心说你也挺粘人的好么！
　　“听完了？满意了？”周几行双手插在兜里，倚靠在窗边，窗帘没有拉实，隐约透进来的光温柔的抚摸在周几行后背，许度以前也承认他长得好，但到现在，他才再三的认真去看他的脸，男人尾音带着笑意，“嗯？”
　　许度果然翻了个身：“我睡了，你可以麻溜的滚了。”
　　周几行：“谁说我要走了？”
　　嗯？
　　许度原本都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
　　你丫的不是个送饭的么？
　　周几行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随意的耸了耸肩，他没再穿早上那身西装，换了一身休闲的便装，少了些精英气息，多了几分悠闲感：“我今天一整天都有空。”
　　哦？
　　周几行：“睡吧，有人来我再叫你。”
　　许度舔了舔唇，细细的，把干燥的唇面舔得湿润，把未尽之言吞回肚子里，他闭上眼，起初并没有想睡，只是单纯的不想搭理周几行之前的话，可毕竟昨天睡得不多，这么一趟，很轻松的就睡着了。
　　周几行也没走，他就坐在许度的座位上打游戏，房间内安静也和谐。
　　他们都在习惯，怎么去做一个恋人。
　　………
　　许度再醒来的时候，是骨科的护士过来麻烦他帮忙，大晚上的两起车祸，伤亡数十人，都发生在二院附近，第一时间就被送进了二院。
　　几个科室的人都不够用，就显得肛肠科之类的几个科室如此和平。
　　肛肠科只留一个医生，其他都被临时调配，许度走得急，出去前看了一眼周几行，周几行笑了笑：“去吧，我在这等你。”
　　“嗯。”许度点头，转身就走。
　　在某一个人的恋人身份之外，他们还是一个独立的人。
　　……
　　忙活到快一点钟，护士过来向许度道谢。
　　许度笑了一下：“没什么，我也没做什么。”
　　许度说的是实话，临时调过来他也做不了什么，只不过做一些实习医生都能做的事。
　　许度摘下口罩，戴过口罩的地方有轻微红印，许度推开走廊外的窗户，看着悬挂在天空上的月亮，笑了一声。
　　还挺圆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周几行，你今天好傻逼啊
　　他拿起手机，发现周几行的消息。
　　Z.：怎么样了？
　　就十分钟前给他发的消息。
　　许度看了眼时间，这家伙不是明天要走么？真不睡了？
　　许度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周几行接了，轻声喟叹：“差点就赢了。”
　　许度：“…………你的粉丝知道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在打游戏么？”
　　周几行笑了一声：“当然不知道，我等的又不是他们。”
　　许度：“……”
　　许度猝不及防的被撩了一下，抬起手，在之前发红的位置抓了两下，好像有点痒：“神经病。”
　　周几行：“怎么样？”
　　许度眼皮垂下：“有两个救不回来了，当场就死亡了。”
　　周几行：“那其他人呢。”
　　许度：“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需不需要一个安慰？”
　　许度笑了，医生见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别，为了自己也好过吧，总该习惯了：“要唱歌么？”
　　“唔——”周几行拖长音，然后答，“我人都在这了，就不隔着电话唱了吧。”
　　许度一顿。
　　“回头啊。”周几行笑着看他，“许医生。”
　　许度猛然回头，宽阔的长廊里，周几行踩在五彩斑斓的指引线上，单手拿着手机，对着他晃了晃。
　　许度真是笑出声了：“周几行，你今天好傻逼啊。”
　　周几行走过去，两人并肩而立，抬手捏了一下他的后脖子：“热恋期已经结束了，知道么许医生。”
　　许度撩起眼皮：“哦，你打我啊。”
　　“唔……”周几行低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干嘛，许度眯着眼，按耐好奇心，这好奇心也没按耐多久，周几行就直接把手机举他面前了——
　　恃宠而骄释义：仗着自己受到主人的宠信而骄横不可一世。凭借别人所给予的恩泽和宠幸而骄横。
　　许度：“………………”
　　许度想一手机砸他脸上去。
　　周几行笑着躲开了他的手，还抬手摸在他的脸上，干燥的手心贴着脸颊，许度睫毛一颤：“安慰到了么？”
　　许度面无表情的拉下他的手：“我以为这种话应该放在肚子里，默默的看着我高兴起来，然后你就比谁都高兴了。”
　　周几行：“哦，那就是已经高兴了。”
　　许度无语的看着他：“你的理解能力都是这样用的么？你看剧本也这样？”
　　周几行：“嗯？我看你现在挺好。”
　　算了。
　　许度指了下病房：“我还要去巡房。”
　　周几行：“一个人么？”
　　许度：“嗯，就看一眼，没事就上去了。”
　　“那介意多一个人么？”
　　瞅瞅！瞅瞅！多礼貌啊！
　　许度看着他，似笑非笑。
　　周几行不解：“嗯？”
　　许度终于憋不住乐了，他抬起手，吃了熊心豹子胆，往周几行脑袋上撸了一把：“我还以为你字典里没有征求别人意见这个词呢。”
　　周几行：“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得寸进尺呢。”
　　许度笑得弯了腰，一天的疲倦，在这一刻都从身体中抽离，他抬起胳膊，往周几行肩膀上一搂：“走！哥哥带你去巡房！”
　　许度比周几行大了三岁，其实看不太出来，可能是周几行平时的气场要强过于许度，总给人一种他老大的感觉。
　　巡房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多都睡了，而且骨科也没什么指标非得守着。
　　许度推门进去，这间病房还亮着灯，房间里挤着四张床，给他们空出的公共位置几乎没有，饶是如此，最里头那张床也挤了不少人，看上去是来探病的。
　　许度：“奶奶，还是早点睡。”
　　老人笑笑应了一声，转头又跟她的亲戚聊了起来。
　　许度也没多说什么，从病房里退出来，周几行感觉他情绪不太对：“怎么？”
　　许度摇摇头：“也没什么。”
　　许度叹气：“前天进来的，明天就出院了。”
　　周几行愣了一下：“刚才那个？她是怎么？”
　　“老人家的老毛病，年轻的时候撞到腰，不以为然，老了就疼，从早上到现在，来看她的已经十几个人了，看着都过得不错，穿得人模人样的。”许度嗤笑一声，“就是没人提一句他热敷的毛巾还是捡的隔壁床没有带走的。”
　　儿孙满堂，各自成家，一个人的生命已经走了大半，到最后留下的什么？
　　许度：“她的老伴，每一天都在这守着她，没有多余的床，隔壁床出院的那天，他就睡在隔壁床上，没有被子，拿外套盖的，第二天有新人入院，他就和老太太挤在一张床上。”
　　周几行：“不是挺好？”
　　许度点头：“是挺好的，但是老太太没钱治病，老伴也不愿意拿出自己的钱，明天，他们会出院，等到疼到受不了的时候再次住院，反反复复如此。”
　　周几行微张开嘴，难以评价，说老伴不好，他日日夜夜守在这里，说他好，他也不愿意舍弃自己的底牌。
　　许度：“他隔壁隔壁的那张床的老太太，已经住院两个多月了，车祸进来的，本来一个月前就可以出院在家休养了，但是因为两家人的赔款没有讲合就这么一直拖着……”
　　周几行看着他，许度往前走的步伐未曾停顿，他的声音融于夜色，清淡柔和：“两家人，保险，三方就这么拖着，浪费一张病床，一天的药费四五百，意义在哪？”
　　“前阵子有个刚出院的孩子，才六岁，婆婆、已经出轨的丈夫、不肯离婚的妻子，各自握着孩子的户口本，医保，还有付钱的一方，为了一点报销形成了三足鼎立。”
　　许度笑了，他回过头，看着周几行：“是不是以为医院里每天哭的都是生死离别？”
　　周几行承认，他不曾接触过这些，看到的都是电视电影里的抢救情节，人性上觉得父母爱孩子是天经地义，孩子赡养父母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白发人与黑发人之间的生死相送都是眼泪堆出来的，演绎这样的角色的时候需要的是放肆：“是。”
　　“当然有，什么人都会有的……而且……”许度迟疑后，笑了笑，“而且你也不能说他们之间没有爱，生活的琐碎会磨平太多东西。”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谁不想做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壮士？
　　人总以为医护人员经历的是生死离别的大悲大喜，是可歌可泣的父爱母爱，是手术室外悲痛欲绝的哭声，仿佛每一天都是一集换汤不换药的电视剧。
　　仔细的扒开外壳，生活的琐碎会消灭掉许多的赞歌，他们看到的更多是在老人生活费、医药费上互相推脱计较的子女，是尚未明白母亲的责任就要漠然失去一个生命的年轻人，是一场车祸带来的几家人长达数月的扯皮赔款……
　　没有那么多赞歌，忙碌和麻木也会杀死很多医护人员的爱，他们宁愿在祖国需要他们的时候，义不容辞的上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也不想守在这片麻木之地上。
　　当年向往英勇无比的警察的孩子，在终于碰到梦想后，会在派出所里被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消耗热血。
　　当年钦佩于揭事实，说真话的记者的孩子，在真正从业后才会有自己迟早会被条条框框杀死的恐惧。
　　当年热爱于能够大手一挥，写下无数富有思想的文学好句的作者的孩子，会发现光是挣钱就已经很难了，每一天都在思考下一本书签不上了，该拿什么养活自己。
　　……
　　是谁的错？
　　许度不知道，谁都没有错，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个凶手的话，那就是穷。
　　谁不想做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壮士？
　　许度：“走了，小何抽屉里还有几桶泡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有几包热可可。”
　　周几行迟疑。
　　“走走走。”许度已经过来，在后头推着他往前走，“咱们去把泡面偷出来，这回你可不能再告状！告状就分手！”
　　………
　　“还真有……”许度从小何抽屉里捻出一包热可可，还有一包原味奶茶，扭头问周几行，“喝么？”
　　周几行摇头。
　　“行吧。”许度颇为遗憾的把奶茶包给放了回去，然后从小何同志最底层的那层抽屉里扒出两桶泡面，熟练的拆开，就着热水泡上。
　　一系列动作完毕，只剩下坐下等着它熟，许度拿了充电器把濒临关机的手机充上电：“周几行同志，请问你的思绪已经飞到哪个洲哪个洋去了？”
　　周几行闻言，上睫毛碰了一下下眼皮：“你说什么？”
　　许度坐在那，扫了一眼曹溪给他发的一连串骚扰消息，为了显得不那么高冷，许度给了他回了个萌萌哒的表情包，单身直男显然是熬夜的忠实伙伴，都这个时间点了还能秒回。
　　曹溪：？？？
　　曹溪：陛下！你终于上朝阅折子了！
　　曹溪：〔小狗狂磕头.JPG〕
　　许度半低着眼皮，一边打字，一边跟周几行说着话：“问你在想什么。”
　　许度：值班
　　许度：〔滚.JPG〕
　　泡面差不多了，许度毫不犹豫的舍弃掉了曹溪，把插在泡面盖上的叉子拔下来，揭开泡面盖，翻了翻里头的泡面，在大冬天给泡面的热气扑一脸，也是一种幸福。
　　“许度。”
　　“嗯？”许度抬头。
　　周几行动都没动一下搁在他面前的泡面桶，眉宇紧蹙，看着还挺严肃：“你觉得我演技怎么样？”
　　许度手顿时一松，叉子掉泡面汤里头去了：“……”
　　周几行眯着一双眼，审视他：“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许度：“…………这个，那个……”
　　许度挠头摸鼻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周几行：“我……”
　　许度：“分手新理由？”
　　周几行：“……”
　　“说真话就吵架的那种？”
　　“……”
　　“苦心孤诣。”许度赞叹鼓掌，“厉害厉害，牛逼牛逼。”
　　周几行嘴角抽搐：“……”
　　三分钟后，办公室里传出嗷嗷鬼叫，周几行用身体力行证明了热恋期已经结束，武力统治已经再次到来。
　　“面！面面！面倒了哈哈哈……”许度笑倒在扶椅里，“行了，这样不就好多了，刚才一副要死的样子。”
　　周几行把人一抱，许度卧槽一声，周几行坐到了他的椅子上，许度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他的腿上，许度上次这么坐还是高中的时候跟曹溪他们打闹的时候，一把年纪了，这个动作实在羞耻，他撑在扶手上，让自己半个身子起来：“干嘛……我凑……”
　　周几行已经闭了眼，彻彻底底靠在了椅背上，算是放松，半响没动，在许度琢磨着从他腿上下去的时候，周几行突然抱住了他。
　　许度：“？”
　　周几行把人搂进怀里，脸颊贴着许度的柔和的头发，轻轻蹭了蹭：“你觉得我演技怎么样？”
　　许度被他抱得一脸懵逼，还隐隐越觉得这个问题和“救妈还是救老婆”一样，都是一道送命题，许度本来是想打个擦边球，把这个问题完美滑过去，可是很明显，今天的周几行非常执着于这个问题：“……那个，你想听真话还是爱情滤镜下的话？”
　　周几行：“真话。”
　　“行吧。”许度琢磨着用词，怎么能避免，或者减少对周几行的心灵伤害，很奇怪，你刚认识这个人的时候觉得他自大狂妄，坚不可摧，但越到后面，就越会发现这个人心里有自卑，都快成少女心了，许度叹气，“按现在观众的要求，应该算中上吧，比较没有可比较的就没有伤害。”
　　周几行：“嗯。”
　　许度：“我的话……我觉得你的演技在能看的范围内。”
　　周几行闭上了眼。
　　许度微微抬头，这个姿势让他看不到周几行的脸，但周几行不肯放手，只能伸手戳他的腰：“喂，吭个声啊？我是要被分手了么？”
　　“你知道王临川么？”
　　许度再次一脸懵逼，这话题跳跃的……
　　“知道啊，他演的《白色》嘛，这几年也就只有这几部国产电影能称得上好。”
　　周几行：“我去见了他的老师。”
　　许度：“嗯？”
　　周几行：“他说我太把自己当作黄金了。”
　　许度：“……”
　　许度都不知道该不该给那位老师鼓掌了。
　　周几行断断续续的讲了很多，大多是那次见面时，马振桓跟他说过的话，还有他那两天看完王临川作品后的感悟。


第一百四十三章 那是我想象力、创造力的巅峰时期！
　　许度：“唔……其实我只看过他的《白色》和《鲸落之时》。”
　　周几行不吭声，这人特别能憋，这事估计在他心里憋了有一阵了，要不是在楼下的时候他随口说了几句，周几行估计能憋到地老天荒。
　　“那位老师说的话，其实你也觉得有道理吧。”许度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让我坐下来，慢慢说。”
　　周几行禁锢在他腰上的手慢慢松开，许度却没真的下去，他伸手拥抱周几行，这是一个很放松的拥抱，没有紧张，也没有害怕。
　　他知道周几行想从他这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可是他没有给他。
　　“几行。”许度抱着他，“我在小学的时候很擅长写叙事文，得过一些奖，也经常被老师夸，说一点都不飘，那是假的，后来我上了初中，也有一些小学时候的同学，班主任找我当班干部，我拒绝了……”
　　许度回想到这，笑了一声：“大概是那种我很牛逼但是不屑于这些小官小职的中二想法吧，但是我当时的语文老师很不喜欢我，她从不夸奖我，年级里的作文比赛也没有我的名额，我感觉自己受到了屈辱，我这么一大块黄金她居然看不到！真是眼瞎。”
　　周几行也跟着笑了一声，许度在他这，是没有太大的欲望的人，对他小时候的唯一印象就是从庄老师嘴里说出来的——许度小时候很聪明，得过很多奖。
　　周几行以为他小时候也是懒得要死，无欲无求，管人家怎么说我多牛逼，反正我都不在意的人，如果不是许度自己说的，他都不知道他小时候那么傲气。
　　许度：“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只跟那一个老师吵过架，具体吵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反正那时候我跟她的关系不太好，我一直觉得她有眼无珠，甚至有一点嫉妒我的才能，你别笑，那时候就是那么中二。”
　　许度把脸埋进周几行的肩头，汲取着他身上的味道：“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飘，作文只追求辞藻华丽，没有中心，因为没有人告诉我，所有我一直走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磕磕绊绊走了很多年，在恍然大悟的那一刻才晓得懊悔。”
　　“几行，有人指出你的问题所在，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他也许能让你少走许多弯路。”许度笑着在他肩膀上亲了亲，“那样时间也太浪费了。”
　　周几行沉默着。
　　许度：“你还年轻，你有自己的价值，自己的人脉，你的粉丝基础，比起很多刚起步的演员好了太多，甚至连你的性别也值得庆幸，你会比同年龄的女性演员有更多的戏路选择。”
　　许度松开他，与他对视：“唔……当然都是一个外行的看法，我只是觉得十七岁的周几行都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二十七岁的周几行当然也能走得更远。”
　　夜晚寂静，月色温柔，四目对视间看到的是对方眼里的温柔，教科书里说热量能传递，其实温柔也会。
　　人不一定都是计较的，只是怕自己的温柔输给了对方的计较，所以才把生活变得更为琐碎。
　　周几行终于开口：“许度。”
　　许度：“要夸我么？”
　　周几行：“嗯，作文写得不错。”
　　许度乐了，搂着周几行脖子，笑倒在他身上：“你知道我当年背了多少鸡汤好句么？”
　　周几行：“为了写作文么？”
　　许度：“嗯，那是我想象力、创造力的巅峰时期。”
　　周几行握住他的手，把许度拉起来，捧脸亲吻，轻轻柔柔的交换着心安。
　　许度笑着退开，捧着周几行的脸，在他脑门上特响的亲了一口：“加油，我等着给你写彩虹屁。”
　　周几行挑眉：“哦？不赞我黑料了？”
　　“嗯？嗯嗯嗯？”许度一副风很大我听不见的样子，“操！我的面！都泡软了了！”
　　“许医生！许度！”小何深清了清嗓子，吸一口气，旁边杜置林不忍直视的看着即将遭受迫害的许度。
　　小何对着许度的耳朵大喊：“许——度——早——上——好——啊啊啊啊——”
　　妈的。
　　许度瞬间就醒了，比十个闹钟都管用。
　　“我操。”许度倒抽气，使劲揉自己的耳朵，“我离当场去世就差一点点好么？何小姐。”
　　小何嘻嘻笑：“你看看都几点了，还不起来，想睡快回家睡去！”
　　许度闻言一愣：“几点？几点了？”
　　小何把手机怼他脸上：“都快十点了！你昨天几点睡的啊！有这么忙么！”
　　“哦……”许度渐渐平复下来，双手捂着脸，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慢慢撒开手，接受了眼前的光亮，“就我一个么？周几行走了？”
　　小何：“咦？男神昨天在这陪你么？天啊！你们也太甜了吧！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娱乐圈！大年初一Z姓艺人竟在医院这样那样！怎么样！怎么样！”
　　许度：“……”
　　许度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了她的脸：“虽然我不太看这些，但小何同志，你已经落伍了，再过几年就要加入我们老年组了。”
　　落伍的小何同志脸色瞬变，晴转大雨：“切！我还没二十五好么！”
　　许度迈腿从床上下来，熟练的把折叠床收好，他抬起手使劲糊了一把自己的脸，吸了口气：“你们来了，我就下班了。”
　　杜置林：“给你带了早餐，不过已经凉了，你看还吃不吃。”
　　许度对这个不挑，随手拿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咬一口居然是糖包，差点吐出来。
　　小何：“牙都没刷就吃！”
　　许度把剩下半个包子夹在手里，倒抽一口气，还是一嘴的甜腻：“你故意的吧？”
　　小何：“哪有，我又不知道是什么包，大家分得只剩这两个了。”
　　许度叹气，摆摆手：“给我倒杯水去，乖。”
　　小何伸手。
　　许度掏出钱夹，取了一张红票搁在她老人家手里：“新年快乐，乖。”
　　小何微笑，乖巧的对着许度鞠躬：“许医生新年快乐，万事如意，今年也要甜甜的呦！”
　　许度：“……”
　　得！还是故意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情侣关系
　　许度从医院里出来，习惯性的走到停车场，才想起他没开车过来。
　　他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停车场，地下停车场还是一年如一日的潮湿阴暗。
　　前天晚上，他和周几行在一起了。
　　昨天，他们还挤在一张折叠床上。
　　现在……周几行跑路了。
　　许度：“操，走都不跟我说一声。”
　　许度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顺手掏出手机，准备看下时间，时间没看着，先看着了周几行给他发的消息：
　　——车钥匙放你兜里了
　　——走了
　　——还是想我一下吧
　　许度哭笑不得：“神经病。”
　　许度那辆小别克果然就停在了角落里，许度上车，一屁股坐下去，安全带都还没系，就先给周几行回了消息。
　　——下班了，上车了，再见了
　　许度拿着手机，等了几分钟，周几行没回，估计是在忙，许度也不纠结，收了手机把安全带系了回去。
　　过年这几天，许度都打算住庄老师那，本来就放不了几天假，大过年的能多陪陪父母就多陪陪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庄老师突然问了他一句：“小周是不是跟他妹妹关系不太好啊？”
　　许度筷子一顿：“嗯？怎么突然说这个。”
　　庄老师：“也没什么，那女孩子今天给我打了个电话，问她她也不说话，直接把电话挂了，我跟你爸再给她打回去她又不接，小周要愿意的话，就让他打个电话问问。”
　　许度：“哦……”
　　晚上许度躺在床上看了会书，偶尔会把手机拿起来看两眼，周几行到现在也没回他消息。
　　有那么忙么？
　　啧。
　　许度想了想，把屏幕翻了一页，犹豫了一会打开了那个很久没打开过的微博。
　　许度读书的时候好像是下过一次时间微博，他也没什么可关注的人，又不追星，就干脆卸了，这次虽然也不怎么用，但这次微博这个app倒是在他手机里存活了挺久，当然，主要是因为现在手机没存比以前多大了，一个小小的微博算什么。
　　许度在搜索栏上打了周几行几个字，页面载出，前面几条都还是春晚的截图，一直翻到后面，许度才看到《燕化》的字样。
　　燕化？
　　周几行看的那个剧本？
　　要拍了么？
　　许度在浏览器上搜了一下燕化，大致看了一眼燕化的简介，看简介还挺新颖的，如果拍得好，应该挺牛逼的，他顺道看了一眼传说中的陈导……
　　看到一半，周几行的电话就杀进来了。
　　许度：“啧。”
　　许度接了电话，周几行那边还没说话就传来一阵阵的风声，听得许度都觉得冷：“你在哪呢？”
　　周几行：“喂？许度——”
　　周几行声音裹在风里，许度赌他现在压根听不见自己说话。
　　许度闭了嘴，安静的听着那边的风声，想象着周几行举着手机逆风而行的样子。
　　小冰催促着：“行哥！先上车吧！太冷了！”
　　周几行回了个眼神，小冰把车门扒开，周几行先行钻进了车里，没了强劲的风声，男人的声音柔和了许度：“许度。”
　　许度这回应了：“诶！在呢！”
　　周几行：“听我一直喊你爽么？”
　　许度躺在床上直乐呵，翻了个身，把被子夹在中间，翻开的书页就在他脸边：“爽啊，再叫一声？小周子。”
　　许度，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要是以前，周大爷此刻准得翻白眼了，反正他谁都嫌弃，现在……所以说爱情让人盲目眼瞎呢，周几行还觉得有点萌，他笑了一声：“小度……”
　　许度清了清嗓子，学着人工智能说话的声音：“你好，我是小度，很高兴认识你。”
　　周几行笑得靠在了椅背上，这一天的忙碌莫名的得到了疏解，他静静的闭着眼，听许度在那边耍宝：“你好？nice to meet you？喂，吭个声啊？睡着了啊？”
　　周几行嘴角微微勾着：“快了。”
　　许度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个人估计又忙活了一整天：“吃饭了没？没吃的话先吃了再睡。”
　　周几行：“嗯，但是不太饿。”
　　许度：“你那是饿过头了！傻逼！”
　　“……”
　　“哦，对了。”许度想起晚上庄老师跟他说的那事，原话转告，“周一数晚上给我妈打了个电话，然后也不说话，我妈打回去也不接，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就打个试试。”
　　周几行显然并不太愿意听到这些，他嘴角抿平了一下，然后问：“你不是要管她么？”
　　许度：“诶？”
　　周几行：“那天的监控我看了。”
　　“哦！”许度懂了，“不一样，我从不管自己不愿意走的人。”
　　周几行默然片刻：“那哪天我不想走了呢？”
　　许度：“怎么可能，先走不动的那个人肯定是我，到时候就是我一条可怜的老咸鱼瘫在地上被你鞭尸。”
　　周几行闻言笑了一声：“如果呢？”
　　“大哥，你是有多少女心啊，非要听这些才高兴是吧？”许度在那头无奈，“如果你走不动了，我就在后面推你呗，行了吧？开心了吧？周少女。”
　　许度真是越来越嘴欠了。
　　许度：“记得吃饭，睡个好觉，你哥我要就寝了。”
　　周几行：“陛下晚安。”
　　许度乐呵：“周美人晚安。”
　　挂了电话，周几行直接无视了李程看了他半天的目光，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还在笑呢，现在就开启闭眼装死，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功能。
　　李程这时候才不管他装不装死，伸手拽了他一把：“你别给我装，给我起来！”
　　周几行不情不愿的睁了眼，目光里没有半点心虚，还有些许的嫌弃。
　　李程最近给照片的事闹得晚上都睡不着觉，花了大价钱去找丁凯，也没找到人，现在就是一行走的暴躁机：“你跟许度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几行坦然：“情侣关系。”
　　李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心里的火压下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做给我看的！这个节骨眼了你非得给我整这么一出是吧？”
　　周几行：“是，我这是通知你。”
　　李程气极：“你……”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所以周几行到底是怎么生的，三百六十五天偏偏生在了这一天
　　前头开车的小冰瑟瑟发抖的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战火蔓延到他那，另外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李程很忙，不一定每天都能陪着周几行，可他不一样，他是周几行的贴身助理，几乎每天都和周几行待在一块。
　　周几行对许医生是不一样的，连接个电话都是不一样的，只是以前周几行自己不承认。
　　“你……”李程那边终于你你你你出来了，“你喜欢他什么？周几行，你还记得你是个直男么？一开始就说好的过了这段时间你们就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我真是不该把你们扯到一起！哎！”
　　李程气得叹气。
　　周几行：“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小冰在心里为周几行点赞，这话说得好，反正也不能离，不在一块能怎样？
　　自己真是机智又聪明，一眼就赌中了老板娘！
　　李程心脏受不住了，他本来不是那种暴躁型选手，自个来了两回深呼吸：“这事我现在不跟你说，我们以后再说，先把丁凯找出来。”
　　周几行闭着眼，轻轻的嗯了一声。
　　………
　　日子一天天过，周几行很忙，忙到让许度觉得他除夕那天能赶过来，简直比榨干奶牛最后一滴奶还难挤，真是非常不容易。
　　两个人断断续续联系着，偶尔打个电话，打完各自睡觉，早上谁先醒就谁先说句早安。
　　“许医生，你的面包。”小何吃过午饭，上来给许度带了个面包，许度抬了下头：“哦，好，谢谢。”
　　小何凑过去：“你在干嘛？”
　　许度目光不离电脑：“在整理这个月的病例单。”
　　“唔。”小何没什么兴趣的撤开了身子，杜置林今天请假回家了，这段时间两个人正处在热恋状态，腻糊得看得许度牙疼，现在男朋友突然不在，小姑娘有点不习惯，她拉了把椅子，坐在许度对面，撑着下巴看他，“许医生，你不会想男神的么？”
　　许度：“嗯？”
　　小何：“你们两个啊，聚少离多吧，而且我看你们也不怎么联系，你有时间都用来睡觉了。”
　　许度笑了一声：“要什么联系？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小何：“谈恋爱就是这样的啊！在一起就开心，不在一起就失落，孤单，寂寞，空虚……”
　　许度嗯嗯嗯的敷衍点头：“乖，我们已经长大了不一样。”
　　“切！”小何把桌子的面包捡回来，丢他身上，“杜置林年纪还比你大耶！”
　　面包都到手里了，许度干脆停了手里的动作，把面包拆开，又转身从牛奶箱里抽了瓶牛奶出来。
　　小何：“算了，跟你说你也get不到我的点，情人节快到了，你们要出去过情人节么？这好像还是你们第一个情人节吧？”
　　许度听到情人节三个字，插吸管的手一顿：“几号了？”
　　小何无语：“拜托，后天就是情人节了好么？哦！对了！后天还是男神的生日，你们要过吧？要悄咪咪躲在一起切蛋糕接吻吧？哎呀！真浪漫！”
　　许度看着小何从无语到害羞激动捂脸：“……”
　　他叹一口气，算了，习惯了。
　　小何突然一拍桌子：“礼物！许医生！你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吧？我记得你生日那天，男神还给你送了个蛋糕对不对？”
　　许度：“…………”
　　没……他完全忘了……
　　许度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放假的，一种是不放假的。
　　情人节……显然是后者，属于那种许度完全不会在意的日子。
　　在许度贫瘠的送礼经验中，大概是顺手给颗比巴卜，或者是逢年过节的给长辈送点茶叶什么的，要说最丰富的经验就是给他爹偷渡点酒——这是当初许老师帮他一块拾掇庄老师同意他搬出去住的要求之一。
　　说来惭愧，这不不仅仅是他跟周几行之间的第一个情人节，还是他人生中以来的头一回。
　　如果不是周几行的生日正好在那一天，许度是打算无视过去的。
　　两个大男人过什么情人节，又不是小女生。
　　哦，他忘了，周几行有一颗潜在少女心。
　　所以周几行到底是怎么生的，三百六十五天偏偏生在了这一天。
　　“那个……”许度犹豫开口，小何已经在那刷淘宝了，“嗯？许医生，你看我送这个行么？老杜老是腰疼，坐的时间又长，有个枕头他垫着也舒服点……”
　　许度：“……可，可以吧。”
　　小何：“但是会不会不太精致？一个枕头，平时送就可以了吧，情人节果然还是要送点好看的东西，花怎么样？”
　　许度：“……我觉得至少花这玩意，还是要由男生来送。”
　　小何遗憾的叹了口气：“还是你和男神好，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谁送谁都行，挑个内裤都知道哪种穿得更舒服。”
　　许度叹了口气：“少女点，小姑娘。”
　　小何不以为然：“这不是事实嘛！再说了，我见过的屁股还少么？”
　　许度无奈：“行吧。”
　　小何：“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许度：“我……”
　　“啊！”小何压根就没等许度说完，“你是想让我帮你挑礼物是不是！”
　　许度：“…………”
　　话都给您说完了，你还想我说什么。
　　在男神面前，在CP面前，一切都得让道，包括极其有可能在情人节收到一个枕头的杜置林，小何同志迅速的把男朋友抛到了脑后，开始给许度出谋划策：“花！一定要送花！别以为现在都在说送花俗什么的，没有人收到好看的花是不开心的！”
　　许度想象了一下他捧着一束玫瑰到周几行面前，周几行三分娇羞，五分感动的样子，他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许度倒抽着凉气，抬手搓了搓胳膊：“还是不要了吧，弄点实用的。”
　　小何：“那就领带？钱夹？男神抽烟吧，打火机怎么样？要不皮鞋？算了，送鞋寓意不太好。”
　　许度：“嗯？为什么？”
　　“送鞋啊！”小何高声道，“当然是把人越送越远啊！”
　　许度：“……我觉得你这解释有点牵强。”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给老子补一个情人节！
　　牵强也没关系，小姑娘说不准就不准，把许度念叨得直答应，有些东西不好在网上买，反正杜置林也不在的小何主动请邀说跟他一块去专柜看看。
　　可能是年过了，温度有所回温，许度仍戴着围巾，外套坚持扣好每一颗扣子，看得小何直翻白眼：“许医生，你就算到了六十岁也不会得风湿病的。”
　　许度双手插在兜里，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这可说不准。”
　　上了车，许度把庄老师放在车上的零食提给小何。
　　小何看着腿上突然出现的那一大袋零食，满目惊喜：“这么多。”
　　许度对零食这玩意可有可无，时间一长，攒了不少，开车门上车：“嗯，你要的话等下带走。”“！山！与！氵！夕！”
　　小何做了个OK的手势。
　　一路上小何都在啃零食，许度估计是她是不需要吃晚饭了，他微微叹气：“少吃点，买完东西我带你去吃饭。”
　　小何举手发言：“我想吃牛排。”
　　许度：“行吧，让杜置林回头多请我两次。”
　　小何小声嘟囔着小气，虽然男朋友比不上男神，但也是需要维护一下的。
　　许度欠嗖嗖的哼哼笑了一声。
　　为了等下还有肚子吃得下牛排，小何不得不狠心把薯片袋给扎了起来，末了，还舔了舔手指上的薯片渣：“许医生，我觉得有点奇怪。”
　　许度开着车：“嗯？”
　　小何：“以前我也经常跟你说男神的事，你都是嗯嗯嗯的敷衍我。”
　　许度：“……”
　　原来你也知道我那是在敷衍啊……
　　小何：“最近感觉你主动了好多，像这次，我一提，你就让我出来陪你买礼物了。”
　　许度默然。
　　“我其实一直感觉你们怪怪的，虽然你一直在说让我别脑补，你们没什么，别人不清楚，我是知道的，男神第一次来医院，不是为了见你，你们那时候是真的不认识。”
　　许度仍未说话。
　　“虽然吧……我也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也很少看到你们两个人同框，但是……”
　　小何突然扭头，看向许度，没有小姑娘追星时的狂热，也没有CP粉的恋爱滤镜，此刻，她只是许度的同事，许度的朋友：“但是从男神出现后，许医生，你变了很多。”
　　许度终于开了口，发出一个模糊的啊……
　　小何：“就感觉鲜活了很多……你一直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连实习生都说你最好相处，可能是太好相处了吧，总感觉你有点无所谓，怎么说呢，就像一个人无意间走进了一本故事书里，他知道故事的走向，知道所有人的命运，他没有办法对这里的人产生感情，因为他们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角色而已……”
　　许度终于笑了，伸手在她后脑勺拍了一下：“小说看多了吧。”
　　“哎呀！”小何不满，“我这想象的翅膀才刚刚张开呢！”
　　“想多了。”地方到了，许度找了个商场停车，下车的时候往小何脑门上弹了一下，“我就是有点没劲。”
　　………
　　周几行戴表，还经常换，许度估计他是喜欢表的，名表不便宜，便宜的……许度站在专柜前叹气。
　　贫穷总是让人放弃，许度遗憾走人，小何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问：“不喜欢么？”
　　“有人会不喜欢法拉利么？”许度两手一摊：“我本来可以很快乐，但是没钱害了我。”
　　小何：“……你没钱么？”
　　“大哥！”许度叹气，“我一个月工资多少你不知道么？我还有二十年的房贷，将近两年的车贷，不要高估我的存款。”
　　小何都不太好意思说：“…………你不是，那个，有那个么？”
　　许度看了她一眼，小何就乖乖闭嘴了，大概也晓得他的意思：“哎呀，你一点都没有么？”
　　“有还是有一点的，但是表我是真的买不起……”说着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许度一愣，“我接个电话。”
　　掏出手机一看，祖宗这两字是他自己打上去的，可不晓得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个来电人就有一种莫名的喜感，许度笑了一声，手指往屏幕上一滑：“祖宗，今天这么早？”
　　周几行嗯了一声：“在机场，晚上就没时间给你打电话了。”
　　周几行人上哪，许度一向是听一耳朵的事，他已经习惯了周几行今天在南方，明天就在北方的生活作息，可……
　　许度：“上哪呢？”
　　周几行：“T市。”
　　小何跟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先去个厕所，许度点了个头：“唔，这次待几天？”
　　周几行：“可能会有点久，那边需要我客串一个角色，等我回来应该有两天假。”
　　许度勾勾嘴角：“所以呢？”
　　你大爷还是你大爷，不客气起来还是那么不客气：“所以那两天你给我空出时间来。”
　　许度故意：“然后呢？”
　　周几行：“给老子补一个情人节。”
　　“什么？”许度故意把手机拉远了，“你说什么？我这边有点吵，你说大声点！”
　　周几行：“……幼稚。”
　　三言两语间，小何已经从洗手间回来了，站在那边跟他招手：“不说了，哥哥还有正事要做，加油，再见，拜拜。”
　　周几行咬牙：“许——”
　　嘟嘟……
　　许度宛如一个渣男，飞快的把电话一挂，留给周几行的只剩一阵忙音。
　　小何小跑过来：“跟我男神打电话呢？”
　　许度一想到周几行最后那一声没喊完的许度，就能想象到周几行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许度露齿一笑：“没什么，走吧。”
　　小何被他笑得一阵恶寒：“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我去！操操操！我是小姑娘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许度捏着她脑袋，把她带着往前走：“温柔不了，有本事叫杜置林过来打一架。”
　　………
　　远在机场的周几行此刻的表情跟许度想象中的差不多，都不知道该说他们是互相了解，还是互相都很有一套气死对方的本事。
　　坐在边上的小冰眼看着周几行脸上的表情晴转阴雨，瑟瑟发抖，许医生你到底跟行哥说了什么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佬恋爱，小弟受罪
　　大佬谈恋爱，小弟受罪。
　　小冰不敢吭声，周几行阴了一张脸半天，自个先开了口：“李程呢？”
　　小冰缩着脖子：“李哥说他等会就过来，路上有点堵车。”
　　过了二十分钟，李程姗姗来迟，A市下雨，又碰上晚高峰，李程能在起飞前赶来已经是运气好。
　　他拍了拍肩膀上的雨珠：“都到了是吧，那就好。”
　　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离起飞还有一阵，几行你饿不饿？小冰，去附近买三份快餐过来，看着点时间。”
　　“好的。”小冰现在是巴不得走人，他有预感，行哥又要惹李哥生气了，小冰都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越发的多了起来。
　　周几行只要开了口的事就不会退让，李程的忍耐力估计也快到尽头了。
　　“这雨下的。”李程坐下，VIP候机室里就他们两个人，李程干脆把湿掉的外套脱下，拿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渍，“什么时候下不成，偏偏今天，几行，你淋着没？可别感冒了，倒春寒快来了。”
　　周几行开口，答非所问：“这次我一定得过去是么？”
　　李程一愣：“是啊，这不是早就定下的事么？”
　　周几行过去客串的是一档热门小说改的偶像剧，主演都是现在的流量小生，男主是周几行公司旗下的艺人，周几行过去客串一下算是给他们打一播免费的广告。
　　“你不会现在想变卦吧？”李程正色，“不是，周几行，这事你要不想去，一开始就该说出来，现在变卦，你让我跟公司上层怎么交代？跟人家剧组怎么交代？”
　　周几行闭了眼：“没有变卦。”
　　李程松一口气：“那就好，是不是太累了？等这次回来，我给你放两天假，这回你可别窝在房间里又看两天的电影！不许再喝酒了！”
　　周几行：“嗯。”
　　小冰送来的快餐，周几行没有动筷子，在飞机上也一直戴着眼罩和耳机，沉沉睡了一路，第二天，直接去了剧组。
　　小鲜肉很有礼貌，对着周几行一口一个前辈的叫，导演笑笑的在他面前夸了不少小鲜肉勤劳还有天赋的话。
　　下午开拍，周几行回到酒店补眠，可能是在机场睡了一会，周几行没睡多久便醒了，拿出手机，一看，许度那个人真的一点都不会谈恋爱，昨天那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就完事了，到现在都没再给他发个消息。
　　虽然说人人平等，但是人都是颜狗，长得好看的人或多或少的能在这世上得到些许的便利，周几行亦是，看他这脾气，就知道是个别人伺候的大佬性格。
　　所以向来是他等着别人找上门，这是第一次，他几乎每一天都坚持挤出时间给许度打一通电话，主动似乎没得到好结果，周几行不知道许度昨天那么匆匆着急挂电话是为什么。
　　他只知道，从昨天电话里隐隐听到的声音，许度应该不在医院。
　　周几行垂下眼，静默片刻，再睁开时，他直接退出了微信，给小冰打了个电话。
　　小冰：“喂？行哥？有什么事么？”
　　周几行：“把剧本送来。”
　　小冰：“剧本？啊，我知道了，您等我一下，我马上送过去。”
　　………
　　“听小冰说，你跟他拿了剧本？”
　　中午，李程上来，接周几行去吃个饭，周几行从浴室出来，赤着上身，拿了块毛巾擦头发：“嗯。”
　　李程：“不用太上心，也没什么好看的，总共都没两句台词。”
　　周几行没应声，李程习惯了他不搭理人，自个絮絮叨叨的讲着后面的事：“明天你生日，剧组的意思是给你搞个生日会，就当欢迎你过来。”
　　周几行：“不想去。”
　　李程：“也不用你做什么，去露个脸就成，给人家一个面子。”
　　周几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李程知道他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去换衣服吧，我在外头等你。”
　　李程出去，正好撞上小冰，他把小冰拉到一边去，偷偷睨向房间，又转回来，小声问小冰：“他这又是怎么了？”
　　小冰呆呆摇头：“我也不知道，行哥跟许医生打了个电话就这样了。”
　　李程最近听不得许度的名字，他最近跟周几行大部分的矛盾都跟许度有关：“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小冰摇头：“就什么情人节的……行哥应该是想跟许医生一起过生日吧。”
　　李程想起在机场的时候周几行问他能不能不去的事，脸又拉了下来，周几行以前可从没想鸽过自己答应了的事。
　　………
　　到了剧组，小角色不敢上来，男女主角倒是陪着周几行不肯走。
　　小鲜肉余孟也不算谄媚，可能是年纪轻，身上的感觉还蛮清新的，倒是女主角赵媱都快贴周几行身上了。
　　周几行忍着脾气，退而求次，伸手搭上余孟的肩膀，一笑：“上次王海哥跟我夸过你。”
　　余孟眼睛瞬间亮了：“真的么！”
　　这么一来二去，直接把赵媱给冷落了，她也不是不识趣，自个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走了。
　　完了，余孟还跟周几行道歉：“抱歉，她不是故意的。”
　　周几行能理解，赵媱看着年轻稚气，但毕竟已经是二十八了，需要花成倍的时间去养肤养神，最关键的是——她到了这个年纪还在演同一类型的小姑娘，很轻易就会被取代，随着年纪淡出大屏幕，淡出大众视野，直至被遗忘。
　　周几行：“没什么，只是我对象不喜欢。”
　　余孟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的时候露出一颗虎牙，年轻是好事，让周几行在想他在余孟这个年纪他是什么样的：“是许医生么！我很喜欢他！明天他会过来么？”
　　周几行脸瞬间耷拉下来。
　　余孟不明所以，那边副导演已经在喊人了，余孟只能赶紧过去。
　　周几行在剧组混过了一天，第二天早早收了班，说是为周几行办生日会。
　　就办在附近的酒店，投资商也会来，所以当天一个个打扮得人模人样。


第一百四十八章 生日快乐周同志
　　名义上是为了周几行举办的，但周几行极其不愿意过去，像这样的专场是八年前的他想都不敢想的，如今轻而易举的能得到了，又有些厌倦。
　　“前辈是……”余孟穿了一身正装，因为年纪轻，看上去有像是刚刚成年，第一次正式穿上西装，成为大人的青涩感，他极其委婉，“前辈是不喜欢镜头么？”
　　周几行：“不是。”
　　周几行并不讨厌镜头，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在镜头面前笑，很浪费时间。
　　实际上，他比李程想象中的还要着急，不光光是陆焉识，还有很多人……他们都走在了周几行前面，身后还有无数像余孟这种年轻朝气，比他有天赋的后辈。
　　许度说的那些，周几行道理都懂，在那一天，恋爱的温馨也的确压下了他的着急不安，但现在，周几行老是时不时看手机，久久停留在前天的聊天记录让周几行很烦躁，连着着急也一块出来了。
　　他也许不会因年纪被取代，但会因为更多、更现实、更讨厌的理由淹没。
　　比如又老演技又差。
　　一晚上，周几行喝了不少，他的酒量算不得好，在外面的时候一贯会自己拿捏控制，突然这么放纵，把李程都吓了一跳，背地里偷偷拉着他：“你不能再喝了，明天还有你的戏。”
　　周几行攥开他的手，声音沙哑：“我没醉。”
　　李程：“没醉你也不能再喝了，小冰人呢？这时候跑哪去了？”
　　李程攥着周几行，皱着眉给小冰打电话：“你上哪去了？”
　　小冰：“我……我马上过来！”
　　没一会，小冰就回来了，李程把周几行推给小冰：“先带他回房间。”
　　李程整了整西装：“我去处理黄总那边。”
　　小冰扶着周几行，乖巧点头：“好的。”
　　李程走了，小冰扶着周几行：“行哥，咱们先回去吧。”
　　“前辈不舒服么？”余孟迟疑着走了过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小冰还没说话，就被周几行一把推开：“行哥！”
　　实际上周几行看着还算清醒，脸没红，走路也还是走直线，他站在月光下，伫步片刻，然后掏出烟盒，低头点烟，哪怕相貌不错，此刻也多多少少有些男人的疲倦颓废气息。
　　小冰：“行哥……咱们先回去吧，回去了，你肯定就能开心了。”
　　余孟：“需要我送前辈回去么？”
　　“不用了。”小冰朝他微微鞠躬，“谢谢余老师。”
　　周几行静默着抽完了一根烟，喉咙干得厉害，他张嘴，尼古丁的味道还残留在口舌间：“我有些醉了，就先回去了。”
　　余孟：“那前辈慢走。”
　　周几行：“嗯。”
　　小冰想扶他，周几行摆摆手没让，他解开了外套纽扣，敞开着让他没有那么压抑，上了电梯，周几行跟小冰说：“你回房吧，我洗个澡就睡了。”
　　小冰居然也没坚持着跟他回去，点点头：“那……那行哥生日快乐。”
　　周几行勾了勾嘴角，松开的领口，拉出颈线，笑一笑有些风流公子的风韵，小冰心说他家老大果然还是适合演反派：“嗯，谢谢。”
　　小冰麻溜的跑了，周几行独自进了房间，他插上房间，面朝着房门把外套脱了，直接丢在了地上，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赤着脚踩在地毯上。
　　“啧。”
　　周几行一愣。
　　身后有脚步声，周几行呆滞转身，就看见两天没搭理他的人此刻正抱着手臂，靠在玻璃柜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身的酒味啊——”
　　周几行舌尖顶在上颚，尝到了些许酒精遗留下来的苦味，他找到自己的声音：“喝了一点。”
　　许度挑眉：“一点？”
　　周几行迈腿，走过去，脚掌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步一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许度眨眨眼：“一个小时前。”
　　周几行抬起手臂，抱住了他，用额头蹭了蹭许度的鬓角，手掌霸道的压在许度的后脑勺上，许度任由他抱着：“本来可以早点过来，飞机晚点了，希望你下次能换个近点的地方，机票真的很贵。”
　　周几行噗嗤笑了，许度还是那个许度，机票嫌贵，酒店也是。
　　许度：“不过起码今天不用我出开房费。”
　　周几行突然一弯腰，把许度横抱了起来，许度吓一跳，拜托，是个男的都不会习惯这样的动作好么：“喂！你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秀力气！”
　　周几行把许度放到床上，低头吻了下来，许度被迫受了一个吻，被酒味熏了一脸，许度皱着眉想躲开，周几行捏着他的下巴，含住了他的上唇，轻轻撕咬。
　　许度微微睁了眼，酒店的灯光穿过眼睫，抵达眼底，许度稍稍愣神，为什么一间房间要安装那么多处灯，为什么偏偏这里光线如此昏暗，一不留神就让人放松了牙关，许度闭眼，搂住了周几行脖子，把自己送得更高。
　　……
　　“你到底喝了多少？”
　　“……”
　　“很难闻。”
　　“……”
　　“真的很难闻。”
　　非常有拔那啥无情的周几行同志一枕头砸在许度身上：“我去洗澡。”
　　许度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稍微满意的点了点头。
　　酒店真色-情，浴室都是用的磨砂玻璃，许度下巴压在枕头上，听着水声哗啦哗啦，眼皮半耷拉着看着周几行在里头洗澡。
　　体型这玩意是天生注定的么？许度好像一直都不太能长出肌肉来，高中的时候，曹溪他们也经常拉着他打这个玩哪个的，个子还是比他们矮一丢。
　　现在再练练还来得及么？算了，他讨厌出汗。
　　许度在这想七想八的时候，周几行已经穿着浴袍出来了，他走过来，用冰凉凉的手指头往许度脑门上弹了一下。
　　“幼稚。”许度直翻白眼，看周几行坐在他身边，就问，“吃蛋糕了么？”
　　周几行摇头，事实上，他吃了一点，也只有一点，装个样子转手就丢给了小冰。
　　许度：“那先切个蛋糕许个愿？”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情人节快乐，我也喜欢你
　　周几行单手撑在床上，斜着身子看他，目光温柔：“好。”
　　许度被他看得后背一缩，连忙从床上蹦哒下来，蛋糕是他在附近的蛋糕店订的，本来可以早点去拿，因为该死的晚点，打了十几个电话，追加了两百块，人家老板才勉强同意开着店等他到现在。
　　许度很累，为了腾出两天假来，这两天他一直连轴转，在机场的时候差点睡着，下了飞机，为了给周几行一个惊喜，偷偷给小冰打电话，才知道周几行已经有生日会了。
　　许度一个人在酒店里等了三个多小时。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孩谈恋爱才会跟对方计较付出。
　　许度小心翼翼的把蛋糕打开，朝着周几行一抬下巴：“怎么样？专门给你点的图案。”
　　周几行：“……我不属猪。”
　　“那我就属猪了是吧！”许度对着他就是一个中指，节目里人家最后都是甜言蜜语，周几行倒好，就画了一个猪头。
　　周几行好笑：“许医生，你很记仇啊。”
　　“哎呀哎呀。”许度把盒子丢到一边去，拆了蜡烛盒，“先插蜡烛，我特意要的这种蜡烛。”
　　许度微微俯身，目光不离蛋糕，颇为认真的把手上的蜡烛，一根一根的往上插：“就是要这样一根一根数才有生日的感觉，摆两个数字算什么，好啦！”
　　许度一拍掌，然后……许度舔了舔唇，上牙在下唇留了一点牙印，周几行看着他，许度吸了口气，然后小跑回床上，从包里拿了个东西。
　　周几行眨了下眼。
　　许度一直背着手，到了桌上，才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把放在身后的礼盒拿出来。
　　“本来是想给你买只表。”许度低着眼拆开礼盒，拿出来的是一只通体黑漆的打火机，“但是吧……因为一些财务问题，只能退后一步，放大视野，发现更好的，更适合你的！”
　　许度一巴掌把打火机拍在周几行胸口上，另外附赠了一个“你敢说一句不是试试”的眼神。
　　周几行没有笑，他抬手，手掌覆盖在许度的手掌上。
　　静静的看着许度：“我喜欢你。”
　　许度脸有点红，想抽开自己的手又抽不出，别开脸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声：“嗯嗯嗯，知道了，赶紧点蜡烛许愿。”
　　周几行随后扬起了嘴角，抬起许度的手，在他虎口的位置亲了一口：“嗯，好。”
　　许度收回手：“神经病……”
　　周几行一一把蜡烛点上，许度往后退一步，把房间内的灯都关了，烛光摇曳着，在洁白的墙面上闪烁，也拉长了彼此的身影。
　　周几行前二十七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幼年前的懵懵懂懂明白了他的特殊，少年期不肯松口的最后一口气，在青年期得到了他从来不敢想象的优越生活……
　　从秋色渐浓的那一天起，许度走进了他的人生。
　　他今年二十八岁，可以是一个新的开始。
　　许度拍着拍子，唱着他唯一不会跑调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da sha bi～～”
　　周几行抬手，敲在许度脑袋上，然后俯身吹熄了蜡烛。
　　许度原本啧了一声，看周几行把蜡烛吹了，疑惑超过了反抗：“许愿了么？”
　　周几行：“许了。”
　　许度嘟囔着这么快，转身摸索着要把灯开了，灯亮了，许度隔着蛋糕看着他：“生日快乐。”
　　周几行：“还有。”
　　“啊？还有什么？”许度抬头装傻。
　　周几行：“情人节快乐。”
　　许度撑着上身，笑着过去拍了拍周几行的脸：“周几行，这是第一次谈恋爱，没什么经验，脑回路也比较长，你要有什么不乐意的，不开心的，就直接告诉我。”
　　周几行定定的看着他。
　　许度灿烂一笑：“我也喜欢你。”
　　周几行眼眶放大，许度已经收回了手：“好了，切蛋糕吧，我都饿死了。”
　　许度把切刀推进周几行的手里：“快快快。”
　　周几行手掌收拢，握紧了切刀，许度就靠在他身边，伸着手指指着他要哪块，一个人话少的时候，另一个人就总是絮絮叨叨，许度在那说了半天，周几行从中切开。
　　许度：“你们是还没吃蛋糕吧？切两块给李程和小冰送过去？”
　　周几行：“…………”
　　周几行咽了下喉咙：“不用。”
　　许度：“没事，他们就住在隔壁吧，你给送过去，还是我去？这么大我们俩也吃不了，别浪费了。”
　　周几行真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周几行被迫切好了蛋糕，正想着借口，许度已经端着蛋糕出去了：“我去了哈。”
　　“许度——”
　　许度转回头来看他，微微歪头：“嗯？”
　　“不是。”周几行绞尽脑汁想着理由，果然洗澡不是解酒药，一想脑壳就疼，他含糊道，“我去吧。”
　　许度：“不用啊，我都到门口了，你坐着吧，喝那么多酒，脑袋不疼啊？”
　　许度走了。
　　周几行一巴掌盖在了自己脸上。
　　………
　　“小冰！”许度一手端着一盘蛋糕，没法用手，好在小冰耳尖，开门一看许度是来送蛋糕的：“许医生！你们怎么不那啥……就是过二人世界呢，就出来了。”
　　许度把蛋糕给他：“没什么，就送个蛋糕。”
　　小冰：“可是……那个……我们都吃过了呀……”
　　许度：“…………”
　　许度面无表情的把两份蛋糕都往小冰手里一塞，小冰冷汗：“那个……这是给李哥的么？”
　　许度头也不回的走了：“随便。”
　　小冰：“……”
　　………
　　等许度回到房间，周几行坐在那，跟小学生上课似的，特乖巧。
　　许度摇头叹气：“我又没生你气，吃不下就算了，我来的时候不知道你们还有生日会。”
　　周几行：“我真没吃。”
　　周几行发誓。


第一百五十章 按剧本，我现在应该问你怎么不叫醒我
　　周几行发誓。
　　许度一抬眼。
　　周几行：“好吧，是吃了一口，就是做做样子。”
　　许度不管他了，他是真饿了，本来不怎么喜欢奶油的人都能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周几行弄了点奶油抹他脸上：“这么饿？我叫酒店送餐上来。”
　　许度嚼着腮帮子：“算了，都这个时间了，我吃两口就饱了。”
　　周几行真就陪着他吃，偶尔接个吻，被许度嫌弃得要死：“还想吃火锅么？我明天陪你去吃。”
　　周几行：“好。”
　　吃饱了，周几行让他去洗澡，这边他自己收拾，许度洗了个飞快的澡，周几行打了个电话回来许度就已经睡着了。
　　许度侧躺着，头没挨着枕头，被子也没盖好，大概是想等周几行回来再说一会话，可惜没撑住，直接睡着了。
　　周几行俯下身，静静的看着许度的脸，抬手，手指在他眉眼上细细描绘。
　　周几行扬起了嘴角，低头在许度嘴角亲了一口，然后起身把许度抱起，让他睡好。
　　他打电话让酒店送了味道清淡的香薰上来，把空调味道挑好，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确认没有太重的酒味后，最后才上床把许度抱进了怀里：“晚安。”
　　许度睡得沉沉，压根就听不见。
　　………
　　许度睡了个冗长的好觉，一睁眼，感觉自己还能再睡会，等思绪慢慢沉淀下来，许度看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哦，他跑周几行这来了。
　　翻了个身，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连床上的温度都已经冷却了，估计走得挺早。
　　许度没摸着手机，不晓得现在几点了，他又躺了一会，才掀开被子起床。
　　他这才刚起来，小冰屁颠屁颠就从包房的客厅进来了，跟一小马仔似的：“许医生，你醒啦，早上好。”
　　许度：“早，你怎么不在周几行那？”
　　小冰：“行哥看您睡得沉，不忍心把您吵醒，就让我在这守着，您饿么？楼下有自助餐厅，或者我叫餐上来。”
　　许度抬手，在太阳穴的位置揉了揉，然后晃了晃脑袋，睡太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吃了么？”
　　小冰摇头。
　　许度：“那你等我洗漱一下，等会一起下去。”
　　小冰点头：“我给您准备了换洗的衣服，就在浴室里。”
　　“谢谢啊。”许度走了几步，想到什么似的，回了个头，“对了，小冰先生，别您啊您的了，我听不习惯。”
　　………
　　许度跟小冰在楼下简单的吃了个早点，小冰问他接下来去哪，许度想了想，他来这除了周几行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周几行现在在剧组？”
　　小冰点头。
　　许度：“能过去看看么？”
　　小冰：“当然可以呀，我带你过去。”
　　许度算是发现了，小冰真不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他就是怂，单纯的怂，平时都把话憋在心里，但是一确认这人可以唠嗑，嘴里就跟开了闸门似的，biubiubiu个没完没了，许度听着，偶尔回几句。
　　小冰：“许医生，你这次来得可真是及时，前两天行哥脸都跟冰块似的，你一来，他又开始笑了，呼，真好。”
　　许度疑惑：“他之前怎么了？”
　　小冰更疑惑：“你们不是吵架了么？”
　　许度：“……我们什么时候吵过架？”
　　小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错话：“就上次挂了电话后，行哥心情就不太好，我一直以为你们吵架了来着……”
　　“上次？”许度仔细一想，“哦，在商场那次吧。”
　　许度摇头感叹：“小心眼啊小心眼。”
　　小冰：“？？”
　　………
　　周几行其实一年最多也就接两部剧，《江湖》杀青后他奔走在各大综艺、杂志、宣传上，到现在才重新回到剧组。
　　虽然只是个客串。
　　客串的角色帅气逼人，在剧里是个传奇人物，后退役成了一名身体管理的医生。
　　他出现也就是为了鼓励鼓励受伤的后辈，然后就是后辈在他的指引下继续发光发亮，直至把前浪彻底拍死在沙滩上。
　　为了符合角色形象，周几行戴了一副眼镜，穿着白色大褂，看着人模人样的。
　　许度托着下巴，啧了一声：“现在拍剧医生白大褂都是敞开的么？”
　　小冰：“咦？难道不是么？”
　　许度笑笑摇头：“现实里这么明晃晃的敞开的话等于主动找骂。”
　　周几行那边这一场已经过了，余孟从床上起来，感谢前辈，周几行却皱着眉，低沉着脸。
　　余孟：“前辈？”
　　周几行：“能再拍一次么？”
　　这话一出，全剧组沉默，一部剧的演技往往会给人一种相等的感觉，要么你会觉得全员演技在线，要么就是一部烂剧，这取决于导演。
　　不要觉得导演只是个监督，他决定了分镜，决定了氛围，决定了演员到哪一个程度才被认定是过关。
　　当然，现在市场上绝大部分剧都是流水线生产，付出这么点心力，观众就愿意买单，那又何必折腾自己。
　　副导演结束了这种尴尬，他上前笑笑拍了拍周几行的胳膊：“不愧是前辈啊，演技都这么好了，自我要求也这么高，小余你可得好好学学啊。”
　　余孟忙点头。
　　副导演话音一转：“刚才拍的就已经很不错了，大家休息一下，准备下一个片段！”
　　副导演这话一出来，各自就都散了，休息的休息，折腾现场的折腾现场。
　　小冰看了直叹气：“行哥这是何必呢？只有他一个人认真是没用的。”
　　许度起初也有被意外到，沉默片刻后，他懂了周几行的想法。
　　他太着急了。
　　小冰：“许医生，我们过去吧！”
　　许度：“嗯。”
　　小冰拿了水和毛巾过去，他们到的时候，余孟正和周几行在说话：“前辈刚才是觉得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么？”
　　周几行摇头。
　　小冰：“行哥！”
　　小冰飞快的拉着周几行的安慰剂过来了，许度被小冰拉得一颠一颠的。
　　周几行抬眼，看见了一副生无可恋的许度，笑出了声：“醒了？”
　　许度终于可以好好站一会了，他耸拉着肩膀，叹气：“按剧本，我现在应该问你怎么不叫醒我，然后你再说一些肉麻的话，我再适当感动一下，基于我们都知道后面的走向了，就省略一下吧，累不累？”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亲爱的，这张机票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物超所值了
　　周几行看着他光笑，不说话。
　　许度：“我看你也不累。”
　　余孟那个尴尬啊，他适当的释放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咳……”
　　周几行才想起边上还有这么一人：“这是余孟。”
　　连陆焉识都不认识的许度当然……也不认识余孟，但是按照国际礼仪，许度还是说：“你好你好，久闻大名。”
　　余孟连握手都微微鞠躬，谦卑有礼，且不说演技怎么样，这个态度就不错：“前辈客气了，我对您才是久闻大名。”
　　许度一愣：“你想挂我的号？”
　　余孟：“…………”
　　余孟半天憋出一句：“我暂时没有这个需求。”
　　小冰别过脸去憋笑。
　　余孟在这也尴尬，说了两句话就自己走了，许度看了眼他的方向：“小孩挺不错的。”
　　周几行坐在那，就着这个姿势看他：“演技？”
　　反正周围没人，许度实话实话：“还行吧，跟你差不多，及格线，不过年轻会给他加很多分。”
　　周几行一副“我都在这了，你还那么注意别的男人”的别扭样。
　　许度好嫌弃他啊：“大哥，是你自己问的好么？”
　　许度伸手把周几行的眼镜取下，自己戴上看了看，是平光镜，没有度数，然后一勾嘴角，把眼镜给周几行戴了回去，完事还拍了拍周几行的脸：“这一身不错呦。”
　　………
　　许度还算低调，除了余孟以内的几个人，其他人都没太注意到许度，看小冰身边多了一个人也只当是助理而已。
　　周几行不参与夜戏，早早收工走人，小冰自觉不去做电灯泡，被回来的李程拉角落里去问许度什么时候来的了。
　　“上车。”周几行抛高车钥匙，车钥匙在空中一个轮回，又稳稳落在了周几行的手心。
　　许度对于这种耍帅行为非常不耻，已经坐上了车的周几行等得不耐烦了，探头出来冲着许度吹了个口哨。
　　许度：“……祖宗，你是向剧组借车已经熟能生巧了么？”
　　周几行“嗯？”了一声，“不是我借的，小冰去借的。”
　　许度嘴角扯了扯，有区别么，大哥？
　　许度本来是打算就在附近随便找个火锅店解决一下，然后早点回去睡觉，睡一觉醒来他自个去机场，完美的结束这段为了满足对象潜在的少女心的行为。
　　可少女心爆棚的周几行显然不这么想，许度麻木的靠在车窗上：“你确定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周几行戴着墨镜开车，将装逼耍帅进行到底：“亲爱的，这是让你的机票物有所值。”
　　周几行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了距离剧组有六十公里的度假山庄，许度第一次听说度假只度一晚上，完事了还得往回赶的度假。
　　周几行贴心的为一心只想从简的许度解开安全带：“你不是一直嘟囔着机票太贵么？我给你补上价值不好么？”
　　许度突然睁眼，抬头在周几行脸上亲了一口，眼角一弯，笑意盈盈：“亲爱的，这张机票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物超所值了。”
　　周几行一愣。
　　许度已经机敏的推开了周几行的身体，一个跳跃下车，抬手揉把揉把自己发烫的脸，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周几行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片刻后，周几行笑出了声，抬起手，在许度偷袭过的位置，指尖点了一下。
　　………
　　众所周知有钱真好，有钱就能开最贵的跑车上最贵的餐厅开最贵的红酒……以上，全部是瞎说。
　　许度脱了外套，把衬衫袖子往上卷了两圈，抬头问周几行：“吃辣的么？”
　　周几行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
　　“别了吧，还是鸳鸯锅吧。”许度现在想起周几行头一回上医院的事就觉得好笑，他手背遮着半边嘴，将笑意掩得似有似无，“你之前就是吃火锅才血便的吧？”
　　周几行：“……”
　　周几行一个IPad拍在许度脑壳上，男人也只剩下嘴硬了：“不是。”
　　许度啧啧感叹，滑动着IPad上的菜单，老生常谈：“不要逞强啊，有番茄锅，要不点个辣锅和番茄的？嗯？好好好，你最能吃辣，菊花也最牛逼，我不能吃行不行？”
　　虽然这话听着像是哄周几行的，也的确是为了哄周几行，但许度的确吃不了什么辣。
　　周几行：“你能吃什么？”
　　许度低着眼，点了个虾滑：“唔，很多都不太吃，我不吃动物内脏，像鸭肠牛肚这些，我也不吃。”
　　周几行：“职业病？”
　　许度摇头：“那倒不是，就是从小不太吃，小时候隔壁阿姨骗着我吃了一块猫肉，我以为那是猪肉就吃了，后来知道后吐了一个晚上。”
　　周几行挑眉，恶劣道：“哭了没？”
　　许度闻言撩起眼皮，定定看他片刻，然后回以一笑：“我们男子汉才不会哭的时候把人蒙在被子里呢。”
　　周几行：“……”
　　周几行此人，一旦到了自己不想回答的事上，不是强行装下线就是非常尴尬技术拙劣的跳过这个话题。
　　许度吃了个七分饱，基于上次在办公室某人撑得连肚皮都薄了几分，周几行让服务员送了消食片上来，许度跟糖似的吃了两片。
　　晚上在酒店里泡温泉，不是什么节日时期，酒店人并不多。
　　许度跟一条死咸鱼一样，一边又要泡澡，一边又热得上半身死死趴在瓷砖上，又凉又热，真是一点都不怕感冒。
　　周几行：“……你能不能坐好点？”
　　许度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睁开：“我在你这话里感觉到了七年之痒。”
　　周几行嘴角扯了扯：“我们总共都还没认识一年。”
　　“没一年么？”这回许度睁了眼，他皮肤白，热气熏得身体微微发红，“我怎么感觉好久了？”
　　周几行把人扯过来，许度不情不愿的跟他并肩坐在了一块，温泉水没过了胸膛，跟周几行一比，许度的体型真是完全算不上壮实：“和我在一起度日如年？”
　　许度在水下头戳了戳周几行的浴巾：“喂，你以前是怎么谈恋爱的？除了初恋还有别人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嗯，这次是真对象了
　　到了三十还没谈过恋爱的，除了许度也没几个了，许度并不介意这些，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眼瞎反应慢。
　　周几行：“……”
　　周几行转身抓住许度的手，许度手是温的，被周几行攥在掌心，指尖的水珠滴了下来，四目相对，许度被他看得眨了眨眼：“大哥，你现在不应该反驳我，然后坚定的告诉我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爱和快乐？”
　　许度起先一脸懵逼，听周几行讲到最后，笑得不行。
　　周几行：“……笑什么？认真严肃点。”
　　许度憋笑点头：“嗯嗯嗯。”
　　周几行感觉到了许度的敷衍，这种敷衍类似于三岁的小孩拿着糖果告诉已经成年的大姐姐姐姐你真漂亮，我要娶你，然后大姐姐觉得这瓜娃子还挺可爱的，但是完全没把这话当真，仅仅是为了维护祖国花朵而说：“好，我等你。”
　　在一起之间，他们之间完全看不出年纪的差距，现在明显是周几行更主动粘人一些，许度就是一条连谈恋爱都懒得动的老咸鱼。
　　周几行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许——”
　　“吧唧～”
　　许度单手捧着周几行的脸，迅速且突然的往周几行鼻尖上亲了一口，许度的笑多是慵懒的，眯着眼，随意勾勾嘴角，或者是对类似于小何那种话唠的敷衍一笑。
　　他退开，手仍未离开周几行的脸庞，热气熏红了许度的皮肤，连眼睫都好像挂着雾气，他扬着嘴角，将那一点点勾人的消息融于眼底：“周几行，一点都不度日如年呢，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爱和快乐。”
　　周几行怔愣。
　　许度拍拍他的脸，五官扭曲成一个特贱的表情：“开心了吧？满意了吧？周少女。”
　　毫无疑问，接下来就是许度的挨打秀场……
　　……
　　累了几天，又像许度这种根本不会去运动的人，泡一会温泉，浑身都舒坦。
　　他满足的闭着眼，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还不错。
　　“什么时候走？”
　　许度听见旁边的周几行在问他。
　　许度：“明天。”
　　周几行不吭声了。
　　许度等了一会，才睁了眼：“舍不得啊？”
　　周几行没说话。
　　许度：“你干嘛？你不是就在这待几天么？不是说有两天假？不跟我回去？嗯？”
　　周几行越不说话，许度就越戳他。
　　周几行握住了他的食指，沉进水里，许度没睁开，安静的让他握着。
　　许度：“后天能回来么？赵卓……唔，就开烤鱼店的那个……”
　　周几行：“我记得。”
　　“啊，记得就好了，他过年累惨了，现在可以稍微休息一下，约我们后天聚餐，你后天能回来的话……”
　　“能回去。”
　　许度点点头：“嗯，这次是真对象了。”
　　周几行侧身过来，扶着许度的脸侧过来，细细吻他，许度闭着眼，温柔回应。
　　唇分开，周几行额头抵在许度额前，近距离的相视：“好。”
　　………
　　第二天，许度说是自己回去就成，但周几行还是坚持让小冰开车送他去机场，不得不说，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以前多少次都是许度一个人在瑟瑟寒风中发抖等车。
　　现在简直是温馨一条龙服务，不但有免费接送，还贴心的准备好了机票。
　　许度拿上机票的那一刻，简直哭笑不得，他大概能想象到周几行的表情。
　　不是嫌贵么？我给你准备好。
　　许度下了飞机直接去了医院，换好衣服重回岗位奋斗。
　　后天赵卓打电话过来：“郑封和乐乐就在你医院附近逛街，等会你带他们一块过来。”
　　许度说好。
　　赵卓：“那就还差曹溪了……我再打个电话给他。”
　　许度：“估计加班呢，肯定又是最后一个到。”
　　曹溪这人放假放得爽，年终奖也拿得爽爽的，一回去上班就没有不加班的时候，天天见缝插针的找时间在群里抱怨。
　　赵卓叹气：“行吧，那就先这样，我……”
　　许度：“那个……”
　　赵卓：“嗯？怎么了？”
　　许度抿了下唇：“等会周几行也会过来。”
　　赵卓那边静默片刻，然后道：“乐乐又得疯了。”
　　……
　　挂了电话，许度看了眼微信，周几行跟他说已经上飞机了，算着时间估计也差不多到了。
　　这个时间，他把郑封跟张乐乐送过去，再去机场来回，估计得堵死，许度想想都觉得麻烦，懒这玩意轻松的战胜了对象，许度毫不犹豫的给周几行发了条微信，让他到了自己打车过来。
　　微信一发完，也不看回复，低头在通讯录里找郑封的电话，读高中的时候，郑封其实特别嫌弃许度，每一句话都是挑许度的毛病，什么每天看着都没精神，什么可以救到的球都懒得跑，什么卷子又找不着了，什么都骂。
　　电话通了。
　　“许度？”
　　许度：“嗯，赵卓让你们搭我车，你们现在是在哪？”
　　郑封那边相当的吵，许度几乎能想象到他一边攥着瞎跑的张乐乐，一边皱着眉跟他说话的样子：“在大玩家这！”
　　许度看了眼时间：“好，我离下班还有十几分钟，等会我过去了再给你打电话。”
　　也不知道郑封到底听没听清，反正电话是挂了。
　　许度安心混过这十来分钟，到点走人，上车的时候他还看了眼微信，周几行还没回他。
　　大玩家就在二院附近的商场，加上红绿灯，许度开车过去也就十分钟的事，但那地不好停车，许度提前给他们打了电话，到了地方，郑封和张乐乐就站在路边等着了。
　　张乐乐十分热情的朝他挥手：“嘿！许度！”
　　郑封把女朋友塞了进去。
　　张乐乐扒着座位：“你什么时候买的车啊？”
　　许度想了下：“年前吧。”
　　张乐乐竖起大拇指：“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
　　郑封在旁边黑着脸：“她是问你周几行来不来。”
　　张乐乐嘻嘻笑：“哪有啦，我这主要还是为了夸一夸我们的老同学。”
　　一路上张乐乐嘴巴没停，一下跟男朋友说刚才在商场的事，一下又找许度说话。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家的我家的！
　　下车的时候，张乐乐把一大袋抓好的娃娃都给了许度。
　　许度略微意外：“给我？”
　　张乐乐：“对啊，你不觉得你这车太秃了么？连个平安符都没有。”
　　许度：“……有是有，算了，行吧，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张乐乐蹦哒着走了。
　　为了跟老同学聚会，赵卓特意关店一天，店里有唱歌的设备，菜还没上齐，他们就在那鬼哭狼嚎，听得赵卓直叹气：“毁了我店里一世英名。”
　　江帆拎了瓶啤酒，杵在赵卓边上，往许度的方向一抬下巴：“你这话可说早了，咱们度儿还没上场呢。”
　　许度扭过头来：“我可听得到哈！”
　　江帆听了直乐：“夸你麦霸呢！还不高兴了啊！都不用专门唱征服，随随便便一首歌就征服了所有人！”
　　许度：“哦！谢谢你啊！”
　　过了整点，曹溪才姗姗来迟，且两手空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众人起哄，曹溪两手一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我自罚三杯！”
　　赵卓还真给他倒了三杯白酒。
　　曹溪：“不是吧！这么狠！总有刁民想要害朕！”
　　张乐乐往他身上丢了颗豆子：“都迟到了还朕呢！赶紧喝啊！不要讨价还价！”
　　曹溪：“姑奶奶，可饶了我吧，你当我乐意啊，都是我那周扒皮的老板，你看看我这头发，对象都还没找着就要先秃了……”
　　曹溪一边说一边把脑袋往张乐乐面前凑，抬手拨弄着他稀疏的头发。
　　张乐乐：“滚一边去哈！别老给自己脱发找借口！你高中的时候头发就不多！”
　　曹溪恼羞成怒，指着郑封：“快快快！管管你家姑奶奶！”
　　郑封举着酒杯：“我可管不了她。”
　　“啧啧啧，哥拒绝并且踢翻了这盘狗粮！”曹溪蹦哒走了，“让我看看！我家小度儿呢？哥要找一个正常人对话！”
　　许度在角落里举了个手。
　　曹溪飞快的溜了过去，强行在许度和别人之间挤出了一个位置，他搂着许度：“怎么样？今天大明星来不来？”
　　许度正想说话，他兜里电话就响了，许度把曹溪推开，拿出手机，曹溪比他先一步看到了来电人：“呦呦呦，打个备注都是祖宗，你们可真会玩。”
　　“一边去。”许度接了电话，“喂……你到了？你在哪？哦，那家店啊，你顺着那条路走到顶就是了，店名你记得不？要我出去接你么？”
　　周几行不知道说了什么，许度说了声行吧，就挂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
　　曹溪冲他挤眉弄眼：“来了？”
　　许度：“嗯。”
　　没几分钟，店门就被推开了，店里的风格本来就是重金属，偏暗风格，一堆人凑在一起，一时半会没看清来人。
　　“赵老板，有人来了。”有人推了一把赵卓。
　　赵卓探头，起身：“不好意思！今天不接客！”
　　那人从昏暗中走出，逐渐在星星灯下露出身形，他抬起脸，五官出众且众人非常熟悉：“许度在么？”
　　顿时间，餐厅安静了，死一般的宁静。
　　许度在角落里扶额，你丫的能不能低调一点？
　　“哎呀。”早就猜到谁要过来的曹溪屁股一挪，起了身拍掌，“欢迎欢迎，啧，卓子你也真是的……”
　　曹溪贱兮兮的朝赵卓挤眉弄眼：“还不准我们小度儿带个人来啊？”
　　赵卓尴尬死了，问题是他刚才也没看清人啊，旁边人杵他一下，他就没过脑子下意识说了。
　　好在周几行也没摆谱，不冷不热的问了个好，就被许度拽角落里坐着去了。
　　“嘿！”张乐乐挥舞着爪子，“男神！你好你好！我是张乐乐！被你家许度抢麦的张乐乐！”
　　许度：“……”
　　许度随手抓了颗圣女果往她那丢：“您可闭嘴吧。”
　　张乐乐：“哎呦，还羞涩呢。”
　　赵卓赶紧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调侃人家了，小陈！鱼烤好了没有啊！再上两瓶子鲜榨果汁！”
　　小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马上好了！老板！”
　　话题被转移，他们继续聊着新的话题，都毕业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想凑齐人聚一回不容易，有说不完的话题，你抱怨你的，我骂我的傻逼老板。
　　江帆当年热血上头，谁说都不听，非要辞了编制，现在在培训中心里做英语老师，他举着酒杯，大骂浑身铜臭味的资本主义家：“我们领导啊，傻逼玩意儿跟我们说要用好现代科技，用好ppt，ppt？？？”
　　“这他妈不是我小学就在用了吗？人家现在都是电子白板，反正他们永远只喜欢别人服从，你们知道他们现在用的什么方式吗？”
　　赵卓跟他碰了个杯：“用什么？”
　　江帆呸了一声：“李阳疯狂英语！”
　　一桌子人大笑！
　　周几行侧头问许度：“李阳？家暴那个？”
　　许度知道他没上过高中，讲这些周几行也听不懂里头的调侃，他朝江帆抬了下下巴：“就是疯狂背，跟斯巴达差不多吧，逮着个东西就拼命往你脑袋里塞。”
　　周几行：“所以？”
　　许度：“他们是培训中心，去补课的大部分都是单词都读不了的，他让人家背句子，差不多就是汉字都不会写，就让人写小说的意思。”
　　周几行点了个头。
　　许度手臂贴着他的手臂，两天没见着人，见不着的时候也没多想，现在见着人了，许度眼睛一弯：“对不起啊，没去接你。”
　　周几行摇摇头，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许度估计他是累着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楼上有房间？要不我们先回去？”
　　周几行还是摇头：“没事，有点晕车，等一会就好了。”
　　许度：“晕车？你没吃饭啊？”
　　周几行没说话，显然是没吃。
　　许度叹气：“我去给你弄碗汤，先暖暖胃，还想吃什么么？”
　　许度站了起来，周几行没说话，他拉住了许度的手，周几行抬眼，与许度对视上，眉眼那么一弯，明明什么都没说，许度就感觉到了他想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其实很空白，但是喜欢那种感觉
　　周围仍旧嘈杂，说什么都有，特别是到处挪地的曹溪，数他嗓门最大。
　　许度唇抿紧，如果不是有这么多人，他就亲他了。
　　“乖。”许度反手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赵卓！”
　　赵卓：“哎？咋了？”
　　许度走过去，两个人站一块了，许度问他有没有暖胃的汤，周几行没吃饭，这又坐飞机又转车的，估计有点反胃。
　　赵卓带着他去厨房：“小陈，有没有什么汤啊？”
　　小陈闻声抬头：“汤？有个鲫鱼汤行么？”
　　许度：“行。”
　　许度盛了小半碗回去，坐回周几行身边，舀了舀，把上头的油都给弄出来：“不是很烫，你慢慢喝点。”
　　许度抬了眼，才发现周几行一直看着他，这种在大众下一个眼神的隐秘交流，许度心里甜了一下：“看什么看，赶紧的。”
　　周几行接过了勺子。
　　“哎呦喂～～”曹溪无处不在，搞电脑怎么没把他眼搞瞎，“有汤耶！我们小度儿真是好贤惠哦～”
　　周几行低头在笑。
　　许度：“……想喝哥给你盛一碗。”
　　“嘿！”曹溪撸起袖子，“到底谁哥呢！当初把你当小鸡崽护在雄伟的羽翼下的可是你曹哥哥啊！”
　　张乐乐：“哎呦！快吐了！曹溪我求你赶紧闭嘴吧！”
　　曹溪叉腰笑出猪声，一副“就喜欢你这种看不惯朕，还干不掉朕”的贱样。
　　吃过饭，他们开始K歌，男人总是热衷于唱红日，而且语速飙得越快越牛逼。
　　本来是郑封在唱，开始还挺正常的：“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就在要高音的时候，曹溪扑了上去，跟郑封抢麦，然后就开始了越唱越快，凑在上头的人越来越多的模式。
　　许度习以为常的摇了摇头。
　　周几行：“你不去？”
　　许度遗憾叹气：“他们欣赏不了我的艺术。”
　　周几行心说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能欣赏得了你的艺术。
　　许度突然抬头，拿他最真诚的眼神看着周几行，他眨眨眼：“你也觉得我唱得不好？”
　　周几行：“……”
　　周几行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
　　评价一个人唱得好不好的前提是——这个人没有跑调。
　　许度就比较牛逼了，他压根就没找到过调。
　　按平时，周几行要是不说话了，许度肯定是直接自动带过这个话题，可今天，许度好像来劲了似的，非要看着周几行要一个答案，就在周几行都决定要说瞎话的时候，曹溪突然凑过来：“几行！一块啊！来啊！”
　　周几行看到了一线生的希望。
　　他被曹溪拉起身，对着许度说：“那我先过去了？”
　　许度嫌弃的看着他，他摆摆手：“滚滚滚。”
　　周几行麻溜的滚了！
　　“当当当当——”曹溪迈着他仿佛中了彩票后，六亲不认的步伐，“看看！我是谁！”
　　张乐乐这回非常配合：“曹哥！！”
　　曹溪骄傲的拍着胸口：“我就说我能请来吧！你们这些人！见识就是太短了！眼光太浅了！”
　　张乐乐瞬间变脸：“得了哈！夸你两句就上天了，赶紧见好就收麻溜的滚蛋！”
　　曹溪哀叹：“女人啊——”
　　曹公公滚蛋了，周几行被簇拥到了人群中心，张乐乐笑得特甜，周几行虽然不是她的本命，但也是帅哥啊！！能亲手碰着活生生的明星那也很不错了！
　　张乐乐：“男神，唱歌么？”
　　周几行本来就是为了躲那道生死题才上来的，他犹豫了一下，手还没拿着麦克风，就听见人群角落里响起一声讽刺：“人家是大明星，就别逼人家了！”
　　一看，就是郑封。
　　其实大家都习惯了郑封的毒舌，但毕竟周几行是新来的，身份还不一样，难免觉得尴尬。
　　张乐乐更尴尬的，因为说话的那个还是她男朋友：“郑……”
　　周几行笑了，手握过麦克风：“好，唱什么？”
　　郑封走过去，调了音乐，红日的前奏响起，总共有两个麦克风，一个在周几行那，还一个在郑封那。
　　曹溪麻溜的溜下去，凑许度边上：“他们这样没事么？”
　　许度往后一仰，放松身体靠在椅子上，慵懒的眯着眼，脚还搭在曹溪坐过的椅子上：“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又不是没比过。”
　　“可是……”算了，曹溪叹气，“行吧，别打起来就成。”
　　许度笑笑：“不会的，郑封不打自己人。”
　　……
　　台上人群散开，只剩下周几行和郑封两人，李克勤的“啊啊啊啊”终于啊完了，周几行不紧不慢的选了个坐姿，动作优雅，在郑封看他的时候，还回以淡淡一笑，将他的男二号的白莲花气息散发得淋漓尽致。
　　郑封从他身上挪开眼，在同一时间，两个人同时开口。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
　　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
　　快到你快要听不出他们在唱什么。
　　曹溪：“妈的，怎么听得我这么紧张呢。”
　　许度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四分多钟的歌给他们唱得短了一半时间，很热闹，周围还有起哄声，难得的让许度回忆起了一些他们高中时候的感觉。
　　真的要想的话，其实也没那么多事，没有很难遗忘的老师，也没有现在每天都能见面的朋友，就连学校也很残忍，一毕业，迅速被清出去，换了一批批新的学生，当年的高三（3）班也不再是三楼的第一间教室……
　　其实很空白，但是喜欢那种感觉。
　　那是作为学生，才能有的感觉。
　　歌唱完了，郑封也没说什么，丢下麦克风，就下去了，所有人看着他出了门，张乐乐追了出去。
　　曹溪怕尴尬，赶紧吆喝人上去抢麦。
　　周几行也下来了，他回到许度身边。
　　许度手指点点桌子：“感觉怎么样？”
　　周几行唔了一声，转而笑笑：“挺有意思的。”
　　许度：“一起傻逼是么？”
　　许度说完自己先笑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其实我们早就打过赌说你肯定是最后一个结婚的
　　再后来周几行被他们拉着打牌，曹溪美名其曰，不能让我们大中国的偶像参与有赌博性质的游戏，所以用花生米代替大红色的钞票。
　　曹溪被嘘，虽然他经常被嘘，但是还是要捍卫自己的形象：“喂！我这可是为了我们的新伙伴着想！你说是不是！几行？”
　　众人继续嘘他。
　　周几行很给面子，说：“是。”
　　开始打牌，许度搬了个椅子，坐在边上看牌：“咦。”
　　意外的，周几行虽然下棋不行，打牌还挺在行的。
　　“操！”曹溪这把又输了，“几行！男神！咱能放水么！”
　　许度磕着周几行赢来的花生米：“别理他，你不放黄河水，他都当你是没放水。”
　　曹溪叹气：“捡来的猪，就是不靠谱，拱了白菜就忘了爹。”
　　许度一脚踹过去。
　　周几行靠着打牌和K歌，完美的融合进了他的小伙伴中，虽然看起来很融合，但见过周几行真脾气的许度知道，他的耐心都是装出来的。
　　周几行在刻意在跟他的朋友相处好。
　　过了一会，郑封回来了，看上去还行，反正他一年四季都是黑着张脸。
　　曹溪不怕事大，一个劲的摇头：“封啊，你这样的脾气，怎么也会有姑娘，你看看我，一表人才，存款七位数，性格还好，怎么就没姑娘睁开她雪亮的双眼。”
　　郑封：“因为都给你恶心死了。”
　　氛围又回来了，郑封一点都不尴尬的重新回来了，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许度上商场的洗手间洗手，出来的时候赵卓也在。
　　水龙头哗哗流淌着清水，从手指间穿过。
　　赵卓：“你们在一起了吧？”
　　许度嘴角勾起，他直起腰：“嗯。”
　　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当初赵卓在这问他，如果周几行从高台下下来，他会怎样选择。
　　现在他和周几行在一起了。
　　赵卓老实，在他们这一伙人当中，像个老大哥，其实许度挺感谢他们的照顾：“看出来了，挺好的，看得出来，他为了你在配合大伙。”
　　“其实他不用这样，真实的他……”许度露齿一笑，挺嘚瑟的，“你们也会喜欢的。”
　　赵卓有些默然，许度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弟弟，还没长大，还需要照顾的弟弟，许度一直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也老觉得自己很一般，直到现在，赵卓才看到他真心实意的去嘚瑟一样东西。
　　长久愣神后，赵卓先尴尬的笑了笑，他抬起手，搭上许度的肩膀，像个老父亲一样，重重的拍了拍，真心实意道：“挺好的，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一直没敢跟你说，其实我们早就打过赌说你肯定是最后一个结婚的。”
　　许度有些意外：“真的啊？”
　　赵卓：“现在看到你，不会是一个人了，我们放心了。”
　　许度乐了：“怎么说得我好像特别让你操心一样。”
　　赵卓老实嘴笨，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就是……”
　　许度停了笑，定定看着他能喊一声哥的人，他高中骨折，腿打了石膏，曹溪说是大伙轮流照顾小老弟，最后每次都自己跑路，赵卓给他推了小半月的轮椅：“嗯，我知道。”
　　赵卓不好意思，过了一会，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我们回去吧，他们喝得也差不多了。”
　　还清醒的给喝过头的叫车，送他们回去，零零散散，就剩下他们几个人。
　　曹溪也喝大了，攥着周几行的手不肯走，讲话都讲不清了，还在那囔囔：“几行啊！我们小度儿可喜欢你了，他这辈子都没喜欢过人，你是他的初恋，初恋可贵啊！”
　　许度推门一进来，听到的就是这个：“……”
　　赵卓：“诶！这……丢人！”
　　赵卓伸出尔康手，上前要去把那丢人玩意从周几行身边拉开。
　　曹溪就算被拉开了，仍旧坚持不懈：“几行啊！你一定要对我们小度儿好啊！知道了么！哥在这里祝你们幸福！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天长地久！早……早生……”
　　“你可闭嘴吧！”赵卓赶紧一巴掌捂住他的嘴，他抬头，对还伫步在那的周几行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就这样，什么话……”
　　“没事。”周几行开口，微微一笑，“谢谢他的祝福，我会的。”
　　赵卓：“啊……那个，我先带他走了，你们走的时候不用锁门，小陈还在里头。”
　　周几行颔首。
　　赵卓架着发酒疯的曹溪一走，大厅内就只剩下周几行和还站在门口的许度。
　　他们遥遥对视着。
　　周几行张开手臂，保持着大鹏展翅的姿态。
　　许度在那头挑了个眉，似笑非笑。
　　周几行：“给个面子，抱一下。”
　　许度手插在兜里，一步一步，悠哉悠哉走过去，两人靠近时，目光对视，许度还未动手，周几行就已经抱住了他。
　　气息相融。
　　一路赶来，终于得了这么一个拥抱。
　　“感觉怎么样？”
　　“男朋友背景强大，得小心翼翼哄着，不然一个电话，能叫一帮兄弟过来揍我。”
　　许度闻言乐得不行，把脸埋进周几行的肩膀：“其实他们打架水得不行，外强中干。”
　　周几行：“给亲么？”
　　“喂！”许度从他怀里退开，手指抵在他胸膛，“您这话题可跳得真快。”
　　周几行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前面都是铺垫，就为了托出这么一句。”
　　许度笑盈盈的给他亲了。
　　“行了。”许度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在人家店里，要点脸。”
　　周几行挑起一边眉：“回去？”
　　说得那么有暗示性，实际上老年人已经开不动车了，许度没把车钥匙给他，周几行刚才被灌了一点酒，尽管不多，但那也是喝了。
　　三好市民周几行迈着步子，主动坐进了副座，他来的时候穿得正正经经的，上了车，就把外套和领带都解了，许度看了一眼他，把空调温度调高：“还难受？”
　　周几行摇摇头。
　　许度：“其实你不用应付他们，他们就那样，你越配合他们就越来劲。”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们男人也得有点自己的秘密
　　周几行背靠着座位，下巴抬高，颈线拉长，衬衫头两颗扣子解了，锁骨若隐若现。
　　周几行的好看，在许度这分为两种，一种是不属于他的好看，一种是作为男朋友的好看。
　　男朋友喝了点酒，连勾勾嘴角都一股子慵懒的男人味：“他们是你的朋友，而且……”
　　周几行头一歪，侧侧看着许度：“而且他们跟我说了很多你以前的事。”
　　许度：“我以前？”
　　周几行：“嗯，除了上课睡觉把教室灯关了以外的事。”
　　许度：“…………”
　　许度现在特别想攥着周几行的领子狂摇怒吼：所以才让你记性别那么好啊！！
　　周几行：“他们很照顾你。”
　　许度的怒吼心消失了，他低眼：“嗯，可能我看着比较像个弟弟。”
　　虽然都是同龄人，可许度发育得就比他们晚，初中的时候因为个子都是坐教室前两排的，到了高中，他终于坐到了靠窗且角落的位置。
　　“曹溪，那时候是我们班唯一一个染发的。”许度回想起曹溪已经流里流气的样子就笑了，“还坚称这是天生发色，对谁都恐吓，高一就搬到了讲台边上坐着，说实话那时候也没怎么注意到他们，那是……”
　　许度仔细想了想，“那是军训的时候吧，在厕所里，曹溪吆喝着嘿嘿嘿，然后一爪子搭在了他肩上，吓得周围的人水都不放了直接跑路。”
　　周几行：“然后呢？”
　　许度：“然后哥淡定的甩了甩鸟，拉上拉链，问他有什么事，他说用粤语问我，扑街佬，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要不我跟哥去打篮球。”
　　“你听得懂？”
　　许度笑着摇头：“当然听不懂，就站那装木桩，然后赵卓就来了，赵卓是那种操着当爹的心老大哥，他压着曹溪跟我道歉，然后用普通话问我要不要去跟他们一起去打球。”
　　“其实我根本不会打球，一直到毕业，我也还是打得很烂，但是他们在教我打球这件事特别的耐心，但是我挺感谢他们的，没有他们，我的高中或许跟我大学差不多，在你以外，我那几年算是最有精神的几年。”
　　许度想到这，笑着撑住额头：“我以为我都忘了，没想到还记得这么多。”
　　周几行：“嗯，很棒。”
　　以前没听周几行夸过几次，现在倒是被他当小孩夸，许度撑着脑袋，隐约记得还有什么没说。
　　年轻的时候许度不说记性有多好，但起码也是啃完过厚厚一叠资料书的人，随着工作，慢慢不需要记那么多东西，脑子也跟着退化。
　　网上好像是有那么一说，说初老症的症状就是近的不记得，但是久的倒是越来越清晰。
　　周几行：“Go？”
　　“啊！”许度终于想起来了，拍得喇叭一响，“妈的我想起来了！”
　　周几行跟着他一震：“……”
　　“周几行同志。”
　　周几行：“嗯？这么严肃？”
　　许度深吸一口气，解了安全带，尽量以一个端正对立的姿势看着他：“我……”
　　周几行举手发誓：“爱过，保大，救你。”
　　许度：“……滚犊子！”
　　好了，严肃气氛没了。
　　许度伸手：“要不你给我根烟？”
　　周几行摸摸身上，烟盒里就剩下最后一根烟，许度叼着，干叼着：“第一，我们……我们刚结婚那阵。”
　　许度老觉得结婚这个词说出来有点怪怪的。
　　“那时候我不知道后面要公开，同学会上我就说了，我已经结婚了的事，所以他们都知道我跟你已经领证了的事。”
　　周几行：“嗯。”
　　许度咦：“这么冷淡？”
　　周几行从他嘴里接过烟，转手自己点上，他降下半边车窗，侧脸精致：“嗯，曹溪跟我说过。”
　　许度：“……”
　　大嘴巴！
　　嘟嘟都没你嘴巴大！
　　周几行吐出一口烟圈，笑得像个反派：“是不是想问他还说了什么？”
　　许度死鸭子嘴硬：“不，一点都不！”
　　“那就好。”周几行仿佛没看到他言下之意，点点头，“我们男人也得有点自己的秘密。”
　　许度：“……”
　　许度跳起来打死他！让他看看谁是爸爸！还男人！老子不是一样！
　　周几行被闹得靠在车窗上，笑着攥着许度的后领子，把人往后拉：“好了好了，这条我知道了，还有么？”
　　许度：“第二，你走之前给我留两张签名……收起你那恶心的眼神，没有人想要睹物思人。”
　　周几行举手，做投降状，示意许度继续说。
　　许度：“之前上节目前，小何的朋友辅导了一下记不住事的老年人，我之前答应给他们弄两张签名，然后……然后老是忘记，现在我跟你说了，剩下就是你的事了。”
　　周几行乖巧点头。
　　“第三……”许度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郑封……就是跟你唱歌的那个，他性格就这样，其实人挺好的，高中的时候日常挑刺，但是别的班要说我们一句不好，他是第一个跳出去的。”
　　虽然大家都习惯了郑封这个性子，他要哪天说人话了，那就跟周几行温柔乖巧一样吓人，但是周几行算是刚接触他……许度还是不希望他们两看相厌。
　　“许度。”
　　许度：“嗯？”
　　周几行一把摁在他脑壳上，许度呲牙变脸，周几行得劲在他脑袋上揉搓：“许度，你当我是豆腐做的么？嗯？”
　　许度使劲要把他的爪子撸下来：“是是是，您最牛逼，您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周几行捧着他脸，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好了，回家啊。”
　　回家。
　　许度低头，揉着额头：“烦死了，知道了。”
　　“放首歌？”
　　“你的歌啊？”
　　“许度，想打架么？”
　　“啧啧啧，哪有人嫌弃自己的歌。”
　　……
　　吵吵闹闹到了小区，许度裹上外套，还把周几行脱下来的甩他身上：“赶紧的！别把二月不当回事！”
　　许度怕冷，下了车就缩着身子往楼里跑，他跑到一楼，转回身看周几行还没跟上，脚步不停蹬着，靠这么点运动取暖，把一楼的感应灯给踩亮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彻底是他的家了
　　昏黄的灯光拉长身影，侧脸在阴影下若隐若现。
　　许度不知道，他跟郑封有单独的谈话，前十五分钟，郑封抽了六根烟，说出来的全是许度的缺点，周几行没反驳，耐心的听着他讲，直到一个但是……
　　但是后面全是皱着眉，满脸不爽的讲许度也有那么一点点好，这个一点，那个一点，明眼人都知道他在跟周几行夸许度。
　　许度的温柔是在爱里浸泡出来的，不光光是家庭，还有他的青春里有足够包容他的朋友同学。
　　周几行不嫉妒，这样很好。
　　如果可以，许度往后的人生，由他来温柔浸泡。
　　许度：“你干嘛！木头人啊！”
　　周几行终于勾了勾唇，迎了上去：“来了。”
　　……
　　晚上洗完澡后，许度蹭到床上，试图说服周几行去楼下便利店买几包泡面回来。
　　周几行正坐在床上，低眼翻看许度的漫画书：“不去。”
　　许度锲而不舍：“快快快，我饿了，你看我的书，租金看在咱俩关系上我就不收你的了，就跑个腿就成……”
　　许度还鸡贼的试图蒙混过关：“给现金还是红包啊？现金鞋柜上有零钱，红包我现在转你哈！”
　　周几行表现得像个渣男：“不去。”
　　许度：“……”
　　看着你，看着你，目不转睛……
　　周几行终于在这种注视下，颇为无奈的抬起了头：“你一个小时前还在叫撑。”
　　“我那是饮料喝多了！”许度立马道，“一上厕所就没了，假性饱腹你懂不懂？”
　　周几行嘴角扯了扯：“我只知道假性近视。”
　　“哎！！！”许度非常浮夸的挥着手，“同理！就是这个意思！”
　　周几行无语的看着他。
　　许度大概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语，翻身倒在床上装死，哎哎叫唤：“我饿死了……周几行我饿得走不动了……你忍心让我饿死在回家的路上么？我就是死也不能做饿死鬼！”
　　周几行：“……”
　　俗话说——懒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这话是的意思是在懒得做某件事的情况下，人类会因为懒而爆发出连自己都震惊的潜力，比如说——演技。
　　周几行放下书，看得忍俊不禁：“我给你下面。”
　　懒虫翻身，脸对着周几行：“要泡面。”
　　周几行叹气：“那么坚持泡面做什么？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
　　“偏见！谬论！”许度发出正义的指责，“泡面并不是什么垃圾食品！它并不致癌！也根本不存在蜡！我要为它发声！辩解！”
　　周几行一根手指戳在他脑门上：“但是他营养不均衡。”
　　“开玩笑，我营养均不均衡，差这一顿么！”
　　许度被周几行看了一眼，立马改口，“那是长期，我这半年才碰一次，危害比你抽烟小多了，哎呀，我真的饿……”
　　许度推他：“去买呗，我好饿，嗯？周几行？”
　　许度声音越放越轻，都快成撒娇了，他对泡面的执着真是超乎周几行的想象：“有这么想吃么？”
　　许度看到了希望！
　　他狂点头：“嗯嗯！”
　　周几行叹气，紧接着下了床。
　　许度缩在床上，抱着枕头偷笑：“辛苦了～亲爱的～记得把外套穿上～”
　　周几行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也就是周几行现在的脾气，许度才敢这么闹他，要是以前，你想把已经洗过澡的周几行从床上叫起来给自己买泡面？那是四面都有墙——没门！
　　别说是没门了，许度可能还得挨揍。
　　从除夕到现在，其实也没多少天，周几行比许度想象中的心还要软，从前他不要求许度做什么，现在他照顾比他年纪大一些的许度更多。
　　以前家里成垃圾堆了，周几行也当没看见，现在许度还是那个懒咸鱼，周几行却变了，他煮完面后，会顺手把厨房收拾干净，连油烟机都会擦一遍，上回他走的时候，还把家里的垃圾顺手带走了。
　　许度很清楚的感觉到了周几行的照顾。
　　这彻底是他的家了。
　　没多久，周几行回来了，许度屁颠屁颠过去给他开门，周几行摘下帽子，反扣在许度脑袋上，许度也不急着摘掉，抬起头对着他笑盈盈：“刚才忘了说了，你买的什么味的？”
　　周几行抬手，许度扒开塑料袋，看到里头的统一酸菜面，满意的点点头：“乖。”
　　周几行看了他一眼，眼里的嫌弃毫不掩饰。
　　……
　　周几行煮面，一碗面的功夫顶许度三碗，许度煎个蛋那叫加餐，家暴的前提还得看运气如何，如果天时地利人和的话，说不定今天能煎个完整的蛋。
　　人都是逼出来的，哎，外卖真是万恶之源，他扼杀了多少年轻人的洗手锻炼厨艺，争做中华小当家的光辉之路啊！
　　希望各大外卖平台能够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然后降降价……
　　许度不会承认，后者才是重点。
　　许度抱着手臂，杵厨房边上看他，他这套房是两老帮忙负责装修诸事的，所以风格非常普通老派，连厨房都是常见的保守类型。
　　周几行穿着简单的白衫黑裤，身形挺拔，身上戴着他家那只因为使用频率低下，所以寿命非常长的围裙。
　　许度是水开了，就放面，懒得的时候烧壶水直接泡，周几行要洗净蔬菜，一片一片嫩绿的白菜叶子规整好，香肠切得差不多的厚度，酸菜的香味煮出来后，煎得漂亮的鸡蛋是最后的点缀。
　　周几行把连摆盘都漂亮精致的泡面，搁到许度面前。
　　许度吃起泡面来，这可比吃烤鱼香多了。
　　周几行坐他对面，光看着他吃：“有这么喜欢么？”
　　“不不不！”许度一本正经的跟他讨论起泡面之道，“你知道泡面在哪最香么？”
　　周几行交叠双腿，下巴一抬：“说。”
　　许度：“火车上。”
　　周几行笑了：“神经病。”
　　“你别笑啊，我说真的。”许度一举手一投足，整得正儿八经的讲座似的，“别看这小小一碗泡面，他可不是二块五的价值，他蕴含着人类最伟大的人生哲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最近是很贤妻良母
　　听听。
　　哲理都扯出来了。
　　周几行继续听他扯，颔首：“嗯，继续说。”
　　许度：“美味，在于克制，如果你每天都吃，就算康师傅出了三百六十五种口味的泡面，也会吃腻的，但是如果你克制了自己，你就会想它，它！就会是你味蕾上的奖励！”
　　周几行点点头。
　　许度咧出一排小白牙，笑得还挺灿烂。
　　周几行：“胡说八道。”
　　许度笑容消失：“……”
　　不配合我！你丫的点个屁屁头啊！
　　许度不信了。
　　他勾勾手。
　　周几行挑眉：“嗯？”
　　许度放下筷子：“你过来。”
　　周几行且行且看的俯身过去，许度麻溜利落的搂住了周几行的脖子，抬头亲吻。
　　“香么？”
　　许度得意洋洋。
　　“唔。”周几行唇被许度亲得发红，连这一声“嗯……”都带着些许低沉，“没尝出来，再来一次？”
　　许度脸拉下来，可谓是善变的男人：“……滚犊子。”
　　叫饿的是许度，吃饱了喊撑的还是他，周几行真是懒得理他，等他洗澡出来，许度还瘫在椅子上。
　　周几行手臂抵在柜门上，无语的看着他：“您能起个身，去吃两片消食片么？”
　　许度不想解释，周几行根本就不懂那种——我宁愿坐在这消化，也不愿意挪一下屁股的人生道理。
　　周几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给他从医药箱里拿了消食片出来，掰了两颗出来让许度当糖含着。
　　许度从善如流的张开了嘴。
　　周几行把消食片给他投喂进去，许度刚一闭上嘴，周几行就手掌收紧，大拇指和食指分别掐在他两边脸颊上，许度被迫嘟成了金鱼嘴：“唔唔……”
　　周几行掐着他的脸，俯身靠近，脸黑得跟一反派似的：“我哪是你祖宗啊，你才是我的老祖宗。”
　　许度讨好一笑。
　　周几行松了神情，撒开手，转而抬起许度的下巴，轻轻吻下去，将许度那点消食片的枣味都舔进了自己嘴里。
　　许度因为种种原因，此时略微理亏，表现得异常的温顺，他抱着周几行的脖子，主动送吻，完事了还在周几行唇上啵啵啵了几口。
　　这种行为……周几行显然非常受用。
　　周几行笑笑：“我抱你去洗个澡？”
　　他轻轻拨开许度额前的刘海：“吃得都是汗。”
　　许度：“好。”
　　许度搂着周几行的脖子，周几行就着这个姿势，把人给抱了起来，这种悬空的感觉让许度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夹紧了周几行的腰，整个人贴在周几行身上。
　　周几行嘴角勾了勾，把人往上颠了颠。
　　许度：“架！”
　　………
　　周几行原本说是休息两天，结果前一天下午就因为工作先离开了，走的时候许度还在上班，等他从手术室里出来，才看到几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消息周几行走了的消息。
　　许度握着手机，低眼沉静良久。
　　“许医生？”护士疑惑的看着他。
　　许度回神，把身上的手术服扒下来，转头对着护士笑了一下：“走吧，我请你们吃饭。”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围了上来：“许医生，今天怎么这么好啊？”
　　“不对啊，许医生，你刚才不是还赶着回去么？”
　　许医生懒懒散散勾着嘴角：“反正回去也没人了。”
　　……
　　许度请同事吃了顿便饭，回到家，发现灯是亮着的。
　　许度抬眼，睫毛轻轻颤了颤，他往前走几步，握住门把，门没锁，直接就可以推门进去。
　　“许度？”
　　有人扭头看他。
　　许度唇抿在一块：“……妈。”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庄老师坐在沙发上，一件一件叠着刚收下来的衣服，有许度的，也有周几行的。
　　周几行在这个屋子里留下的东西正越来越多。
　　许度反手关上门，背影略现疲惫：“同事聚会。”
　　庄老师：“你还会跟同事聚会？我以为你除了跟曹溪他们出去，跟其他人就算去米其林你都觉得还不如躺床上舒坦。”
　　许度略微无奈：“……妈。”
　　庄老师把最后一件T恤衫叠好，一起抱起来：“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喝酒了没？要不要我给你煮点醒酒汤？”
　　许度迈步走向客厅另一边，拿了马克杯，目光略过咖啡机，对着饮水机接了半杯热水混半杯冷水，喝了一口，才慢慢道：“不用，没喝酒。”
　　庄老师已经进屋，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房间不大，隔音也不算好，许度能清楚的听到老母亲的念叨：“你别学你爸，喝酒还不如睡个好觉顶用，等你到了他那个年纪，就知道三高的苦了……”
　　许度敷衍的嗯嗯嗯。
　　“不过我这好几天没来你这了……”庄老师从房间出来，四下观望，“倒是挺干净的，你整理了么？每回来你这都跟狗窝一样。”
　　许度：“周几行整理的。”
　　庄老师意外：“小周回来了？”
　　许度端着马克杯，就近坐下，皱了皱鼻子：“嗯，下午刚走。”
　　庄老师：“人家那么忙，难得回来一趟，你就让人家搞卫生？”
　　许度一副“不关我的事”的样子，他耸了耸肩：“他最近是很贤妻良母。”
　　这话换来了老母亲的一个白眼，碎碎念她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后面又庆幸他们两个人之中还是有一个懂事会过日子的。
　　许度听着听着，低眼笑了，拿出手机给周几行回了一句——我妈在夸你会过日子。
　　周几行回了六个点。
　　完美的表现出他此刻的无语。
　　可许度莫名被戳中的笑点，乐出了声。
　　庄老师：“笑什么呢？跟你说话，你在那笑笑笑……”
　　许度抬头，眼角一弯：“没什么，小周说谢谢您的夸奖，他非常荣幸。”
　　………
　　周几行被临时叫走是因为他们公司旗下有位艺人出了不太好的事，可又有一档推不掉的节目，周几行作为救场员，被临时顶上去。
　　周几行坐在后台休息室里化妆，正看着他和许度的最后一条消息的时候，李程推门走了进来：“怎么样？还好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那我可得有危机感了
　　化妆师：“马上就好了。”
　　李程单手叉着腰，闻言点点头，走过来，俯下身，看了眼周几行，缓缓的叹了口气：“下次别跑那么远了，来来回回的累不累？”
　　周几行面无表情：“你让我好好放完两天假的话，就不累。”
　　李程静默片刻，解释道：“都是临时安排，本来我也不想让你这么频繁的上综艺，但这不是正好《江湖》也快播了么？导演那边也打了招呼过来，要配合宣传，你总不想被陆焉识的宣传阵势压下去吧。”
　　周几行：“跟他没关系，我本来就是男二。”
　　李程：“你……”
　　周几行以前最讨厌看见的就是他跟陆焉识的对比，只要有人说他不如陆焉识，他铁定就炸，接连几天脸都是黑的，可最近周几行对陆焉识的好胜心越来越淡，李程都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不好了。
　　周几行：“我最近半年，都不上综艺节目。”
　　李程惊讶：“啊？半年？？”
　　周几行颔首，看他俩这架势，这气氛，化妆师拿着把粉刷停那半天，都没敢叫周几行闭上眼，好在周几行点完头，自己就配合着闭了眼，这叫化妆师松了口气，沾了些眼影，轻轻涂抹在周几行的眼皮上。
　　李程：“你这会不会太长了？半年，你拍个剧都得几个月，什么节目都不上，你哪来的热度？”
　　一个演员，频繁的上综艺节目并不是一件好事，他本人会给观众带来太深的印象，观众容易在他演绎的角色中出戏。
　　周几行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李程摆摆手，说道：“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对了，还有一件事，《燕化》的试镜时间定下来了，就在下礼拜一，你做好准备。”
　　周几行听到燕化两个字，才勉强睁开了眼，他从喉咙里滚出一声：“嗯。”
　　《燕化》是个好剧本，有好的导演，好的团队，几乎可以断定会是一部成功的电影，如果演员演技够好，凭着这部电影一步登天也不是夸张的事。
　　录制完那档综艺后，周几行让李程推掉了很多工作，开始频繁的上起了表演课，他不是科班出身的，很多东西都靠自己打磨，会跟教科书的教育方式格格不入。
　　表演老师总是在说这里你应该是什么样的，那里你应该做什么动作，出现什么样的表情，也许这是正确的，但对于周几行来说，这太过僵硬，让他失去了本来就不多的感觉。
　　与其说是个演员，不如说是个吊线木偶。
　　李程觉得这是废话，哪有那么多事，老师说你就做就是了，你要比老师还懂，还花什么钱，请什么老师。
　　他拍拍周几行的肩膀：“你就是太紧张，想多了。”
　　周几行皱着眉，继续学了下去。
　　《燕化》试镜的前一天，周几行给许度打了个电话，许度正好在洗澡，没接到电话，等他出来，披了毛巾在脑袋上，盘着腿坐在床上，拿起手机才看到周几行的未接来电。
　　许度给周几行拨了个视频过去，视频一看，周老弟正在抽烟，一脸惆怅，许度作为对象很不厚道的笑了。
　　周几行：“……”
　　许度：“你看过淘宝上那个滞销大爷的照片么？”
　　许度举着手比划着：“没看过啊，不要紧就一个老大爷，脸苦吧苦吧着，然后一般旁边的图片上得P上几个字——爱心助农，果园直发，苹果滞销，帮帮我们，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他表情差不多……”
　　周几行看着他那个没良心的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线的样子，叹气，掐烟：“许度。”
　　许度应得欢快：“诶～”
　　周几行：“把头发擦干了再说话。”
　　许度：“……”
　　许度头发就那么长，用力揉把揉把几下，就差不多了，他把毛巾甩在椅子上，还用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行了，说吧，又忧愁什么？”
　　周几行对他这个“又”字，以眼神表示了不满：“明天试镜。”
　　许度啊了一声，又飞速反应过来：“《燕化》啊？这不挺好么？你准备了那么长时间。”
　　周几行开口：“我……”
　　他又点烟，缓缓抽了一口，咽了下喉咙：“我感觉不是很好。”
　　许度：“嗯？为什么？”
　　“不是很有感觉。”周几行这一声很低，隐隐约约透露出了那股自卑，他像想要找到一根稻草一样问许度，“你觉得我可以么？”
　　许度给了他肯定：“当然！”
　　比起周几行的语气，许度这一声真是自信响亮太多。
　　周几行略有意外：“你不是说我演技不行么？”
　　“可你现在是我对象。”许度抬起下巴，他从不自满，同样的，他也从不自卑，难得得意的小表情非常感染人，“当然得多一层滤镜，我觉得你行行行，特行！”
　　周几行终于给逗笑了。
　　他们聊到很晚，一直到许度睡着，周几行也没把视频挂断，他把手机放在自己身边，卷上鹅绒被，轻声对着夜色道：“晚安。”
　　………
　　第二天一早，李程带着小冰过来接他，李程虽然对这部电影，没有像周几行那么大的执念，但要是能混个好角色，他也是乐意的。
　　“快去洗个脸，敷个面膜再上妆。”李程催促着，还抬起手，看了眼手机，“早知道昨天就让你去做个SPA……小冰！化妆师来了没有啊？”
　　小冰正在捣腾周几行的早饭：“快了！李哥！马上就到！”
　　一番折腾后，小冰任劳任怨的开车送他们去试镜的酒店，陈导的这部电影不光他们公司的人盯着，其他公司的也是同样，一个试镜，排坐在一起的人几乎都是认识的。
　　小冰跟在后头，小声问周几行：“行哥，要不咱们去咖啡馆坐着？我看楼下有个还算安静的咖啡馆。”
　　周几行张嘴，还未说话，就听见后边有人喊他。
　　“几行？”
　　周几行和小冰双双回头。
　　是陆焉识和他的助理。
　　小冰一见陆焉识就莫名的紧张，瑟瑟缩缩到周几行身后去了。


第一百六十章 我会让它变得很值钱
　　周几行微微颔首：“前辈。”
　　“就别这么客气了。”陆焉识穿了一身白色西装，笑起来如沐春风，“我只是出道得早，中间一直在国外念书，还是你比我有资历。”
　　当红的艺人中，比陆焉识有资历的没有几个，如果是以前，周几行听了估计觉得陆焉识讽刺挑衅他，他得憋着火私下再发，也不过是半年时间，陆焉识在他这越来越可以接受了。
　　陆焉识：“一起坐坐？”
　　周几行：“好的。”
　　周几行和陆焉识一起到了楼下的咖啡馆，这间酒店从十年前起就经常有剧组安排在这，先后出过好几部名气不小的电视剧，对这里的服务人员来说，看到几个艺人根本不算什么。
　　陆焉识施施然坐下：“喝点什么？”
　　周几行合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一杯美式，谢谢。”
　　陆焉识：“那我就一杯拿铁好了，麻烦了。”
　　服务员微微鞠躬离开。
　　陆焉识收回目光：“没想到在这会遇见你，我还以为我们不会再有合作了呢。”
　　周几行：“能跟前辈合作，我当然是乐意的。”
　　陆焉识笑而不语，周几行也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客气话了。
　　咖啡上了。
　　陆焉识看向他的手，周几行的手一直不算好看，跟他年轻的时候干了太多杂活有关，少年成长为了高大的男人，内在的自卑和外在的锐气都在时间中被悄无声息的打磨着，不好看也慢慢的变成了一种味道。
　　陆焉识抬起眼，他脸上总挂着笑，很淡，让人很舒服，从不给任何人距离感，你能清楚的感觉到他那种浓厚的家教感：“我好像记得你以前不喝咖啡。”
　　周几行闻言微顿，然后慢慢的放下了咖啡杯：“嗯，太苦。”
　　好像从某一个阶级上来的时候，内在的空虚自卑都需要被物质填满，那个时段你会渴望和其他人一样，学习着他们的生活方式，比如咖啡。
　　对于一个从来连速溶咖啡都没有喝过的人来说，开始着实觉得还不如去喝药。
　　慢慢的，他能从气味、口味上分辨出好坏，开始学会挑选珍藏喜欢的咖啡豆，享受于成品一杯咖啡的过程，甚至习惯了美式咖啡。
　　陆焉识：“那现在呢？”
　　周几行想了想，不知道怎么想起了许度，许度一直很嫌弃他的咖啡瘾，他说这话的时候，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一个连坐姿都改不了的人，嘟囔着：“你喝一点没事，每天六七杯的，小心咖啡碱中毒。”
　　想到这，周几行低头含笑。
　　他再抬起头：“正在尝试减少量。”
　　陆焉识看着他，目光深远：“是么？那真不好戒呢。”
　　周几行：“试试吧，成瘾的确不太好。”
　　陆焉识嘴角一勾，又恢复了以往的淡然：“几行最近变了很多呢。”
　　“这话……”周几行迟疑，“之前好像也听过。”
　　“因为真的变了很多。”陆焉识看着他，“我很好奇呢，是什么让你变了呢。”
　　周几行跟许度不一样，许度就算不自己说，他身边一个小何，一个亲娘，都能每天听见周几行怎样怎样，但是周几行，自带高冷人设，叫一个这样的人设主动搂着谁讲“我最近那个恋爱啊谈得不错呦！”，估计能吓死对方。
　　对于向其他人秀恩爱这件事上，周几行经验甚少，甚至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这点不好意思对别人来说，是正常的，但搁在周几行身上，那是非常不正常的。
　　陆焉识看着他，咖啡渐渐凉却，周几行终究也没说出个啥，陆焉识淡淡笑了，他先行起身：“差不多了，我们上去吧。”
　　周几行随后起身：“啊，好。”
　　陆焉识走在前面，突然回头，周几行脚步止住：“我说的好奇，是真的哦。”
　　周几行茫然，尚未听懂，陆焉识已经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
　　“行哥！”小冰看到周几行回来了，屁颠屁颠跑过去，又看到跟周几行同行的陆焉识，瞬间就闭了嘴，想要往旁边缩。
　　陆焉识笑笑：“那等会见了。”
　　周几行点头。
　　等陆焉识走了，小冰才放开了些，他探头巴脑瞅着陆焉识离开的方向：“行哥，你跟陆老师关系越来越好了啊。”
　　他这话纯属随口一说，等说完才反应过来，忐忑的看向周几行，生怕他行哥因为这句话生气。
　　不要觉得夸张，因为行哥以前就这样。
　　周几行虽然看上去成熟稳重，但却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地方上幼稚。
　　好在周几行并没有说什么：“走吧。”
　　小冰松了口气，谈恋爱的人果然是长大了，小冰甩了甩胡思乱想的脑袋，赶紧跟上了他行哥的步伐。
　　试镜的人有十来个。
　　本来就在下面咖啡馆磨蹭了一会，周几行没等多久，就到了他。
　　“11号！周几行！”
　　周几行起身。
　　小冰给周几行加油打气：“行哥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周几行点了点头，低头将西装一整，再抬起头时，目光深远沉稳。
　　………
　　试镜室内。
　　一排坐了四个大佬，一个导演，一个副导，还有一个制片人，剩下那个……画风跟其他人完全不同，人家不说西装革履，起码也是精神抖擞，他倒好，穿一人字拖，顶着一头不晓得有多久没剪的头发，整个人裹在一件军大衣里头，就是一熊样。
　　陈导忍了他有一个小时了……某人非常没有自觉的打了个哈欠，扶着椅背就要起身：“不行了，我去抽个烟，困死我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要不是留着他还有用，陈导早弄他他了：“王临川！你给老子坐下！”
　　王临川颓废的叼着根还没点的烟，眯着眼回头看他。
　　陈导气的是手都在颤抖：“你看看你这一身！像什么话！早说让你不要每天窝在家里打电动！好好的剧本给你写出来了你还不接！饿死你丫的去！”
　　王临川不为所动，但还是很给面子的一屁股坐回来了，他坐没坐相的靠在椅背上，把办公椅当摇椅使，叼着香烟，吐出一句：“小朋友才穿西装。”
　　陈导：“你……”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成长总是和现实碰壁
　　“好了好了。”副导演看差不多了，赶紧出来做个和事佬，“行了，这也怪我们，没提前跟王老师打声招呼，时间上是比较仓促。”
　　今天一大早才接到电话，被通知不做男主角可以，快滚过来自己找接盘侠的王临川点点头：“是有点仓促，不然我起码能把胡子刮一刮。”
　　“你还要时间？《燕化》还没成型的时候我就通知你了吧？剧本写完了我又上门拿给你看了吧……”
　　王临川一听这个就头大，正好，门开了，下一位选手进来了，他赶紧转移话题：“陈剑快坐下！大吼大叫像什么样啊，人家都进来了……来，让我看看……”
　　王临川把手头资料表一翻：“周——几——行，啊，好名字，好名字，有请这位小兄弟。”
　　周几行伫步在门口，他看到王临川的时候是懵的，没想到王临川会在这，他看过的那些电影电视剧还历历在目，现在真人就在自己面前了……
　　周几行喉结滚了一圈，他镇定下来，走向中心，站定就在那，开口道：“各位好，我叫周几行，来自星耀传媒，出道八年。”
　　王临川压根不知道周几行是谁，瞎点头：“嗯嗯嗯，不错，不错。”
　　陈导拿白眼看他，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不光陈导在看王临川，周几行也在看他。
　　王临川一个抬眼，就对上了周几行的目光，脸皮这玩意，王临川天生异于常人，且每年按着年纪正比例增长，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盯着他看，王临川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他大方的回以一笑：“怎么？你也嫌我穿得不够正式啊？”
　　王临川心说他还没露出他藏在下头的人字拖呢。
　　周几行摇摇头：“我看过您的作品。”
　　王临川一听，笑得很浮夸：“哎呦，我的粉丝么？要签名么？合影就算了啊，哥还是要形象的。”
　　周几行把那句“你真人跟角色真是天差地别”咽进了肚子里。
　　陈导咳，把话题扯回正道：“周几行，宁燕化演绎过的角色很多，你选其中一个来演一段吧。”
　　这话一出，聊天的气氛消退。
　　周几行闭了眼，再睁开，只是一秒钟的事，目光要沉静了许多，霎时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这部电影没有任何的感情戏，主角是宁燕化，配角是他演绎过的十二个角色，和这些相比，其他推动剧情的小角色就显得没有什么存在感了。
　　周几行从另一端，身姿笔挺，衣着一尘不染的走了过来，期间应该是有人跟他打过招呼，周几行微微颔首，身上的精英味略重。
　　走到门口，周几行表情尚未有变，却在不经意的角落定住了目光，眼神渐渐转变，压抑也渴望。
　　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表情变化，有些病态的笑容，又压下去，反复如此后，周几行还是迈步朝角落里走去，身影消匿于阴影中。
　　……
　　安静片刻。
　　王临川带头鼓掌：“还不错啊。”
　　陈导给了他一个“正经点”的眼神，等周几行从角落里出来：“咳，你这是选择了医生？”
　　周几行：“是。”
　　副导演抬头看他：“可以说说为什么么？你喜欢这个角色？”
　　周几行摇头：“因为我和医生这个职业接触得比较多，其次是医生这个角色是宁燕化刚出道的第一部 剧，他当时还未成年，就算因为心理问题，比同龄人更为成熟，也多多少少会比成年后的自己更稚嫩青涩一些。” 
　　副导演点点头。
　　“宁燕化在渐渐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时，也会稍有迷茫，这个角色本身就是一个虐猫，有暴虐倾向的高知分子，给了宁燕化一个心理上的安慰，还有放肆自己的遮羞布。”
　　周几行最后道：“所以我觉得他在医生这个角色中应该会比其他角色要青涩一些，会带入，放肆一些自我的情感。”
　　陈导点头。
　　周几行先行出去，四个人留在室内讨论。
　　副导演肯定了一下：“挺有想法的，看得出来准备了很多，周几行这个人，这些年我也有些接触，演技虽然还不算好，但比较认真，陈导骂起人来，他应该也会听。”
　　陈导脸黑了一下。
　　制片人：“我还是更喜欢秦镇，他是老戏骨了，十二个角色不是说努力就能完成的，需要的是扎实的经验和基础，而且后面还有一个陆焉识，陆焉识你们都知道吧，早几年我看过他的现场，浑然天成的灵气。”
　　副导演：“那……那就再等等？”
　　制片人正想说话，陈导突然骂了一声：“我请你来当哑巴的么？”
　　王临川被骂得不痛不痒：“挺好的，还年轻嘛。”
　　制片人：“周几行的话已经不年轻了，今年28了，吃不了两年小鲜肉的饭了，怪不得急着转型。”
　　………
　　周几行从试镜室内出去，正好碰上陆焉识，陆焉识先对他笑了笑：“怎么样？”
　　周几行：“还好吧。”
　　陆焉识：“那我可得有危机感了。”
　　周几行没说什么，陆焉识敲门，径自进了试镜室，周几行坐在外面，小冰比他还紧张，时不时给他递个水什么的，光是“行哥你喝水么”这句话，就说了十来遍。
　　“行哥，你喝……”
　　小冰话说到一半，就看见了周几行在看他，一慌张，手就抖：“对不起……我……”
　　水瓶从手中滑落。
　　小冰目瞪口呆！感觉天堂在跟他唱你快回来！
　　周几行接住了，几滴水打落在他虎口上。
　　小冰还愣在那。
　　周几行低头，静静的把瓶口盖上：“别紧张。”
　　小冰眼睛酸了一下：“是！”
　　陆焉识出来得比预计中要快，他出来的时候还笑笑跟周几行打了个招呼。
　　………
　　李程本来是打算跟周几行一块过去的，不管周几行选不选得上，起码陪他走完这程，可刚到酒店就接到个电话：“李哥，有丁凯的消息了！”
　　李程沉下脸：“我马上过来。”
　　一个丁凯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有人，无赖跟资本加在一起，周几行又有硬伤，简直是砧板上的肉。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离真正的演员还差的远呢
　　李程刚签上周几行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家里的事，只知道他很早就出来打工了，李程只当他是家里穷了点，没作多想，毕竟在那个年代，穷人家的孩子连初中都没读完就跑出来打工的实在是太多了。
　　周几行那时候话很少，没有现在那么强大的气场，你就是能感觉到他是个不服输的小孩，等周几行刚有点名气的时候，周几行跟他提了第一个要求：“我有一个妹妹。”
　　从那时候起，李程才知道周一数的存在。
　　如果那个时候，周几行对家庭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话，那应该就是同父同母，和他拥有一样命运的亲妹妹了。
　　周几行想把周一数接出来。
　　他是个好哥哥，但是妹妹没有他的决断，也没有他的勇气，她告诉了家里人，刚刚成名的周几行在几天内被贪婪的吸血虫包裹。
　　李程知道了他的家事。
　　那时候周几行没有重要到让他不可放弃，李程也想过放弃他，是周几行主动找上他，他们长谈，李程在这个在公司里几乎不说话的，只埋头苦练的少年身上看到了沉稳，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足够的野心，最重要的是他懂得舍弃和交换。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如果你眼光够好，就在我身上赌一把吧。”周几行把一份抽成非常夸张的合同主动交给了他，“我会让它变得很值钱的。”
　　李程同意了，他找周国根一家人详谈，谈下暂时互相满意的合作。
　　周家除了偷偷会来找周几行要钱，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在李程这，是可以忍受的范围。
　　直到丁凯的出现。
　　丁凯是周一数在初三的时候谈的男朋友，对方比她大了十岁，周几行不同意，但是周一数怀孕了。
　　在那个时候，周几行不是没想妥协，但在见过丁凯过，他坚决反对，周一数如果再小一岁，他能直接报警，因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丁凯不是个好人。
　　但是恋爱中的女人是不会听的，她觉得周几行成名了，牛逼了，阶层不一样了，眼光也不一样，就算他看不上的人，也是她喜欢的，她爱的，是她孩子的爸爸。
　　自卑……这对兄妹心中都埋着。
　　他们拥有同样的血缘，同样的命运，甚至相似的性格，却南辕北辙，越走越远。
　　丁凯早就看上了周几行的地位和金钱，在周一数扎头自卑和愤怒中的时候，他哄着周一数挺着肚子上周几行的公司闹，那是李程非常头疼的一段时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周一数不再是周几行的惦念。
　　时过多年，他丫的又跳出来！当年就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他！就应该找人打到他不敢惹事为止！
　　李程推门下车：“人呢？”
　　杨虎拎着根电棍过来：“哥，他跑了。”
　　“跑了？”李程不可置信，他一口气出不来，甩手一巴掌扇在杨虎脸上，“跑了你们就在这做木头桩子？不会追啊！脑子都给狗吃了？”
　　杨虎委屈捂脸：“哥，追了，人家人比我们还多，实在打不过啊。”
　　人多？
　　李程叉着腰，皱眉在想到底是谁在帮丁凯，这么长时间不出来，现在又出来蹦哒是什么意思？
　　“对了，李哥，那兔崽子说今天会给您一个惊喜。”
　　李程闻言右眼皮跳了跳：“惊喜？”
　　………
　　“秦镇、周几行、陆焉识，三位请跟我进来。”
　　三位起身，面面相觑，其他人算是知道了，最终的人选肯定是从这三个人出来，他们是没戏了。
　　他们再次进入试镜室，四位大佬还坐在那。
　　副导演抬头：“来了？对于最终人选，我们四位意见上有些分歧，请三位各自施展演技，来征服我们几个老头子的眼睛吧。”
　　秦镇：“那我们演哪个片段？”
　　“啊……”王临川伸了个懒腰，他这副样子，真是个街上的流浪汉没什么两样了，“到我了。”
　　王临川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副导演：“这位是王老师，将由他来和三位进行一场对手戏，片段随机，希望各位能有一个好表演。”
　　周几行低头笑了一声。
　　真是够严格的，随机挑选的剧情你得都记得，意味着整个剧本你得倒背如流，而且十二个角色，一个都不能浪费，随机挑选到任何一个，你都得表演出你对这个角色的理解。
　　王临川跟秦镇握手：“秦老师好。”
　　秦镇：“您好。”
　　王临川：“那就按顺序来，先从您开始。”
　　秦镇：“好的好的，可以。”
　　周几行和陆焉识退到一边，把舞台留给王临川和秦镇，准备时间三分钟，秦镇不愧是老戏骨，很快就把紧张抛在了脑后。
　　“洞天。”王临川先行开口，所有的人都立马意识到王临川选择了双胞胎的那个片段。
　　傅洞阳和傅洞天是一对同胞兄弟，哥哥从小优秀，性子内敛，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可惜十五那年，一场车祸夺走了傅洞阳行走的能力，他放弃了学校，终日在轮椅上度过。
　　日升到日落，安静祥和。
　　王临川坐在一把椅子上，当是轮椅，跟之前把办公椅坐成摇椅的样子完全不同，他还穿着那件深色的军大衣，胡子邋遢，但眼神很平静。
　　王临川合上书，对着秦镇笑了笑，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模样：“你回来了。”
　　秦镇作为弟弟，在剧本中更为高大，他是体育生，不如哥哥聪明渊博，性子直，他从外走进，看了一眼转过轮椅正看着他笑的哥哥，那一眼，眼神深切，他没说话，把包丢在了沙发上，赤着脚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水。
　　没有背景，没有道具，怎么把观众代入情绪中，就是一个演员的能力了。
　　秦镇抬起手，随着灌水的姿势，喉结在一上一下的滚动，哥哥的眼神略忧伤，他眉眼低下，张嘴，又没办法说什么，隐约细腻的不甘和怨恨。
　　就是那一个眼神，秦镇倏然一阵风似的，步子迈得很大，动作像极了漫画中的特写分镜，秦镇冲上去，他攥住了哥哥的领子，哥哥的喉结、脖颈成了特写，与之前弟弟的成了对比。
　　秦镇怒不可揭，眼睛越发发红：“你他妈倒是哭一声啊！！”
　　王临川渐渐呆滞，他没有立马哭，和他内敛性子一样，连哭都缓慢收敛，但是你就是能很明确的感觉到——他都快要难受死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被爆结婚了！
　　“好！演得好！”制片人带头鼓掌，他本来就是很看好秦镇的。
　　这一声好，意味着结束。
　　秦镇松开了王临川的衣领：“抱歉，王老师。”
　　王临川戏一结束，立马就恢复了那副没正经的样子：“哪里哪里，演得真好。”
　　秦镇：“王老师夸奖了。”
　　“没没没。”王临川从椅子上起来，“对着我这么张脸都能入戏，真的很厉害了。”
　　陈导老人家傲娇的哼了一声，明显是对看中王临川，人家又不肯接这件事强烈的不满，本来都可以接受了，现在看王临川临时演的戏，这心里的火又勾起来了。
　　王临川一看就晓得，赶紧挥挥手：“下一个，是……小周同学吧，过来吧。”
　　周几行本来还愣在那，听他一喊，迈腿过去了，秦镇也退到了一边。
　　王临川翻了翻剧本，一边翻一边问：“小周同学想演哪一场啊，做好准备哈，我不一定记得台词，你得临场发挥。”
　　哪有人把记不住台词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周几行：“王老师。”
　　“嗯？”王临川还在看翻，想找一场感兴趣的戏。
　　周几行：“请问您是什么时候看的剧本？”
　　“我？”这回他抬了眼，紧接着笑笑，“我可比你们早多了。”
　　陈导：“早多了！你看了么！”
　　副导演在旁边扶额，他家陈导一碰上王临川，年纪就倒退二十岁。
　　其实圈里的导演对王临川基本都是这个态度，喜欢他的演技他的灵气，又又爱又恨他的性格。
　　周几行丝毫不在意王临川的名气地位，也不在意他和名导之间的相爱相杀，爱恨情仇，他只看到了王临川的演技：“所以您是今天在看的么？”
　　王临川睨了他一眼：“真像狼啊。”
　　周几行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王临川已经笑着在周几行肩上拍了拍：“就这场吧，开始了，小同学。”
　　王临川给周几行挑的是一个有表演性人格障碍的画家，他家境优越，从小装作天才，他的父母也十分吃他这一套，每个角色的故事的都很短暂，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给了十二个角色和宁燕化相遇的那一段。
　　周几行表演完，王临川对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年轻人。”
　　周几行却并不高兴，因为就没听过王临川说过谁不好，更重要的是——压抑。
　　跟一个演技足够碾压你的人对戏，那种压迫感是很难言喻的。
　　他静静的看完了陆焉识的表演，如果说秦镇是扎实的基本功和丰富的经验，那陆焉识就是浑然天成的灵气，明明从未演过一个娘娘腔的角色，却演绎得很自然，几乎看不到表演痕迹。
　　表演完，王临川照例夸了夸陆焉识。
　　周几行站在角落里，站在他们之中，一瞬间，其他三人的身形拔高数十倍，像一个个巨人笼罩在周几行的上空——他感觉到了差距。
　　那不是一句两句你演技一般就能概括的打击。
　　从试镜室出来，周几行失魂落魄，好像有人跟他说了话，周几行也礼貌性的点了个头。
　　小冰一看见他们出来了，飞快的拔腿跑来：“行哥，行哥……”
　　周几行：“没什么，先回去吧。”
　　小冰看他表情，估摸着结果不太好，期待变成了忐忑：“那……那我去开车……”
　　这还没走几步，电话就响了，小冰之前接电话太慢被李程骂过，现在一听电话响，赶紧就掏手机：“李……”
　　他连李哥都没喊完，李程那边就焦急吼道：“几行人呢？”
　　小冰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
　　李程此刻显然没有那个耐心等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说话啊！你哑巴啊！大爷的！”
　　小冰已经很少听见李程说脏话了，他在那瑟瑟发抖，手中手机被抽走，小冰惊讶扭头，看着拿过他的手机正在直接与李程说话的周几行，吸了一下鼻子。
　　周几行：“我还在酒店，有什么事？”
　　李程一听他还在酒店，更着急了，打听到周几行参与了《燕化》的试镜，并不什么难事：“先找个能说话的地方，现在楼下肯定都是媒体。”
　　周几行眼睫微颤。
　　李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些，把事给周几行说清楚：“几行，你现在听我说，丁凯今天上午在网上弄了个直播，说你跟许度是国家分配的，已经结婚了，根本不是什么情侣，恋爱是假的。”
　　周几行脸沉了下来。
　　李程：“你先找个地方躲着，我马上就过来，咱们先冷静下来商量好对策。”
　　周几行：“嗯。”
　　电话挂了，小冰站在边上，从刚才周几行对李程的三言两语，小冰听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周几行扬起脖颈，迎着阳光，徐徐闭上了眼，好像这样能让自己放松一些：“去开个房间。”
　　小冰：“好，我马上去。”
　　………
　　被通知的不止是周几行，还有许度。
　　许度今天上晚班，上午都待在屋里睡觉，他本来打算睡个好觉，没想到被小何一个电话给催醒了。
　　要知道，吵醒你安稳睡眠的每一个电话，都是无比罪恶的。
　　许度趴在枕头上，手机贴在他耳边：“大姐……大哥……让我好好睡一觉成么？”
　　“许——度——”小何一声响，仿佛在许度耳边搞了个废楼爆破，“快起来了！还睡！你上热搜了！”
　　热搜两个字并没有战胜许度的睡意，他连眼皮都没能成功睁开，只要小何把电话一挂，他就能立马入睡：“哦，又怎么了，我最近很安分……”
　　小何：“你——被——爆——结——婚——了——”
　　不得不说，结婚两个字还是非常有震撼力，非常吸引眼球的，连当事人都立马睁开了眼，他麻溜的坐起了身，拿起什么，说话都精神了：“你说什么？”
　　小何：“你快去看直播啊！有回放”我发给你！”
　　挂了电话，许度打开小何给他发的链接，一眼就认出了视频中的那个人。
　　“是不是有人很好奇我是谁？”
　　“我叫丁凯。”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对不起
　　“不认识这个名字，没关系，认识周几行就好。”
　　“问我和周几行是什么关系？你们喊自己老婆的哥哥什么，他就是我的什么。”
　　“周几行啊这人不仁不义，装得人模人样的，就是个伪君子！恶心！呸！我就是要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揭穿他！”
　　“先别骂我，让我慢慢一件事一件事说，我老婆是上了那个节目，你们才知道周几行有个妹妹的吧？当时周几行那个经纪人就发火了，为什么啊？因为他不敢让我们出现在你们面前，这事我先不说，给大伙透个声。”
　　“周几行！不忠不仁不义还不孝！知道我老婆是干嘛去的么！是周几行他亲爹！生他养他的亲爹病了！没钱治！你们说可不可笑！一个大明星，拍个戏都是几千万的大明星连自己亲爹病了都不管！你们还粉什么啊！喜欢这样的人渣！我老婆找了多少人，才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了周几行，结果呢？劈头盖脸一顿骂，知道周几行有多少年没见过我老婆了么？”
　　“亲妹妹啊！整整五年！他都没去看看他的亲妹妹！”
　　“这事先不提，我今天要跟你们说的时候，是另一件大消息，我啊，是实在看不下去你们被那个时候道貌岸然的畜牲骗了！”
　　“你们以为他跟那个医生真是谈恋爱呢？还真当那些骗小姑娘的爱情故事是真的呢？你们当演电视剧呢？我告诉你们！他们早就领证了！结婚了！”
　　“听见么！而且是国家分配的！你们啊！都被骗了！”
　　……
　　真可笑，一个只敢对女人动手，欺软怕硬的人，现在……许度看着视频中的丁凯声嘶力竭，仿佛是正义的化身，而周几行就是那个伪君子的反派角色。
　　许度退出视频，右手握着手机，遮在眼前，沉默良久。
　　比起愤怒，许度更多的是一种无力。
　　忽略掉丁凯，忽略掉背后的恶意，忽略掉对周几行的抹杀，他和周几行的确是在骗人，他骗了渴望他安定有人陪伴的父母，周几行和李程骗了所有的观众。
　　当初选择这条路，仿佛是水到渠成，没有人有心理上的挣扎，如今谎言被揭开……许度大概都能猜到李程会怎样应对，傻子才会承认，而且丁凯除了他和周几行的事，其他全他妈是瞎几把乱说。
　　手机震了一下，许度慢慢挪开手，看着手机屏幕上小何小心翼翼发来的消息——你还好么？
　　许度打字回道：嗯，我没……
　　电话的界面跳出，遮住了短信，许度看着祖宗那两个字，淡然的接了电话。
　　“许度。”
　　周几行急切的叫他的名字。
　　“你在哪？”
　　许度：“别担心，我在家，你先冷静下来。”
　　电话那端静了片刻：“你……你看到网上的消息了么？”
　　许度异常的平静，像往常一样，问完他还好么，还顺带问了一句在突发事件下都显得没什么存在感的试镜：“嗯，小何刚给我打了电话，你还好么？又被媒体围住了吧？试镜呢？怎么样？”
　　对李程而言，周几行演技有没有到登峰造极的状态，其实并没有那么那么的重要，当然，他演技好，那最好，没那么好，也还可以。
　　毕竟现在平均水平就这个样，连毫无演技的人都能被粉丝夸演技好，有灵气，我们哥哥天下第一棒，像周几行这种及格式演技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所以《燕化》对李程而言，更多是让周几行去试试吧，反正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是对周几行而言，《燕化》是一道槛，许度希望他能迈过去。
　　迈过去这次……
　　这个话题显然让周几行更为沉默，他不说话的时候，许度就安静等着开口。
　　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安慰一下他少女心的男朋友？没关系，你又不是七老八十，或者马上要饿死了，还有机会的。
　　“许度。”周几行开口，许度轻轻嗯了一声，“我见到王临川了。”
　　许度：“嗯？”
　　“还有秦镇，陆焉识……”周几行抬头，酒店房间锁着，别说是窗户，就连窗帘，也给小冰战战兢兢的关上了，他身在其中，刚刚经历了一场被摁在地上碾压的对戏，还处在一场可能将拍死在地上的巨大谬论风波。
　　他应该像李程那种四处奔走，或者如小冰坐立不安，可是……他仅仅坐在这里，周几行露出了笑容：“我觉得我能来这真是太好了。”
　　许度也笑了。
　　他曾经害怕跟不上、比不上陆焉识，现在他开始为面对强大而振奋！
　　许度揶揄：“你这时候还笑，是要给李程揍的。”
　　周几行：“彼此彼此。”
　　许度两条腿往床上一噔，坐了起来，他盘着腿，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捏着自己的小腿：“我又不是他的人，看来不需要安慰啊。”
　　周几行：“你有打算安慰我么？”
　　许度一笑：“没有。”
　　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许度放下握着手机的手，脸上的笑容消失，表情凝重。
　　许度是一个非常分得清对错的人，他可以在陶证逃跑被周几行抓回来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也可以在陶证自杀被救回来的那刻打醒他。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许老师打小在他耳边念叨的就是——人可以不大富大贵，但不能走错路。
　　许度没有办法告诉自己，他完全没有错，生活不是小说，不是所有情节都是为了爱情展开，他和周几行的确是因此在一起，但是他们的的确确的欺骗了别人。
　　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但对于周几行来说，他这就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许度不可能圣母的去否定他的一切。
　　很矛盾。
　　电话响了，许度摊开手，看向来电人，是庄老师。
　　许度缓缓闭上眼，握着手机的手又紧了几分。
　　再睁开眼：“妈妈。”
　　庄老师：“许度，我和你爸都在这，你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么？”
　　许度张嘴，异常的沉重：“对不起。”
　　电话那边沉默。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那时候是不是吓着你了
　　许度觉得解释很无力，一件事，在他已经习惯的时候，突然被揭开了，把所有的一切明晃晃的晒在了阳光之下，他觉得他错了，因为在看到视频的第一眼，他想弄死丁凯，胡说八道，他毫不犹豫的让自己站在了受害者的位置：“我和周几行一开始的确没有打算在一起，他有他的原因，我……我也有我的理由，但是后来……至少现在我和他是真的。”
　　“许度。”长久沉默后，庄老师开了口，“你当初学医，是为了我么？”
　　许度一愣。
　　庄老师：“我……我那时候是不是吓着你了？”
　　许度别开了脸，尽管两老并不能看到，庄老师语气中的迟疑和懊悔，让他的眼睛酸了一下。
　　庄老师：“小周问过我几次，曹溪那几个孩子也问过我，你不喜欢那么忙碌的职业，到现在……也因为我，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要去跟别人假装夫妻，我……我是不是太逼着你了……”
　　许度听着电话里老母亲的啜泣声，那嘶哑的哽咽，抬手捂住了脸。
　　………
　　李程把周几行接回了他常住的酒店，然后开始了东奔西走。
　　网上对丁凯的直播，言论两面化，有人相信，毫不犹豫的吃瓜，也有粉丝举出种种例子，拍在黑子脸上，让他们看看这不是真爱，难道还是演出来的？拜托，就算几行是个演员，人家许度还是医生呢？你以为谁都会演戏么？能不能对医生尊重一点？
　　医生？肛肠科也算？
　　战火引到了许度身上，许度被黑得体无完肤，小何在网上都气哭了好几回，无论她说什么都有人骂。
　　没过多久，与周几行和许度参与《粉色信笺》同期节目的孔繁森转发了丁凯这个新号的微博，什么都没说，但因为他的身份，此举动就显得意味不明，别有深意。
　　后来还有据说是许度的高中同学的人，说许度玩弄女生感情，而且他和周几行是国家分配婚姻这件事他自己在同学会上也以嘚瑟的语气承认过，说是攀上了一个大明星。
　　……
　　等等等等……
　　网友每天吃瓜，周几行的名字就没从热搜上下来过，墙倒众人推，一时间，网上一众的黑，说他们恰烂钱，营销号更是每天编段子蹭他们的热度。
　　小何每天气得眼泪掉，可惜双手打字难敌几十万人，一时间，连几度cp超话也变得安静，气氛诡异，如果是卖腐，让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像个傻子被耍着玩么？
　　杜置林年纪出她大，对这方面也看得比较开，安慰她：“先别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想法，对方说什么他们都觉得对方是傻子，好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是他们说得也太过分了！”小何一把一把的抹眼泪，“怎么！肛肠科就不是人了！有本事一辈子别长痔疮！别来我们肛肠科挂号啊！”
　　办公室门开了。
　　许度穿着白大褂，挂着听诊器站在门外。
　　双方面面相觑。
　　许度指了指外头：“要不你们先哭着，我去走走再回来？”
　　小何使劲抹了把眼泪，吼道：“许度！你给我回来！”
　　许度略为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几天跑来他们这看热闹的人多，保安光是把媒体拦在外头就累了个半死，杜置林怕有人凑过来，就说：“你先进来吧。”
　　许度进来了，顺手把门给带上。
　　他把东西放下，凑过去看了一眼小何的手机：“啧，又在看这个，哎，明知道会气哭还非要看，你是抖M么？”
　　“神经病！你才是！”小何气得推了他一把。
　　这几天许度还是照常上班，还是和平常一样说说笑笑，连皱眉都很难在他脸上看到一个，好像全世界都在关心他的事，唯独他自己毫不在意。
　　“我不管你了！”小何眼泪往袖子上一抹，蹦哒起来，推开许度就往外跑。
　　等小何走了，杜置林回头看许度。
　　许度已经坐回了他的位置上，在看今天中午点什么外卖好。
　　杜置林：“你真的没事么？”
　　“嗯？”许度闻言抬头，随后笑了，“我能有什么事，吃得好，穿得好，行了，小姑娘操心得多，你怎么搞得一样去了。”
　　杜置林：“你们……”
　　许度：“嗯，结婚了。”
　　如果不是不能离婚，李程估计已经压着他俩去办离婚手续了。
　　杜置林：“那你们现在……”
　　“现在？”许度很平静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好像这仅仅只是一个问题，小何也许不懂，但杜置林很明白那种感觉，在被隔离的那段时间里，他压抑得想要吞药自杀，但这些的事，他没办法跟别人去说我有多难过，我有多无助。
　　“啊……”许度捏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打过几次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挺累的，嗯，暂时就这样。”
　　许度笑了一下，自然的把话题带过：“中午吃热干面么？我有点想吃面。”
　　杜置林：“我问问小何。”
　　许度看着他，轻轻的眨了一下眼：“你们要结婚么？”
　　老实人被这个突然的话题的吓了一跳：“啊？”
　　许度往椅背上一靠，笑得眉眼弯弯。
　　“我……我是想。”杜置林耳朵红了，他抬着手，无处安放的挠着后脑勺，“但是小何还小，而且年轻人比较喜欢谈恋爱。”
　　许度点点头，然后弯了腰，在抽屉里找什么东西，结合上面的话题，许度应该是想给他俩什么有点意义的东西，让杜置林这个傻大个杵在那有点不好意思。
　　结果许度翻了半天，从里头翻出个水杯，他大大咧咧的搁在桌上：“杜医生，能帮我打个热水么？”
　　白白自恋了一通的杜置林：“…………好。”
　　………
　　许度的确是有几天没跟周几行联系了，丁凯带来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而且时不时放出小料，连周几行曾经辟谣过的照片都被拿出来说了。
　　丁凯明确的告诉所有人，照片上的人就是周几行。
　　周几行受到了莫大的信任危机。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家事
　　李程这几天到处跑，公司回了好几趟，把老总领导都见了个遍，堂堂金牌经纪人天天点头哈腰的讨好。
　　“龟孙子！”李程前一秒还在笑着和电话里的人说再见，麻烦您了，下一秒就黑着脸骂人，“当初求着老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个逼样的！一帮忘恩负义的畜牲！”
　　“李哥……”小冰这几天都不敢靠近李程，李程这几天就是个行走的炸弹，现在不得不靠近了，真的是小心再小心。
　　李程：“要说话就大声点！你整天这么唯唯诺诺给谁看呢！那么多人，走了狗屎运选了你，你就应该感恩戴德的好好提升自己，连说个话都改不过来，要你还有什么用！”
　　小冰不敢吭声。
　　等李程这口气缓过来了，他叉着腰，白了小冰一眼：“说，什么事？”
　　小冰努力提高的声音，虽然在李程那，还是跟蚊子叫差不多：“《燕化》的选角结果出来了。”
　　李程：“你怎么还跟我说这个……现在就算选上了能演么？你怎么不去给我做点正事？丁凯找到了么？他背后的人查清了么？到底是谁把他保释出来的？就算找不着丁凯，周一数总可以去找吧？一个个拖家带口的还能都跑了？”
　　小冰：“不是，我是想问，要不要告诉行哥？”
　　李程想了一下：“说！让他死死心！先把眼前的事给处理了！到底在想什么，他跟我炫耀他谈恋爱的时候不是挺开心么？现在让他拉着许度出去说个明又怎么了？不想混就早说！我还省了这个力！”
　　小冰低头：“……好吧。”
　　………
　　“行哥。”小冰小心翼翼的敲门。
　　房间里头传出一声嗯。
　　小冰推开进去，看见周几行躺在沙发上小睡，工作不会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结束，不仅如此，还要安抚广告商，安抚公司高管，连前阵子帮忙拍的那个剧，还得跟人道歉……
　　周几行很累，他已经连续一个礼拜没有睡超过四个小时了。
　　小冰有几次看到周几行趁着在车上的时间，想给许医生发微信，最终都没有发。
　　小冰看到他这个，都有些不忍心说了。
　　他走过去，难得胆大的问：“行哥，你为什么不让许医生陪你出去解释呢？明明许医生之前也参加过记者会。”
　　周几行在房间里抽烟，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在那通电话里神采奕奕的，挂了电话，现实都压在他眼前。
　　小冰：“如果你说，许医生肯定肯的。”
　　周几行静静的抽了半根烟，终于开口：“小冰，你觉得我和许度的感情怎么样？”
　　小冰啊：“很好啊！你们很好的！许医生都特意来给你过生日，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你记得许度往自己脸上抽的那一巴掌么？”
　　小冰沉默，他记得，他当时被吓了一跳，哪有对自己这么狠的人，虽然李哥说了他，但是小冰没觉得许度有什么做错了的。
　　“他觉得自己错了，那就改，但是现在……”周几行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周几行眼皮耸拉，“你说的对，如果我开口，他或许会犹豫，但最终一定会答应，许度那个人，在别人的事上，老是容易心软，他们一家人都那样，搁在乡下，就是最好欺负的那一种。”
　　小冰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周几行的家事，在周几行心里，他真的完全走出来了么？
　　周几行：“我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再让做出与自己信念相驳的事，我怕我没脸见他。”
　　那一通电话，多轻松的，又笑，又充满希望的，压在下面的是心照不宣的压抑。
　　小冰：“行哥，宁燕化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是么？”周几行把烟头掐灭，“是谁？”
　　小冰：“陆焉识。”
　　………
　　比李程先见到丁凯的是许度，准确来说是丁凯找的许度，那天许度加班做了台手术，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母亲庄老师给他打了电话：“你这忙得还没结束呢？明天开始，我来给你做饭吧？”
　　许度：“别，来来回回的多麻烦，我吃食堂就行了。”
　　庄老师：“那你回家来，开车过来也不远，反正也就几天了，你在家里住得了。”
　　许度没有立刻拒绝，从那天庄老师在电话里跟他哭的那次起，他和两老之间，虽然看上去还是一样的相处状态，但只有他们自己能感觉，那不想说出来的别扭尴尬：“我再想想，回头再跟您说。”
　　许度边说，边开了车门迈腿下车，他单手夹着手机：“我到家了，先不跟您说了，趁我还没回复，你俩抓紧过二人世界。”
　　庄老师：“瞎说什么呢！没个正经。”
　　许度笑笑，车灯闪了两下，许度正准备把车锁上，就看到了站在那的人。
　　丁凯穿了身黑夹克，戴了个棒球帽，他站在那，车灯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拉得老长，长得有些吓人。
　　“滴滴——”
　　许度攥住车钥匙：“看来看守所蹲得不够，出来了还换地方蹲。”
　　丁凯笑了一声，看上去十分得意，完全不像一个刚出来的人，他抬起头，露出被棒球帽挡住的五官：“当然是有账算账，有仇报仇。”
　　丁凯走了过来，许度这才看到他手里的铁棒，铁棒一路拖到了他面前，在寂静的夜晚中发出慎人的金属声响，一下一下摁在许度的脑神经上。
　　丁凯站定到许度面前，瞧着他这小白脸样，笑了：“许度？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家人啊，我们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还不认识一家人了。”
　　许度：“跟你一家人？别恶心我了。”
　　“恶心？”丁凯抬手，扬起铁棒，映在楼房上的影子像极了恶鬼，丁凯一放，铁棒重重砸在了车玻璃上，哗啦，全碎……
　　许度皱紧了眉。
　　丁凯：“报警啊？尽管报，正好我给他们讲一讲我们的家事。”
　　他把“家事”两个字咬得极重。
　　许度忍住了，周几行现在的情况实在经不起折腾。
　　他会完蛋。
　　周几行从小咬牙走到的这一步，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活着就好
　　丁凯哈哈大笑，笑声传遍了这一块：“果然，他说得没错，你们真的很在意啊，公公跟儿媳妇搞在一起，还是婆婆逼的，这事传出去，所有人都知道周几行他妈就是个小畜牲。”
　　许度一拳挥了过去。
　　丁凯没防住。
　　许度的眼神一如那天的凶恶。
　　一下子踩中了他的尾巴，丁凯上前一步，一把捏住了许度的脖子：“打啊！再打啊！就从这开始！我让所有人都知道周几行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真是一点都不介意浪费口水！”
　　他每说一句话，掐在许度脖子上的力道就越重，眼睛发红，满脑子都是那天许度攥着他的样子，那画面一点点的在吞噬他仅剩的机智。
　　弄死他……弄死他……弄死他！
　　许度脸憋红了，他拉扯着丁凯的手：“咳……咳……”
　　“啊——”丁凯摁在他往车玻璃上撞，许度脸直朝下，他亲眼看着离自己越发近的碎玻璃，碎片锐利，泛着冷光，靠近时……许度闭上了眼。
　　丁凯撒开手，笑得特别大声，好像干死了恶魔：“告啊！去告我啊！不是要证据么，老子给你啊！哈哈哈！”
　　血……从玻璃碎片往下滴……
　　它们离开了身体，连从身体里带出的温度都在渐渐消失。
　　血……变冷了。
　　许度唇嚅动，声音在耳边渐渐静下。
　　………
　　夜晚尚未结束，酒吧还没开始新的一轮，每一处都是鲜活的生命，他们热烈的跳动着。
　　“宝宝，要睡觉了哦。”公寓里女主人刚刚把孩子玩过的玩具收好，踩着拖鞋过来哄还在看熊出没的孩子。
　　孩子敞着两条腿，捏着爷爷刚给他买的玩具，电视里光头强的声音响亮，孩子天真道：“妈妈，外面是不是救护车的声音？”
　　女主人闻言一愣，住在这很少会听见救护车的声音，特意一听，还真的是，她微笑道：“是的，宝宝真聪明，来，妈妈带你去睡觉。”
　　孩子揉揉眼睛，展开两条肉嘟嘟的胳膊：“妈妈抱！”
　　转眼间，救护车已经呼啸离开。
　　……
　　庄老师接到医院的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打错了，再一听，手机掉了下去。
　　许老师听见声音，从床上翻了个身，摸到眼镜给自己戴上：“怎么了？”
　　庄老师半天没反应过来，许老师这才觉出有几分不对劲，赶紧过去捡起手机，通知的护士还比较耐心，等许老师接起电话的时候她还没挂，许老师听完，神情凝重：“换衣服，上医院。”
　　一路上，庄老师急得眼泪一直飙：“怎么会怎样？怎么会出这种事，我们孩子多乖啊，什么都不沾，怎么会有人对他做这种事……”
　　许老师搂着她：“放心，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
　　夫妻俩赶到的时候，许度还在做处理，最先发现许度一头扎在车玻璃里的邻居王婶跟她大儿子正守在外头，王婶见他们夫妻俩来了，赶紧过去：“你们可算来了。”
　　庄老师急得不行：“怎么样啊？医生怎么说？”
　　王婶：“还在处理，放心了庄老师，医生说了的，送来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庄老师一听，一骨碌滑到了椅子上，感觉一瞬间，气给抽掉了一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庄老师突然想到什么，扭过身攥着许老师的手：“怎么还不出来，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啊，打电话……给小周打个电话……”
　　许老师：“人家……”
　　“打！这种时候不打还要家人做什么！”庄老师都急哭了，许老师哪敢不听。
　　他赶紧给周几行打了电话过去，电话还占线，连续打了好几个，连许老师都来火了，对着就是一通吼：“你到底在忙什么！许度都在医院里了！”
　　“出来了！医生出来了！”庄老师眼睛一亮，拉着许老师赶紧过去，许老师也顾不上周几行，说了几句在哪就挂了电话。
　　庄老师：“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取下口罩：“没事，玻璃碎片已经取出来了，好在发现得也早，没有出现流血过多的情况，放心吧。”
　　医生这么说了几句就走了。
　　许老师这一路上光顾着安慰庄老师了，一路上念叨的都是“没事，没事，肯定没事，怎么会有事呢”，到现在，终于听见医生说没事了，他眼泪就掉了下来，老泪纵横：“老婆子，我都说了没事吧，你还老吓我。”
　　换了庄老师哄他，抱了抱他：“别哭了，我们进去看看小度。”
　　许度躺在病床上，打了麻醉，脸上被包扎了个彻底，连眼睛都没露出来，好好的人，突然就这样了。
　　庄老师眼泪又掉下来：“他这下班我才给他打了电话，还说要想想回不回来，我还说等他回来了我给他烧条糖醋鱼，他喜欢的，平时没空折腾的，这段时间我都满足他，要是不想开车，就让你去送，反正你每天也就养花养鱼的……怎么，怎么就这样了……”
　　心疼得心一抽一抽的，她养了许度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他这样躺着，连话都没法跟她说一句，说啊，再不正经的话都行。
　　妈妈想听……
　　………
　　周几行接到许老师的电话后，订了最快的一班飞机，李程没能跟他一块过去，他可不能像周几行那样不管不顾，丢下一堆烂摊子。
　　这段时间事太多，李程就安排了他出国工作，还放心不下，特意让小冰跟他一块过去，现在两个人还得一块回来。
　　一路上周几行冷气逼人，小冰吭都不敢吭一声，一下飞机，周几行立马就赶去了医院，小冰这时候不得不喊他了：“哥！行哥！起码把帽子口罩戴上！”
　　周几行置若罔闻。
　　小冰追都追不上了，喘气都喘不过来，实在跑不动了，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用尽最后力气赌了一把：“哥！你不也想许医生又上热搜吧！”
　　周几行突然停住了脚步。
　　………
　　周几行到医院了，在半夜的时候到了。
　　两位老师都在。


第一百六十八章 睡个好觉，等醒来随便你打
　　活了大半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的父母，感觉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灯光爬在他们的脊骨，照耀着盘卷的发丝，映出脸上一道道岁月留下的纹路。
　　医院的灯光实在太煽情，煽得让人感觉他们下一秒，眼泪就能掉下来。
　　周几行：“阿姨……叔叔……”
　　庄老师茫然抬头，看见是周几行，才想起她扯着许老师让他把周几行叫过来的事，那一下，她忘记了很多事，现在许度没事了，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小周啊，抱歉了，把你从大老远的地方叫过来……”
　　周几行：“阿姨，别这样说，许度呢？”
　　庄老师：“在里头呢，进去看看吧。”
　　“那我先去看看许度。”周几行这一路真的没有想很多，更多是处在一种放空的状态，可当他看到前几天还在跟他说“你这时候还笑，是要给李程揍的”的人现在正安详的躺在病床上。
　　病房是白色的，床单也是，房间内弥漫着微微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许度整张脸都被绑上了纱布。
　　一瞬间，周几行想起了在漠河的那天，许度在漫天雪地里撒欢蹦哒，雀跃的喊着雪雪雪，喊着他的名字，不知道他到底想叫什么。
　　“许度……”周几行站在他的面前。
　　许度没有反应。
　　病房外王婶看周几行来了，拉着庄老师问：“这是不是上回带你家小许回来的那孩子？”
　　庄老师：“是，他男朋友。”
　　王婶：“这样啊，大半夜的赶来，人也不错。”
　　人毕竟没事，王婶没办法跟庄老师这样，一直沉浸在自责和难过中，八卦的心居多，早想找人说说之前的事：“哎呀，真是吓我一跳，我就下楼扔个垃圾，隐约瞅见个影子，你家小许不是老把车停那么？我还当是小偷，过去吓吓他，哪晓得就是你家小许！”
　　“那玻璃啊全碎了，小许就一头扎在里头，我碰都不敢碰他，赶紧就叫了救护车。”
　　“庄老师啊，不是我不报警，是你家小许不肯啊，他一被弄出来，就说了那么一句话，我怎么敢报警，不过这事，你们可真得注意注意，这都法治社会了！在小区里头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事！回头我一定要跟居委会好好念叨一通！”
　　……
　　唠嗑的声音细细碎碎，偶尔掺杂着几句庄老师的感谢和安慰，周几行俯视着许度，抬手，想摸摸许度的脸。
　　“那玻璃啊全碎了，小许就一头扎在里头，我碰都不敢碰他……”
　　周几行闭上眼，想起那天晚上，许度背对着他，后衣角老是拉开，露出一片后背也没感觉，他抓着半边枕头，那样的许度，干净温柔，仿佛一片初生的雪花，柔柔软软的落在了最美好的地方：“因为我会有一种还好你没有活成那个样子的庆幸感。”
　　再睁开时，握住了许度的手：“傻仔，我来了。”
　　………
　　周几行从病房里出去，他俯身，对王婶及她儿子鞠了一躬：“谢谢。”
　　王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都邻里邻外的，平时庄老师也经常这我们送这送那的，再说了，哪有人就在自己面前不去救的。”
　　周几行坚持着鞠躬，倒是王婶身后的儿子多看了他一眼，毕竟年轻人更晓得网上的八卦。
　　感谢的事暂不提，周几行总不能让两位老师一直在这守着，夜里风凉，什么都没有，在这坐着，怕是要生病：“叔叔，阿姨，我先让人送你们回去吧，这边我会守着的。”
　　小冰这时候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虽然他被晾在边上的时候差点睡着了。
　　庄老师当然放心不下，周几行和许老师，再加上王婶一块把人给劝回去了，周几行一个人留下，他把房门关上，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许度了。
　　周几行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拉住许度的手，在唇边亲了亲：“睡个好觉，等醒来随便你打。”
　　………
　　许度醒来的时候，很难去形容身上的感觉，麻药已过，该疼的地方还是疼，他摸索着床铺，想要把自己弄起来，人还没进来，就听见外头的声音。
　　周几行？
　　好像是他的声音。
　　他不是在国外么？
　　的确是周几行的声音，他一夜没睡，一大早就给李程打了个电话，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通知：“我要告丁凯，你准备一下。”
　　李程听懵了：“你说你要告谁？我没听错吧？”
　　周几行：“是。”
　　如果站在李程的角度想，他做的事并没有错，把手里艺人的价值最大化，有利可图才有现在的周几行，他和周几行是互相成就，换句话来说，就是所有人都可以说李程是个见钱眼开的利益狗，唯独周几行不行。
　　同样的，他们也喜欢规避风险，尽量把风险压低，代价压低。
　　为了隐藏周几行的家事，他们付出过太大的代价，现在要牺牲掉难以预计的利益，李程做不到，商人会肉疼，他也会：“你疯了么？你是亲自告诉所有人你是你妈和公公生出来的么！你觉得你的粉丝能接受么！你丫的是要自己毁了自己么！”
　　周几行无动于衷，这些年，因为家庭，他一直被绑着，许度的事成了最后一刀：“既然迟早要被说出来，我为什么不可以自己说？”
　　李程听笑了：“周几行！你是第一天进这个圈子么！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能不能那么幼稚！我告诉你！你会完蛋的！！”
　　周几行沉默不言。
　　李程也意识到他刚刚的语气太冲了，慢慢软了下来：“好了，你冷静一下，我知道你现在看到许度受伤很难过很愤怒，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一味的热血往前冲是什么后果，你比谁都明白对不对？”
　　“许度不是说了么？他不想报警，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你也不想违背他的想法是不是？你想想看，等他醒了，被警察围满了房间，是什么感觉？”
　　“我们可以给许度请最好的医生，连疤都消得一干二净，他的父母要什么补偿，我们都可以给。”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所以麻烦先让我把这个逼装完
　　李程：“这都是应该的，能做的，我们都去做，你有什么愧疚我们就去弥补什么。”
　　“丁凯是欠教训，我们有一万种方法让他不好过，实在没有必要选择自伤八百的下策，那就是中了他们的计啊，你忘了，他是被人保释出来的，丁凯那脑子，那手段，有可能做到这个地步么？明摆着就是有人在用他来威胁我们。”
　　“我们必须冷静，要是我们都没了，还有谁能护着小许？嗯？”
　　……
　　李程苦口婆心，说得非常有道理，可是不行。
　　周几行慢慢抬起了眼睑：“我现在一闭眼，就是他是躺在那的样子。”
　　李程：“几行！！”
　　周几行笑了一声，苦笑：“我来的时候，他妈妈看我的眼神，她在和我说她不要我了，我不配是家人……”
　　李程：“你现在不要想这些！冷静冷静！你先不要乱做举动，我们再商量商量！”
　　“李程。”
　　李程一顿。
　　周几行笑了笑，“谢谢你。”
　　李程：“你这……”
　　周几行抬起头，晨光已露，天边的鱼肚白还带了几缕红霞：“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很温柔，特别温柔……”
　　没学历，没墨水，周几行自嘲笑笑，也就能这么形容了。
　　周几行缓缓闭上眼：“我爱他。”
　　周几行挂了电话，转身推门进去，发现许度已经醒了，他被纱布缠了一张脸，这会坐着，有些像卡通画的里的小僵尸，看着滑稽又可爱。
　　许度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进来了，一时半会有些尴尬，抬手挠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那个……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周几行蹲下身，拿了盆，去接了半盆热水过来，取了毛巾，毛巾在热水中慢慢软化，男人强劲有力的手把柔软的毛巾拧成不同的形状。
　　许度这会能露出来的，也就是一双眼睛，他愣愣的看着周几行的动作，在周几行摊开毛巾，另一手要抓住他的手的时候，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吓到了？”许度任由他给自己擦手，温热的毛巾擦过手背，再翻转过来，摩擦手心。
　　擦完手，周几行捏着毛巾，沉默片刻：“嗯，吓到了。”
　　许度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勾出了周几行的小拇指。
　　好像这样，两个人就能汲取到彼此的温柔和心安。
　　许度：“别怕。”
　　许度抿了一下唇，动作牵扯到了嘴角，嘴角有伤，昨天有块碎玻璃一直扎在上头，血染红了玻璃的角。
　　许度嘶了一声。
　　周几行立马紧张起来：“哪里疼？我去叫医生。”
　　暴躁，不耐烦，周几行常有，紧张却不多。
　　许度看着他：“没事，你别逗我笑就成。”
　　周几行抬头，很轻很轻的，隔着纱布，亲吻在许度的嘴角。
　　他退开：“吓死我了。”
　　周几行把他刚擦过的手，攥在手心：“真的吓死我了。”
　　许度张嘴，还没说出点什么，周几行就抱住了他。
　　“好了。”许度在他背上拍了拍，“我没事，怎么，你还嫌我毁容了是么？嗯？周几行？祖宗？老祖宗？大……”
　　许度愣住了。
　　湿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缓慢的往下下落。
　　许度不说话了，他现在做不出太多的表情，哪怕做了，别人也看不见，许度安静的回抱他，一下一下顺着男人的脊背，他叹气：“你这是抽了多少，臭死了，李程又该骂你了。”
　　一个人到了三十岁的年纪，很多话到了他嘴里，他自己都还没说出口，就会觉得矫情，更何况许度是一个理科生，理性加上看得开，会让他很少有心疼的感觉。
　　一个男人，会在你面前越来越幼稚，但当你到了那个时候，心疼还是大过于嫌弃的话，这个人在你心里，大概比喜欢还要多一些。
　　周几行松开他，还是那副样子，好像刚才那颗眼泪是许度的错觉：“随他骂。”
　　许度看着他的脸，他那时候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堪堪记得让那个人别报警，忘了交代也别告诉周几行。
　　许度叹了口气：“电话我听到了，说实话，我并不想报警，我一没卧床不起，二没血流成河，顶多……就是多了几道疤，当然，如果你因为这个，就嫌弃我的话，那我就真是亏大了。”
　　“不会。”周几行手掌罩着他的后脑勺，亲吻在他耳尖，“医生说了不会留疤的，就算留了，现在医美很发达的，你想去掉什么都行，完了咱们再做个拉皮，年轻成十八岁的小伙子，套个校服去蹭食堂阿姨的红烧肉。”
　　许度还能笑得出来，在周几行肩膀上推了把：“要做你去做，做什么拉皮，爸爸一个纯天然的美男子！”
　　突然下雨了，解释了为什么许度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一丝丝的凉，雨珠落在房顶，打在窗沿上，滑过生长在角落缝隙中的青苔。
　　许度退开，双手摁在周几行的双肩上，直视着周几行，从第一天见到周几行，到现在，中间种种，的确像极了一本欢喜冤家，相爱相杀的小说。
　　可其实如果那天没有孙子慧的那一通电话，如果周几行不是在他还没从承认中平复下心情的时候突然出现，如果他不在他心动的时候亲吻他……周几行是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周几行渴望温情，许度能懂那种感觉，他觉得他现在就像一个仗着学生懵懵懂懂不知情情况下，自私的占据了他美好青春和年轻肉-体的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要了他的爱情，不能再那么不负责任的扼杀掉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走到的今天：“我大概能懂你的心情，或许有对娱乐圈现状或者自身的不满反感，或许是一时冲动，听说我昨天送进来的时候挺吓人的，愧疚自责什么的现在在你的脑子里插上了胜利的旗帜。”
　　见周几行要说话，许度淡定的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你别说话，先听我说完，要是你突然插一句说我想多了说错了，会非常影响我之后的装逼，所以麻烦先让我把这个逼装完。”


第一百七十章 不说一句的爱有多好
　　老是这样，在你冲动愤怒的时候，搞得你哭笑不得：“你说。”
　　许度继续说了：“冲动什么的，当然很正常，在冷静的状态下我昨天的选择会有更多，且不论我现在后不后悔，这就是现状，在我牺牲，算是牺牲吧，我想看到对等的回报。”
　　“李程说得没错，人和人的健康相处模式的确是对等，你给我一点，我再给你一点，但是祖宗啊，我们已经长大了，你看看我，都是三十多的人了，搁在古代我孙子都可以打酱油的年纪了，我们成年人的好处就是有更多对等回报的方式。”
　　“圆心在这，你在哪找支点都能画出一个圆来，你不一定非要带上你自己去把丁凯怎样，在我看来，这才是不对等的，垃圾和人怎么能一样呢，更何况，现在是一个你，再加一个宇宙世界霹雳无敌帅的我，才摁住一个丁凯，我操，你是想我做梦都觉得自己亏了么？”
　　许度说得很轻松，从昨天到现在，他唯一露出的那一点点脆弱就是在感觉到周几行哭了的那一会。
　　他把自己当砝码，摆上去，把事情摊开了说。
　　许度：“你现在还能给我钱，带我去做什么拉皮，你要把自己赔进去了，估计只能给我买一瓶拉芳，话说一句，我妈一直觉得拉芳不如阿道夫好用。”
　　在许度坚持不懈的轻松语气神态下，终于换来了周几行的一个白眼。
　　可喜可贺！
　　多好啊！
　　许度不喜欢，非常不喜欢那种压抑的气氛。
　　他正准备再扯几句，周几行就道：“你其实觉得我们是错的吧？”
　　许度一顿。
　　周几行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你自己做错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不计代价的纠正，到了我身上你就扯什么成年人的好处就是有更多对等回报的方式？嗯？”
　　行吧，不幼稚了的周几行让许度说不出话来，许度还是希望他能再幼稚一点。
　　真是错过了才知道可贵。
　　周几行：“许度，你告诉我，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不。
　　许度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想想，他演技浮夸的抬起手，撑住了可怜的脑袋：“啊，我头疼，不行我得休息一会，你快去忙你的吧，别在这吵我了，越吵头越疼……”
　　周几行：“……”
　　还说自己演技差，许度这演技是完全没眼看，周几行发挥了男朋友的耐心和友好，不但没有揭穿许度那一戳就破的谎言，还贴心的给他盖好了被子：“睡吧。”
　　许度能感觉到周几行摩挲在他额角的手，温柔缓慢，透着他言语无法表达出的心疼和爱意，周几行慢慢俯下身，在许度的额前落下亲吻。
　　温情在房间里酝酿，甜腻的气息快要溢出来，许度感觉被他亲得烫烫的，周几行要走的时候，他一个脑热，抓住了周几行的手。
　　周几行回头看他：“嗯？怎么了？”
　　许度：“你……你有急事么？”
　　周几行：“摇头。”
　　“那……”陪我睡一会吧。
　　听听，这话多么的温情暧昧，如果……如果没有突然闯进来的庄老师的话，那估计会更好。
　　庄老师，一个在所有应该出现和不应该出现都经常出现的奇女子。
　　她这一晚上没睡好，特意起了个大早发挥母爱，早早过来给亲儿砸送早饭，谁能想到周几行对着这样一张脸都能下得去手。
　　庄老师心说她那学生说得果然没错，当代年轻人甭管什么节，清明节都能选出人鬼情未了的代表人来谈恋爱，节日要谈，吃饭要谈，喝水要谈，连受伤……那也是为了谈恋爱做铺垫。
　　庄老师作为一个虽然年过半百，但非常不服老的每天坚持上网冲浪心态倍棒的中老年人，在尴尬之后，表现出了她的风度很理解，她退后一步，微笑道：“你们继续。”
　　然后亲自把门给他们带上了，这么好的妈，这么好的婆婆，也就只有电视剧里才有的了。
　　许度：“……”
　　周几行：“…………”
　　……
　　十分钟后，许度觉也不睡了，喝着老娘送来的粥，庄老师坐他边上展示着母爱，且毫不犹豫的把老公给卖了：“你这瓜娃子，可把你老娘我吓的，你晓得不，你爹都吓哭了。”
　　许度敷衍的嗯嗯嗯，一开始还有点愧疚，现在听庄老师一遍一遍念叨，真是麻木了。
　　他们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结果是好的，这事过后，他们都不会自怨自艾，还能当笑话讲出来。
　　庄老师喂他一口粥：“你看看人家小周，从大老远的飞过来，一晚上全用来照顾你了。”
　　许度面无表情，张嘴享受着他倒退到三岁前才能享受到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母爱。
　　许度喝完了粥，庄老师拿纸给他擦了擦，好像他伤的不是脸，是手一样，庄老师一看他这样子，泪珠子又滚了出来，做父母的看不得这个。
　　好吧……许度高估了两老的乐观。
　　如果……许度想象了一下，如果庄老师在大半夜给他打电话，说他爹在医院急救，他会怎样。
　　许度张嘴，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也劈不开，连自己都看不见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话，亲情就是这样，早就失去了简单言语就能概括的能力。
　　Eason唱过的，不说一句的爱有多好。
　　许度现在想抱抱她：“妈，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你不是想我陪你过年么？这回铁定能陪您过个漫长的年，你想做什么我都陪您行么？”
　　庄老师被儿子抱着，他们夫妻俩缺乏一个严父或者严母的形象，一家人都太过温顺，也正是如此，他们对许度从来没有过太大的要求，做老师也好，当医生也好，只要干干净净，路没走歪，平安健康就好。
　　周几行站在他们身边，说不出话。
　　庄老师抹了抹眼泪，扶着许度的脑袋，对他笑了笑，看着感觉像又哭又笑的：“好了，中午我再来看你，你爸说下午来陪你下棋打发时间。”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他第一次谈恋爱，经验太少
　　许度一听，哭笑不得：“别了吧。”
　　庄老师：“好了，走了。”
　　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没出去，她看向周几行，笑了笑：“早些休息，要腻糊，也得等身体好了再说。”
　　周几行：“阿姨，我送你下去。”
　　周几行送庄老师下去，到了门口，庄老师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好了，上去吧，你让人看见了也不好。”
　　末了，又道：“别太累着自己，昨天我跟你许叔叔都是心急，我们从来没碰见过这事，许度胆小，又懒，从小就是麻烦事靠边走，昨夜里医生突然打来电话，你许叔叔哄了我一路，等医生说没事了他自己才哭，说我吓着他了。”
　　庄老师说到这，笑了笑：“你应该明白的。”
　　周几行知道，他看见许度躺在那的第一眼就都明白。
　　庄老师：“好了，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
　　周几行下去送他老娘了，许度一个人缩在床上，趁着这会安静，琢磨着之前的事，越想越糟。
　　什么叫他自己的错，就能不计代价去改？
　　什么叫你其实觉得我们是错的？
　　许度是真没想到，周几行会想到这层。
　　许度身子往下一沉，蹭得枕头往下挪，许度一扭头，就看到了原本压在枕头下的那只平安符。
　　许度的那只在车里，那这一只平安符只能是周几行的那只了。
　　许度抬手拿起那只平安符，静静的看着上面的乾坤图案，他不知道他老娘又被庙里的和尚骗了多少钱，也不知道周几行真的随身带着这只平安符。
　　许度闭上眼，拉着被子盖过了脑袋，把他的小僵尸脑袋塞到被窝里，瞅着黑蒙蒙的被窝，突然间，想起了刚出事的那段时间，他们之间的那一通电话，故作轻松，把未来三言两句就说得那么美好，现在想来，其实他们两个人都在克制情绪。
　　许度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第一次谈恋爱，经验太少。
　　这种经验论的还没有发展开来，许度就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我去，就回来了？
　　你们不是那种来世要做亲母子的深厚情谊么？
　　不多说两句么？
　　周几行你行不行，庄同志都哭了，不晓得要安慰两句？那些深情男二号都白演了！
　　许度把身体往里头又头缩了缩。
　　有人走近，许度清楚的听到了脚步声。
　　一步、一步……从门口往床边走，好像下一秒就要揭开他的被子，许度捂住脑袋：“别！别过来了！我向组织申请一立方米的个人隐私空间！”
　　来人闻言一愣，随后脚步声继续，妈的，这就是要打一架的节奏，谁怕谁了，他不怕，但是……作为一个优秀文明的市民，他要蓄力到最后，争取在周几行掀开他被子的那一霎那，发出他的必杀技——万刃归一！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那只邪恶的怪兽他来了！
　　许度酝酿好战意，紧接着把被子主动一掀，宛如胜利的旗帜，好似飘扬的战袍，许度两条腿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正要卡住来人脖子的时候，许度看清了来了的脸。
　　他愣住了。
　　小何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她伸手点了点许度还伸着的脚踝，看着他这跟王八翻不过来身子一毛一样的姿势真是笑得停不下来：“看来脑子伤得不轻啊。”
　　许度：“…………”
　　许度面无表情，当然，他现在就算有表情，别人也看不着：“你来干嘛……”
　　“当然是来看你呀。”在咱们大中国，有一个墨守成规的传统，就是上医院看病人就没有空着手的道理，就连许度这种脸皮够厚的人都不意思空着手去，所以他压根就没私下去探望过哪个病人。
　　不管如何，小何做到了，她真的空着手来了，不仅如此，来笑得不行，抬手要戳许度的脑袋，许度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一边去。”
　　小何讪讪收回手：“你这怎么伤的啊？主任说你受伤了不能来，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明明昨天走之前还想蹭我的面包来着。”
　　许度继续面无表情：“我觉得你最后一句话相当的多余。”
　　小何要是在昨天许度被从救护车里推下来的时候在场，估计眼泪能飙出直下三千尺的感觉，可是这会，许度不仅包得跟木乃伊一样，还能说能蹦的，铁定是没事了，小何着实对着这颗脑袋生不出慈爱的心情。
　　小何：“你们龙主任说的是真的啊？”
　　许度一开始八风不动，且听她说下去。
　　小何：“你怎么那么蠢啊？泡个泡面都能泡成这个样子。”
　　等等。
　　许度这回有了反应，他抬头，小何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特别想笑，但是为了许医生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她顽强的忍住了！
　　许度：“什么叫我泡泡面？他到底跟你们说什么了？”
　　“诶？”小何惊讶，“不是么？龙主任说你三更半夜想要泡个面，刚烧好水，就不小心摔了一跤，给热水淋了个正着。”
　　许度：“……”
　　“说得好凄惨啊，想想都疼，龙主任还呼吁大家，就算你毁容了，我们也要继续爱你，不要搞歧视链那一套。”
　　许度：“……”
　　“但是毕竟你之前是我们肛肠科的门面担当，为了以后能继续多抠一点奖金出来，今早开会的时候龙主任组织了一场科草的选举会，正式把你这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了。”
　　许度：“…………”
　　许度嘴角抽搐，无从吐槽。
　　小何贴心的给他顺了顺背，考虑到许度的悲惨现状，她好声好气的跟他说：“你好好去吧，我们科你就不用操心了，以后好好做人，对了，看在我们曾经深厚的友谊上，我给你卖个消息，听说你毁容了，医院上上下下，蠢蠢欲动的男男女女可不少，当然！我们哥哥心那么善良，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抛弃你的！”
　　许度跟撵苍蝇似的，把小何的小手丢开了：“第一，托你的福，我还健在，第二，你说的没错，我们的友谊已经死在曾经了，你以后不要来给我‘唱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谢谢，？”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成名了，果然是为所欲为
　　“第三，我管他善不善良，不是他不要爸爸，是爸爸不……”
　　“啊，有客人。”
　　周几行就这么巧的开门进来了。
　　许度气啊！
　　妈的，老子的房间还不能有个上锁的自由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小腿一抬，撒泡尿走人。
　　小何一看到周几行，顿时忘了她到底是来看谁的：“男神！”
　　周几行对她笑了笑，客套得很：“过来看许度么？”
　　“嗯呢！”小何乖巧点头，“龙主任正到处宣传呢，让我们不要在值班的时候见缝插针的挤时间泡泡面，泡面少吃一顿不会吃，但多吃一顿可能就会毁容了。”
　　许度手臂一抬，指向门口，他颤抖着：“快！把她叉出去！”
　　小何：“诶？！”
　　小何最后还是被周几行弄出去了，小何一走，许度就后悔了，因为闲杂人等一走，那个吻的历史遗留问题又浮出了水面。
　　他跟周几行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他睡着了，周几行在边上守着，要么就是周几行干脆别来了。
　　他不想回答周几行的问题，这个问题架在他、周几行、父母三方之间，许度不想把它成了背叛人生信仰这种哲理问题。
　　病房里很安静，庄老师和小何来来去去，什么都没留下，周几行看着他，许度抓了把大腿肉，试图从“那个……”为开头，告诉周几行哪怕他已经吃得很饱了，还是要睡觉的，所以不要问我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睡吧。”
　　许度：“？？”
　　他还没说呢。
　　周几行已经走过来，帮他把被子捋好，见许度还愣在那，就回过头问他：“不睡了么？”
　　不睡是傻子！！
　　许度赶紧扭着身子，躺回床上：“睡睡睡！”
　　许度躺下了，乖乖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别盖这么上。”周几行把被子扯下来一点，“碰着脸上的伤口了。”
　　许度：“哦……”
　　许度看着周几行在他眼前忙碌，也就那么几件事，周几行做完了，然后自然的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意思是会守在这，庄老师来之前说的话还算数。
　　许度嘴角勾了一下，随后闭上了眼。
　　疲倦带着睡意渐上，他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温暖。
　　……
　　周几行那一通充满情绪的电话着实让李程安不下心，手机就没离过手，在现场走过来走过去的。
　　“李哥是在担心周几行么？”有人走了过来。
　　李程看了一眼正春风得意的赵执群，就是那个唱歌靠修音，演戏靠抠图的小鲜肉，小鲜肉最近走了狗屎运，在一档选秀节目里人气直线上升。
　　有名气了，他更看不惯当初被李程当作正面教材来教训他的周几行了。
　　呵呵，他什么都没改，还不是火了？扯什么努力，扯什么鸡汤？
　　李程心里烦躁：“没你的事，上你的妆去，化妆师呢？”
　　“去给我拿衣服了。”赵执群微微低头，装模作样的整理自己的领口，再抬起头时，笑容骄傲狂妄，“我说一句颜色不搭我，他们就立刻去换，成名了，果然是为所欲为。”
　　李程呵呵：“你算什么成名？你现在是攀附着节目的热度，节目结束后，谁还记得你？还能记住你多久？”
　　赵执群嘴角一勾：“那就看李哥的本事了呀？”
　　李程冷漠的看着他。
　　赵执群低头点烟：“反正周几行都要完蛋了，不如换一个人捧？他都快三十的人了？没有医美，皱纹都长出来了，还能吃几年青春饭？”
　　赵执群吐出一口烟圈，双眼迷离的看着李哥：“但是我还年轻，李哥。”
　　赵执群这张脸的确不差，脸差的也混不进这个圈子，他还很年轻，像当年的周几行一样，还可以火很多年，但是……
　　李程冷漠的夺走了装逼用的香烟，冷眼道：“那你应该先搞清楚，我不喜欢抽烟的艺人。”
　　赵执群愣住。
　　李程已经转过头，招手叫来赵执群的助理：“这边你看着，有什么事call我，我回D市一趟。”
　　助理点点头：“知道了。”
　　……
　　李程终究还是放下不下周几行，飞了回去，直奔医院，他到的时候，许度还没醒，许度睡觉的时候习惯侧着，时不时就想侧过来，张腿夹住被子。
　　周几行就在旁边扶着他的脖颈，怕他挨到枕头。
　　李程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周几行昨天走得并不负责，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个杂志方是永远不会再用周几行了。
　　周几行见他来了，起身把许度的睡姿挪正，在他发顶上亲了亲，然后跟着李程出去了。
　　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各自坐下，李程先开了口，没有责问他昨天的甩手走人：“许度还好么？”
　　周几行嗯：“等过段时间就能拆纱布了。”
　　李程：“他们胆子的确是大了点。”
　　丁凯敢这么做，于非是肯定许度会为了周几行隐忍，看他们这么憋屈的样，他心里乐呵着呢。
　　李程：“你……你现在还是那么想么？我们都冷静一点，好好谈谈。”
　　周几行点头。
　　“那代价谁去承担？”李程听了他的答案，深吸一口气，“几行，我从你十七岁就开始带着你，现在你28，我也35了，这几年，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几年，这样的几年不会再有了，你就这样要践踏过去么？”
　　周几行不言。
　　李程：“有些话我真的不想再说了，你十七岁的时候都知道舍弃和利益，为什么到了现在反而糊涂了？你真的觉得你可以失去这些么？”
　　“周几行，我告诉你，你现在告上去，他无非就是一个故意伤人罪，等判几年？他背后的人到现在都没找到，不会有任何报应，只有你！只有你！周几行！你会身败名裂！你会失去所有的代言，背负起足够叫你绝望的赔偿！你的粉丝会失望粉转黑，从谩骂你到忘却你，不用太久，你就会被所有人忘记！”
　　“你以为你现在为了爱情，为了许度，就可以什么都不后悔的忘记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什么都没有了，他还会跟你么？
　　“你什么都没有了，他还会跟你么？拜托，你让他养你么？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没了！周几行！”
　　李程从一开始的压抑脾气，到后来的爆发，真不怪他，他在八年前在周几行身上赌了一把，这些年不说全部，大部分的心血都投在了周几行身上。
　　运气不错，周几行也足够努力，所以他们暂时得到了回报。
　　比起这些，周几行那偶尔的任性不听话，可以忽略不计。
　　结婚，这件事周几行有跟他商量过，因为他的脾气，其实很少让他配合炒cp，加之乔英是个疯婆子，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了，李程斟酌再三，没有阻拦。
　　周几行去了，于是有了许度，李程能感觉到周几行在对许度的依赖日益增长的过程中，也慢慢与他疏远，那是一种不刻意去挑破，就很淡的疏远。
　　不止是对他，周几行开始对目前的工作不满，他越发不想参与虚与委蛇的酒宴，也不想配合表面上的宣传，更加烦躁于没有进步的演技，对自己的不安在慢慢放大。
　　对周几行来说，许度是他的可依赖，但对李程来说，就算是卖-腐带来的巨大利益，也止不住他对许度的警惕。
　　没有对错，只是所处位置不同。
　　“你到底……”李程倏然往前一撞，攥住了周几行的领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周几行脊背抵着冰凉的墙面，他看着李程，目光平静：“如果连你都这么想，那应该可以成功。”
　　？
　　李程茫然抬头。
　　周几行已经勾起了嘴角。
　　………
　　许度做了一个不太美好的梦。
　　他从小就很少被真正吓到，小时候看恐怖片，永远是他老爹拍着胸口跟他说小意思，然后片子开始了吓得躲在他身后。
　　尽管从醒来后，许度就没表现出过一丝丝的惊吓，但是梦里他还是梦见了昨天的事。
　　可能是梦都带了一点本人的主观意愿，梦中的丁凯比他印象中的还要张牙咧嘴得多，他像一个失去理智的丧尸，是的，不要吐槽这个形容，失去理智是客观描述，丧尸是外貌描写。
　　失去理智的丁凯禁锢着他，无法反抗化身成了无边的恐惧，笼罩着许度，玻璃插进皮肤中的疼痛，深红的血液喷洒而出的触感，丁凯慎人的嘶吼……
　　梦中的感觉要鲜明得多。
　　许度睁开了眼……
　　像电视剧里情节，双眼瞪大，恐惧仍盘旋在眼底，冷汗爬在他的额头上。
　　许度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心脏一下一下的撞击着胸口，许度张着嘴缓气，呼吸声重到可以跟心跳声来个二重唱。
　　许度闭上了眼，他晃了晃脑袋，想要爬起身来。
　　“怎么了？”周几行正好推门进来，看见他这样，赶紧一个箭步杀过来，挨着窗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许度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对着周几行的脸看了两分钟，然后伸手抓住了周几行的手腕。
　　周几行：“嗯？”
　　下一秒，许度朝他眨了眨眼，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说好了陪我，人呢？”
　　周几行听他这语气，应该是没事，他松了口气，张开手臂，半搂着许度坐在床头：“李程过来了。”
　　许度听到李程来了，安静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他：“你俩吵了？”
　　周几行：“差不多吧。”
　　许度哎的叹了口气：“李程也真不容易。”
　　周几行一手搂着许度的肩膀，一手握了他的手，搁在自己大腿上捏着玩：“他哪不容易了？”
　　许度调笑：“你们干脆写个娱乐圈版甄嬛传算了。”
　　许度反手在周几行手心挠了一下：“周嬛嬛？”
　　周几行：“……”
　　周几行无语了一下，包住了许度的手，两个人在那幼稚的玩你拉我我拉你的游戏：“行，你写，我来演。”
　　“那不行！”许度抬起下巴，“小爷八百年前就不碰长篇大论的玩意了，虽然我很有天份，但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天才，总是要从天份中舍弃一些，再筛选一些。”
　　周几行听了想笑：“所以医生是天选之业么？”
　　许度：“不是！是我不想上班！我老师骗我医生读书读得最久！”
　　周几行乐得在许度头顶亲了一口：“挺好的，我没读的，都给你读了，也没算浪费。”
　　许度嫌弃兮兮：“讲得我俩互补能补出个下一代来传承我念的书似的。”
　　周几行：“你想要孩子么？”
　　许度：“………………”
　　好在许度现在没喝水，要不然一口水能喷天上去：“咳咳，大哥，你这话题是坐的神舟七号吧？还能转得再快一点么？”
　　周几行同志很淡定，淡定到许度非常怀疑到底是谁撞到了脑子：“我从没问过你这些，所以想知道。”
　　许度指了指水杯，周几行任劳任怨的给他倒了杯水。
　　许度喝了两口，琢磨着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周几行啊。”
　　周几行接过水杯：“嗯。”
　　许度：“一般这种话题，是在主角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的时候，才会考虑的我要不要生个崽，让它替我去陪你。”
　　周几行：“……不是，想多了，我就是问问你。”
　　“得得得，我脑壳疼。”许度抱住自己的脑袋，换来贴心陪护的亲手按摩，虽然陪护先生只晓得按太阳穴，许度还是从爱情滤镜里感觉到了那么一丝丝的甜，“小孩么……我应该算是没什么耐心的那一种人吧。”
　　许度闭着眼想着：“你看我家，种了不少植物，却连一只金鱼都没有，我很懒，你晓得的，多多少少有点讨厌背负责任，植物死了……就当我手残，但是如果一个天天在你面前蹦哒的生命挂了，我觉得我会很有负罪感。”
　　“如果和我结婚的是哪个姑娘，别看我，就是请一百个算命先生来，也算不出我能跟你结婚。”
　　鬼晓得这个话题能说到假设自个男朋友跟女人结婚上的周几行勉强收回了白眼。
　　许度曲起腿，盘着坐起来，他在自己膝盖上你捏了捏。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读书的时候作文写得挺好的吧？
　　“反正是她想要孩子的话，我大概是会尊重她的意见，加个油，努把力当个好爸爸的吧，但如果让我来选择，我是不想要的，不能负责的东西，还要去逞强，那多造孽啊。”
　　周几行点头：“正好，我也不想要。”
　　这回轮到许度翻白眼了：“说得好像你想要就能生似的，喂，突然问这个干嘛？要抛弃糟糠夫，出去偷吃么？小心长黑眼圈！”
　　“不是。”周几行喉结滚了一圈，他有点想来一根，“这阵子，很忽略你。”
　　“这阵子？啊，我知道了，你忙呗。”许度非常好说话的在周几行肩膀上拍了拍，“我理解的，兄弟。”
　　周几行：“……”
　　你想跟许度正经的说一回话，是真的不容易。
　　许度一看他这表情，笑了：“哎呀，我知道了，你怎么这么矫情。”
　　周几行：“别老笑，扯到伤口。”
　　“不，我已经掌握了技巧。”
　　“……”
　　许度：“看我干嘛，继续说啊，说完了请下楼帮我带包辣条，我突然很想吃辣。”
　　“这个等下再说。”周几行深吸一口气，掰正了许度的肩膀，许度愣愣的眨了下眼，“许度，你在烦什么？”
　　许度怔住。
　　周几行：“跟我说吧。”
　　许度不是很想说，在他看来，很矫情，当初和周几行签下合约的时候，没人逼到，到被丁凯明晃晃的挑出来才觉得良心不安，简直是马后炮加白莲花。
　　他不想让任何东西变得复杂沉重，像亲情，他宁愿每天挨庄老师的念叨，也不想庄老师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问一句：“你当初学医，是为了我么？”
　　他也不知道他跟周几行究竟能走到哪一步，能在一起多久，他能做的，就是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尽量让彼此轻松快乐。
　　许度很讨厌去想这些。
　　以往他都能把这些事抛到脑后，可这次，一件一件事压下来，许度也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的累。
　　他不想说，周几行也没再逼他，许度看着周几行收拾完东西，出去的身影，又觉得胸口堵得慌。
　　许度翻下身，把被子罩在身上，又想起周几行之前说的，把被子拉了下来。
　　许度伸手捂住了眼睛。
　　………
　　李程这前脚刚走，后脚就收到了周几行的微信：怎么哄对象开心？
　　李程：………………
　　讲得好像他有对象一样！
　　妈的，李程真的想敲他一脑壳。
　　基于他们的塑料友情，李程还是人模人样的回了一句：你们吵架了？
　　周几行：不是
　　周几行：我感觉他刚才快哭了
　　李程看到这句，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一会，然后缓缓的叹了口气：“他喜欢什么你就给他什么。”
　　……
　　哄对象开心这件事，周几行着实没什么经验，在他比许度稍微丰富那么一点点的恋爱经验中翻来覆去，相当仔细的回忆了个遍，最后发现——他周大爷从来没注意过别人开不开心，他开心就成了。
　　这个回忆结果叫周几行十分绝望，经验论失败，只能退而求次，进行下一步——和好友讨论。
　　周几行的朋友屈指可数，勉强能算的也就是李程和小冰，于是忙得没日没夜的李大经纪人和卑微到给人的印象就是瑟瑟发抖的小冰先生都在大半夜的时候，被某位先生拉进了群。
　　群名：他睡了，别发语音
　　李程：“……”
　　小冰：“……”
　　周几行先生丝毫没有感觉他仅有的朋友可能快不是他的朋友了：想想，怎么哄人
　　李程再能忍，也忍不住了，他咬牙切齿的打字回道：还没完了是吧！！！
　　小冰隔着手机都感觉到了那三个感叹号的力量，他决定识相的沉默不言。
　　李程：周几行！你给我老实点！正事别忘了做！
　　周几行一秒高冷：哦
　　李程：……
　　得不到答案的周几行果断放弃了他这两个没有丁点用的朋友。
　　因为朋友是废物，小何同志得到了她人生中第一次被爱豆主动找上门。
　　小何同志心脏砰砰乱跳，离劈腿只差一厘米，道德之火在她心里熊熊燃烧：“男神怎么了？有事么？是要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周几行：“……不是。”
　　周几行摸摸鼻子，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十分钟后，小何托着自个的下巴思考：“所以你们也没有吵架，但是许医生心情不好，然后你想要他好，再然后因为我和许医生是老父亲与操心闺女的关系，所以你来找我是么？”
　　虽然听起来有点周折，但周几行还是点了头。
　　小何翻开日历：“男神你很急么？最近没有节日，也没不是许医生的生日耶。”
　　周几行：“嗯，后面有件事需要我去做，就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周几行甚至不敢确定他这次是不是赌对了。
　　但是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哪怕李程说对了再多，但许度会因为他一贫如洗抛弃他，那绝对是错的。
　　小何自己恋爱的经验都少，女孩子还好一点，许度的话……你给他带薪休假，他就比收到什么都开心了。
　　小何：“那……买花？送礼物？许医生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他喜欢的漫画早就都成套收藏了……男神啊，许医生吧，他的快乐不太一样。”
　　周几行：“嗯？”
　　“你让他夏天不觉得热，冬天不用裹那么多厚，一醒来把眼一睁，就能瞬间转移，让他直接到医院，吃饭不用挪腿，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床上解决，躺床了能不用起身就能解决如厕问题，病人能少一点逼逼，多一点真诚，那就是他真正的快乐了。”
　　周几行：“……你读书的时候作文写得挺好的吧？”
　　“诶？！”小何一听，还蛮惊喜的，“人家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
　　周几行：“一个懒字给你扩写出了一大段的废话。”
　　小何：“……”
　　小何告诉自己，爱豆人设还没蹦，他还是那个笑一笑，就跟普渡众生似的男神，偶尔毒舌那都是近墨者黑。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的快乐我要笑得大声
　　小何呼出一口气，尽量以平常心的发问：“那男神，你和许医生有没有什么共同的，特别美好的回忆？你们可以再去踩个点？”
　　周几行唯一想起来的就是在车上那番你亲我还是我压你的事，可是他俩刚在一块，许度就已经非要重来一遍过了。
　　小何：“再或者他对什么说过喜欢？”
　　周几行低眼沉默，再抬眼时，他对小何道：“能麻烦你帮我个忙么？”
　　……
　　许度今个一起来就用过了老母亲送来的鸡汤，虽然他只是脸破了几个口子，却硬是给他的老母亲整出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架势。
　　等许度好不容易把最后一口鸡汤喝完：“妈，明天别送了，我这自己随便吃点。”
　　庄老师接过他递过来的碗：“这住院能随便乱吃么？你就是撑着年轻，等你老了，身子虚了，后悔都来不及。”
　　许度：“……”
　　庄老师：“我告诉你啊，你可别瞎吃东西，你现在可不能吃酱油，小心留了疤，在脸上得多丑啊，哎，还好是已经结了婚……”
　　庄老师说着说着又开始哀叹，许度左右乱看，咦，他的周护卫呢？上班时间上哪去了，快把他的老母亲叉出去……不，请出去。
　　周护卫人不在。
　　许度只能耐心的听完了庄老师的念叨。
　　庄老师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把东西收拾干净：“我这先走了，学校还得上课呢。”
　　许度朝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您请慢走。”
　　“这孩子……”庄老师提着东西，往门外走去，人都快走出去了，庄老师突然又回了个头。
　　许度：“怎么了？有东西没拿？您帅气的儿子暂时带不走哦～”
　　庄老师抿了一下嘴角，眉间皱起一个小“川”，“儿子，我跟你爸以前跟你说过，人不能走错路，但是有些路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宽广。”
　　许度：“妈……”
　　“好了，走了。”庄老师吸了口气，“你在这好好养着。”
　　许度被子下的手虚虚握成了拳头，指尖还带着捧过盛着鸡汤的碗的余温：“嗯，路上小心。”
　　……
　　周几行在医院里待了好几天，许度头两天还不管，后头越看他就越觉得烦。
　　快吃晚饭的时候，许度终于忍不住开口嫌弃道：“周几行，你是不是不要工作了？”
　　周几行：“嗯，失业了，破产了。”
　　许度：“……行吧，那离婚。”
　　周几行：“……”
　　周几行手中的苹果都快完整的削出圈了，就他这一下，苹果皮断掉了。
　　他略微懊恼的抬头看着许度，许度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同志仍需努力啊。”
　　周几行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放了牙签，整盘端给他。
　　许度就着牙签吃了两块苹果：“你真不用守着我，我又不是四肢不勤了，其实我觉得我都可以在家养病，或者直接去我妈那，也省得她每天几头跑。”
　　许度脸上的纱布已经拆了，正式从木乃伊升级成了补丁崽，这边一块，那边一块的贴着纱布，连脖颈上都有一块，不过医生说情况还好，许度虽然皮肤嫩，但他是不容易留疤痕的体质，所以就算留了疤，伤疤也不会很明显。
　　许度听后还是松了口气，他再不在意模样，也不会希望自己满脸疤痕，不然难以维持他纯洁善良小医生的形象。
　　“噔噔噔……”
　　门突然响了。
　　许度看了一眼：“我妈又杀回来了？还是李程终于杀过来要绑你走了？”
　　“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周几行起身，伸出一根手指在许度脑门上戳了一下，然后转身去开了门，他门才刚打开，外头那两个禽兽就如洪水般涌了进来。
　　许度非常有经验的立马捂住了耳朵。
　　接下来就是曹溪鬼哭狼嚎的浮夸式表演。
　　“度儿！我的度儿！你怎么了！”曹溪一边嚎，一边往床上扑，“快让为娘看看！”
　　许度一脸冷漠麻木：“滚！麻溜的滚！”
　　戏精之魂哪是那么容易被掐灭的，曹溪小心翼翼的捧住了许度的脸，心疼的大眼睛闪闪发亮，不晓得进这个门前，他给自己滴了多少眼药水：“哎！我的老天爷啊！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家小度儿！没有天理啊！天理何在啊！”
　　许度：“……”
　　还杵在门口的周几行：“……”
　　一同前来的赵卓拎着个果篮，体贴的告诉周几行：“别介意，他一直就这个样。”
　　周几行点点头，表示明白。
　　许度忍无可忍，耳朵都快给曹溪吼穿了，简直是精神伤害，他抬手把曹溪的爪子扒开：“差不多得了哈！”
　　“哦。”曹溪委屈吧啦的收回了手，乖乖的坐在床边看他，说话也跟着正常了点，“你这怎么回事？要不是我刚好在路上碰着干妈，我还不晓得你出了事，吓得我立马就打电话给卓子哭了一顿。”
　　赵卓在后头给了他一个“你也好意思说”的眼神。
　　曹溪看不着他的眼神，抬起手还想摸摸许度的脸，他们这一伙人，就数曹溪最小姑娘，他要是在许度出事的当天来了，能哭得比庄老师更凶：“哎呦，这会留疤么？怎么办，我们小度儿要毁容了。”
　　许度敷衍的嗯嗯嗯，在曹溪肩膀上推了一把：“把你果篮提过来，我看看有没有我想吃的，天天吃苹果我都快吐了。”
　　曹溪招手：“小卓子！上！”
　　赵卓看了一眼周几行，周几行道：“你们先聊，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周几行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他们几个，闹得很欢了，许度嫌弃果篮里还是那几种水果，曹溪无语：“拜托，你看看现在的时节好么？除了苹果橘子梨柚子哈密瓜葡萄还有啥？要不我去楼下水果店给你带两斤柠檬过来？”
　　许度深深的嫌弃：“滚。”
　　曹溪锲而不舍的欲图往许度脸上伸爪子：“别老扯这个，跟我说说你这伤怎么回事。”
　　许度撇开他的手：“你不是碰上我妈了么？”
　　曹溪：“干娘啥也没说啊，就说你在医院，我是到了这才晓得你是伤了脸，要不我怎么能这么惊讶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能不能自我定位准一点？
　　许度一个白眼翻起：“你那是惊讶么？能不能自我定位准一点？你那是浮夸。”
　　“好了好了，管他什么夸。”曹溪招手让赵卓一块过来逼问，“小度现在，你没有沉默的权利，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来，开始吧。”
　　许度有点不太想讲这个事：“没什么。”
　　“你看！”曹溪回头对着赵卓道，“我就说吧，他肯定又憋着！”
　　许度：“……”
　　曹溪语重心长道：“度儿啊，你晓得你上回这个样子，是什么时候么？”
　　许度笑了一下：“我什么样啊？”
　　曹溪：“你管他什么样，我现在这么说，你就配合我说不知道就行了，然后我再告诉你答案。”
　　不得不说，曹溪这个耍泼的样，让许度更为放松，面对周几行也好，面对两老也好，许度心里总有一股内疚：“嗯，你说。”
　　曹溪公布答案：“干妈刚出事的那段时间。”
　　许度默然。
　　曹溪：“虽然那时候你别说掉眼泪了，就是一个累字都没说过，你跟许老师都不会做饭，就让隔壁阿姨帮忙做了，每天带过去，学校医院两头跑，那是大夏天啊，气温都快四十度了，你每次回来，背后一整块都是湿的……”
　　曹溪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那时候你话就少了，不知道是真吓着了，还是怎么，我们就每天变着法的逗你笑，你还记得么？郑封多假正经一人，还特意贡献了肚皮给我们涂鸦，就那次，你笑了。”
　　许度记得，他们拿马克笔在郑封肚子上画了只乌龟，然后被郑封追着从三楼打到六楼，那天，整栋楼都能听见曹溪的嗷嗷叫。
　　曹溪：“你不像我们，难过愤怒那都是跟吃饭一样正常的事，可能真的想得少的人，到了想的时候，才特别难受。”
　　许度笑了一声：“说得好像我特牛逼一样。”
　　有些话，他没办法跟两位老师说，也没法跟周几行说，但是朋友可以，许度说出来的时候都忘了矫不矫情这回事。
　　他说他跟周几行怎么认识，怎么真正认识，怎么在一起的，他说他心里的愧疚，绕不过去的槛。
　　曹溪托着下巴：“你就觉得你骗了很多人，心里过不去呗。”
　　许度：“有一点。”
　　曹溪：“这事吧，要搁在我们普通人身上，其实跟玩弄别人的感情，看着人家为自个上跳下窜，这怎么说呢，卖腐是吧？是挺不地道的，但是对于周小哥来说，这都是日常行为了吧？”
　　赵卓拍了他一巴掌：“怎么说话呢。”
　　曹溪捋开他的手，“我这正好好分析呢，别打扰我，小度，觉得不仅骗了粉丝，最重要是骗了干爹干妈，干妈又觉得对不起他，以前逼着他学了医，现在又逼着他要跟一个之前不认识的人搞什么假情侣，然后现在是干妈对你愧疚，你也觉得对不起干妈，然后你俩心里互相梗着，说话的时候都得小心别碰着这一块，别扭得难受对吧？”
　　许度：“嗯。”
　　曹溪：“你想道歉，但是这事不仅仅是你的事，还有周小哥在里头，他身份特殊，你要这么承认了，他就是不仅是第一个公开出-柜的明星，第一个公开承认卖-腐的明星，绝对遗臭万年。”
　　“嗯。”
　　曹溪总结道：“所以你烦的是这个，跟你的伤有个毛线关系！从实招来！”
　　许度：“……”
　　许度这个是真不好说，里头夹杂着周几行的家事，他没法说，好在赵卓是个理智的人，拉了曹溪一把：“行了，上回要不是你，至于全班都晓得度儿分配了对象么？”
　　一时间，连曹溪都闭了嘴。
　　网上那事……什么据说是许度的高中同学，随便一想都知道是谁，孙子慧这事干得不地道，她自己以前从来没告白过，现在人结婚了，来问能不能在一块。
　　这事暂且不提，什么叫玩弄女同学感情？拜托，许度要是能玩，至于单身到三十岁，还得靠国家分配么？还有什么叫嘚瑟，当时问这事的就是曹溪，曹溪看到微博的时候真是火冒三丈。
　　但孙子慧好歹是个女孩子，还是他们的高中同学，曹溪和赵卓实在不想说得太难听。
　　许度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觉得他俩表情有问题：“什么事？”
　　曹溪：“操！你手机是摆设么！连这都不知道！”
　　曹溪说着就激动得要拍大腿，赵卓眼疾手快的拦住了他的手：“要拍拍你自个的去！”
　　曹溪啧：“小气。”
　　许度：“别这么看我，直接说吧，我已经很久没看过微博了。”
　　是压根就没点开过几次。
　　曹溪：“那你知道这一个礼拜你跟你对象天天上热搜么？”
　　许度摇头。
　　曹溪：“那你晓得周小哥到现在都没回应过这些事么？”
　　许度不太知道，关于这个，他们还停留在上回他让周几行冷静冷静，别冲动报警上，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都没再提起过这事，许度还真不知道周几行在网上缄默了这么久。
　　曹溪嫌弃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他用不懂微信的祖奶奶：“啧……”
　　许度：“说正事。”
　　曹溪把孙子慧的事给他说了，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了句孙子慧这事办得不地道。
　　许度倒是没说什么：“算了吧。”
　　曹溪震惊了：“度儿啊，你看到你头顶上的圣母光环了么？”
　　“……滚。”许度低眼，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都不容易，要是你喜欢一个人十来年，然后这个人压根就没正眼瞧过你，你能不生气么？”
　　曹溪：“操！我肯定得因爱生恨！”
　　许度：“所以啊，这事就算了，反正现在黑得也不差这么一件了。”
　　曹溪一听，还觉得挺有道理：“那你们现在怎么搞？你这心里苦逼着，外头还有一大堆屁事，要不要我开几个小号，帮你骂回去？”
　　许度捏着自己手指的手停了一下：“再说吧，我都懒得去想了，想得我都头疼，滚一边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而为人，怎么让轻易将就
　　曹溪：“……度儿啊，你这就是恼羞成怒啊！”
　　许度没搭理他。
　　曹溪：“度儿啊，我是不晓得你们之前的事，但是我觉得吧，反正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也离不了，有事就两个人好好商量呗，你憋着他又不知道，说不定他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你说是吧，两个人在一起都不讨论，那要这个人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人呢。”
　　曹溪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简直是哲理界的大师，自个把自己升华了好几个层次，叉腰骄傲无比。
　　许度低眼，似有所思：“再说吧……”
　　赵卓：“好了，说点开心的吧，度儿，我们打算搞个自由行，你看你下个月能空出一个礼拜的时间么？”
　　“嗯？”许度被吸引了注意力，“上哪？”
　　赵卓：“走西北吧，从青海走甘肃，再直接去西藏。”
　　许度：“我看看时间安排，去年请假太多了，还没准。”
　　赵卓点头说好。
　　……
　　不管如何，倾诉的确让人轻松，跟曹溪赵卓这么打诨插科一下，许度心情好了许多。
　　曹溪走前牢牢握着许度的手，再次展开他浮夸的演技：“度儿啊！我的度儿！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爸爸说啊！爸爸永远与你同在！”
　　许度听得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滚。”
　　……
　　“聊开心了？”
　　等曹溪他俩走了有一段时间，周几行才回来，一回来就听见许度在里头哼歌，哼得一如既往的五音找不着一个音，但听得出来，许度心情的确好了很多。
　　这种好，不是许度平常配合着他的话笑两下的那种。
　　“还成，吭了曹溪一顿日料。”许度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双人份！”
　　他现在的表情，可以总结为——爸爸带你装逼带你飞！
　　其实也没有多久，只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了，显得时间特别漫长，给周几行一种许度已经很久没这么嘚瑟的笑过了。
　　许度完全没看到周几行眼里蛋蛋的忧伤，他正在床上找手机，准备随便找个剧下饭：“几点了？是不是该吃晚饭了？哼哼哼？”
　　许度终于在被子角落里挖到了自个手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去！都十点了！”
　　都怪曹溪这个小辣鸡话太多……
　　许度拿着袖子往手机膜上擦了擦：“你刚才上哪了？吃了么？”
　　周几行：“还没。”
　　“等我啊？”许度遗憾叹气，“早知道都这么晚了，肯定要把曹溪那个小辣鸡关起来，让他请我们吃晚饭！吃烧烤！”
　　许度最近，一天三餐就是一个字——淡。
　　果然还是当提醒别人要清淡饮食的那方比较爽啊。
　　平常还好，一到不能吃的时候，辣鸡爪鸭脖子酸辣粉大鸡排螺蛳粉小龙虾炒年糕全都冒了出来，在脑子里头打转……不行，再想口水都要出来了。
　　许度哀叹：“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外套，想念你身上孜然的味道～”
　　周几行：“……不行。”
　　许度遗憾叹气，感觉生活毫无希望。
　　“起来。”
　　许度抬头，有气无力，咸鱼气质尽显：“干嘛……”
　　周几行无语的看着之前欢欢喜喜叫囔着要去吃饭的人，现在又躺回了床上，跟粘在上头了似的：“你不是要去吃饭么？”
　　许度躺在床上摇头：“不，现在除了烧烤，什么都不能满足我，生而为人，怎么让轻易将就。”
　　周几行：“……”
　　许度举起一只手：“我！要为烧烤带盐！今日不发声，明天的烧烤又该何去何从！”
　　周几行：“……你上回还在为泡面发声。”
　　许度一顿：“咦？有么？”
　　“行了，赶紧起来。”周几行攥住他那只举起来的胳膊，拉他起来。
　　许度在床上扭啊扭：“不想动……你给我带上来嘛，都怪你，你一说，我都想吃泡面了。”
　　周几行嘴角抽了抽：“……”
　　三秒后，皮皮度被某人暴力吼起，动作相当麻溜。
　　某人抱臂在旁监控，他眯着一双危险的眼（言情小说里都是这么形容的），用他冷漠的声音，开口道：“许度。”
　　许度狗腿应和：“小的在～”
　　“把外套穿上。”
　　“是。”许度微笑点头，将服务做到最好，“我这就麻溜的穿上，您看还满意么？”
　　………
　　许度有好一阵没出过门，这次住院，在某种意义上，还蛮符合他的理想生活。
　　正是春风交际之时，晚上风又大，许度一下来就想打哈欠，还得小心翼翼捂着，怕动作太大牵动伤口。
　　他看周几行走在前面，不想动了，有气无力的问道：“上哪啊？这么晚了，食堂都关了，直接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就行了。”
　　周几行回过头来牵他：“今天开了。”
　　“开个屁啊！”许度眯着眼，看他那只朝他伸过来的手，嫌弃的啧了一声，还是伸手过去握住，“我在这待了多少年，我不晓得？他什么时候那么好过连夜开的。”
　　周几行走在前头，手牵着手拖着后头的许·咸鱼·度走，许度本来就不是容易长胖的人，这么一折腾，身子又削瘦了一圈，原本刚好合身的衣服，现在跟挂在他身上似的。
　　晚风徐徐吹过，卷过丁香树的清香，片片叶子在马路上投下阴影。
　　许度跟只企鹅一样，迈左腿迈右腿，还要不停的念叨：“你知道现在有多冷么？就是一碗煮米粉都没办法弥补回我身体的热量消耗，除非你请我吃烧烤，才能勉强让我脆弱的小心灵得到一点点抚慰……”
　　周几行拉着他走，闻言嘴角抽了抽：“……不能吃。”
　　许度呿。
　　“哎呀，你到底要去哪？”许度实在是不想走了，“食堂真的没开门，信我信我，信度哥，得永生。”
　　周几行手机突然响了。
　　许度撇下眼：“喂，接电话。”
　　“嗯。”周几行放开许度的手，拿出手机，“嗯，还在医院……好，我现在过去……”
　　对话三言两语。
　　许度也听不出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周几行要跑路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我只知道，从你出现后，一切都变好了
　　周几行放下手机，看向许度的目光略微为难。
　　许度摆摆手：“啧，这什么眼神，我还能扒了你不成？滚滚滚，赶紧滚！”
　　周几行：“许度。”
　　许度：“啊。”
　　周几行：“我有一点急事，你先去食堂，我马上就过去。”
　　许度不晓得周几行今晚是对食堂有什么执念，想说食堂这个时间点真的关门了，可是一对上周几行的眼神，又说不出来：“行吧。”
　　周几行笑了一声，抬手在许度头顶抓了一把：“我走了，等我。”
　　许度敷衍的：“嗯嗯嗯。”
　　周几行不知道到底是有多急，小跑着离开，许度杵在原地，看着周几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慢慢的垂下了眼。
　　是李程么？
　　还是公事？
　　许度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曹溪说的。
　　为什么不回应？选择沉默是让谬论更在无止境的发酵。
　　许度不清楚，他避免让自己去想如果周几行让他去公众面前肯定他们只是情侣关系，他要怎么应对这样的问题。
　　“啊啊啊啊……”许度使劲挠了把自己的头发，头疼，烦死了，算了不想了，吃饭吃饭。
　　许度甩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脑后，然后现在朝食堂走去。
　　食堂这条路，许度走了千百遍了，就是没有路灯，他也能摸过去，许度大老远的就看见食堂整个黑咕隆咚的，压根就没开灯。
　　许度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看周几行那么肯定，他还以为真开了呢。
　　算了。
　　周几行说让他在食堂等他。
　　虽然许度现在连面包都不想吃了，但是为了维持他们脆弱的爱情，只能继续迈步朝黑布隆冬的食堂走去，走到门口，他才发现食堂门没关。
　　许度愣了一下。
　　门口还挂着一只牌子——欢迎请进。
　　许度疑惑着，往里头望了望，总不能是鬼故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往里头走了两步，越往里头走，门外的光亮就越是照不进来，许度想打开手电筒，才发现手机忘了带。
　　许度一巴掌拍在自己天灵盖上，什么记性。
　　算了，出去等吧。
　　许度正准备回头，食堂中央的灯，突然亮了，有人抱着一把吉他坐在蓝色的桌子上，长腿舒展，温柔的看着许度。
　　“噗嗤。”许度低头笑了，“傻逼啊！”
　　周几行走开那么一会，换了西装，抹了发胶，连胸口的方巾都叠得齐整，他抬起手，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许度笑着别开脸，神经病，什么食堂，什么电话，装模作样的。
　　周几行：“听。”
　　他低头拨动吉他弦，一阵清脆声响，再抬眼时，目光定在了许度身上：“
　　都怪雨下得那么急
　　都怪没有地方躲雨
　　才会一头撞进了你的怀里
　　跌进你深深的眼里
　　都怪梦境太过迷离
　　都怪你身影太清晰
　　总是听见雨水耳边滴答滴
　　忘不了你温柔表情
　　自从遇见你的那天起
　　我的心就不再属于我自己
　　不管上天下地都看见你
　　……”
　　灯光在一盏一盏打开，簇拥在周几行身边的玫瑰花大片大片的冒出来，也渐渐的，包围了许度。
　　周几行放下了吉他，朝许度伸出一只手，许度不动，就站在那，挑眉调笑，就是摇头。
　　周几行做了个懊恼的表情，微微俯身，将右手再次伸张许度：“想念如影随行，猜不透这是什么道理，怎会想你想到昏天又暗地……”
　　许度终于走了过去，他将手交给了周几行，周几行随即一拉，两人贴面相处，近到鼻尖几乎挨着鼻尖，许度看到了周几行眼睛里的自己，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周几行笑容渐渐舒展而开，最后一句：“难道这就是他们说的爱情已悄悄闯进心里。”
　　许度评价：“很老的歌。”
　　周几行：“嗯，喜欢么？”
　　“唔。”许度抬头，似在思考，略略傲娇，“谁选的？”
　　周几行：“小何。”
　　“谁买的花？”
　　“那是我。”
　　太多了，堆满了整个食堂，许度不知道周几行是什么开始准备的，准备了多久。
　　他的人生非常幸运。
　　父母相爱，家庭和睦，有至今还能谈心的朋友，也有……想让他开心的恋人。
　　“哦～”许度拉长音，他把周几行推开，环视了一圈，真的搞笑，许度从来没想过他一个大男人能收到这么多花，这种烂俗的主意，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出的，“合伙预谋，唔，还有什么？气球？情书？是不是还缺个红毯？”
　　许度一看周几行的表情，更乐了，他叉着腰：“拜托，小何那几套我还不知道么？来吧，一起搞定，我会表现得很惊喜，很感动的。”
　　周几行无语看他，许度，简直是一个天才浪漫扼杀者，周几行非常确信他现在要是在床上，能直接萎了：“你都这样说了，让我接什么？”
　　许度本人还毫无自觉，仿佛周几行受挫的表情比惊喜更让他开心。
　　周几行嘴上虽然那么说着，但手却伸向了口袋，在许度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向他打开了戒指盒。
　　许度脸上的调笑表情瞬间收住，他怔怔看着那枚安静的躺在红丝绒礼盒中的白金戒指，吓了一跳，搞这么大：“我去，你干嘛……”
　　周几行：“许度，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了，脾气差，没耐心，嫉妒比自己好的人，也讨厌麻烦，非常糟糕，而且死性不改。”
　　这大概是周几行头一回这么直面的认识自己。
　　“刚认识你的时候，很烦你，在办公室那次，差一点就火山爆发，还能对你礼貌的笑一下，除了因为我出色的职业精神，还有……我以为我跟你不会再见面。
　　后来结婚，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想到的事，我对你很差，你在我这，就是一个废话很多的小医生，就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不那么糟糕尴尬，我也看不上你。”
　　周几行很平静的说着。
　　如果不是他还举着戒指，许度会以为这是一场对他评判会。
　　“到后来，我喜欢上你，许度，我大概能猜到你觉得我喜欢你，多半是贪恋亲情，的确，我很喜欢那种和睦正常的家庭，但喜欢你，不仅仅是这样。
　　你包容了最糟糕的周几行，许度，我是真的没什么文化，那些话我实在没有办法表达出来，但是……”
　　四目相对。
　　周几行目不转睛的看着许度，他笑了：“我只知道，从你出现后，一切都变好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所以我决定把它们要回来
　　一百九十二天。
　　一场没人当真宛如闹剧的结婚。
　　谁能想到，一百九十二天后，周几行会烂俗的铺满玫瑰，然后……单膝跪在他面前向他求婚：“虽然已经结婚了，但是我还是想向你求一次婚，许度，你愿意跟我结婚么？”
　　许度看着他，总是被需要仰望的人，此刻正仰望着他，许度没有什么恋爱的经验，但就算是傻子也明白那个正看着他的人正喜欢着他。
　　童话故事里的结局总是在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却从不描写随着时间被消磨的爱情和美丽的外在。
　　小朋友都知道，公主要配王子，不是一个等级的人只能是东施效颦的笑话。
　　没有人告诉你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你真正的答案，也没有人告诉你不匹配的爱情能维持多久……没关系，许度静静的等待，周几行要的，他就给他，周几行想要继续往前走，他在还能陪在他身后的时候就尽量陪着他。
　　关于感情，许度过得如此随遇而安。
　　可是现在这个人告诉他，从遇见他后一切都在变好。
　　求婚环节里，被求婚的那个人，总是热泪盈眶，许度好像也不例外，他低着头，咬了一下下唇，使劲眨眼，让眼睛的酸涩憋回去，再抬头时，许度嘴角上扬：“我要现在走人，你怎么办？”
　　周几行：“等你晚上睡着了，再给你戴上去。”
　　许度笑了：“反正已经结了是吧？”
　　周几行：“嗯。”
　　“周几行。”许度看着他，“你出过份子钱么？”
　　周几行闻言一愣，然后不等他回答，许度就抬着头，托着下巴，回想着：“我出过可多了，可能加起来都够咱们重新装修的钱了。”
　　“所以……”话风一转，许度低下头时，笑出了声，他从周几行的戒指盒里拿出了戒指，径自套在自己手上，戒指穿过无名指，戴在一个爱情上还加了一层责任的位置上，许度把手掌举起给他看，“所以我决定把它们要回来。”
　　许度俯身，与他亲吻。
　　爱情啊。
　　许度记得以前看过一段话，好像是说人过了某个年纪，他的另一半多半就已经是认识的人了。
　　那接下来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还完车贷房贷，在合适的时间生一个孩子，然后过完这一生。
　　许度不知道周几行会不会比某个他已经认识的人好，但起码，他很喜欢他，现在比喜欢还有多一点，再加一点。
　　………
　　浪漫那玩意永远是有时效的，歌唱了，求婚也求了，现在许度不得不面对周几行的——你到底在烦什么？
　　许度在他身边坐下，他在这个食堂吃了好几年，还是头一回坐在桌子上，许度一边踩着椅子，一边跟周几行说：“记得擦椅子。”
　　周几行抬手，简单粗暴的把他脑袋扭回来：“不要转移话题。”
　　被摁着脑袋的许度：“……我现在想把戒指还给你了。”
　　周几行笑了一声，指腹细细摩擦着许度的耳根，擦出些许味道，他缓缓倾身，许度闭了眼，周几行亲吻在他眼皮上。
　　随后周几行干脆抱住了他，手臂拥抱着许度的身体，相拥的感觉充实美好。
　　周几行下巴顶在许度头发上，轻轻蹭了蹭：“说吧，我听着。”
　　许度脸压在他的颈窝，抿着脸，脸上发烫，垂在腿边的右手握紧，指腹贴在戒指指环上：“其实也没什么。”
　　许度一开始没打算说那么多，就敷衍敷衍周几行一下，谁知道到后来什么都说了。
　　“不是说因为被骗才学的医么？”
　　许度哎呀：“都差不多，差不多。”
　　许度呼出一口气：“而且吧，我从来都不会有是为谁付出这种舍己为人的高尚想法，很多事情，没有必要想那么清楚吧，反正想做就去做了，当然，如果当时分数差很多的话，我是不会因此努力的。”
　　“那你后悔么？”
　　“后悔？学医么？”许度唔，食堂的窗户很高，贴着楼顶，长期关着，在内部的灯光下，许度只能看到晕成一色的深蓝色，“还好吧，说喜欢，也没那么喜欢，说烦它，也不算，当然，如果让我换到外科、心外科那一类很忙的科室的话，我估计是待不下去的，我讨厌任何形式、理由的加班，更讨厌在我睡觉的时候被吵醒，像肛肠科这种，几乎不会有急诊临时喊我过去的科室，的确更适合我。”
　　“许度。”
　　“嗯？”
　　“你对你的懒是最诚坦的。”
　　“……”
　　两个大男人，坐在一片花海里头，讲的都是不太浪漫的话题，许度问他这些花怎么办，周几行说小何说她会处理，许度一听眼皮直跳，直觉没什么好事。
　　周几行问他为什么你只听我唱歌，却不看我演戏。
　　许度第一时间感觉到这是一道送命题，他含含糊糊：“我都不怎么看电视，嗯，对，我几乎不看。”
　　周几行给了他一个“继续扯”的眼神。
　　“周几行。”
　　许度俯下身，把裤脚叠好，他叠得很慢，似乎这个话题已经在心里酝酿了很久，良久，他撒开手，直起了腰：“后面你打算怎么做？”
　　许度老觉得这话不应该他问，尤其是他自己也掺杂在里头，可曹溪那句周几行至今没有回应，老觉得让他不安。
　　周几行：“我要是什么都没了……”
　　“我就不要你了。”
　　“……”
　　周几行鄙向许度，许度举手投降：“开玩笑开玩笑！我要什么都没了，哥来包养你，一天三顿火锅，不把你喂出痘来我跟你姓，成么？”
　　周几行笑了：“行。”
　　“喂。”许度拿手戳他，“你真要那啥啊？”
　　周几行斜着眼看他：“想道歉难道不是你么？”
　　许度：“哎，别把事压我头上，你自己想。”
　　“回去再说。”周几行起身，迈着大长腿从椅子上下来，他回过身，“走了，天凉了，回去了。”
　　许度啧了一声，非常不满意于周几行的话说到一半，他伸了个手，让周几行把他拉进来。


第一百八十章 居然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还好意思说结婚跟恋爱一样，你见过哪对小情侣花摆了，婚求了，然后跟老夫老妻一样坐这唠嗑的？”
　　周几行把他拉了起来：“你是在暗示我什么么？”
　　“想多了，并没有。”许度人起来了，就把周几行的手给甩了，自个从椅子上蹦哒下来，小度就是这么独立这么酷！
　　“周几行小同学，你知道么？你的惊喜跳过了一个最朴实的过程。”
　　周几行：“什么？”
　　许度吼得食堂里都有点回声，浪漫整完了，这会有点吓人：“我！还！没！吃！饭！”
　　“……”
　　在许度控诉他俩老夫老妻的时候，周几行没什么感觉，但现在，他真有种浪漫老龄化的悲伤。
　　周几行站那叹气。
　　许度趁机提要求：“我饿了，我想吃烧烤。”
　　“不行。”
　　“你饿了我几个小时！”
　　管许度怎么嚎，周几行已经拎着吉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宛如求婚失败的现场。
　　许度跟在后头，锲而不舍的囔囔：“吃三串！就吃三串！我不吃肉，不放辣椒成不成？周几行？周大哥？周小同学？喂……”
　　一百九十二天前，他们被迫领证结婚。
　　一百九十二天后，网上仍沸腾着关于他们卖-腐的消息。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玫瑰在夜色中悄然美丽，两位主角一前一后，磕磕绊绊的走在一块，前头那个装耳聋，后头那个为了吃串烧烤开始了逼逼模式。
　　如果……是说如果，他们以相识、恋爱、结婚的模式展开，如果以这样的模式也能相爱的话，许度大概要用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把周几行外头的那层皮扒开，看到像他自己所说的那个脾气差，没耐心，嫉妒比自己好的人，也讨厌麻烦，非常糟糕，而且死性不改的周几行。
　　又需要多久的时间，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谁也不知道……
　　“周——几——行——”许度一个冲刺，扑上了周几行的后背，周几行那么结实一个人，硬是给他推得差点栽地上去，许度死命搂着他脖子，两条腿在空中蹬啊蹬的。
　　周几行弯着腰，拉住许度勒着他脖子的胳膊。
　　许度毫无察觉，他两条腿盘上了周几行的腿，然后从大腿滑到小腿，终于给了周几行一丝活下来的生机：“周几行，回去给我削苹果吧？”
　　周几行背对着他，听了这话，笑了一声：“你不是吃腻了么？”
　　许度：“四个小时前我是吃腻了，现在不腻了。”
　　周几行弯下腰来，攀住许度的大腿，把人往上一抖，背了上去：“等我忙完了，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
　　“你说的哈。”许度安于给他背着，心里那个美啊，笑着在他耳垂上戳了一下：“对了，今个赵卓说想搞个自驾游，从青海到甘肃，然后去西藏。”
　　周几行背着他往住院部走，夜晚的医院安静得过分，停车场空空荡荡，也就几辆电瓶车停在那，急诊部还亮着灯，夜风卷过树叶，在地面上迁徙来转移去。
　　“想去？”周几行把他往上颠了颠。
　　许度靠在他背上：“有时间就去呗，不过我去年请了太多假了，就算能请到，别人也该说了。”
　　周几行：“有婚假么？”
　　“诶？”许度还真没想到这块去，“我们单位好像是领证后半年，我俩都过了吧？好浪费，用来在家睡觉多好。”
　　周几行：“……”
　　你这样的人还想出去自驾游……
　　周几行摇摇头：“到时候再说吧。”
　　慢慢走到住院部，一楼前台的小护士已经趴在那睡着了，没人注意到网上闹得血雨腥风的两个男人走进了大楼。
　　“周几行。”
　　“嗯？”
　　周几行上了楼梯。
　　“你那五百万我还留着。”
　　周几行嘴角勾了勾：“是么？”
　　“所以不会什么都没有的。”
　　“许度。”
　　“诶？”
　　“过来一点。”
　　“什么鬼……”许度嘟囔着，磨磨蹭蹭挨了过去。
　　周几行：“再过来点。”
　　许度：“干嘛，电梯到了……”
　　周几行倏然扭头，亲吻在许度嘴角，蜻蜓点水般，周几行笑着退开：“嗯，可以了，走吧。”
　　………
　　第二天，老被许度嫌烦的周几行真就不在医院了，早上庄老师过来的时候，他就接了个电话，随后拿了外套说要先走。
　　庄老师哪会问，直接叮嘱他路上小心点。
　　许度点点头，连目送都懒得目送，低头继续喝着他每天雷打不动的鸡汤，这几天，许度深深的感觉到了中国养殖业的牛逼，这么吃，都没把鸡吃绝种。
　　庄老师：“你慢点，谁跟你抢是吧？”
　　许度心说早点喝完，早点解放。
　　当然，他嘴上不敢这么说。
　　庄老师：“小周今天也不在，你一个人能行么？干脆我请一天假在这陪你。”
　　“别别别！”许度立马伸手，坚决阻止，“我这好手好脚的要什么照顾？庄同志，你这祖国园丁的工作态度很有问题啊，怎么能那么轻易的请假呢？一个人一分钟，一个班就是一个小时，你浪费一节课那得是多少时间啊！你说是吧！”
　　庄老师一巴掌拍他肩膀上：“就你话多。”
　　许度喝完最后一口鸡汤，老老实实把碗拿给老母亲，老母亲难得问了句周几行工作上的事：“你们这事……要怎么处理，我看小周一直在你这待着的。”
　　许度捻了个橙子在手里头玩，他低着头，实话实话：“我也不知道啊。”
　　昨天周几行说回来再说，结果回来喂了个苹果，再洗了个澡，许度自个就睡着了，今天醒来，周几行又跑路了。
　　许度非常怀疑，这有故意成分。
　　庄老师：“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啊，我也搞不明白，你们自己处理好了，别真因为那些话，伤着感情就行。”
　　感情？
　　嗯，对感情。
　　周几行在的时候，烦，不在的时候……想他？深深的思念他？不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以上，都不存在。
　　周几行终于走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人生从此自由，前方都是自由的星辰大海，时隔多年，许度又有了当年从家里搬出来，拥有了自由点外卖权的兴奋感！


第一百八十一章 周几行你还有没有良心！分手！
　　现在周几行不在，庄老师也走了，许度飞快的掏出了手机，点开许久未曾光临的外卖app，他想吃，炸的！烤的！辣的！谁要吃香菇人参炖鸡汤！
　　许度暗搓搓的在软件里扒拉卖烧烤的店家，找着一家评价还不错的，许度手速狂飙在那点菜，辣？全要辣，素？谁吃烧烤吃素啊！
　　由此可见，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提交订单，许度看着那一长串的订单，心满意足，感觉人生重新找了希望！
　　他放下手机，一低眼，无意间看见了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许度眨眨眼，把被子一卷，把自个裹进了被窝里，温暖的触感包围着他，许度蹭了蹭枕头，笑了一声。
　　有些等待，是值得且美好的，那种美好会化身为外卖小哥，给你来一通满满欢喜的电话。
　　许度躺在床上，把两枕头叠在一块，枕在脑袋后头，今天是个大晴天，气温有所上升，连许度都觉得不冷了，他虚虚盖着被子，一双脚丫子露出来，踩在被子上头，随着嘴里哼着的歌，左脚丫慢慢摩擦着右脚丫：“呦吼吼～呦吼吼～宾客斯美酒敬上，迎着风雨和巨浪，晴空下有我最爱的旗帜在飘扬～”
　　许度就着这个姿势，非常惬意的拿着手机在看漫画，《鬼灭之刃》之前看到170章就没再看了，现在拿出来再看，啧，那叫一个狗血惨烈剧情——正派领袖当诱饵自爆了，死无全尸，手下断胳膊断腿的，许度本来以为他们落个重伤退休，以后老了跟孙子吹牛逼的下场，没想到最后还来个腰斩，总之几乎全死，没死的也瞎的瞎的残的残。
　　许度波澜不惊的数着挂了的角色，然后眯着眼继续看下去，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许度看到祖宗两字，难免心虚，对着空气眨了眨眼，然后深吸一口气，接了周大爷的电话：“喂。”
　　周几行：“还在睡？”
　　“嗯……”许度做作的打了个哈欠，“困死了，干嘛……”
　　“别睡了。”周几行似乎信了许度的鬼话，“再睡晚上又睡不着了，起来坐会，吃点东西。”
　　许度翻了个身，两条腿露在空气中，许度往空中一抬腿，然后一个弧度后夹住了被子，连着下巴也顶在被子上：“再说吧，我再睡一会，你忙你的吧。”
　　许度这话说得十分自然平静，他能给自己的演技满分！
　　周几行：“哦？不吃饭了么？”
　　许度一本正经：“等会再说，现在还不想吃，好了，没功夫给你唠唠，再说我瞌睡虫都要走了。”
　　演技简直是出神入化！行云流水！就差最后一步！许度正准备把电话挂断的时候突然听见电话那端的周几行一声笑，冷笑，带着浓重的死亡威胁，不亚于你的高中老师告诉你：许度，我对你很失望。
　　周几行这一声笑转瞬即逝：“我还以为你饿了呢。”
　　许度心虚值正biubiubiu的往上涨：“……也，也还好吧。”
　　“嗯？”周几行声音一个压低，似乎带着微微疑惑，“我亲爱的男朋友，你怎么突然就口吃了呢？”
　　许度：“……”
　　许度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周几行，你现在在哪？”
　　“我么？”周几行唔了一声，“当然是帮你去拿外卖了。”
　　许度：“………………”
　　三颗原子弹在许度心里连续轰炸，一瞬间，希望、爱、和平都烟消云散，留下的是无尽的威胁与残暴……
　　咔——
　　许度抬眼，他盯着门把，忍不住咽了下喉咙。
　　门把拧动，细碎的机械声。
　　许度麻溜的把被子一掀，罩在脸上，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反正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拒绝看见的那人正抱臂倚靠在门口，右手指尖上还挂着一白色的外卖袋，隔着袋子都能看见上头的油。
　　周几行半靠在门口，轻轻抬着眼，毫无情绪的看着床上拱在一起的那一团，呵了一声。
　　这一声呵，跟冰似的，在许度脊梁骨上过了一道，许度下意识的勾起了身子。
　　“躲什么。”周几行迈开了长腿，皮靴踩在结实的地面上，一下一下，跟电影特效一样，仿佛声音就近在耳畔。
　　人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宛如君王：“你不是想吃么？我给你拿回来了不好么？嗯？”
　　许度在被子里骂娘，操操操，这个人早不回来，晚不回来的非要现在，亏他还在电话里发挥了他毕生的演技。
　　周几行一声叹气：“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把头蒙在被子里么？”
　　算了！
　　许度破罐子破摔的把被子一掀，一个咸鱼打挺，坐了起来，被子落下，许度一张幽怨的小脸露了出来，他盯着周几行，死死的盯着他。
　　众所周知，人在心虚的时候最容易哔哔赖赖，就像无数出轨的男人在心虚的时候他的声音会比你还高，并且深深的呵斥你这种对夫妻关系不信任的行为，最后再诉苦似的说一番他工作上等等的不容易，总结为——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再体谅一点么？
　　许度：“我就是想吃点烧烤怎么了？我又不是割了肝破了肺动了什么大手术，不就是几道小口子么？到底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周几行：“……”
　　许度死死瞪他：“看我干嘛！瞅什么瞅！反正一天到晚清汤寡水的不是你！一天到晚困在这小小一张床上的也不是你！你们这些人啊，什么事都是轻飘飘一句话，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些时时刻刻都在忍受着诱惑的人的感受！”
　　周几行：“……”
　　最后陈词总结：“我都这样了，你还恐吓我！周几行你还有没有良心！分手！我以后跟烧烤过了！”
　　周几行嘴角无语的抽了抽：“我都不知道一千多万粉的偶像每天吃饭伺候、睡觉也伺候着的人过得这么凄凉悲苦。”
　　许度心一梗，心虚的别开了脸。
　　周几行看着他的侧脸，许度的右脸比左半边脸还要严重一些，可能是丁凯当时的用力偏向这边，许度额头上疯了六针，以后不做祛疤的话，就只能用刘海遮着。
　　周几行垂下眼皮，叹了口气：“过来，只能吃两串。”


第一百八十二章 能就这么看一两个小时
　　次日，风云人物周几行被拍到在车里，疑似和经纪人争吵，周几行下车时表情不善。
　　周几行的微博仍旧沉静，倒是李程随后发了一条：一些小事，不占用公共资源打扰大家
　　吃瓜，那就是一个顺藤摸瓜的大事业，做媒体的必须有敏锐的嗅觉，以及锲而不舍的精神，随后就有记者挖到许度一个多礼拜前住院的事。
　　由于许度就是二院的医生，所以这事一直没有媒体注意到，这一爆出来，大挖特挖，居然有人拍到了许度受伤的照片，甚至有媒体采访到一些事。
　　记者：“你好，我们是香蕉媒体的记者，您知道许度许医生受伤住院的事么？”
　　“是在一个多礼拜前吧，大晚上的，一对母子把人送进来的，当时情况不太好，大片的玻璃扎得深，离眼角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如果再近一点，有失明的风险，还有很多细小的玻璃碎片，当时整张脸完全看不出来是我们医院的许医生。”
　　记者：“因为最近周几行和许医生的感情纠葛很让大众关心，您怎么看呢？”
　　“周几行么？他们感情是真的好，网上的事我也看到了，他们结没结婚我不知道，但是许医生受伤那天，周几行大晚上赶过来的，后来就在那个走廊，跟许医生的父母鞠躬道歉，我看他都快哭出来了，他也很难吧，本身就是公众人物。”
　　被采访者一声长叹：“你们就不要再乱说了，如果这都是假的感情，你们谁能做到自己工作都火烧眉毛了，还每一天都在医院里陪护？连许医生吃的水果，都是他亲手削的，反正如果这都是假的，请老天爷也给我一份这样的假感情吧。”
　　记者：“那您觉得许医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但他是一个好医生。”
　　……
　　采访到此为止。
　　网上一干评论倾向有所回温，有人开始怀疑丁凯说的是真是假。
　　而且人家上了节目，也没有故意亲热，甚至来说有点过分低调，有人把《粉色信笺》剪成了视频，发现绝大部分的镜头都是他们两个人在说悄悄话，偶尔能看到周几行扬笑，但当许度一看过来，他就立马板起脸，这些小细节不是假的，说周几行碰上许度就是个大傲娇，配上音乐也很吸粉。
　　总之，如果有心卖-腐，完全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尤其是《粉色信笺》播出后的那段时间，完全可以趁着热度再上几个节目。
　　不是马卡龙：不是周粉，路人，现在有点偏粉，以前觉得周几行装，有点油腻，自从有了许医生，啊啊啊啊，冷酷忠犬杀我啊！讲真，周几行，换个路线吧，寸头酷哥才适合你！
　　gank：这么快就有人洗白了么？娱乐圈还真是没底线啊，拜托周粉不要那么傻白甜了好么？你们的房子就是倒了！
　　哒哒哒哒嗒：周几行要是真那么好，至于连家人都不闻不问么？你们看看节目，都剪辑过了都能感觉到满满的尴尬，明明是妹妹，为什么看起来比周几行还老，完全不像是一家人！而且我看后面还有更大的瓜！
　　几行哥哥的小迷妹：我是周粉，他出道八年，我粉了他八年，其他人不知道，但是我们懂他，一个连探班的粉丝都有耐心教育完安排粉丝住宿的人，怎么可能对家人那样！谣言止于智者，希望大家都冷静一点！
　　……
　　网上讨论来讨论去，骂爹骂娘骂傻逼的一大堆，动不动就是微博本科率百分之四，小学生无数次被拉出来背锅，承受了他们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
　　就在两方吵得不可开交，吃瓜群众表示这个瓜他们已经吃腻了的时候，周几行发了出事后的第一条微博——不洗白，把照片删了，不要再找许度
　　随后就有媒体爆出来，周几行大骂媒体的视频，他们连许度受伤的照片都找到了，那段时间许度自己说是无所谓，反正周几行不能嫌弃糟糠妻，但从出事后，许度一次都没有照过镜子，就连洗漱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避开。
　　现在他们直接把照片放在网上，人手一份，周几行气得耳红脖子粗，可能从他出道后，这是头一回对着媒体骂得这么凶。
　　至于许度……这一天过得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想不知道这事都难。
　　医院里的同事一个个过来看他，小何还问他要不要她请个假过来陪他。
　　许度：“……陪什么？小何同志，你再这样，我就要告你性-骚-扰了！”
　　看他这态度，感觉他比吃瓜群众还无所谓。
　　周几行怒骂媒体的视频他看了，看完许度也没说什么，连他都是第一次见周几行这么生气，跟他们刚认识那会的互怼生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他受伤的照片……许度还真的没看。
　　如果那会再清醒一点，不想那么多，他不会任由丁凯对他动手，虽然很怂很孬种，但是……许度的确吓到了，刚出事的那几天，他每天晚上都会醒来，醒来的时候背后全是冷汗。
　　刚开始的那几天，周几行怕碰到他的伤口，一直睡在病房沙发上，他轻手轻脚下床，一屁股坐在周几行身边，能就这么看一两个小时。
　　盯着一个人看一两个小时，那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但对于那几天的许度来说，看着周几行的那张脸，能让他觉得起码还有些意义。
　　周几行没给他打电话，许度也就装作不知道，安安心心躺在他一个晚上六百八的VIP病房里，还颇有兴致的从水果篮里挑了两个看起来比较好切的芒果出来。
　　许度做饭不咋样，用刀还行，优雅地把芒果核挑出来，然后一块一块切到盘子里，他切到一半，听见有人敲门，毕竟是VIP病房，不会把明目张胆的媒体放进来：“不是记者的话就进来。”
　　随后，门被推开，少年人扣了一个鸭舌帽，身上还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看上去倒像是个学生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吹一个彩虹屁给我看看
　　许度嘴角一勾，轻轻笑了笑。
　　陶证把帽子取下，他看着许度，还是老样子，别扭的板着一张脸，憋出一句：“也没那么严重嘛。”
　　许度回嘴：“现在跑过来，作业写完了？”
　　陶证脸黑了一下，许度显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度拎着一把水果刀指了指他身后的门：“把门关上，过来说话。”
　　陶证把门关了，走过去，许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陶证拉过来坐下。
　　“尝尝。”许度把切好的芒果给他，“尝完再夸一夸哥的刀工。”
　　陶证：“不吃。”
　　许度啧：“小傲娇。”
　　陶证：“不要乱说。”
　　“行行行。”陶证不吃，他吃，许度直接用水果刀插起一块，送进嘴里，嚼了嚼，还挺甜的，许度迷了眼，“那这位不傲娇的小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不傲娇的小同学道：“你们现在是干嘛？”
　　“现在？”许度唔了一声，托着下巴想，然后总结道，“大概是一脚踩在凉凉门口。”
　　陶证：“我是说你的伤。”
　　许度现在看着并不吓人，顶多是脸上多了几块纱布，加之最近给老母亲以一天一只鸡的标准狂补营养，面色红润许多，依旧是白白净净的单眼皮小帅哥：“嗯？”
　　陶证：“是直播的那个人打的吧？”
　　行吧，小傲娇同学今天的板着脸，不止是傲娇，还有一丝丝的生气。
　　许度：“担心啊？”
　　陶证不说话。
　　许度把盘子和水果刀收好，把桌子摇回去，然后掀了被子，盘起腿和陶证面对面的坐在一起，他抬起手，摸了摸陶证的脑袋，许度不知道自己对于陶证来说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但起码这孩子还记得他，他摸他脑袋的时候，陶证也没躲：“别担心，我们会好好处理的，说说看你吧，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三月份了，算一算，陶证离高考也就剩下三个多月了。
　　陶证别开脸：“就那样。”
　　看来就是还是听不懂课。
　　许度看了一眼他背后的书包：“作业带来了？”
　　陶证：“嗯。”
　　许度：“拿出来吧，我教你。”
　　话是这么说的，许度好歹一博士，怎么着也不至于高中题都做不出吧。
　　可是半个小时后……
　　许度握着笔杆子，列了一整页的草稿：“你等等，我马上就做出来了……等会，马上……操……”
　　陶证：“……”
　　许度一道题，苦苦解了四十多分钟，最后还写错了，陶证都还没来得及吐槽，许度自个就抱着答案，死死盯着，好像多盯一会，人家答案就会畏惧可怕势力，主动投降改成他写出来的那个答案似的：“不可能！我哪里写错了！”
　　陶证：“……你高考多少分？大专么？”
　　许度怒吼：“老子985！超一本线几十分！妥妥的！”
　　陶证：“……”
　　陶证看看怒吼中的许度，又看看他写的草稿，觉得自己真是善良，就不揭穿中年老男人最后的倔强了。
　　他不揭穿了，许度倒是不满意了：“……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不信么？要我把毕业证给你看么？”
　　善良的小同学：“嗯嗯嗯。”
　　“敷衍！”许度大声呵斥，转手就给他爹打了个电话，他爹正好在办公室里头跟人网络下棋，眼看着就要输了，于是麻溜的接起了儿砸电话，并且虚伪的对许度一番关怀，后得知许度居然解不出一道小小的高中数学题，于是彻底撕破了他虚伪的面具，高声呵斥许度这个没用的玩意，真是浪费了他优良的基因和多年苦心孤诣的一对一教育。
　　父子俩在不要脸这件事上平分秋色，一番虚伪后，许老师开始给蠢儿子指点迷津。
　　许度嗯嗯嗯的敷衍，夸了几句许老师牛逼，然后打开扩音，听许老师讲完这道题。
　　许度是很多年不碰这些了，许老师一点，他就明白了，后半程他就看着陶证，陶证听得还蛮认真的，一边做笔记，一边对着电话点头。
　　许老师：“听懂了吧？”
　　陶证点点头，瞬间小迷弟：“听懂了。”
　　许老师：“那为师就先挂电话了。”
　　挂了电话，陶证迷弟眼还没消退，许度都怀疑许老师在他眼里都自带神光了：“那是你爸么？”
　　许度：“啊。”
　　陶证：“你爸真厉害！”
　　许度不服气：“我也很厉害！”
　　陶证：“呵呵。”
　　许度：“……”
　　行吧，他想把这没用玩意踹出去！
　　陶证还在咬着笔头，看着刚才的笔记，回味之后，敬佩不降反增：“在学校我都听不懂，你爸说一次我就听懂了，真厉害。”
　　许度真想补一句他现在围棋还在新手组。
　　等等……
　　“那个……”许度扶额，脑热思考，“你要是想跟他学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许度从来没见过陶证眼睛这么亮过：“真的？！”
　　“啊。”许度点头，“你会下棋么？”
　　陶证一脸懵逼：“什么棋？”
　　“算了。”许度向他招招手，“过来，我教你。”
　　周几行回来的时候，许度都还在跟陶证下棋，这个年纪的孩子，果然是除了学习什么都学得快：“喏，两眼或两眼以上的棋都是活棋，你走这……”
　　陶证：“这？”
　　许度：“自己想。”
　　周几行看了一眼，走了进来，把外套脱下挂好，正好许度一抬头，看见周几行还笑了一下：“回来了啊，好了，陶证你毕业了，可以滚蛋了。”
　　陶证：“……”
　　“滚滚滚。”
　　许度说赶人就真的赶：“后天我出院，早上八点，过来接我，我带你去见你老师。”
　　陶证被他推着往门边走，还十分不放心许度这个不靠谱的：“这……这就行了么？”
　　许度说得头头是道：“当然，会下棋，还是下不过我爹，他就高兴了，而且另一项技能你已经完美掌控了。”
　　陶证：“什么？”
　　许度一手摁住陶证的肩膀，顺势把他推出了离门的最后一步：“吹彩虹屁。”
　　陶证：“……”
　　许度：“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但凡许度有点眼力见
　　周几行一回来，许度就瞬间翻脸不认人的把陶证丢了出来，完事了还拍拍手，好像要把手上的灰蹭掉似的。
　　周几行还站在那看他。
　　“哎呦。”许度的目光从周几行的头发丝看到白衬衫领口，看着好像比视频里的还要帅一点，许度把自个男朋友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然后满意的笑着朝他招手，“来，让我看看我家亲爱的气成什么样了。”
　　周几行闻言嘴角一扯。
　　许度摸索着，手心贴着周几行的脸颊，把他脑袋左转一下，右转一下，来回看：“乖哈，不气不气。”
　　“神经病。”周几行扯开许度的手，往前走两步，然后站定在那，还是没忍住笑了，“许度，你怎么老是这个样。”
　　许度杵在门口，不晓得周几行口里的“这个样”到底是哪个样：“诶？”
　　周几行却没在说刚才那个话题，捻着牙签吃了一块许度之前削的芒果，芒果放了一阵，有点软，事逼周几行吃了一块就不再碰了，他道：“那小孩来看你？”
　　许度立马挺直腰杆：“不，是我拯救学渣，为祖国母亲培育健康积极向上的小花朵。”
　　“拯救学渣？”周几行扭过身，手上拿着许度打过的草稿，上边花花绿绿的，还有一连串的小字——错了？？？？哪错了？？？
　　许度：“啧！”
　　许度大步过去，把草稿纸给夺了下来：“你试试快十年没看这些，还能立马做得出来么？再说了，我是拯救学渣的中间牵线人。”
　　周几行进门后听到一些：“你想让你爸给他补课？”
　　许度：“差不多吧，老头子今年教高一去了，每天闲得慌，我实在不想跟他在简单组虐一波又一波的小白了，这种打击新人脆弱的内心行为太恶劣了！说不定就把哪个未来的棋圣给扼杀了呢！”
　　其实就是不想跟他爹下了。
　　从许度六七岁开始，就被许老师拉着下棋，一下能下一天，直白点来说，许度跟他爹下棋都快下吐了。
　　许度再次翻脸不认人：“好了，你今天完事了吧？还出去么？不出去就赶紧去洗澡，没洗澡不准上来。”
　　周几行略微无语，随后还是拿了浴袍，进浴室简单的洗了个澡，进门前，他还在考虑怎么跟许度说今天的事，进门后……都不需要他去说，许度很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还很喜欢自己搭台阶给自己下，当然他不能戳穿他，戳了他会炸毛。
　　浴室里，周几行闭上眼，温水从头顶泼落，滑落过五官，在下巴处要滴不滴。
　　等他洗完澡出去，许度已经把被子铺好，自个挽了袖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周几行一愣。
　　“过来过来。”许度欢快的朝他招手，准备大显身手。
　　周几行：“……你又干嘛。”
　　“这么警惕做甚？躺下躺下。”许度把周几行摁躺在床上，顺道把自个袖子撸得更上，“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专业的！”
　　口号喊得挺响，长腿一迈，一屁股坐在了周几行的腰上，又一反应：“哦，你腰不太行，我坐后面一点……”
　　许度本人没什么感觉，倒是把周几行趴在床上激得不行，先是闭了眼，而后一声长叹：“你下来。”
　　许度：“诶？”
　　周几行咬着牙：“先下来。”
　　许度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来了，口号喊得这么响，却没能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许度非常遗憾。
　　非常遗憾的许度看着不给他表现机会的周同志，单手扶着床，紧接着捂了一把脸，许度隐约的，好像的听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作为一个纯正的男人，许度好像懂得了什么，他探究的目光渐渐下移，从周几行的脸庞，到停在那个的喉结，再到浴袍微微敞开的胸口，最后……
　　许度眼前一片黑暗。
　　一巴掌盖在他眼前的周几行沉声道：“老实待着。”
　　许度乖乖点头。
　　周几行起身，许度看着他独自走进了卫生间，再低眼，一声叹气，周几行连拖鞋都没穿。
　　啊……
　　许度脑子有点乱。
　　是那个吧……
　　半年前，他压根没想过跟一个男人在一块，后来也压根没想到那块去，周几行比他小三岁，按小何的话来说那就是小狼狗，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
　　所以真的要这啥那啥么？许度摸摸自己的腰，又摸摸自己尚未出鞘的宝剑，他在这方面除了擅长灌肠以外，也没什么经验，要不要提前做个准备工作？看点小视频？套什么的也没有啊，而且那个……还在医院不太合适吧。
　　……真是糟糕的想法。
　　许度坐在床上，感觉一脸懵逼。
　　他在这胡思乱想，什么也没想出来就算了，等周几行出来的时候，他还不过脑的说了一句：“这么快。”
　　周几行：“……”
　　许度：“………………”
　　许度想一头扎进被子里，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好在周几行虽然脸黑着，但并没有对他进行家暴行为，黑着脸拉开被子睡了上来，一张床就这么大，许度就算背对着他，也明显能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他怂了吧唧的往外挪，却被周几行一把搂着腰拉了回来，还没等许度说话，吧嗒一下把灯给关了：“睡觉。”
　　病房里头一片漆黑，连月亮都不冒头，许度后背抵在周几行胸膛，腰上还搭了一条虽然挺重但已经习惯了的手臂，他对着空气眨眨眼，然后慢慢的转过了身，在黑夜中，与睡在他身边的男人对视。
　　许度抬手，安静的用指尖描绘过周几行的脸庞，周几行人高马大，五官立挺，他做自己的时候，有一股男人的野味。
　　比起之前的尴尬，现在的气氛着实安静温馨。
　　如果……如果许度没说下一句话的话。
　　许度摸摸周几行的脸：“别着急，现在我担心你屁股受不了。”
　　但凡今天月亮冒了个头，但凡房间里有一点点的亮光，许度都能看见周几行此刻的脸又多黑。


第一百八十五章 毕竟有求于人
　　有些人，就是仗着年纪口无遮掩，肆无忌惮，当然，时间会教他们重新做人：“是我考虑不周，咱俩躺一张床上都躺习惯了，忘了你还年轻这件事。”
　　周几行：“……”
　　许度：“但现在不特殊时期么？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你去做，头一回肯定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我担心你吃不消。”
　　周几行：“……”
　　许度：“再说了，我妈明天早上还得过来，她现在受网上年轻人的口嗨茶毒，已经把所有的年轻人都是不分时候不分地点的发情打炮过节的理念深入脑子了，我们不要再……唔！”
　　许度目瞪口呆的望着突然捂住他的嘴的那人，唔唔唔半天，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孩子是在失望。
　　周几行：“你可闭嘴吧！”
　　周几行把许度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然后翻身睡觉，在自个心理默念大悲咒，告诉自个色即是空，不要跟有些脑子给狗吃了的人一般计较。
　　第二天，周几行一大早就走了，许度给他翻身吵醒了一下下，迷迷糊糊的把眼睛睁了一条缝，连他的亲亲对象长啥样都没看清：“就走啊？”
　　周几行回头在他脑门亲了一口：“快睡吧。”
　　“哦……”许度眼皮没撑过去，又合上了，照他这个每天睡到十点多的样，等回头复工上班了能哭出一条黄河来，他迷迷糊糊感觉到周几行亲了他一口，手攥着周几行的小拇指，“记得吃早餐。”
　　周几行看着他，晨光下眉眼温柔：“好。”
　　昨天他当众呵斥媒体的视频在网络上居高不下，周几行是黑了又裹一层黑，少数觉得他俩是真爱的粉丝被骂得三观都没有了。
　　反正现在是全网抵制周几行，广告商也彻底对他放弃，李程现在是一个一个谈解约，虽然李程早有心理准备，但现在真得面对现实了，还是难受。
　　这一个个合约，都是他亲自谈下来的，见证了周几行从杂牌洗发水一路升级代言到国外名牌。
　　李程叹气：“这要这样么？”
　　周几行翘着二郎腿，在找餐厅，打算直接给许度叫餐，不然指不定许度的又趁他不在去瞎吃什么乱七八糟的：“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怎么还跟掉了几百万一样。”
　　李程：“这就是挖我的肉啊！你看看，这个代言，还是我帮你从陆焉识那抢下来的，结果代言还没一年，哎……还得赔偿。”
　　“嗯，算算一共得赔多少钱，赔得多的话，今天中午就改吃馒头配大葱。”
　　李程放下手里的合同，抬眼看他：“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近了许度，现在倒是把他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学了个七八。”
　　周几行拿着手机的手一顿，然后道：“这个还是比不上他。”
　　李程：“……”
　　你以为我是在夸你们么？你俩夫夫在我面前谦虚个什么劲……
　　周几行终于选定了一下口味清淡的餐厅，按着许度的口味点了几个菜，这事完成，周几行放下手机，终于有了几分严肃样：“公司怎么说？”
　　说到这个，李程就是一个白眼：“还能怎么说？本来合约就剩不到半年时间，原本我还打算给你重新估价，把你的身价再往上提一提，多拿点资源，现在倒好了，要玩脱了，你就哭吧你。”
　　周几行听这些话跟耳旁风一样，李程也就是念叨念叨，转而又说起正经事：“他们那边的意思就是烂摊子自己处理，公司不会再出钱帮你公关，我琢磨着你只要不再合约到期前翻身，他们是不会给你下绊子的。”
　　周几行听到这个，满意的点点头：“嗯，那边你多盯着点。”
　　李程：“我就不用你操心了，拜托您老人家让我少操点心吧。”
　　“李哥。”
　　倏然一声，李程一愣。
　　周几行可能有八百年没这么叫过他了，让李程一下子就回想起了那个除了年轻什么都没有的周几行。
　　周几行看着他：“你还跟我么？”
　　李程抿了唇，略微慌乱的摸了摸桌上的文件，含糊道：“这个以后再说，现在不止代言，所有的节目都暂时不再邀你了。”
　　早就决定这大半年不再上综艺的周几行对此十分无所谓：“求之不得。”
　　李程摇头：“我真是管不了你了。”
　　周几行打开手里那份文件袋，取出里面的文件，慢慢一一看过，他这悠哉悠哉的样子，还真给了李程一种莫名的安心，大概觉得周几行是真的运筹帷幄吧。
　　看完，周几行把文件袋封好，丢回桌上，二郎腿一翘，开口吐出几个字：“准备吧。”
　　李程：“知道了。”
　　………
　　周几行在外忙活着要赔多少钱，许度还惦记着昨天晚上那事，他在网上搜了个大概，也明白了个大概，但是知道跟亲自去做，还是有差别的。
　　为了给周几行一个王者体验，他的贴心老男友特意向除了少了根吊其他什么都很行的小何求助了，小何一听，趁着中午休息，麻溜的溜了过来。
　　她稍稍过来的时候，许度正对着几个看上去都让人很没胃口的小菜撇着嘴角，撇得跟后娘似的，还是那种离离婚不远了的后娘。
　　小何：“呦，让我看看这谁啊？这不是春心萌动的许医生嘛～”
　　许度：“交出资源，然后出门右拐，谢谢。”
　　“你这气什么呢？”小何走过去，看许度指了指刚到的外卖，“交给你了，我单独点别的。”
　　“得了吧。”小何残忍的摁住了他渴望卤肉饭的爪子，“在你伤口好彻底之前，乖乖吃这些吧，小心真毁容了。”
　　许度：“你知道我吃这些吃了多久么？”
　　小何不以为然：“这有什么，我每个月还有一个礼拜得吃这些呢。”
　　好吧。
　　许度被说服了。
　　其实他就是想小何帮他找几个质量好，距离够近且画质清晰的片，方便他观摩学习，一点都不想她自个过来。
　　可毕竟小何是身怀数片的人，许度没办法对她发脾气，只好委婉讨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 纯洁纯洁非常纯洁
　　在这种违背良心的夸赞之下，小何同志很快就点头同意，一边给他发资源，一边还自带解说：“这是蜜桃夫夫，这个受屁股可圆了，还有这对，最近很火，1的身材超级棒，我还有几个音频，没画面的那种，受叫得超级超级甜！啊啊啊啊，都是我的宝藏。”
　　已经收到了资源的许医生瞬间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彩虹屁不复存在，有的只剩下敷衍的嗯嗯嗯。
　　小何：“不过你要这些干嘛啊？你不是直接躺下享受就好了么？”
　　许度：“…………”
　　许度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我是1！1！1！”
　　小何更是如遭雷劈：“你在跟我开玩笑！”
　　许度抱臂看他。
　　小何后知后觉的琢磨出了一点味，她张着嘴半天，终于咽了下喉咙：“许医生，你的盲目自信真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许度：“……”
　　总有人说许度是受，网友说是，同事说是，连他的亲爹亲妈都说是，妈的，他就要奋起一回，叫他们大开眼界！发现真相！咸鱼也是可以做1的！
　　小何听完后欲言又止：“那个，许医生啊，当一个人这么说的时候，也许是错了，但当成千上万的人说你是0，你就应该反思一下你对自己的定位了。”
　　许度不听，坚决不听，他要做自己。
　　………
　　各大品牌的陆续解约把周几行推到了糊的边缘，每天都有人问——周几行今天还没有糊么？
　　粉丝的声音渐渐弱小，逐渐盖不过主流的声音。
　　人家都说了，你们这些维护周几行，周几行出来维护你们了么？他自己都说了不洗白，这不就是承认自己错了，平常装的人模狗样，对着媒体就原形毕露，指不定还有家暴，说不定许度就是被他打得进院的。
　　粉丝不听，人家采访里都说了，他们哥哥是大半夜赶过去的，他们在造谣！
　　许度出院的那天，一个大瓜由官方砸下——一封官方的法律祈求书。
　　周几行要告丁凯，还不是故意伤人罪，是故意杀人。
　　法律传票开到了丁凯面前，丁凯在网上再一次开直播，把周几行从头到尾骂了个遍，反正周几行就是个畜牲，要走法律，谁怕谁啊，并且模糊不清，别有深意的向大众暗示，他手里有周几行的石锤，所以不要惹怒他。
　　究竟还有什么比已经结婚的恶意卖-腐更大的瓜？这的确让人遐想，全网营销号已经以“朋友”的身份造出一个流水线的真相了。
　　至于要告丁凯这件事，有人叫好，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毕竟丁凯伤人是石锤，也有人觉得周几行在转移观众视线，试图洗白，顺便把周几行骂媒体的视频的剪辑版放了出来。
　　只差一点点就糊了的周几行今天没空骂媒体——因为许度今天出院了。
　　许度那伤压根就不用住那么久的院，是他的老爹老娘加周几行一致认为在医院可能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有益于伤口愈合，强行把他摁在医院里头住着。
　　许度住的是VIP病房，每天不用上班，把错过的漫画动漫都给补了回来，除了在吃上面不太满意以外，每天乐得做他的无业游民。
　　许度出院那天，杜置林买了花过来送他（小何吩咐的），然后老实人委婉的提了一下，希望他早点回来复工，他不想再加班了，毕竟他现在也是要约会的人。
　　许度点头同意，并且对杜置林同志这段时间的努力和付出给予了肯定和鼓励。
　　周几行收拾完病房里的东西，过来喊他：“好了么？”
　　寒暄结束的许度高声回道：“来了！马上过来”
　　周几行点头，又转头回去把包拎出去。
　　杜置林看着周几行忙里忙外的样子，喃喃道：“他这个样子真不像明星。”
　　周几行，没有初见时的装模装样，也没有后来的锐利狂妄，短短半年，周几行收敛了许多，那是一种温柔的沉稳，原因是——他终于有了一个家。
　　许度弯眼笑了：“不，他依旧耀眼。”
　　……
　　许度刚在杜置林面前撒了一把狗粮，现在神清气爽，他脸上的纱布还没拆，出院后，后期换药就需要自己来了。
　　许度啥也没提，脑袋上扣了个红色的鸭舌帽，一边跟他的老母亲打电话，一边迈着他六亲不认的步子往外走：“不用过来了，周几行人在，我们直接回去……妈，我都出院了，你懂么？嗯？懂么？”
　　庄老师无语半天：“知道了！给你做别的！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知道炖只鸡有多麻烦么？”
　　许度赶紧哄：“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许度自觉得唱得真情实感，然而老母亲并没有半分感动，还嫌弃的叹气：“你这五音不全到底是随的谁啊，哎……”
　　许度嘴角抽了抽：“妈，我很……”
　　咦。
　　许度刚出了病房，就看见站在角落里那棵招财树边上的小傲娇同学，许度张了嘴，卡壳，半天才想起来是他叫的别人来的！！
　　人过三十，记性都跟狗啃了一样。
　　许度赶紧亡羊补牢，小了声音对着电话问：“妈，我爸在家么？”
　　庄老师闻言一愣：“在啊，怎么了？刚还说想让他去接你们呢。”
　　许度：“哦哦，在就好，在就好，我给你们领个会吹彩虹屁的小孩回去。”
　　庄老师：“你别瞎整啊！”
　　挂了电话，许度赶紧直接走了过去，小傲娇同学抱着手臂，半边身子靠着墙，这姿势，和周几行是同款，可惜脸不如周几行：“过来了。”
　　许度这话说得非常自然，让人完全听不出他压根就把这事忘了。
　　陶证：“嗯。”
　　许度戳了戳陶证的手臂：“去，帮忙拿点东西。”
　　谢天谢地，许度今天出院的事没被媒体泄露出去，他们出院出得还算平静，他和周几行不同，周几行是那种天生就该现在闪光灯下的人，但是许度……他在屋里，连窗帘都要拉上。
　　周几行开车，许度为了照顾小同学，坐在了后头，时不时问陶证几句话。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俩在后头说话，显得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的周几行宛如一个工具人。
　　当然，心大如许度，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会怎么忽悠他爹。
　　时隔半个月，许度终于再次站在了实中校门口，
　　门卫老陈还在，就是没戴他的**帽了，旺财一闻着许度的味，汪汪叫了两声，飞快的扑了过来，在许度腿边打转。
　　老陈：“呦，小度回来了啊，怎么样啊？”
　　许度蹲下身，去摸旺财的脑袋：“好了，这不都回来了么？”
　　老陈：“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啊，那天可把你妈吓的，大半夜的过来找我开门，那手啊都在哆嗦。”
　　许度笑笑，没说什么，倒是一扭头，看见离了他有八百米远的陶证笑得不行：“哈哈哈哈小流氓还怕狗啊。”
　　陶证脸瞬间黑了下去。
　　连周几行都笑了一下，弯下腰撸了一把旺财，旺财也不是什么人都亲近，但它倒是对没见过几回的周几行比较顺从，周几行撸他，他还汪了一声！
　　………
　　因为许度一句话，陶证一路上脸都是黑着的。
　　许度毫无底线的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哎呀，不就是怕狗么，很正常很正常，快把你的自尊心扶起来。”
　　陶证想说闭嘴，最后也没说出来，扭过头不理他们了。
　　上了楼梯，许度扭头跟周几行商量：“把手里东西给我两个。”
　　周几行：“嗯？”
　　许度：“快快快，我什么都没拿，都让你拿了，等会又要挨骂。”
　　周几行突然噗嗤一声，低头笑了，饶是低了头，许度也不难看到挂在他嘴角的笑意。
　　周几行再抬起眼：“记得么？第一回 上你家。”
　　两个人之间的回忆，其实很奇妙，在某一个瞬间，就会戳中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笑点。
　　许度一下乐了，伸了两只手跟周几行要：“快快快！你不知道你才是我妈亲儿子么！”
　　“谁亲儿子啊？”
　　他俩还在“快快快”，楼上门就开了，老母亲杵在门边，瞅着楼下那两个幼稚鬼。
　　许度仰头，笑得像个傻逼：“我！您最亲亲亲亲亲亲爱的宝贝大儿砸！”
　　庄老师嫌弃：“行了，赶紧上来吧。”
　　庄老师都看到了，许度也不装模作样了，抬手一巴掌拍在周几行背上：“走走走！赶紧走！”
　　周几行提着东西往前走：“许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许度傻乐：“揭了我跳下来，你接着我啊。”
　　周几行：“傻仔。”
　　许度做了个迪迦奥特曼的发射光波手势：“反弹反弹无限反弹！”
　　站在他俩后头的陶证：“……”
　　一时间，陶证居然分不出他俩到底谁更幼稚……
　　……
　　一踏进这个门，许度深吸一口气，才有一种他真的好久没回来的感觉：“妈，抱一个。”
　　庄老师：“干什么呢……我身上还有围裙……”
　　许度张着手臂，主动过来抱了庄老师一下，他抱着母亲，像那种矫情吧啦的话他说不出，就这么一下，许度感觉到了一种踏实：“我回来了。”
　　庄老师抬着的两只手，无措的握了握，背对着许度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赶紧让开。”
　　庄老师一指头抵在许度肩膀上，把人推开：“让你直接进来了么？真是的，赶紧出去。”
　　许度：“诶？”
　　上一秒还在演温情亲情剧的许度，下一秒就真的被推了出去，庄老师朝后头还提着东西的周几行招手：“小周，快进来。”
　　许度：“……妈，你已经偏心到要直接换个儿子了么？”
　　“说什么呢。”庄老师一个瞪眼，又转头让周几行把东西放下，跟着她过去，许度在门口等了一会，就见周几行端了个大铁锅过来，铁锅里头乌漆麻黑的，一看就是小时候用来烤火的那种。
　　许度蹲下身去，脚尖一点一点的，他饶有兴趣的伸了身，在铁锅边上摸了一手的黑灰，然后被过来的庄老师一巴掌拍开的爪子：“妈，干嘛呢？”
　　庄老师没理他，把打火机给了周几行，周几行弯下腰，把铁锅点燃了，迅速燃起的火焰在眼前跳跃，橙色的火光映在了许度脸上，短短几天，一个家庭经历了太多。
　　他看着周几行直起腰来，在铁锅的对面朝他伸手：“跨过来吧。”
　　庄老师：“赶紧的，去去晦气，晦气不进门，福气都来到。”
　　许度真的是哭笑不得：“你们要不要这么封建迷信。”
　　庄老师一个人民教师给王婶忽悠得连这一套都用上了，连锅都是跟别人借的，所以坚持科学，反对迷信的许老师这会连面都没露，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我不看这丢人样。
　　庄老师：“哎！这有什么！又不是让你去跳大神，就跨个盆而已！”
　　周几行：“过来吧。”
　　一直杵在许度后头的陶证也看不过去了，磨磨唧唧的，拿鞋往许度脚跟撞了一下：“快点。”
　　许度叹气：“行吧。”
　　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原地运动，连伸展运动都做出来了，彻底消耗掉了在场所有人的耐心，庄老师差点抄起苍蝇拍一巴掌把它拍死。
　　许度抬腿，一步跃过了火光，下一秒，他的手稳稳落在了周几行的掌心，许度笑容绽开，褐色眼眸里是橙色的余晖，还有他的爱人。
　　“欢迎回来。”庄老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好了，招呼客人，我还得去做饭，伺候你们一家老小。”
　　许度笑了一下：“好。”
　　他看着庄老师进了厨房，周几行在他肩膀上搭了一下，许度点头，随后周几行跟着进了厨房。
　　许度深吸一口气，抬起的肩膀再次落下，他对着空气眨巴眨巴眼：“好了！傲娇小同学过来见见你偶像！”
　　陶证：“不要乱给我取外号。”
　　许度压根就没听见这话，一边往客厅里头走，一边囔囔着：“爸！爸爸爸爸爸爸！我亲爱的老父亲！”
　　“叫魂呢！”主卧的门啪嗒一下开了，毕竟教过几十年的书，许老师身上的书香气还是极其重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但对于我的孩子而言，我是满意的
　　除去那些只有自家人才知道的幼稚行为，许老师看着还是挺正经一人的。
　　许度一秒正经：“您亲爱的儿子回来了。”
　　许老师把眼一抬，一瞅许度脸上的纱布，嫌弃的撇了眼，他径自越过许度，往他的太师椅上一坐，茶几上有整套的茶具，许老师这么行云流水一通，整得跟一世外高人似的：“怎么不在医院里头多住两天。”
　　许度瞎扯：“住院费太贵，不利于我的心理伤口愈合，还有极其可能往我伤口上撒盐，雪上加霜。”
　　许老师一听就是瞎扯。
　　许度往他边上一坐：“怎么样？这段时间找着人下棋了没有？”
　　之前那个小白已经成功把万年棋力不长进的许老师碾压在地上，许老师只好换了个新小白继续碾压式教育。
　　闻言，许老师哼了一声。
　　许度：“来，趁我有空，咱俩来一局。”
　　许老师撩起眼皮：“有什么企图？”
　　许度已经拿了棋盘出来了，许老师虽然棋下得不怎样，但是道具是真的贵，这棋盘，搁在市面上能卖小三万：“没企图，单纯的父子之间的想念之情。”
　　“人都带回来了，你跟我说没企图。”许老师终于说起了一直杵在边上的陶证，偶像在前，陶证乖得不得了。
　　许度嘿嘿笑了一声。
　　许老师：“过来吧。”
　　许度跟许老师下棋，那是放水都放不赢的，小时候许老师想过把他送去棋院，正规棋院不同，要是考到了，他是要一直在里头的，许老师终究是没舍得。
　　许老师输了，许度起身，看似很自然的把位置让给了陶证：“你来一把吧。”
　　他自然，陶证倒是紧张起来了，一紧张，第一手就下了个天元，许度相当不厚道的在旁边噗嗤一声乐了，完全没有照顾傲娇小同学紧张情绪的意思。
　　陶证紧张吧啦的看着对面的许老师，许老师低着眼，没说什么，抬手落子。
　　许度守在旁边看了一会，就起身摆摆手：“我去看看我亲爱的老母亲了。”
　　……
　　“妈妈妈～”许度往厨房里头一探脑袋，他妈跟周几行站在一块，两个人相当的有默契，一个负责洗，一个负责切，“我闻着卤蛋的味了。”
　　庄老师：“闻着也不是给你吃的。”
　　许度：“……”
　　许度想要控诉庄老师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许度都走进去了，才看见地上桶低头的粽叶。
　　庄老师非常没有母子爱，前一秒还在对着周几行笑，后一秒看着许度溜进来了，立马变脸：“你进来做什么，还嫌不够挤啊？”
　　许度蹲在桶边上，捻了片粽子，扭头问：“包粽子啊？这才几月？”
　　“几月份都还不是你想吃的。”
　　“啊？”
　　“去去去！”
　　许度一脸懵逼的被亲娘赶了出来，他站在自家厨房门口，一边是亲爹正装得正儿八经的问陶证在校的情况，一边是亲娘在跟他对象相亲相爱，许度无奈叹气，好像剧本有点不对，显得他这个隆重登场的主角有点没有存在感。
　　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主角只能退而求次，搂着鱼食，靠在墙边，无所事事的喂鱼。
　　连鱼都不怎么给他面子，继续我行我素的慢悠慢悠的游着，偶尔张嘴吃一颗鱼食，然后摆摆尾巴，继续它的游行。
　　“你说话啊！”许度弯着腰，对着玻璃戳，“嗯？吃抹完了就走鱼了么？”
　　这群金鱼，对着许老师都没什么狗腿表现，更别说是许度这个临时投喂员了。
　　许度看着那摆啊摆的尾巴，独自叹气，还不如陪他老爹下棋，起码还算尽孝。
　　他不晓得厨房里头那两位正在说什么，庄老师把糯米整好，又拿筷子拌了拌已经腌得差不多的肉：“小周，这段时间辛苦了。”
　　小周同志把泡好的海贝干沥干水，他低着眼：“没什么的。”
　　庄老师：“我看着许度手上的戒指了。”
　　庄老师说着，把一盘盘的用料搁在旁边小桌子上，又扯了两张小凳子在边上，她坐在那，高压锅里的玉米香气随着蒸汽慢慢溢了出来：“来，坐吧。”
　　周几行走过去坐下了，看着庄老师把绑粽子的叶子系上桌子腿，她手指灵活，语气平和：“你就当我是自恋，打从许度把你带你回来起，我就一直当自己是你的半个母亲。”
　　周几行仅有的对正常家庭的交流都源自于许家，他在这方面在向往之于还有一丝丝的笨拙，这也是庄老师头一回以这样严肃的态度和他交谈：“没有的……我，很喜欢您。”
　　庄老师笑了笑，岁月柔和了太多：“别这么紧张，我们家虽然没有什么规矩要求，但是在大事上，是经常这样坐在一起讨论的。”
　　“我们家”三个字渐渐让周几行放松下来。
　　庄老师说着把桶里一片粽叶递给他，“会包么？”
　　周几行接过还带着水渍的粽叶：“会一点。”
　　“那你看我怎么包。”庄老师放慢了动作，把怎么卷粽叶的过程重复了两遍，然后舀了些生糯米，添两三块腌好的肉，一两粒海贝，在上头再铺一层薄薄的糯米，“喜欢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周几行：“都还行。”
　　说实话，周几行不太吃粽子，每年小冰会给他准备一些，周几行往往连碰都没碰过，对他而言，粽子这玩意没有节日和家的感觉，只会徒增热量，也就是刚好碰上端午节上了节目，才会在节目里尝两口。
　　庄老师：“许度也都吃，豆粽子他沾糖，肉粽他吃咸口的，你要都吃，下回端午我给你俩包豆粽子，两个都尝尝味。”
　　周几行点头，看她把包好的粽子往吊在桌子上的绳子一系，第一个粽子就吊在上头了。
　　庄老师：“你俩领证也有小半年了吧？”
　　周几行：“嗯，半年多了，等这件事过去，我们打算举办婚礼。”
　　庄老师笑了一下：“挺好，这挺好，许度，虽然没什么特别大的出息，但对于我的孩子而言，我是满意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可能要花很久的时间去学习怎么承担也享受家庭
　　“几行。”庄老师小周喊多了，突然这么叫，多了几分正式，像是从她的孩子变成了她的儿媳妇，既是孩子，也有另一份责任，“这话问得……怕是有些晚了，你是真的对许度是夫妻的喜欢么？”
　　不等周几行回答，庄老师就慢慢说道：“不知道许度有没有跟你说过，刚怀上他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做好一个身为人母的准备……”
　　庄老师低着眉眼，浅浅笑笑：“我年轻时，争着一口气，想着非要做出些什么，那个年代女人唯一可谈的就是生孩子，但是生了吧，又觉得理所当然，我从小性子就硬，想要的不管头破血流都要去争取到，想要裙子，家里没钱就去村里头帮忙打杂，洗洗衣服，整整麦穗什么的，当我买了我喜欢的那块布，看着它在我母亲手下变成了一条我所向往的碎花裙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自由的，当然，那个年代谈自由是一件吃饱了撑着的事。”
　　许度像许老师，而周几行其实有些像年轻时的庄老师，他们都不安于现状，没去想过为什么，反正不乐意这样，也同样的向往着虚无缥缈的自由。
　　“我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在当时的一些原因下，我选择了师范，在那个时候，女孩子做老师是一件非常吃香的事，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我却没有在我拼命时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庄老师低着眼，将包好的粽子系上绳子，“我还是觉得不够，但究竟到哪一步才算够，我也不知道，就一直拼命，到后来遇见了老许，结婚后我依旧感觉找不到安全感。
　　我知道学生背地里喊我叫什么，也知道大多数人不太喜欢我，老许从来都不说这些，他年轻的时候和现在一样，不太计较，连学生都敢围着他开玩笑，教师节他收到的贺卡是最多的，毕业多年的学生都会给他打电话。
　　除了备备课，每天就是喝茶下棋，算是有些不务正业，跟我那个时候的性格相差太多，在一起第一年，我们经常因为这个吵架，是不是有些意外？”
　　周几行点头，这和许度说得有些不一样，周几行也和许度一样，认为是能干的庄老师包容没什么上进心的许老师。
　　庄老师笑了笑：“我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这些了，我记着吵得最凶的一次，他问我在着急什么，那一句话我一直记着，当时我像被踩住了尾巴，糊在表面上的骄傲支离破碎，我像发了疯一样，把家里能砸的都往他身上扔，你知道，老许那个身板，直接进了院。
　　老许和我不一样，虽然我们家庭条件差也差不了多少，但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父母宠他，连带着哥哥姐姐也必须让着他，他是享受偏爱长大的人。
　　那时候我跟我婆婆，也就是老许的母亲相处得也不太愉快，她觉得我一个女人未免太过强势，我觉得她是那种无理取闹，不知进取的传统女人。
　　平日里还有表面上和平，老许这一受伤，撕破了最后一层脸皮，她骂我，打我，我没有办法反驳，因为我的丈夫因为我进了院。
　　可奇怪的是，比起懊悔，我当时更多的是嫉妒，为什么老许能跟有一个好家庭，为什么他能享受到这么多的爱，他一个被爱着长大的人凭什么对我一个只靠自己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人指手画脚，这不公平。”
　　周几行没办法去评价，他在庄老师身上找到了太多共性，电视剧里的主角总是善良优秀，以德报怨，连随手扔垃圾这样的坏事都没有做过，他非常的正面，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好人。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人并非只分简单的好坏，每个月按时捐款的人也可能因为嫉妒同事而偷偷做下手脚，随手扔过垃圾的人也可能曾为谁挺身而出，看到朋友圈里的牢骚也会觉得这个人太烦了，听到以前同学过得不如自己的消息，也会在心里暗喜……
　　生活的不那么一帆风顺，注定了我们都是做过坏事的好人。
　　周几行和庄老师一样，他们骄傲，内心也自卑。
　　因为他们不是理直气壮的好人。
　　“许度就是在那么一个不太合适的时机到来的，他的母亲还在无止境的拼命，他的母亲还没有可以养育好一个生命的准备，她自己都活成那样了，怎么去负责教育一个孩子的一生。
　　我当时很焦虑，甚至一度想要放弃这个孩子，有那么一丝丝的侥幸，或许再过两年，我就有足够的资格成为母亲，真的，到这把年纪再回想起，我无比庆幸我的先生从未放弃过我。
　　他和许度一样，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温柔的肯定我能够成为一个好妈妈，也温柔的告诉我一个人有没有走错路，在还不知道的时候，不让连自己的信仰都丢弃了。”
　　庄老师抬手，抹了眼角渗出的眼泪，周几行把手帕给她，庄老师笑了笑，“大概有很多人觉得，是我包容了没什么很大志向的老许，其实都一样，他包容了我，我也慢慢的学到了他身上的温柔。
　　家庭，不是说把证一领，婚一结，就能毕业的事，你们两个人可能要花很久的时间去学习怎么承担也享受家庭。”
　　已过半百，连白头发都能轻易找出来的庄老师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当年的锋锐，骄傲并不是一件坏事，庄老师当年走的路也并不一定是错的，就像周几行，如果没有走到今天，他连许度都不会有认识的可能，世间有很多事，都难以去轻易的定义对错。
　　庄老师拉过他的手，贴在手心：“你们跳过了很多步骤，直面于家庭这个有些承重的责任，没有很多的时间去预习，就要让许度去包容你的骄傲和自卑，让你去学会打开许度那谁都不肯说的内敛。”
　　周几行看着她。
　　“未来还有很长，总有一天，我和老许都会离开，到时候就只剩你们两个人，没事，这都是迟早的事。”


第一百九十章 我很高兴，能有你陪伴着许度
　　庄老师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女人的手不如周几行的宽厚，还有一些岁月留下的肌肤松弛，她的掌心还有半粒碎糯米，“我一直很怕哪一天我们走了，许度一个人该怎么办，但是几行……”
　　庄老师握住了他的手，在对他笑，岁月已经把庄老师变成了宽厚的老太太：“我很高兴，能有你陪伴着许度。”
　　她道：“这样，我和老许都放心了。”
　　那漫长的回忆，一字一句，自我剥开的人生，直到最后一句，酸涩差一点夺眶而出。
　　周几行不知道乔英算不算一个母亲，或许算吧，她给予了他生命，也给了周几行二十多年的“我是有一个妈妈的”踏实感。
　　他没有合格的家长，也没有指引他的老师，所有的做人都是自己摸索着学会的。
　　这是第一次，有长辈肯定他走过的路，也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人，什么是家庭，什么是责任。
　　周几行咬牙，逼退酸涩，半响，他开口道：“我会的。”
　　庄老师笑了，好像挺满意的，她在周几行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松开，低了头，重新拿起筷子：“快包吧，再不包好，该赶不上午饭了……”
　　玉米排骨汤的香气浓郁的充斥在厨房里，高压锅还在“次次次”的冒着气泡，庄老师手一顿，随后放下手里头的东西，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关火。”
　　她一步一步走过去，把煤气灶关了，还得等一会，等它放完了气，高压锅才能打开。
　　庄老师站在那，她已经不能像年轻时站得那么挺立，幼年时的缺失营养，让本来是北方人的庄老师身材娇小，这几年甚至有些缩水。
　　岁月在她身上的痕迹会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她无疑是一个好母亲，也是一个好老师。
　　这么坦然的她，其实也不想面对曾经的自卑，但是她要告诉周几行，要给许度一个真正的家。
　　“妈……”
　　庄老师身体一顿，倏然睁大了眼。
　　“妈，汤好了么？”
　　庄老师僵硬、迟疑的转过了身，周几行已然站起，高大的笼罩着老母亲：“嗯？怎么了？”
　　“没事。”庄老师深吸一口气，随后笑了笑，“好了，搁这放放气，粽子会包了么？”
　　说到这个，周几行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有些漏米。”
　　庄老师：“嘿！刚开始都这样！过来，妈再给你演示一次。”
　　周几行笑：“好。”
　　“呐，拿了叶子，手得这样握……对，这样，这个大拇指抵在这，好了就这样卷起来。”
　　“这样么？”
　　“对，可以再紧一点。”
　　“好。”
　　“你别动，我给你放糯米……两块肉，两块海贝，再铺点糯米，好了，可以包起来了，诶诶诶！不能这样包，又得漏米了！得这样，你看……”
　　……
　　许度喂完了鱼，拍拍手，回来一看，他的老母亲还在教周几行包粽子。
　　无聊得要死的许度瞬间腰杆子就挺起来了，他嘚瑟的大摇大摆的进了厨房：“这都不会么？”
　　周几行手捏着一个半成品，撩起眼皮看他，许度在这种嘚瑟中略略心虚了一秒钟，下一秒他撸起袖子：“我来，瞧我的！”
　　许度的这场装逼，以被他娘赶去洗手为结束。
　　水龙头哗哗流着清水，许度半弯着腰，对着水龙头左手搓右手：“我刚给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他们喂了饭，手干净着呢，要不然它们早就嗝屁了。”
　　庄老师懒得理他，许度说话的这会功夫，她就又包好了俩，实乃高手。
　　许度洗好了手，走过来，带着两手的水掐在了周几行后脖子上，使劲晃了晃，周几行两手都忙活着，腾不出手来收拾他：“椅子在那，自个搬过来。”
　　许度搬了椅子，坐在周几行边上，他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摊开两只手，正面看一遍，反面再看一遍：“我觉得我手又脏了。”
　　然后不等其他人回答，许度一秒钟忘了他的上句话，伸出他的爪子：“快快快，把作案工具给我！”
　　三分钟热度、懒，往往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许度恰好拥有着这两样“优秀品质”，他嘚瑟半天，自己给自己的出场加戏，结果包了一个就不动了，拉扯着庄老师和周几行跟他聊天：“你们刚才在里头说什么呢？”
　　周几行：“说你太懒了，让我要有点道德，不要半途抛弃你。”
　　许度：“啧。”
　　与。
　　夕。
　　团。
　　对。
　　他要真是条咸鱼，现在已经一尾巴甩在周几行脸上了。
　　粽子也包不了多少，这玩意吃几个就腻，等系在桌脚上的绳子扎满了粽子，庄老师拿手舀了舀还剩下的糯米，宣布完工，然后无关人士请出去，不要妨碍他们正经人做饭。
　　母爱这玩意估计是蜡烛，点得越久，剩下的母爱就越少，许度已经清晰的感觉到庄老师对他的母爱已经为数不多了。
　　等他出去，陶证已经按着他的完美计划（其实并没有这玩意）成功征服了许老师，而许度，一个背后的男人，感觉到了成功后的无尽孤独。
　　他把拍的粽子的照片发到了小群里，曹溪这个一天到晚对着电脑的单身狗第一个跳出来——咱妈今个包粽子呢？
　　许度：√
　　许度：有了粽子不要儿
　　曹溪无情嘲笑：哈哈哈哈是有了周小哥，才不要你了吧
　　许度：……
　　乐乐：@晴天好钓鱼
　　乐乐：@晴天好钓鱼
　　乐乐：@晴天好钓鱼
　　许度：别艾特了，我在我在
　　乐乐：你出院了？？？
　　许度回了个嗯，张乐乐还挺惊讶，这么快就出院了，许度回了六个点，拜托他那伤，顶多住三天院就该出院了，用小何的话来说，就是浪费医疗资源。
　　他前脚刚回完张乐乐，后脚曹溪就把视频打过来了，许度看得嘴角抽了抽，回头一看，大家都在各忙各的，算了，许度干脆回了房间，往床上一趟，躺舒服了，才慢悠悠的接了视频。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拉着，房间里昏暗不明，加上许度还躺在角落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撒撒撒！谁不撒谁小狗！
　　曹溪对着手机瞅了半天，也没看清他亲亲老兄弟的脸：“我说度儿，我这特意跑厕所来看你一眼，你怎么不露脸呢？伤怎么样了啊？会不会留疤啊？哎，多好一张脸啊。”
　　许度：“……麻烦请你回去上班。”
　　曹溪：“别啊！我从昨天晚上加班，一直到现在才跑出来透口气呢，哎，我这发际线估计又得往后挪一毫米，让人嫉妒的帅气又得打折了。”
　　许度什么都没说，曹溪自个在那叹了有三分钟的气，要不是许度现在很闲，就直接挂了。
　　叹了半天，曹溪终于意识到：“我说度儿，你怎么不说话呢？不是出院么？回到家的感觉怎么样？咱妈是不是做了一桌子的好菜？”
　　许度嘴角一撇，把家里现在三分天下，他自己一个人没人搭理的事给说了，把曹溪笑得不行：“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啊？这假请的，该不会直接把你开了吧？”
　　许度：“……明天就回去。”
　　杜置林还在医院苦苦盼着他呢。
　　曹溪：“明天就回去啊，我还说你要有空，就给我送两个粽子过来，我也好久没吃了，你一说，我还怪想这一口的。”
　　许度用沉默表示——你想想就好。
　　总有一类人，他们就算再闲再无聊，也不会爬起来做事的。
　　曹溪回头一看，再扭头回来，有些慌张：“不说了！程咬金来了！我得赶紧滚回工位上了！”
　　许度：“好。”
　　电话一挂，外头就有人敲门。
　　许度翻了个身，把脸枕进枕头里，周几行的声音从外头传出来：“吃饭了。”
　　许度不动。
　　周几行又敲了两下门。
　　许度直接拿被子往身上一罩。
　　“许度？”
　　门开了，周几行从外头走进来，“快吃饭了，起来了。”
　　许度跟睡着了似的，半天没有反应，周几行微微疑惑，他抬了腿，往许度那走：“睡着了？吃完了再睡，都在外头等你呢……”
　　许度手动了一下，被子抓出朵花来。
　　周几行看见了，他嘴角勾了一下，故意道：“你爸，你妈，还有你带过来的小朋友……”
　　床上那坨被子突然被一掀，有人从里头破土而出，以一个非常考验他运动能力的动作往周几行身上扑了过来：“小朋友你个鬼！！”
　　周几行身后就是衣橱，他被许度撞得腰贴住衣橱，笑着托起了许度的两条腿，把许度的屁股往上颠了颠：“怎么？人是你带回来的，还不让说了啊？”
　　许度呲牙，又觉得理不足，偏过头去，嘟囔了一声：“谁晓得你们都不理我。”
　　周几行：“谁不理你了？”
　　许度抬手就往周几行脑门上戳，一下一下的戳，说实话这个行为非常考验周几行对他的爱有几量重，要是周几行现在一撒手，许度就只有一个狗吃屎的下场，以以前周几行的脾气，这事是完全做得出来的：“你——你——你——”
　　周几行：“那我撒手了啊？”
　　许度：“撒撒撒！谁不撒谁小狗！”
　　周几行这个狗日的还真的松手了！
　　许度屁股没了人托着，呈垂直线往下掉：“我……”
　　操都还没说完，许度就又被抱住了，周几行还在那笑！
　　“你大爷的！”许度搂住周几行的脖子，一下一下晃。
　　周几行勾着嘴角，在阴暗不明的角落里，那双眼睛亮着，很好看：“大爷，亲一个呗？”
　　许度被他看得耳朵有点骚红，他唇嚅了一下，上嘴唇跟下嘴唇碰在一块，他说：“不亲。”
　　周几行：“怪我不理你？”
　　周几行把他往上托，许度被他托得都被周几行高出两个脑袋，这样的姿势下，许度只能俯视着他，同样的，他只能看到周几行目不转睛的直视他的眼神，人很容易沉溺在被爱的目光中：“是谁找了个小朋友，就不搭理我的？把我当司机使啊？”
　　许度回想回来的路上，好像是没怎么跟周几行说话，他咬了一下嘴里嫩-肉：“你可以不当啊。”
　　“当当当。”周几行飞快的说，“给我们嘟嘟当司机，是我的荣幸。”
　　“屁话！”许度大叫一声。
　　周几行乐了，明显承认自己是在瞎扯，下一秒，许度攥着他的领子，低头亲了下来，周几行尚未防备，许度的唇舌轻而易举的攻陷了进去。
　　周几行饶有兴趣的挑起了眉，惊讶于许度的大胆行为，也闭了眼，享受一个眷恋迷离的吻。
　　分开，许度手贴在周几行脸上，烫烫的，许度两片唇润得发红，他看了周几行一秒，有点不好意思，又在周几行额前亲了一口：“大朋友。”
　　周几行声音低沉：“嗯？”
　　许度笑了，贴在周几行脸上的手直接掐住，泄愤似的使劲掐了两把：“我说，你个心眼小的大朋友，可以去吃饭了么？”
　　“太好了。”门口突然有个人说话，吓得周几行和许度齐齐望去，才看见站在那的陶证。
　　陶证点头，就差鼓掌：“你俩终于想起来要吃饭了。”
　　许度：“……”
　　周几行：“……”
　　陶证：“许老师让我来看看来叫人吃饭的和被叫吃饭的那位怎么还没出来。”
　　许度机械式扭头，在周几行肩膀上拍了一下：“放我下来。”
　　许度蹦哒下来，伸着两条腿把拖鞋给穿了，他非常坦然，宛如每一对在公众场合接吻的“不道德”的情侣，反正就是不要脸。
　　路过陶证，许度干脆抬了胳膊，搂着陶证小朋友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
　　陶证：“谈恋爱的果然都是最不要脸的。”
　　许度现在心情好着呢，他乐呵着：“咋滴？”
　　陶证：“切，等我上大学了，也能谈恋爱的！”
　　说完，他又有点虚，陶证不是一般的病，应该没有人愿意跟一个HIV患者谈恋爱。
　　许度跟没注意到他突然失落的样子似的：“哎呦？挑衅么？来来来，哥不怕不怕滴。”
　　陶证：“切，嘚瑟。”
　　………
　　许度回来，无疑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所有人不谈过去的艰辛苦楚，许老师开了一瓶珍藏的好酒。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自己家里的人怎么样都是自家人！
　　“除了小陶，今天你们可得陪我好好喝上一回！”
　　“发什么癫。”庄老师夹着筷子的手，一个手肘顶过去，“你儿子刚出院，你就叫人家喝酒，你这头怎么带的？还好你儿子酒量不行，要不然准得跟你一个样。”
　　许度闻言，非常识时务的，双手举起投降，以示清白。
　　“就喝一点，怕什么。”许老师把酒开了，“男子汉大丈夫，这都是小伤。”
　　“叔叔，我来。”总不能让长辈给他们倒酒，周几行起身接过了酒瓶，主动给许老师倒上酒，然后自个又倒了一杯，许度本来以为周几行会直接跳过自己，没想到还真给他倒了半杯，“少喝点。”
　　许度搁在桌上的手，手指动了动，许度的戒指在从窗口溢进来的阳光下闪了一下，他抬起手指，笑笑在周几行手背上点了一下。
　　吃着吃着，庄老师在饭桌上讲起他们的婚事，之前证领得不清不楚的，现在两个孩子有了感情，又双方愿意，庄老师还是想在有生之年看见许度的婚礼。
　　周几行的家事，两位老师并不清楚，庄老师只知道周几行和家里关系不太好，但如果不是太坏，结婚这种事最好还是通知一下，可以的话双方家长见个面。
　　周几行低着眼，筷子夹在手里，却半天都没动一下，许度心里叹气，伸了筷子给周几行夹了块桂花年糕，正准备把这事带过去，周几行就突然开了口：“我……我家庭比较特殊。”
　　这突然尴尬的氛围，连陶证这个没半点关系的人都感觉到了，琢磨着要不要下桌，让出空间给他们一家人好好聊聊。
　　庄老师也尴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啊……是么？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打算大操大办。”
　　“不是，我……”爸这个字在周几行嘴里酝酿了半天，终于还是喊了出来，尽管他们算是兄弟，“我爸生育功能有一些问题，结婚三年都没有孩子，而我奶奶……是比较传统的那一类型，她希望能有孩子传承后代……”
　　许度能感觉到，周几行已经尽量把词汇用得文明，显得他的那个家还有一点点正常的感觉。
　　“我爸那时候常年在外地打工，我奶奶就让我爷爷代替他。”
　　再后面，周几行就说不下去了。
　　出生即是不公平的，许度的出生是爱和包容，是救赎，但周几行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自卑，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让他在心里抬不起头。
　　庄老师和许老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陶证，吓得筷子都掉地上了……
　　陶证：“………………”
　　哐当两声，在这个十分安静的时刻，显得如此尴尬。
　　周几行牙根咬紧许久，还是坚持说完：“这些年我们关系不太好，结婚的事我自己可以决定，所以……就这样吧。”
　　“要纸不？”
　　周几行侧过脸。
　　坐在他身边的许度抽了两张纸，递给他，周几行没反应，他还挑了挑眉：“嗯？不要么？”
　　许度恶劣的挑起嘴角，伸手去揉周几行的脸：“哎呦，爱哭鬼哦～”
　　是个人被他这么揉搓一顿，都哭不出来了。
　　许度：“这有什么嘛，不是长得挺帅么？还比我高，哦，还比我有钱。”
　　周几行顿时间哭笑不得：“许度……”
　　“对啊，这有什么。”庄老师终于找到了话头，“你不是已经喊我妈了么？没有的，咱家都有。”
　　周几行看向庄老师，目光沉沉。
　　许度还在旁边笑：“哎呦，喊妈了，妈，你给人家改口费了么？小心人家不叫你婆婆。”
　　庄老师：“给！回头就给！封个大红包！”
　　周几行心里五味杂陈，酸的涩的，像小卖部里的糖果，舔开包裹在外面的酸粉，剩下的就是甜的，这种甜，化在口里，又达心底：“妈……”
　　一直未说过话的一家之主重重咳了一声，以示存在感，非要等所有人都往他那看去了，才慢慢开口道，非常权威的说：“既然妈都喊了，那我这个爸爸怎么没人叫？”
　　爸爸。
　　每天有数以万计的人，降临在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句话就是爸爸。
　　爸爸，从小学开始，就有无数的文章歌颂着父爱，像许度，什么父爱如山，父爱如海，那都是张口就来的瞎编，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但周几行不一样。
　　乔英，不管如何，她是周几行的妈妈，但是爸爸……周几行还没懂事，村里头就有男男女女以“就是那孩子……”为开头对他指指点点，等懂事后，周几行不知道到底哪一个算他的爸爸。
　　他张口，喉咙里仿佛梗了千斤重石，目光徐徐看去，许度、庄老师、许老师……周几行垂眼，心里点了野火，熊熊烈火从尽头烧起，慢慢的在他的心田放肆燃烧，把过往的荒芜岁月一点点的烧成了灰烬。
　　周几行睁开了眼：“爸。”
　　一家之主非常矜持的嗯了一声，然后背地里摸到庄老师包的红包的时候，还板着脸批评了一句：“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庄老师一个瞪眼：“你不是不喜欢人家么！”
　　许老师理直气壮：“我自己家里的人怎么样都是自家人！”
　　………
　　“哎呦，怎么样啊？”许度拿手肘碰他，“要哭还是要……”笑啊……
　　许度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起身的周几行攥住了手腕，以略快的速度，拉着许度径自进了房间。
　　“干嘛呢！”
　　周几行甩手把门给关上了，在许度背后砰的一声，吓得许度脖子都缩了一下：“你……”
　　周几行一手捧起了许度的脸，再进一步，随即热烈的亲吻落下，许度呼吸都没来得及，就被周几行的气息完全淹没，一点一点的，把心啃食了。
　　“周……”好不容易退开，周几行抬手把他的脑袋摁在了自己肩膀上，“我抱一会。”
　　许度脸上还有些红，鼻子挨着周几行鼓起的衣料，吸了吸鼻子，然后慢慢回抱了他。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现在两只平安符都在他手里了
　　陶证在这享受了半天的老师爱，但是补课这事，许老师一直没提，许度对陶证的关爱已经在他被群体无视的时候结束了，就坐在边上，啃着粽子，看陶证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点天道轮回的爽感。
　　陶证得走了，他起身道别，隐隐约约有些失落。
　　许老师终于，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我明天晚上有课么？”
　　问的是他的老婆子，老婆子正坐在边上拉着周几行磕瓜子聊天，说的还是结婚的事，要在什么地方办，两边礼数按什么来，说得正起劲，给许老师这么打断一句话，没好气道：“我怎么晓得！你自己看课程表！”
　　许老师：“……”
　　许度坐在小板凳上，胸口贴着茶几，拿着开壳器在剥夏威夷果，剥一颗吃一颗，听见他娘这么不给许老师面子，为了家庭的美好和谐，许度这个有做儿子的主动给他搭好台阶：“不上！我给您看看过了！就礼拜三有节自习课！”
　　许老师这才找回点面子，然后以故作高深，一派宗师的模样，扭头看向陶证：“你看着时间过来吧。”
　　陶证眼睛瞬间放光，瞪得像铜铃：“真的么？我可以过来么？”
　　许老师拿起茶杯，拿杯盖磨了磨杯口：“你自己看着时间，别耽误了自己的课，到时候两头吃亏。”
　　陶证：“不会的！我们已经开始复习了，晚上都是自己复习，如果老师有讲课，我会去问别人的！”
　　许老师：“嗯，下次把书都带来吧，三年的。”
　　陶证激动得一个一个鞠躬：“好的！谢谢许老师！谢谢庄老师！”
　　其实许度看着他这个样，挺欣慰的，人能不能把善良和作为拯救者的自我满足感分开呢？
　　许度不知道。
　　反正他看着陶证积极向上的样子，他是挺高兴的，不止是一个大学的事，还有他正在往前走，没有再回头，停步在身后的幽暗中。
　　“走吧。”许度放下开壳器，站起了身，“我送你回去，住校还是住在家里？”
　　陶证：“你……你送我？还是不……”
　　许度把手里最后一颗剥好的夏威夷果推进他嘴里：“我伤的是脸，不是手，也不是脑子，赶紧的，跟上来。”
　　许度径自走到玄关换鞋：“妈！我车修好了么？”
　　庄老师：“好了！都给你开回来了，就在车库里。”
　　钥匙就搁在玄关柜上，许度拿了钥匙，回头，最先看见的是周几行，周几行用口型问他：“我跟你一起？”
　　许度摇摇头：“妈，给我装几个粽子，曹溪念叨着要吃，我正好送过去。”
　　“曹溪啊？”庄老师站了起来，拍拍手，“等会，我给你多装几个，那孩子也好一阵没过来了。”
　　许度：“不用太多，他就是尝个味，给他也是浪费。”
　　“这有什么，这粽子又不是别的，一时半会坏不了，让他吃的时候拿微波炉热一热就好。”庄老师装了一袋子粽子过来，许度接过袋子，正好陶证过来了，他抓着陶证的肩膀，把他推了出去：“磨磨唧唧的！赶紧的！”
　　陶证在外头喊：“我还没换鞋！”
　　许度再次坐到自己车上的时候，难免一阵唏嘘，车玻璃已经换好了，也看不出什么维修过的痕迹，但只有许度清楚，它破碎的样子。
　　许度抬起手，虚虚握了下拳头，恐惧在心里破土而出，生根发芽，藤蔓渐渐缠绕住手臂，阴沉沉的压在上头。
　　陶证上车，看他坐在那发呆：“干嘛？”
　　许度抬手摸了下悄然挂回来的平安符，然后笑着收回了手，真是的，现在两只平安符都在他手里了：“系好安全带。”
　　陶证把安全带拉长，扣好：“废话。”
　　许度似笑非笑：“生命安全暂不保证哦。”
　　陶证一顿！
　　许度：“哦，对了，听说副驾驶是最不安全的位置。”
　　陶证瞅着他：“……你不会是出车祸才进去的吧？”
　　许度一脸真诚的眨了眨眼：“对啊，要不然怎么送去修的。”
　　陶证：“………………”
　　陶证抬手就要解安全带下车，许度笑得不行，他双手趴在方向盘上，侧着脸看他：“好了，骗你的，回来。”
　　陶证不太信任的看着他：“要不我来开吧。”
　　“切。”许度动作从容的发动引擎，“你有驾照了么？”
　　陶证还没十八岁，当然没有：“起码我会开！”
　　许度麻溜的来了个倒车，差点一屁股撞墙上去，把坐在里头的陶证吓了一跳：“你到底会不会开啊！！”
　　顺利上道，许度下车把车门给锁上，再回到车里：“学校还是家里？”
　　陶证扁扁嘴：“家里。”
　　完了，又补了一句：“要整理书。”
　　许度：“哦。”
　　陶证等了会，许度这一声敷衍的“哦”后，还真的没下文了！
　　陶证：“你这人怎么这么敷衍！”
　　“啊？”许度转过头来看他，末了，反应过来，笑了，“小孩。”
　　陶证不理他了，抱着手臂，在一旁装酷哥。
　　许度：“诶，你书都在么？嗯？跟你说话呢，小酷哥。”
　　陶证本来装酷装得挺好，被许度烦得要死：“在在在！烦死了！”
　　他摸了一把头发，从把颜色染回来后，他到现在都没习惯：“重新买的，没有笔记。”
　　许度心说就算不是重新买的，你也没有笔记啊。
　　但他不敢说，怕说了就真的得出交通事故了，陶证自杀那事闹得那么轰轰烈烈，就算是许度这种老人家记性，也很难忘记他是住在哪里，到了地方，许度赶他下去，准备绕道去曹溪公司给他送温暖。
　　陶证临下车前突然扭头回来，说了一句：“我收回以前的话，你们两个人现在挺好的。”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许度愣了一下，看着傲娇小同学连走路都特别做作的背影了，那时候他跟周几行还没在一块呢，现在想想周几行把外套给他，然后一个人去追陶证那个小没良心的还提帅的。
　　许度想到这，低头笑了笑。


第一百九十四章 要输了，就换你来养我吧
　　送完陶证，许度顺便把粽子送去给曹溪了，曹溪接到许度电话的时候，感动得话比平时还多，一句差不多意思的话能嚎十几遍，许度懒得听他嚎，催他下来拿，他还要回去睡觉呢。
　　曹溪下来对着许度就是一个熊抱：“度儿！我的度儿！你这么善良可爱，以后整容，我给你出五块钱！”
　　许度嘴角扯了扯：“……滚，麻溜的滚。”
　　……
　　等许度辛苦完毕，回到家准备拉着周几行上床上眯一会的时候，庄老师告诉他，周几行接了个电话就临时走了，应该是有急事。
　　行吧。
　　少了个枕头，许度一贯不去问周几行的事，回了房间就闭眼开始午睡。
　　在医院里睡习惯了，许度很容易的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上了床，许度强撑开眼，模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声：“回来了……”
　　“嗯。”有人从他身后抱住他，手臂环住许度的腰，许度没翻身，就这么让他抱着，伸了手去摸周几行的脸，他都还没彻底睡醒，摸也摸不明白，沿着周几行脸庞的轮廓，胡乱摸了两下，“出去受委屈了？”
　　周几行声音轻轻的：“还好，就是被解约了。”
　　许度：“……”
　　得，彻底失业了。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善解人意的哄哄他正在为失业难过伤心的男朋友，为了按正常套路走，许度扭了扭身子，翻身过来，和周几行面朝着面。
　　他就近看着周几行眉眼，温柔道：“没事，你这张脸下海三万起步。”
　　周几行：“……”
　　周几行抬手一个枕头堵在许度脸上，许度给枕头糊了一脸，绵软的布料蹭得许度鼻子有点痒，许度笑着想躲开：“哎！纱布蹭掉了！”
　　许度一个翻身，躺在了周几行身上，这个姿势不太稳，许度差点摔下去，直接一个手肘顶在周几行胸膛，借此稳住了身形，倒是周几行差点被他顶吐：“许——度——”
　　许度赶紧撒开手，跟个被子似的，往周几行身上一铺，平平抱着他，还往周几行脑袋上撸：“乖，不伤心啊，哥哥哄呢。”
　　周几行：“……”
　　本来周几行是想等合约到了，然后离开的，说来可笑，连他自己的公司都想把他斩草除根，周几行的合同实在是太早了，有很多隐形漏洞，这些小条例，不去计较的时候风平浪静，要刻意去打官司，虽然不知道太难看，但的确很麻烦。
　　经过一个下午的扯皮，以周几行耐心告罄为结束，正式解约，周几行需要付一笔不小的违约金。
　　因为这事，周几行跟李程又吵了一架，李程说他没耐心，他说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反正在外人看来，周几行在解约当天跟陪伴了他八年的经纪人大吵一架。
　　网上一片叫好，说周几行终于凉了，凉得好，也有大批粉丝控诉经纪公司，整理出一系列公司不仁道的证据，黑粉立马回击：到底要什么样的公司才装得像你们这尊大佛啊？扯什么有的没的，同公司那么多艺人不是混得好好的，学学人家陆焉识吧！还是实力才是王道。
　　许度听完，点头：“网上把你说得好惨啊。”
　　“是很惨。”周几行把许度往上托了些，细细的摸着他的耳垂，“下一步就是经纪人跑路了。”
　　许度哇偶：“这还带剧本的么？”
　　“不是剧本。”周几行亲他的耳垂，“是赌博，我全身家当都压进去了，要输了，就换你来养我吧。”
　　周几行真不要脸。
　　叫一个身兼各种贷款的人养他。
　　许度问他赔了多少，周几行说了一个数，许度沉默了一会，说道：“能把那五百万取出来我拍个照，再还回去么？”
　　周几行笑得不行，总爱动手动脚的把许度往怀里搂，许度也不是真的不喜欢和他亲密，啧，怎么说呢，就是年纪大了，臊得慌。
　　周几行的解约的消息无疑成了一个重磅炸弹，这些年传过黑料的太多了，也有人从出道就是黑红，约炮吸-毒，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是真正在娱乐圈里糊了的没有几个，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观众是太过宽容，还是太过要求。
　　粉丝还在苦苦挣扎，跑去李程的微博底下，叫李程不要放弃周几行。
　　周几行可能真的要凉了，所有的代言都没有了，公司也解约了，这些年挣的钱全用来赔了，要是庆幸的话，还好他跟许度认识了这么一段时间，无论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周几行这心都大了不少。
　　营销号说周几行跟经纪人大打出手，并且大声质问经纪人为什么，连助理都弃他而去，还有营销号说拍到他深夜买醉。
　　深夜买醉的周先生此刻正窝在许度身边，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温热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他抱着他，正是好眠。
　　许度也重新回到了岗位，小何蹦哒过来，问他怎么这么快就上岗了。
　　许度抱着病例本在看，悠悠说了一句：“不上班怎么养你男神。”
　　小何被酸得：“啧啧啧。”
　　“许医生。”外头有人敲门，许度抬头望去，“龙主任让你过去一趟。”
　　“好。”许度放下病例本。
　　通知的那人走了，小何有点不安的捉住了他的衣角：“什么事啊？不会找你麻烦吧？”
　　许度耸了耸肩头，无所谓道：“谁知道呢，别扣我工资就行。”
　　小何：“你这人啊！”
　　许度笑了：“走了，我过去看看。”
　　小何赶苍蝇似的摆摆手：“赶紧的！滚滚滚！”
　　………
　　“进来。”
　　其实许度也没有像在小何面前的那么轻松无所谓，他进门前也是吸了口气的，虽然进了门后，他又是那副没上进的样子。
　　龙主任整理了一下手上的文件，抬头看他，随便招呼：“来了啊，坐。”
　　许度过去坐了。
　　龙主任整理完手头的文件，跟唠家常，关心他这个从认识周几行后就事件不断的下属：“最近有去看过你师傅么？”
　　龙主任说的是直接带他的医生，不过早就退休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粉丝知道外头腥风血雨的时候，你在婆婆家掌厨么？
　　许度：“没，他说我每天给他点点赞就行了，别打扰他钓鱼。”
　　龙主任闻言笑了：“你师傅他就是嘴硬，其实还是很想你去看他的，你要有空啊，还是过去看看他。”
　　许度的确是有一阵没上门去孝敬他老人家了，点点头：“所以是劝退么？”
　　许度的直接让龙主任一时半会有些无语，随后，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你怎么这么想呢！你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哪能真不要你了呢。”
　　所有的特权偏爱都是有反噬的一天，许度能理解，非常能理解，他和周几行领证后，前前后后发生的事，他要是领导他也烦，以前是周几行还有个公众身份，现在周几行凉了，留着许度，就等于给自己医院抹黑。
　　骂周几行的人多，骂许度的也不少，以前的好，现在都成了做戏捞钱。
　　虽然肛肠科这个科室，让他单身很多年，但是真听到因为自己，整个科室就显得低俗的话，许度还是很不爽的，音乐文学都能平等，都是啃着医书过来的，肛肠科怎么就低人一等了。
　　许度现在已经很平静了，平静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虽然就是有点对不起好不容易才把他盼回来的杜医生，等毕业季再捞几个实习生过来吧……
　　许度站在那，感觉已经安排好了后事。
　　龙主任：“你别想太多了，给自己太多压力，院方是不会因为一些闲言闲语就开除你的，其实是这样的，我们医院不是一年就有一次支援下乡的活动，今年外科人手少，实在是腾不出人，这不是刚好你回来了，就想安排你过去。”
　　潜台词就是——医院没你的时候也转得过来，有你没你都一样，就你了，闭上嘴麻溜的滚吧。
　　龙主任说得委婉：“放心，乡下也没什么事，就是普通发烧之类的，你也能搞定，就这样吧，回头我给你发个申请表，你填一下。”
　　许度：“好。”
　　许度好说话的样子的确让龙主任很满意，末了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以长辈的身份给他打了一针安心剂：“没什么事，也就两个月，医院也是为你着想，等现在风头过了，你再回来。”
　　许度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好。”
　　支援下乡是在礼拜五，许度还有三天的时间，许度拿着申请表回到办公室，正好杜置林进来，问他怎么样？
　　许度把申请表在他眼前晃了晃，杜置林张着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许度笑了：“什么表情，放心吧，我问了，工资还是一样的。”
　　这哪是工资的事，把许度丢乡下两个月，到时候还不一定回得来。
　　许度：“先别跟小何说了，又得哭了。”
　　杜置林：“迟早要知道的。”
　　许度笑着扬了扬申请表，随后申请表落在桌面上，他往胸口摸了一把，没摸着笔，露出一个略为无奈的表情，杜置林从胸口口袋取下一支笔递给他，许度接过，说了声谢了。
　　他悠哉悠哉的把姓名籍贯这些基本信息给填了，低着眼说：“那也是在我走后再哭，我看不着，就不归我管。”
　　杜置林哭笑不得。
　　许度老是这样，别人都比他难过，他还得逗着别人。
　　许度抬起头，看着杜置林：“就交给你了。”
　　他抬手，握成拳头，停在那等杜置林跟他碰拳：“辛苦了，杜医生。”
　　杜置林给他碰了一下拳头：“等你回来。”
　　许度笑：“好。”
　　………
　　许度很平静，他在医院里头住了有一个礼拜的事，医院里头几乎都知道，现在他回来了，脸上的纱布还没去掉，难免招人看。
　　小何还不知道他要下乡支援的事，捧着杯奶茶，直朝外头的人翻白眼：“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每回有事都看，就看不腻么？”
　　许度有一阵没看过来了，又是突然受伤，很多事都没安排好就直接被迫请假了，得亏有杜置林帮忙，现在回来了，能多做点就做点吧，他把堆积的病例单写完，不急不慢的敲着键盘。
　　小何看许度是越看越恨铁不成钢，许度的性格当然好，她刚来的实习的时候几次给领导骂哭了，都是许度安慰的，当然他的安慰也没多用心，就是给颗糖，递个纸巾什么的。
　　这种性格，搁在朋友间是好，对外人，以小何的脾气早就骂回去了，所以是越看许度越忍不住说他：“你就不能说两句么？哪怕说两句也成啊？”
　　“嗯？”许度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放回屏幕上，“人家变相肯定我的脸，我干嘛要说回去。”
　　打印机里吐出几张打印好的文件，他把文件确认好了页数，然后交给小何：“帮我拿给赵医生，谢谢，小何小姐。”
　　小何小跑翻了个白眼，然后放下奶茶，起身去给他送文件。
　　许度忙完了手头的事，除了去把申请表交了以外，其他都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他平静的收拾东西，平静的下班回家。
　　这段时间，为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安抚，许度和无业游民周几行同志都在家里光荣啃老，许度把收拾好的一部分东西，也开车送回了小区，放好后再开车回实中。
　　……
　　开门的是周几行，许度站在门口，眼珠子一个打转，把周几行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然后再从他围裙，看回了周几行那张做鸭三万起步的俊脸，笑了一下：“你做饭啊。”
　　周几行抬手往他脑袋上摁了一下，明显是对许度这揶揄的眼神不爽快，他越是动手表达不快，许度越是笑得厉害：“你粉丝知道外头腥风血雨的时候，你在婆婆家掌厨么？”
　　“你可闭嘴吧。”周几行手臂往他腰上一搂，许度眼皮那么一跳，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周几行把他往肩上一抗。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种事搁在许度身上都不是一两回了，像许度这么机智又聪明的人，当然琢磨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对策——许度被扛着的时候，跟小鸡崽似的扑哧着双手。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这才叫讨好
　　终于在挣扎当中搂住了周几行的脑袋，整颗脑袋抱着，哪都不准他看，周几行一片空白，两个幼稚鬼趁着大人不在，展开了一系列你弄我，我弄你的小朋友行为。
　　家里的金鱼翻了个白眼，摆摆尾巴，扭了个身，往回游了。
　　“许——度——”
　　许度不撒手：“不对，口令不对。”
　　周几行站那不动了：“芝麻开门？”
　　许度乐得直笑，他这么动，得亏周几行还在壮年，再老个十岁，肯定把他直接摔地上了：“不对，还是不对。”
　　周几行：“天王盖地虎？”
　　许度笑着囔囔：“宝塔镇河妖！但是不对！继续！”
　　周几行彻底不动了，以这个姿势，在许度耳边道：“我喜欢你。”
　　许度顿了一下。
　　随后皱了皱鼻子，撒开手，满脸不爽：“不带这么走后门的。”
　　“哪来的后门？”周几行把他放下，“搂着我脖子。”
　　许度搂住他脖子，周几行把他从扛着变为抱着，许度啧了一声，然后伸了脖子，对着周几行的额头撞了一下，力道还挺重：“讨好审判官！”
　　周几行被他撞得往后靠了一下，皱了皱脸：“这算哪门子的讨好。”
　　“怎么不……”算……
　　周几行抬头，亲吻住剩下的未尽之言。
　　周几行接吻的时候，总是闭着眼的，所以他没有看见，被他托高抱着的许度在这个亲吻中一直看着他，温柔中还有一丝无奈。
　　周几行松开他，笑了：“这才叫讨好。”
　　“周几行。”许度戳戳他手臂。
　　周几行：“嗯？”
　　许度一脸无辜且吃瓜群众的指了指厨房里头：“你煮了什么，好像焦了。”
　　周几行：“…………”
　　这件事，一直到吃过饭后，许度还在笑，然后被周几行摁在床上揍了一顿。
　　许度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干脆把自己窝成了一团，周几行起身，干脆拿被子给他卷成了蚕宝宝，完事后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哎！周几行！”许度都被卷起来了，还在那叫，贱嗖嗖的，周几行出房门前，回过头来，睡衣搭在肩上，他抬起手，给了许度一个中指。
　　许度自个笑了好一阵，等笑得差不多了，他把自己上半身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然后躺在床上，戴了耳机，看小何发给他的视频。
　　他们那一代，没现在的孩子那么早熟，大部分人都听不懂黄腔，只有少数人听个自卫、黄瓜都能露出邪恶的笑容，初中大家打个飞机都偷偷摸摸的，到了高中，可能是都觉得自己发育好了，开始光明正大的看片，以曹溪为例，这个人非常乐衷于给小黄片写读后感。
　　许度倒是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可能是略晚熟，等工作了，每天看到这些，也比较失去兴趣，没想到现在一把年纪了，还得看片来摸索经验。
　　是的，他要走了。
　　虽然说没有舍不得到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每一次离别都跟生死离别似的，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舍不得吧，许度想要在走之前，满足他的小男友的生理愿望，给他一个王者体验。
　　许度告诉自己，作为年长者，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完全没想过，周几行要的是他的屁股。
　　等周几行洗完澡出来，许度还趴在那研究怎么给周几行一个王者体验，许度的头发很黑，柔软的贴在额前，就算脸上贴着纱布，也丝毫不让人觉得是个不良青年。
　　当然，周几行也没想到，长相很乖的许某人正趴在那看片。
　　周几行搁下毛巾，他走过去的时候，许度没有抬头，可能是耳机里的声音太大，许度压根就没听见，等周几行都一屁股坐在床上了，许度才反应过来多了个人，他摘掉一只耳机，从床上爬起来：“我操！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周几行坐在一边，翘着个二郎腿，两手交叉，眯着眼，一副大佬样，虽然许度很嫌弃大佬的头发还在滴水：“许度。”
　　许度把手机一关，有点心虚：“诶？”
　　周几行伸手，把许度额前的刘海用拇指抚摸，掀开，许度此刻的心虚实在是配不上他难得的温柔样，许度看他一笑，心里头更虚了：“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乖。”
　　前一分钟还在看片的许度：“……没有。”
　　准确来说，压根就没人评价过他长得怎么样。
　　周几行在他额角上的纱布轻轻摸了摸：“还疼么？”
　　许度摇头，早就没疼了。
　　周几行：“今天换了药么？”
　　许度说不下去了，像他这么个老实孩子（并不是），实在是心虚得难受，人，都是富有潜力的，一时间，许度像刘翔附体，从从床上飞快的跳了下去：“我去洗澡！”
　　周几行回头看了他，许度已经窜出了门，没两分钟，他又蹑手蹑脚的探出了个脑袋：“我没拿衣服。”
　　周几行：“……傻不傻？”
　　许度去洗澡了，周几行看了眼床上的手机，许度手机从来不设密码，因为他自己懒得一次一次的解，周几行现在要看，真是太容易了。
　　周几行倒是没碰，他把丢在被子里的手机，放到了许度枕边，然后整好被子上床，拿起手机看打开微信，看李程有没有又找他逼逼。
　　周几行出道八年，在圈里几乎没有朋友，当年的男团八百年前就不联系了，最近他们倒是因为自己凉了火了一把，也有人私下给周几行发消息问候，多数是假模假样目的吃瓜的。
　　周几行一眼扫过李程那一连串的发狂表情，考虑到他要回了一句，李程极其有可能再刷一排，周几行直接放弃了回复，在李程身上，周几行看到了男人也有更年期。
　　等周几行退出聊天框，看到好友那有个红点，他打开，上面的申请备注是姚河。
　　比起许度的老年人记性，周几行的记忆力算是不错的，他几乎记得所有的粉头，那些经常给他发私信，写信，评论的，只要不改ID他几乎都眼熟。
　　姚河……周几行想了一下，就想起来了，然后迅速的被他划分为没有必要联系的一类，他正准备退出去，姚河又再一次申请，这一次，不单单是姚河两个字。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有考虑过沉淀自己么？
　　其实说起来有点卑微，姚河出道比周几行还要早，这几年也算是混在娱乐圈里，一定要按辈分来说的话，周几行还得客套的叫他一声前辈，可显然——娱乐圈不按前辈，按名气。
　　周几行是顶流（一个月前还是，要不然他的瓜怎么能维持了将近一个月的热度），而姚河是一个只能说起是某歌手节目的冠军，别人才有一点点印象，当然，年轻一代早就不知道他是谁了。
　　明明是前辈，在周几行这，或者说，他已经习惯了卑微：
　　您好，我是姚河，之前在王者对王者的节目上见过，如果您还记得我，麻烦您通过一下好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还礼服的恩情，如果有什么我能做到的，还请不要客气
　　周几行手指停顿在屏幕上，最终还是同意了。
　　通过后，姚河很快发来一个微笑。
　　姚河其实真的不适合综艺节目，或者说担当卖蠢的角色，他说话更像老一辈的人，客气但是缺少些油滑，忍让居多，但是没有什么笑点。
　　当然，他要是情商有那么高，估计也不至于被曾经的手下败将踩在脚下吧。
　　周几行目光落在那个微笑上片刻，然后很快客套的回复道：谢谢关心，我没事的
　　估计这话整个娱乐圈的人都没信，周几行那温温君子的人设，也就观众看看，圈里谁不晓得谁啊，大家都在猜，周几行估计要气死了，整个对象出来，本来想靠卖-腐冲一波人气，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姚河老一辈的老实人，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打着，先向周几行道歉看到那些不好的消息，周几行看笑了，现在上网的估计没几个没看过的，浏览器都天天在推送呢。
　　姚河：这话说来有些冒昧，请问您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是挺冒昧的，许度都没问过他以后要干嘛，只在听完他要赔多少钱后觉得这辈子都只能打工还债了。
　　周几行想到这，单手摩挲着下巴，笑了一声。
　　说起来外面的人可能不信，周几行真没那么惨，自己赌的，跟别人把自己弄糊那是两回事，至少前者，周几行听着还比较爽。
　　他知道那个死都不出来的人想他怎么说，那个人把周几行的家事一直压着不说，又通过丁凯散布了一些给网友的遐想空间，不就是想他们急得团团转，想方设法，不计代价的想要压下这件事么？
　　那个人想看的，周几行还偏不给他看了。
　　就算真的玩完了，周几行也比被人牵着鼻子走要爽快多了。
　　再说了，他最近谈恋爱谈得还挺开心的，整得李程这只单身狗只要听到许度的名字就挂电话。
　　周几行像模像样的回复道：暂时还没有考虑
　　过了一会，姚河那发来：有考虑过沉淀自己么？
　　周几行看着那条消息，眼眸渐深，其实他压根就没考虑过以后，现在混过去了，那就混过去再说吧。
　　沉淀……
　　周几行闭上眼。
　　“干嘛呢？”许度洗完了澡，现在是最靓的仔，“闭目养神呢，睡美人？”
　　周几行没睁眼，嘴角勾了一下：“然后呢？”
　　许度在他唇上吧唧一下：“好了好了，醒来吧。”
　　周几行顺势搂住了许度的腰，脸贴着他的腹部，享受片刻的安宁，许度被他抱得一愣，随后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怎么了？又给谁气着了？”
　　周几行贴着他摇头：“让我充会电。”
　　行吧。
　　许度就杵在那，给他抱了一会，过了会，他拍拍了他后脑勺：“好了，差不多得了，小朋友。”
　　周几行松开他，许度在他脸上拍了拍，随后就出去了，周几行低头，拿起手机，姚河问他可以见一面么，有个人他想带他看看。
　　周几行抬手回道：抱歉，我最近有点忙
　　姚河：没关系的，那以后再说了
　　周几行没再回复，他关了手机，房间门从外推开，许度端了个盘子进来。
　　“喏。”
　　许度送他面前。
　　周几行低了眼，看切好的芒果。
　　许度：“你上次不是事逼的只吃了一块么？刚切的，快快快吃了它！”
　　周几行一时间哭笑不得：“我已经洗漱过了。”
　　许度捻起牙签，把一块黄澄澄的果肉送到周几行嘴边：“刷个牙，五分钟的事，快快快，啊，张嘴。”
　　周几行张了嘴。
　　许度跟哄小孩似的：“嗯，乖宝宝。”
　　周几行：“……许度，我都忍着没打你。”
　　许度一听，乐得不行，挥着捻着牙签的手：“那不行，你得把你所有的时间用来喜欢我。”
　　周几行眼角一弯：“好。”
　　………
　　许度安安分分的在医院里上了两天班，到了第三天，龙主任过来问他都准备好了么？科室里的人才知道他要去下乡支援了，这个时候让许度过去，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许度能不能回来还是一个问题。
　　许度这两天已经把办公室的东西，大多都搬回了小区，最后也就这几件常用的：“都好了。”
　　龙主任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做。”
　　许度：“我下午想请个假。”
　　龙主任一愣：“嗯？”
　　许度：“走之前，想去看看我师傅。”
　　龙主任听到这，心里又是叹气，他认识许度师傅，也愿意多照顾着点许度，许度这几年虽然谈不上有多上进，但也很少犯错误，可从他结婚后，一件事又一件事没完没了的，给医院带来了太大的影响了，龙主任就一个小小的主任，没了周几行的庇护，他哪护得住许度：“行吧，你下午就不用过来了。”
　　许度笑了一下，他看上去是真不委屈，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好，谢谢。”
　　末了，龙主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就走了。
　　下午不用来，明天直接走，许度把最后几样东西一一收进纸箱，这些东西都用了很久了，白色的都已经微微泛黄，许度指腹摩挲着写着他名字的标牌，最后把白大褂脱了，折好一起放进纸箱。
　　“许——度——”
　　门啪的一声。
　　小何冲了进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下乡支援是什么意思？
　　许度抬了个眼，平静道：“医院里头，动静小点。”
　　小何才不管他这话，直直杀了过来，她杵在办公桌前，恶狠狠的盯着还抱着个纸箱坐在那的许度，开门见山的问道：“下乡支援是什么意思？”
　　许度：“国家哪里需要我就把我往哪里搬。”
　　“你……”小何眼泪掉下来，她真的傻，许度那么懒的人，说是整理，她就信了，三天时间，似乎足以抹去一个人数年的痕迹，“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许度看她眼泪掉下来，一口气叹了出来：“谁说的，就两个月，人手不够，我又正好闲呗，你哭什么，我许汉三又回来了。”
　　小何抬手，一把一把的抹眼泪，小姑娘的眼泪跟开了的水龙头似的，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她要走：“你骗人，你要回来你收拾做什么？”
　　许度略微无奈：“我怎么骗人了，你去问问主任，我这是怕留在这积灰，干脆就收拾了一下。”
　　小何给了他一个“你自己说的你自己信么”的眼神。
　　许度：“……”
　　平时太懒的人真的没有可信度……
　　许度受不了了，直接给杜置林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安慰安慰他的女朋友：“好了，我都没哭呢，不就是没事？”
　　小何冒着鼻涕泡，还不忘吼：“天塌下来你都不会哭！！”
　　谁说的。
　　许度笑哭过很多次好么？
　　杜置林很快就过来了，许度看他俩在那恩恩爱爱，自觉不能做电灯泡，搬起收拾好的东西：“你俩继续，我先走了，电话联系，拜。”
　　小何：“许度！你混蛋！”
　　许度出了办公室的门，一声叹气，骂得他跟负心汉似的。
　　成年人总不能跟着小朋友一块哭，而且许度是真的没有那么难过，可能还有一丝丝的解脱，就好像有什么欠着，心里头一直难受过不去，现在报应来了，他反倒舒服了一点。
　　………
　　许度把东西搬上车，坐在那，拿了手机，看他师傅的朋友圈，老头子极其爱钓鱼，但是不爱下棋，所以老是跟许老师互相嫌弃对方的无聊爱好，然后可以就着“到底是下棋好还是钓鱼好”这个话题展开一系列的辩论赛。
　　朋友圈显示，他师傅昨个才旅游回来，顺道见了一面他已经可以打酱油的孙子，跟他的小孙子玩了一会小猪佩奇。
　　许度想了想，还是直接给他师傅打了个电话，他听着通话音，扣着方向盘。
　　电话通了，老爷子的声音依旧精神：“喂，你小子怎么想起我这个糟老头了？”
　　许度笑了一声：“师傅，欢迎蹭饭的么？”
　　孙医生：“带两壶好酒过来。”
　　末了又补了一句：“最好是从你爸那偷的，你小子分不出好酒。”
　　许度：“我都在路上了，顺便买两瓶我眼拙的，下回再给您偷。”
　　孙医生：“嘿！你这蹭饭还带先斩后奏的！”
　　许度贫嘴：“哪是！我这是上门给您收拾！”
　　过了会，电话转给了另一个人，手机到了师娘手里，师娘白了孙老师一眼：“许度，别理他，带什么酒，你过来就是，想吃什么，师娘给你做。”
　　许度一想到他师傅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笑出了声：“好，谢谢师娘，我马上来嘞！”
　　孙医生是在许度正式工作后的第三年退休的，现在偶尔在隔壁的X大任教，退休金加上工资，每个月能领到不少钱，足以让孙医生过得很滋润。
　　许度非常向往他师傅那种每天睡到自然醒，还完全不用担心没钱的退休生活，他每次听到退休年龄又推后了，心里就突突的疼，就有一种好不容易熬了三年，突然有人告诉他你离退休又多了五年的悲痛感。
　　许度在路上买了两瓶好酒，又买了些水果上门，退休后孙医生一家就搬到了较为偏僻的地方，好处是安静还自带院子，院子门没锁，许度自个推门进去，春天的花还没接受夏天的暴晒，这会很惬意的开了大半个院子。
　　许度从中走过，片叶不沾，孙医生从玻璃窗外看见了许度过来了，喊老婆子去开了门：“来了，哎呦，你这脸怎么回事？”
　　许度笑了一下：“师娘，磕着了，再过两天就拆纱布了。”
　　师娘拍拍他的肩膀：“快进屋吧，还真给他带了，等会看你师傅偷着乐吧。”
　　许度：“没事，就喝一点，我看着他。”
　　许度进屋，放了东西，去向他师傅问了声好，孙医生坐在那，装模作样的老头样真是跟许度他爹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师傅烟瘾重，师娘不让他抽，他就偷偷跑厕所里抽：“过来了？酒带了没？”
　　“来，小度，吃点水果。”师娘一看孙医生在那抽烟，真是想一巴掌抽过去，“又抽，一把年纪了你就不能学点好么？”
　　孙医生哼哼两声，明显是不满又不敢说。
　　许度把桌上的茶水端给他：“别抽了，下回我给你从我爹那偷点好茶出来。”
　　“哼。”孙医生这才勉强把烟给掐了，“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打能打成这样么？”许度摸摸脸上的纱布，昨天换药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差不多可以拆了，啊，明天要走了，意味着许度为对象付出努力，为爱交出答卷的时间就今天一个晚上了。
　　视频许度看了挺多，大概的资料他也看了，不就是润滑扩张然后对准位置找前列腺在哪么？这玩意许度有经验，丝毫不慌。
　　既然是王者体验，许度想着今天晚上就把纱布给拆了。
　　“噔噔噔。”孙医生拿着根痒痒挠往茶几上敲了有四五下，“你这又想哪去了？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许度：“……”
　　许度心说这话有点耳熟。
　　但许度不敢说，他啊了一声：“在听呢。”
　　“老跑神！”孙医生批评了一句，“问你话呢，脸上怎么搞的，别跟我说磕的，磕能磕成你这样？撞了脑袋又把自己下巴拿去撞？”
　　许度：“……”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讨厌那种一副我以弱小之力对抗全世界的受害者嘴脸
　　孙医生：“瞎说！你们龙主任跟我说了！不就下个乡么！年纪轻轻的怕什么！”
　　许度：“都三十好几，不算年轻。”
　　“跟我比不就是年轻么！”
　　龙主任前脚刚从许度那出去了，后脚就给孙医生打了电话，给他道歉说是没看好许度，孙医生听完前因后果后，当即说你别多想，许度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有手有脚有脑子的，这孩子虽然看着虚度光阴，实际上他就是虚度光阴。
　　龙主任：“……”
　　孙医生不怕人呛死，峰回路转的又补了一句：“不过他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担心他。”
　　孙医生在龙主任明骂暗夸了半天，到了许度这，一看见许度这脸上左一块右一块的，就瞅着哪哪哪都不顺眼，三十好几的人了，有手有脚有脑子的，还能给伤到？
　　这脑子真是白长了！
　　孙医生：“能不能有点出息？我教出来的学生就你这样？咱还能吊死在一家医院上？你学历是捡来的？你从业经验是白来的？我当初同意你留在肛肠科，完全是因为你压根就没法在外科留得下去，你连最难的那段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指甲盖大的事算什么？
　　许度：“我……”
　　许度才刚开了个口，就又被堵了回去。
　　孙医生：“再说了，不就谈了个对象么？他们三十好几不交对象么？我看那孩子就不错，眉宇端正，自带正气。”
　　许度：“……”
　　孙医生：“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不要老上网！网上说的那能信么？睁大眼看看的能跟他们道听途说的比？许度，自己身正就不怕影子歪。”
　　许度扶额：“……师傅，我压根就没怕。”
　　孙医生一顿。
　　许度：“我也没难过，这不是挺正常的么？”
　　孙医生显然没跟上这个套路。
　　许度：“我跟他，欺骗大众，的确是做了的，卖-腐……，既然上了节目，你说一点都没卖，那也太白莲花了。”
　　孙医生关注度清奇：“白莲花？”
　　许度一点都不意外，耐心的给他师傅科普了一下什么是白莲花，什么是绿茶，孙医生听完大声呵斥胡闹！
　　许度：“我讨厌那种一副我以弱小之力对抗全世界，时间会为我证明一切的受害者嘴脸，所以我做了，就让他们去说吧，同样的，说做错了的可以，再过分，那就是瞎说了，所以我跟周几行，还有那些网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也没有一个人是非死不可的。”
　　许度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丁凯还是要去死一死的。”
　　孙医生过了会，开口道：“我看你这心态比我还好，老龙还要我安慰个啥？”
　　许度：“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就是来蹭饭的啊。”
　　孙医生：“……”
　　孙医生只想一脚把他踹出去，什么玩意。
　　孙医生：“那你刚才发什么呆？”
　　许度梗了一下，总不能跟他师傅说，他在想晚上怎么找他对象的前列腺吧？
　　说了怕是要断绝他们本来就浅薄的师徒情，许度干脆瞎扯到别的话题上：“我要走了，这段时间也一直没来看你，所以就过来看看，你得夸我，你看看我带来的那两瓶酒有多贵！要不是龙主任说不降我工资，我都舍不得给你买！”
　　孙医生：“滚滚滚！”
　　许度的酒量，他师傅是知道的，又有师娘拦着，许度就一口没碰，光听着他师傅念叨。
　　孙医生退休的时候，许度没有太多的感觉，现在听着他师傅念叨，又有一种天塌了有人顶着真好的感慨。
　　师娘：“一阵子不见，小度成熟多了，结了婚的人就是要成熟一些。”
　　孙医生：“哼，下次把人带来我看看。”
　　许度：“好。”
　　要走的时候，孙医生把他送到院子门口，天已经黑了，不知道是因为在郊区的缘故，还是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湿润舒服。
　　孙医生负手而立，一声叹气：“还是我退得早了。”
　　许度勾了一下嘴角：“不挺好么？我都想跟随您一块退休呢。”
　　孙医生看他，目光沉沉，末了抬起手来，在他胳膊上捏了捏：“早些回来，在外头多注意着点，就算二院不仁道，我虽然退休了，但终归是有些人脉的，给你找份差事，还是找得到的。”
　　许度静静的抬着眼，夜色沉浸于眼眸，突然，许度抬手抱了一下老人，随后便松开了：“我走了。”
　　老人站在院子门口，静静的看着车辆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
　　许度平静的看着车灯照亮的前方，路面上细碎的石子泥沙，还有两道车灯之间的暗区，许度就这样，平静的开了有两公里路，倏然抬头，看见系在车上的平安符，笑了一声。
　　到了市区，他到店里按着事先做好的准备工作，买了需要用的东西，然后开车回家。
　　许度到家的时候都挺晚了，他搬着之前放在车上的纸箱，拖鞋进门。
　　“怎么这么晚？”庄老师过来给他开的门，“这什么东西？”
　　许度穿上拖鞋：“医院的，你们吃了么？”
　　庄老师：“没呢，都等你呢，你爸还在给那孩子补课，两个人都还没吃，那孩子非说一块等你，我给他切了点水果垫垫肚子，空着肚子怎么学习呢。”
　　庄老师还是像以往一样，特别能唠叨。
　　许度勾了勾嘴角：“走吧，吃饭了。”
　　庄老师被他搂着往里头走，嫌弃了两句，然后大声喊其他人出来吃饭了。
　　周几行忙活着告丁凯的事，也才刚回来，洗了澡出来就看见许度，单手捏了捏他肩膀，现在成年人多多少少有点脊椎病，许度给他这么一捏，捏得肩膀酸疼，缩起了脖子：“别动。”
　　周几行在他后脑勺上一拍，随后收手：“走了。”
　　庄老师在书房门口敲门：“吃饭了，老许，小陶，出来吃饭了，等会再学。”
　　从许度搬出去住后，家里难得这么多人，庄老师一看这么多人，还挺高兴的。


第二百章 许度，你对我有要求么？
　　她给每个人都盛了满满一大碗饭：“来，都多吃点，小陶，你还长身体呢，别老顾着学习。”
　　小陶只顾着点头：“谢谢阿姨，谢谢……”
　　笑死了，这是当初那个一进医院就打人，打到局子里蹲了几天出来还想对着许度耀武扬威的陶证。
　　许度：“妈，别忙活了，坐下吃吧。”
　　庄老师总算是坐下了：“都吃哈，别客气，小周，你尝尝这个，你不是喜欢吃茄子么？我看网上的做法，试了一下，你看看好不好吃。”
　　许度一口盐汽水差点喷出来：“妈，他不吃茄子。”
　　庄老师一愣：“不是你说小周喜欢茄子么？”
　　许度：“我那是开……”
　　“挺好吃的。”
　　两道声音碰在一块，周几行的那句微妙的盖过了许度的那句话，庄老师一听就笑了：“那你多吃点。”
　　行吧。
　　许度在桌子底下，抬起脚丫子，踩了周几行一脚。
　　庄老师又转回头来：“还有你，今天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又临时有手术？”
　　许度拨了口米饭到嘴里，慢慢嚼了嚼：“没，我去看我师傅了。”
　　许老师立马抬头：“你去看他做甚！肯定又是惦记我的酒了！”
　　许度：“……”
　　差不多吧，的确是有惦记……
　　许老师一看许度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在那暗暗吐槽了好几句。
　　庄老师：“你师傅啊？是该去看看，人家帮你那么多，退休了都还惦记着你，下回别等人喊了，自己过去看看他。”
　　许度：“不是，我自己过去的。”
　　许度平静的吞下一块鸡蛋，然后道：“明天我就去乡下支援了，走之前想去看看他。”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是安静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许度身上。
　　许度：“干嘛？都看着我？”
　　庄老师半天没反应过来，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对不对：“你明天去干嘛？”
　　许度：“下乡支援，外科人手不够，我过去顶一阵。”
　　庄老师：“顶一阵啊……那也行，什么时候回来啊？”
　　“应该是两个月后。”
　　屋子里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许度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加上自己也足够懒，工作也算安分，几乎没有出过什么远门，更别说一去就去两个月。
　　庄老师：“这……这么久啊？”
　　许老师：“上哪？”
　　许度：“S省的一个小镇上。”
　　S省，与D市一南一北，普铁要坐三天的距离。
　　庄老师：“这，这怎么这么突然呢？一点准备都没有，这明天就走了，一走就要走这么久，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许度：“前天通知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晚上我回我那一趟，收拾一下就行。”
　　“所以是不打算说么？”
　　许度身体僵住。
　　落座的时候，周几行总是坐在他身边，这他早已习惯，直到现在，周几行的声音就近在耳畔，许度才生生感觉到那劈开来的裂缝。
　　周几行：“如果不提到，你就打算明天直接走是么？”
　　许度张了一下嘴，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喉咙里梗了千斤重石，脑子里有很多的话，像弹幕一样，在脑海里刷屏，许度想从中找到一句话，可是连开头的一个字都抓不着。
　　周几行的最后一声，似乎下了审判：“吃饭吧。”
　　许度一手捂在脸上：“我就是不想看到这个样子，生活又不是电视剧，不需要那么多跌宕起伏的折腾，我见不得他们回回都哭。”
　　陶证不说了：“好好开车，我是要活到999岁的人。”
　　许度呵的笑了一声：“行，请这位要活到999岁的小朋友坐好了。”
　　一路上，许度都没说话，这事在他这很简单，首先这是他应该承受的代价，所以没必要不甘，其次他不想囔囔，爱就是爱，难道他高考的时候不囔囔着妈妈我要为你学医，庄老师就不爱他了么？
　　许度不想看他们掉几天眼泪，最后几天像这顿晚饭的最开始那样好好的不好么？
　　到了地，许度把陶证放下去：“好好学，选专业的时候我跟你一起琢磨。”
　　陶证别扭的点了个头，然后就背着书包跑了。
　　许度还得回家收拾东西，两个月，说长也不算长，但是说短也不算短，许度这一路上都想得烦，到了小区，许度伫步在楼底下，上次就是在这，碰见的丁凯。
　　回忆里的时间会因为事件的充实，而显得漫长，他和周几行认识也就半年多，在他三十多年的岁月里，半年时间，不值一提，但是这半年，发生的事够他好几年的折腾，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就感觉认识了周几行好久很久。
　　有时候许度会有种他和周几行已经认识了十几年，然后走向了老夫老妻的感觉。
　　许度吸了一口凉气，抬手在自个头发上揉了两把，然后迈腿往楼里走。
　　许度一住院，加上出院后也一直住在庄老师那，这屋里最近也就许度放东西的时候来过，都没收拾，许度开了门，抬手开了灯，准备穿过客厅，往房间走去，可刚一过玄关墙，许度就愣住了。
　　沙发上坐着的……是周几行。
　　许度：“你……怎么过来了？”
　　太尴尬了，从他们在一起后，这还是第一次吵架，许度擅长大事化小，却并不擅长怎么解决问题。
　　周几行来了，也不说话，整得许度尴尬上面又添了一部分尴尬，简称尬中尬。
　　他犹豫半天，挪了腿，往周几行那边走，周几行也没什么反应，许度手在沙发上摩挲了好几遍，才慢慢坐下，他坐在周几行身边，手乖巧的搭在膝盖上，在膝盖骨上沿着轮廓一遍一遍摩挲。
　　好一会，许度用手肘撞了撞他：“生气啊？”
　　周几行还是不理人。
　　许度主动道歉：“对不起啊，我没事先跟你说，你平时拍戏不是也一走就是几个月么？我想着两个月也不是很久，如果有假的时候，我也可以回来看你啊，嗯？说说话呗。”
　　“为什么不是我去找你。”
　　许度：“诶？”
　　周几行：“什么事，在你那都是忍忍就过去，许度，你对我有要求么？”


第二百零一章 我有想清楚的
　　周几行：“什么事，在你那都是忍忍就过去，许度，你对我有要求么？”
　　许度张着嘴，感觉这话题跳跃有点大。
　　“两个月。”周几行笑了一声，“你拿这个跟拍戏比么？以前没在一起，在一起后我哪次上哪没跟你说过？”
　　许度有点理亏：“我……”
　　周几行：“你从来不问我以后去做什么，我说什么你就听，我做什么就受着，许度，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都有想问我以后的想法的念头，你难道一点都没有么？”
　　许度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几行：“你是真的想跟我一直走下去么，许度，你戴上那枚戒指，难道不就是抛弃了我们以后不是我给你什么你就拿着，我不需要你了，你就走这种想法么？”
　　周几行很生气。
　　许度感觉到了。
　　周几行看着他：“许度，你戴上那枚戒指的时候难道没有想清楚么？”
　　许度手指并拢，感觉到了戒指贴着他的皮肤。
　　周几行：“是我做得还不够么？到底是什么给了你我会随时抛下你走的错觉？许度，从十八岁后，我就没给任何人做过饭，更不要说我穿着围裙，在你下班的那一刻给你开门！”
　　……
　　周几行走了。
　　许度站在混乱的大厅中央，一时间手脚无措。
　　半响，许度动了，他一步一步挪进房间，拎出压柜底的行李箱，不急不慢的去拧了抹布，在行李箱表面擦了一遍，然后把要带的东西一件一件收拾好。
　　两个月，足以从春天入夏了，要带两个季节的衣服，哦，还是带一件比较厚的外套吧。
　　许度安安静静的折好一件，又一件。
　　充电器在那边屋里，身份证件都在身上，还有什么？好像没什么要收拾的了。
　　许度滑坐在地上，他脊背抵着床，曲着膝盖，拿双手使劲搓了搓脸。
　　一个小时前，他还在思考怎么给周几行一个王者体验，现在……这算什么。
　　许度站了起来，拿了手机看了一眼，又收回去，然后拎着行李箱离开了家。
　　他以为周几行就起码会留在家里。
　　所以当许度回到家，面对空落落的房间时，哑然许久。
　　庄老师穿了睡衣过来，挨着他边上，叹气：“你前脚刚走，小周后脚就追出去了，我还当你们好了，哎……你又跟他说了什么？”
　　“我……”许度嘴皮子动了一下，“我说他拍戏也不止一两个月。”
　　庄老师一听：“你啊……”
　　庄老师看着许度，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是两个人的惯常处事方法就不同，平时都是许度让着周几行，现在许度需要进一步了，这种矛盾就出来了。
　　庄老师：“算了，快去睡吧，明天还得去赶车吧。”
　　许度：“嗯。”
　　庄老师：“别担心了，这世上就没有不吵架的情侣，小周也不是小气的人，等他消了这口气就好了。”
　　可是……可是等他消气，许度都已经走了。
　　一晚上，许度看了好几次手机，但没有一次真的拨出去了，半睡半醒到了天亮，许度头一回对床没有什么缠绵的起了床，他换好衣服，出去的时候发现庄老师已经起床了。
　　他愣了一下：“怎么这么早？”
　　庄老师把煎蛋搁在桌上：“年纪大了就是这样，你去洗漱。”
　　许度点了个头，走到卫生间，看了眼镜子里的大兄弟，也没有小说里描述的那么憔悴，黑眼圈也不是一晚上就出来的，他可能天生就没有小说里大悲大喜的命。
　　许度低眼，抬手要拿牙刷，看见自个牙刷边上的那一只，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动作。
　　等许度洗漱完出来，他爹也在了：“爸，你怎么也醒了？”
　　他爹坐在餐桌前，像模像样的看着今天的新闻，有一种检查了一下朕今天的江山怎么样了的感觉：“还不是你妈，一晚上翻来覆去没个停。”
　　庄老师把最后的烧卖端出来了，她没听着许老师的话，拿手往围裙上一摸：“许度，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别给忘了，下了乡，肯定不比这方便。”
　　许度：“等下把充电器和洗漱用品装好就行了。”
　　庄老师还是不放心：“你先去，我去看看，你这记性，指不定又把什么给忘了。”
　　许度啃着烧卖，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没一会，房间里就传来庄老师这不够哪没有的声音。
　　许度很不喜欢离别的情绪，他不喜欢看别人掉眼泪，也不喜欢那种氛围，像庄老师眼睛里都是你留下来吧。
　　临走前，庄老师还在念叨着让许老师送他过去。
　　许度：“妈，不用了，我爸还穿着大裤衩呢，我走了。”
　　庄老师依依不舍的跟到门口，他们之间有这么多的小小离别，以前的周几行每一回走得都没打一声招呼，去录节目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氛围，为什么唯独显得这一次这么特别？
　　庄老师眼睛红了：“儿子，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多注意着点，别犯懒，该吃的就得吃，天热了也别不愿意挪，到了给家里打个电话……”
　　许度抬手，抱了一下庄老师，他靠在庄老师身上，说：“我知道了。”
　　得走了。
　　许老师站在边上，负手而立：“东西都带了么？”
　　许度：“带了。”
　　许老师：“好，那你走吧。”
　　许度提着东西，走了，他不想演变成一步三回头的情景剧，如果连他都那样，那所有人就真的都会觉得那个许度好可怜，谈个恋爱把自己谈乡下去了，还不晓得能不能回来。
　　其他人可以这么想，但是许度一点都不想让他的家人觉得他真惨，真可怜。
　　………
　　许度得先去医院，跟其他乡下支援的同事集合，再统一坐大巴去机场。
　　许度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渐渐敞亮的天空。
　　出租车师傅找他聊天：“这是上医院看病啊？”
　　许度：“不是，我是医生。”
　　出租车师傅：“医生啊？医生啊，白衣天使，现在医生这么早上班的么？”
　　许度：“不是，集合去乡下支援。”
　　“牛逼！”出租车师傅非常不吝啬夸奖，当然，也可能只是为了让聊天继续下去，“那得去乡下，可苦了，得去多久啊？”
　　许度：“两个月。”
　　出租车师傅语气略微夸张：“那可真久啊！家里人舍得么？对了，你结婚了没？”
　　许度眼睫扇了扇：“结了。”
　　师傅一笑：“新婚燕尔吧？看你这舍不得的样子，没事，现在不网络发达么？多打打视频啊，年轻的恋爱就是好，你看我，结婚三十多年了，我老婆看着我就嫌，流点汗嫌，没洗脚也嫌，不过想想，她也是从一点家务活不会做的黄花大闺女陪着我过来了，就不去计较，随她说咯。”
　　许度低了眼：“嗯。”
　　……
　　到了医院，许度把行李拿下车，出租车师傅还跟他挥手：“别担心，好好干，你们都很牛逼的。”
　　大巴已经开进医院，上面都挂着横幅，准备下乡的医护人员都聚在一起，吵吵囔囔的在说些什么，许度一进去，那种囔囔停了一会，等许度走远了，声音又响了起来，许度压根不用听，就知道大概是：那个跟明星谈恋爱的许度真的来了。
　　“许度！！”
　　许度闻声转头，看见从人群中飞奔过来的小何，笑了一声。
　　杜置林在后头都追不上她。
　　许度：“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休假么？”
　　小何抱着手臂，哼哼：“过来送你一程呗？不然你肯定没人送。”
　　许度：“怎么说得我这么可怜呢？”
　　杜置林终于从人群中挤过来了，站定了直踹气：“你跑太快了。”
　　时间差不多了，龙主任也下了楼，一看许度没换衣服，就皱了眉头：“医院发的制服怎么没穿上？”
　　许度微微歪了头：“什么制服？”
　　龙主任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转手叫了旁边的医生，让他去给许度领一套过来。
　　时间紧迫，许度只把外套换上，拉上拉链，随后融入于人群，排着队，把行李箱塞进了车里。
　　要走了。
　　一走，可能就是两个月。
　　小何和杜置林在边上看着他，小姑娘老是动不动就眼红，不晓得到底哪来的那么多眼泪，算了，你指望一个值班偷偷看个电视剧都能给那些劣质演技感动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姑娘有多平和。
　　许度没有再过去抱他们，他在广播声下，排着队伍，准备上车，小何的眼泪终于飙出来了，杜置林在旁边搂着她，轻声安慰，小何捂着脸：“为什么我们许医生谈个恋爱命运都如此折腾。”
　　杜置林：“……”
　　轮到他了，守在车门前的工作人员给他发了一面小旗帜，许度接过，他不回头，一脚踏上了车门，身后一片安静，没有人喊他的名字。
　　许度彻底上了车。
　　没有特意安排座位，许度选了个靠后的位置，把不那么容易晕车的位置留给了女同胞，他靠着窗口，半抬着眼看大巴底下冲着他们挥手的人，有孩子，也有丈夫妻子……
　　排着队准备上车的人已经没剩几个，许度拿出手机，没有新的消息，他往下翻了翻，找出庄老师的微信，准备给打道：我上车了
　　突然间就有人冲上了车，小何三两步，宛如一个跨栏运动员一样冲了上来，左右手往边上一扶，提起一口气，高声喊道：“许度！看外面！！”
　　许度打字的手一顿，他隐隐约约的能从屏幕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小何：“快看啊！男神来了！他来送你了！”
　　许度一直在等他来，理智上来说，以周几行的脾气，就算能消气，也没这么快，他应该是不会来的，但人难免感性，许度也不例外，他还是想在走之前，再见周几行一面。
　　现在他来了。
　　许度却没有预想中的那有快的扭头，去看看小何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悬空在打字键盘上的大拇指，白皙的手指在微微发颤，幅度太小，旁边人几乎看不到，但是……你有没有尝试过强行让自己一分钟不眨眼，你的眼睛会从微痒变为酸涩，你几乎能感觉到有东西在你眼眶中徘徊，尽管在他人看来，你的眼睛里并没有泪水。
　　许度缓慢的扭过了头，大巴下乌泱泱的人群，他们在挥手，他们是车上人的孩子、妻子、丈夫……
　　许度看见了，连衣服都没换过的周几行就站在人群之中，他仰着首，隔着大面的车窗玻璃与许度对视。
　　周几行抬起手，朝他挥了挥手。
　　许度偏开了脸，他重重闭了眼，随后破涕为笑。
　　再扭过头来时，周几行抬起了胳膊，两只胳膊在空中一弯，在头顶上合成了一个心形。
　　许度笑着点了点头。
　　车要开了，在机动车的轰鸣下，许度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对着他们录像拍照的手机，他只看着周几行，没有难过，笑得很开心，就像他想要的那样。
　　………
　　周几行站在原地许久，大巴早就开走了，连尾气都看不着了，现在原地还留着的几个人，都是看着他的。
　　他也该走了。
　　贴着兜的手机震了一下，周几行拿起手机，上面只有一条新的消息：
　　——我有想清楚的。
　　周几行握着手机，笑了。
　　他抬手，亲吻在屏幕上。
　　………
　　“嘤嘤嘤。”周几行来了后，小何哭得更大声了，杜置林真是无奈，周几行不来，她哭，周几行来了，她还哭，“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让他们原地结婚好么！！！”
　　杜置林无奈：“他们已经结婚了。”
　　“对哦，他们已经结婚了。”小何使劲摸眼泪，“可是真的好好哦，男神的眼睛里，全是喜欢，你看见他们对视了没有？怎么会有人觉得他们是假的，怎么可能嘛……”
　　“嗯。”杜置林搂着她，拍了拍她的背，“不过，你说他们情路太过折腾……也许，他们自己不觉得呢。”
　　小何：“怎么可能嘛！男神都要糊了！这么快就要把许度也弄走！哪有这样的！这不是爱情事业两失么！”
　　杜置林笑了：“谁知道呢，走吧，我带你去吃点早饭。”


第二百零二章 我听得清，你继续说
　　周几行送完许度后，就直接去了李程那，按理说，他已经跟公司解约，而李程还属于公司的人，他俩已经没有实质上的关系了。
　　现在李程还肯这么费力的帮他，不光光是因为周几行还有死灰复燃的价值，还有他们多年的情分。
　　李程给他泡了杯咖啡：“在看什么？”
　　周几行：“许度妈妈，昨天吵架，他们有点担心。”
　　李程扯了扯：“你还真是越来越居家了，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给我下过一碗面。”
　　周几行放下手机，端起咖啡，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说正事。”
　　李程：“还有什么正事可以说？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能做的不都多了。”
　　周几行就是在钓鱼，丁凯背后的人不肯出来，无非是觉得他不够凉，下场还不够凄惨，还看不到他跪地求饶的样子，所以周几行和李程自己把东西一件一件往外抛，只留下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家事。
　　周几行给他留一件自以为的底牌，让他觉得自己在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对方也觉得这事还有可谈的空间。
　　问题就是周几行要是什么样的程度，对方才能满意。
　　当然，这是一场豪赌，赌上周几行的所有，如果对方不出来，周几行就算尽力洗白，也不一定有公司肯签他了。
　　李程每天愁得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连带着小冰也战战兢兢，昨天大晚上的，周几行摆着一张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可绕地球一圈的钱的臭脸，黑得小冰不敢靠近他方圆一里的地盘，生怕被周几行一个眼神激光射击而亡。
　　李程一看他表情，吓得以为又出什么事了，结果人家只是小情侣吵架，李程气得当场就想拿拖鞋抽他，三只单身狗……不，曾经的三只单身狗，现在是两只凑在一起，以“三个臭皮匠，可以顶个诸葛亮”的美好理念，开始展开了讨论。
　　李程觉得他们两个人都有病。
　　小冰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敢说。
　　周几行气愤不已，控诉了许度的种种打内心的不信任行为，特别是这一次，哪有一声不吭的就想走的。
　　李程靠在沙发上，一张脸二五八万的，显然觉得这种话题不值得他浪费美好的睡眠时间和高贵的脑细胞，只有小冰，在周几行的眼神的威胁下，顶着莫大的压力，以旁观者清的角度，跟他一一摊开来讲，讲完后，他总结道：“虽然许医生看着比较不正经……”
　　周几行立马呵斥道：“谁不正经了！”
　　小冰：“…………”
　　所以你们这吵个屁架啊！！
　　小冰敢怒不敢言，他咽了下喉咙，才转换了一下用词，继续道：“虽然许医生这个人比较随和，但是我不觉得他是一个不负责的人，就像你说的，在你们在一起后，他仍旧觉得感情地位不平等，他有补偿心理，这就证明许医生是一个非常非常心里有把称的人。”
　　周几行给了他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小冰：“既然在那时候，他都觉得愧疚了，如果不是想开了，又怎么可能进一步的接受了你的求婚？”
　　小冰总结完就怂了：“反正我是这样觉得的……”
　　周几行闭着眼不吭声，李程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行了，都给我去睡觉！你！人家明天不是要走么！你不要去送人家了？还不快滚去睡觉！”
　　就这样，周几行在挣扎了一个晚上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去了。
　　所以说他们到底在折腾个什么呢？
　　李程：“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安排？”
　　周几行点烟，一副没了许度就开始放飞自我的样子：“去卖土豆。”
　　李程：“……”
　　周几行抽完了手里这根烟，才慢慢道：“自己开工作室。”
　　李程：“嗯，然后呢？”
　　周几行：“没有然后了。”
　　李程：“……”
　　李程想跳起来打他！
　　周几行：“我之前没有想过，虽然这段时间事很多，但有许度在我身边，我总感觉没有那么难，也还过得去。”
　　李程酸得牙疼：“……你还要怎么难？”
　　周几行：“不是，这种安定给了我一种可以慢慢来的感觉，许度从不问我这些，我也不想说，就想那天我重新混出来，再给他一个惊喜。”
　　李程：“相信我，他只会配合你的惊喜。”
　　周几行闻言低头笑了一声：“也许吧，他突然要走，我就觉得很来火，凭什么？我早就说过，雄性生物对另一半的占有欲是与天俱来的，我可以为他做很多事，但是他不可以离开我，在我这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公平的交换。”
　　李程已经不想评价了。
　　“他一走，好像往我脑壳顶上敲开了一道，告诉我，不能再这样了。”周几行突然话题一转，转得李程猝不及防，“姚河，记得么？”
　　姚河？
　　李程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好不容易才脑子里的小角落里挖出了这个人来：“礼服店的那个？你们怎么又扯上联系了。”
　　“他找的我。”周几行把好友申请和聊天记录拿给他看，李程看完后，才稍微有了点兴趣，揶揄道：“他能帮你什么？他自己都糊得要死。”
　　周几行无奈：“讲道理，现在最糊的应该是我。”
　　李程像极了每一个只准自己骂孩子，别人不准说一句的家长：“那你的粉丝也比他多。”
　　周几行：“你知道叶知彼么？”
　　叶知彼？
　　李程愣了一下：“知道啊，你没出道前，他可是红遍半边天，不过这几年已经完全没有消息了。”
　　周几行：“他们是爱人。”
　　李程：“什么？”
　　周几行正视他，道：“他们是爱人，姚河的意思是他没有什么可帮他，如果我愿意沉淀自己，可以找他。”
　　李程：“意思是让叶知彼做你老师？！”
　　周几行颔首。
　　“等等！”李程扶额，“给我梳理一下，姚河，你帮过他，叶知彼，手拿几座影帝的过气大佬，他俩是一对，然后要做你老师？”
　　李程梳理完，自个震惊了：“这个便宜也太好捡了吧！！”
　　李程眼睛发亮，止不住的高兴，往周几行肩膀上拍，周几行这一场赌博，就算对方被他吊出来了，他的洗白也极其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段时间沉淀自己，以作品为自己发声：“太好了！这段时间，我可总算听着个好消息！老天不收你啊！”
　　李程难得这么高兴，周几行被他感染得也笑了一声：“我跟他约了下午见面。”
　　李程：“跟叶知彼见面么？”
　　周几行：“他应该会来。”
　　李程激动的鼓掌：“行！那你好好学，学好了我一定给你找个好片子！”
　　周几行却说：“不用，我打算自己拍。”
　　李程的激动瞬间落为冷静：“什么？”
　　周几行平静，且仿佛已经思虑许久的郑重道：“剧本，我们自己写。”
　　………
　　许度到K镇的时候，都已经接近凌晨了，下了飞机，又上了大巴，辗转半天才到了这。
　　外面的人招呼着下车，许度坐在最后，自然不用着急，他给周几行和两位老师发了个到了的消息。
　　网络似乎不太好，消息转了几圈才发了出去。
　　消息刚发过去，庄老师电话就打了过来，许度看着前面下车的人，背上包，把耳机插在耳朵上，跟着起了身：“妈。”
　　庄老师：“这么晚才到啊？天都黑了吧？”
　　许度只听见他妈一直在说话，具体讲什么他几乎一句都没听清。
　　许度跟着前头的人下了车，大巴前挤着拿行李箱的人，许度没挤过去，把耳机往耳朵里塞了一下，还是没听清，他站在人群角落里，打开手机看了眼信号，4G已经没有了。
　　许度只能把电话挂了，然后打字过去：妈，现在信号不太好，我一切还好，等我整理好了，再联系您，早点睡，晚安
　　庄老师回了个好，也不晓得她现在睡不睡得着。
　　许度刚一下车，就给迎面而来的寒风搞得呼吸一滞，他缩了缩脖子，然后背着包，站在了边上。
　　拿了行李箱的人都聚在一起，他们大多数是一个科室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许度，不知道该说是塞进来的，还是凑数的。
　　许度最后一个去拿了行李箱，等了一会，有工作人员过来说领他们进去，没有地方能容纳这么多人，只能暂时把他们安排在食堂。
　　蓝色铁皮瓦搭的食堂，排了十七八桌的固定桌椅，面积挺大，就是怪冷的。
　　许度一下车就感觉到了，这地方比D市要冷，特别是晚上，那个冷风吹得铁皮瓦框框响，有女同事都觉得害怕，他们留在这，负责的组长过去和这里的管理人员交涉。
　　不知道去说什么了，好半天都没回来，留他们在这聊天。
　　周几行也给他打了电话，在庄老师打的时候，所以不得不为婆婆让路。
　　有早上的事……
　　许度看着那句“我有想清楚的”，自个脸慢慢热了起来，他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搓了一把，也不管其他人打量他的目光，在这一点上，许度还真的比周几行更适合混娱乐圈。
　　有谁知道自己微博消息都被炸满了，也一点都没想过去打开的？
　　许度不止是浪漫扼杀者，还是自我好奇心的凶手。
　　电话通着，食堂里的信号并没有比外面好多少，到了这个年头，许度居然有幸能够用上2G网，就是那种五块钱30MB流量的时代。
　　他依旧听不清周几行在说什么，耳机里模糊不清，沙沙沙的在响，许度给周几行发消息：信号不好，听不清，我挂了
　　Z.：别挂
　　Z.：我听得清，你继续说
　　许度看着这句话，乐笑了，他信他哥鬼，他压根就没说话好么？
　　晴天好钓鱼：哦，好啊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甜。”
　　许度闻声抬头，好像才刚从他自己的世界里头反应过来，他本来是背对着桌子，并着腿，坐在角落里的，现在面前多了一人，还俯着身，似乎想看了一眼他的手机。
　　许度很不舒服的皱了一下眉：“没什么。”
　　冯臻指了指他身边的空位：“我能坐在这么？”
　　这么多人看着许度，冯臻是第一个直接找上门跟他说话的，许度不晓得他一个眼科的怎么也跟过来了，但这食堂又不是他开的，人家爱坐那坐那：“嗯。”
　　“谢谢。”冯臻坐下了。
　　“不用。”许度低了眼，继续看他的手机，看到周几行新发来的那条，他就笑了。
　　Z.：在跟谁说话？
　　要不是之前在庄老师那试验过，他就真要以为周几行听得见了，他无非是看许度半天没说话，才猜到了有人跟他说话。
　　晴天好钓鱼：同事
　　Z.：跟你一个科室的人多么？
　　晴天好钓鱼：不多，就我一个
　　许度知道他想问什么，干脆回道：他是眼科的
　　“在说我么？”冯臻似笑非笑的靠了过来，猛然间，他的脸差点挨上许度的侧脸，虽然说许度不至于像黄花大闺女一样，但他的确不喜欢这种目的性明确，而且他完全没有兴趣的人突然这么靠近。
　　许度退开，拉开距离，他还没说什么，工作人员和带队组长就回来了。
　　工作人员向前一步，宣布道：“不好意思，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能到，我们的那边负责管理钥匙的人现在还在往回赶的路上，真的不好意思。”
　　他这边道完歉，带队组长就跟着宣布他们今天晚上得在食堂凑合一晚上，一听到这个消息，舟车劳顿的一整天的大家就纷纷哀嚎，下乡支援这种医院每年都有的事，大多都不是自己医院的，谁也不愿意上这么偏僻落后的地方折腾几个月。
　　两方都跟走个过程似的，很没有意思。
　　许度听完这个消息，就发了条消息，催周几行快睡觉，虽然他现在已经是无业游民了，但如果因为熬夜，连这张脸都保不住的话，他是不会养他的。


第二百零三章 你也觉得是垃圾么
　　周几行说好，还发了个表情包，然后问他都收拾好了么？
　　许度看着阴暗潮湿的食堂，想了想，还是跟周几行说了：进不了宿舍，今天睡在食堂
　　这算是主动跟他说了吧？
　　Z.：附近没有酒店么？
　　许度诚恳道：我觉得只有2G信号的地方是没有酒店这种存在的
　　而且他也不可能抛弃这么多人，一个人上酒店住去
　　想了想，许度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很冷，比D市要冷
　　Z.：那你早点回来
　　许度说好，周几行究竟有没有按着许度说的去为了被许度包养，而开始睡美容觉，许度不知道，但他一直没挂电话，许度把包里的充电宝拿出来，给手机插上，然后去把东西留在原地，准备出去溜达一圈。
　　冯臻莫名其妙的跟了上来：“去哪呢？”
　　许度继续往外走：“厕所。”
　　冯臻突然拉住了他，许度回头看他拉着他的手，还没说什么，冯臻就道：“这么黑，别出去瞎走了，我去问问厕所在那。”
　　这无疑是个高效选择，冯臻也没等许度拒绝，就大步过去，没一会，他回来了：“我知道在哪了，跟我来吧。”
　　许度：“谢谢，但是告诉我位置就好了。”
　　冯臻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但也没勉强，告诉他后，许度从包里拿出放着洗漱用品的小包，然后按着冯臻说的地方走了过去，地方很黑，许度拿手机打着光，摸索着把卫生间的灯给开了。
　　许度看着比像极了十年前的商场公共卫生间的厕所，叹了口气，然后开始简单的洗漱。
　　等许度洗漱出来后，其他人似乎也接受了这个不得不接受的坏消息，开始像许度这样，拿出洗漱用品，准备简单洗洗，毕竟折腾了一天，着实受不了。
　　许度看着铺了一地的行李箱，绕到边上，从边上回到原位，然后安静的取出毛毯，和一件厚外套，把自己包裹好，准备睡觉。
　　冯臻在旁边看着觉得有意思。
　　许度真的特别能接受现实的安排。
　　………
　　饶是尽量裹厚了，许度大半夜的还是给冷醒了，食堂没关灯，许度抬起头，被灯刺得眯了眼，拿起手机一看，还才四点多。
　　许度准备放下手机，再尝试一下入眠，就看到周几行一个小时前发的消息：多拍点照片给我，等我有空，我过去看你
　　许度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
　　周几行的确没空，从他说要自己整剧本，自己拍的时候，李程就觉得他疯了，这无疑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多少演员转行成了导演，最后都一点水花都没打起来？
　　像他们这种真正懂这一行的人，才不会说谁能轻轻松松代替另一个人的位置。
　　李程：“你到底想搞什么？”
　　周几行：“我有一点想要拍出来的。”
　　李程狐疑的看着他：“你不会是要拍你跟许度的爱情故事吧？”
　　周几行低头点了烟，手指夹着燃着火星的香烟，轻声笑道：“我倒是挺想拍的，但是不是。”
　　他自己又想了想：“要拍的，等下一部。”
　　李程无语：“现在拍，还能拿来洗白洗白，下一部，人家就只会说你拍不出来别的，只能靠卖-腐出来赚脏钱了。”
　　周几行：“作品好，就不会有人说。”
　　李程揶揄他：“那你被人说，就是不够好咯？”
　　周几行居然很坦然的点头了，吓得李程都要怀疑许度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我的确不够好，准确来说，我只是一个及格的演员，或者说及格以下。”
　　李程：“突然这么诚实，让我很不安。”
　　周几行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这位跟他有八年身后交情的好友，虽然他们之间的观点多有不同，虽然吵过不是一次两次，不止爱情是互补的，朋友也是，任何人都可以说李程唯利是图，但周几行不行，因为他很清楚，没有李程，就不会有今天的周几行。
　　周几行开口道：“放心吧，导演不是我。”
　　………
　　周几行得去见姚河，他们事先谈好了地方，一个非常隐蔽的小地方，去的时候，李程从叶知彼曾经的大神光环中的兴奋过了，现在有点子担心，最近事太多，整得他都有点神经敏感：“你说他该不会是试你的吧？”
　　周几行：“嗯？”
　　李程：“保释丁凯的人不是还没抓着么？说不准他就是那边的人，过来试探试探你是不是真的颓废得爬不起来了。”
　　周几行：“……你想太多了。”
　　李程双臂抱胸，觉得自己的怀疑是合理的：“还是谨慎些好。”
　　周几行无语道：“那你要怎么样？”
　　李程：“我也没说要怎么样，过去呗，反正你也没有别的可丢的了，现在能不能爬起来全看你运气了。”
　　周几行：“……”
　　行吧，周几行懒得理这个更年期的经纪人，到了地方，他们找了一会，才找着了那个传说中的小地方，而且好长一段路都是小巷子，车压根开不进去，最后还爬了几十个楼梯，才到了那家店。
　　李程抬头一看：知彼
　　李程：“……这不会是他开的店吧？”
　　周几行懒得理他的废话，用膝盖想也知道了，他迈步进去，店里的生意跟他想象中的一样非常惨淡，装修是按着咖啡厅和书屋的结合，非常大胆的用了大面积的绿植，毕竟这玩意不是四季都绿的，一秃整面墙都是秃的。
　　不过反正也没客人，估计秃了也没人看着。
　　有人走了过来，是姚河，姚河伸手跟他握手：“你好，周先生。”
　　“不用客气。”周几行指了下他身边的人，“我的经纪人，李程。”
　　“你好。”姚河当然记得他，上回礼服的事，就是李程去搞定的。
　　李程看了眼姚河，姚河穿得还算正式，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跟他们见面，这番打量还没结束，跟天花板同高的书架后头就传来一声：“要说话就过来！”
　　这个人，明显就是叶知彼了。
　　姚河向他们露出了见谅的表情：“请跟我过来吧。”
　　周几行是见过叶知彼的，只一面，他出道的时候，叶知彼正火，那种火是现在娱乐圈里没有一个人没有匹敌的，粉丝相当的厉害，叶知彼也不是空有虚名，他是全能型艺人，唱跳演戏样样都是拔尖的。
　　周几行见到他的时候，他刚从李程那拿了一个小资源，得到了某个奖项的出席机会，李程是想让他多露露面，多见见人，那个时候谁都不记得周几行，但叶知彼是来拿奖的。
　　那天，周几行坐在台下，看着光芒四射的叶知彼，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周几行就向往着那个位置，渴望用演技证明自己。
　　时隔多年，如果不是姚河，周几行早就忘了当年的大佬，现在要见着人了，像李程，就有点紧张。
　　姚河领着他们，绕过书架，然后他们看见了坐在那的叶知彼。
　　一时间，没人说得出话来。
　　李程是一个非常利益至上的人，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多半都有个小名叫——摇钱树。
　　叶知彼，算是他难得一听见名字，就有兴趣的人，实在是他亲眼见证了叶知彼最火的那段岁月，那是十几年都难以再复制出来的一个人啊，哪个经纪人不想带出这么一个艺人，可现在这个人……
　　书柜后是偌大的英式咖啡厅，地面是玻璃铺的，比别的地要高一截。
　　男人坐在那，面前是堆得高高的书籍，他低着眼，手指翻过一页书页，叶知彼从娱乐圈里突然消失七年，他的上半身依旧是当年的锋利英俊，而下半身……却坐在轮椅里。
　　一时间，李程好像知道他当年为什么突然消失。
　　这未免太过悲凉，就像周几行，他的现在的顶流位置，是多少十八线做梦都想得到的位置，但是人的本能就是还想要更多，叶知彼知道最高峰的味道，却不得不以这种的方式黯淡退场。
　　姚河：“走吧。”
　　李程和周几行在叶知彼对面坐下，他们都坐他对面了，叶知彼也没吱个声，要不是他们听到过对方说话，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哑巴了。
　　而叶知彼像是终于看完了这一页，缓慢的抬起眼，那张十八亿少女梦的脸依旧英俊，李程记得他好像是混血，眼眸是漂亮的蓝色，脸庞轮廓也比传统亚洲人也稍微硬朗立体一些，卷发遮在眼前，随着自然的风，发尾微微颤动。
　　李程敢肯定，如果他没有失去腿，就凭这张脸，完全可以翻红，只能说是世事无常了。
　　他们在这打量叶知彼，叶知彼也不介意，他眼神在周几行身上一扫而过。
　　他开口：“演过什么？”
　　周几行受邀过来，而此刻，对方有多了解周几行，他们不得而知，但对他们而言，对叶知彼，他们几乎是一无所知。
　　弱肉食强的世界，首先不能要的就是主动卑微，他们坐在一张桌上，双方宛如谈判，李程在静默片刻后，代周几行回答：“叶老师你好，我们几行出道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演过的角色也比较多，有武侠剧江湖大侠、也有职业精英剧的律师、棒球运动员……等等。”
　　对于李程的代答，叶知彼也没有说什么，当年传说叶知彼的脾气很坏，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一个落寞的失败者。
　　李程是一秒钟是这么想的。
　　他虽然老是说周几行这不好哪不好，但一旦到了拿周几行跟别人比较的时候，那就是周几行最牛逼！
　　所以哪怕叶知彼曾经，对，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曾经有多少荣誉，现在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可发展资源的失败者，长期处在顶流位置的李程难免心里有几分高傲感。
　　当然，这些东西是不能表示出来的。
　　他挪了眼，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姚河，姚河的长相算不上难看，也称不上英俊，当年能拿冠军，完全是因为那时候还没那么看脸，还没到采取靠人气来角逐胜负的时代。
　　一场比赛的冠军并没有为他一个小人物打开光辉的未来，随之而来的是多如繁星的各种海选比赛，姚河很轻易的就被掀翻在时代的浪潮里。
　　不管如何，姚河跟叶知彼当年的火一比，那绝对是完全没得比的。
　　看叶知彼现在这个样子，怪不得叶知彼能跟姚河在一起，找个人伺候自己罢了。
　　听到李程的回复，叶知彼漫不经心的把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演一段。”
　　李程闻言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周几行。
　　叶知彼抬眼，他看的是周几行：“你最满意的，给你三分钟。”
　　这是什么操作？试镜么？哪有说演就演的？
　　李程看着周几行默默起了身，周几行也没朝他鞠躬，很显然，这两位，至少目前，谁也看不上谁。
　　周几行演的是一段他身为英语老师，在夏日炎炎的大街上高声演讲的戏，那是周几行二十岁那年参演的一部电视剧，他的戏份并不多，但周几行为了演绎那个角色，把那段英文练了有大半个月，熟到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台词。
　　那是周几行为数不多被大夸过的作品，就算周几行嘴上不说，但多多少少对这部作品里的自我表现是满意略自豪的。
　　周几行演完，李程在心里点头肯定。
　　他回头想看叶知彼惊讶的表情，没想到叶知彼好像完全失去了兴趣，重新拿起了书，还皱了一下眉宇，嫌弃之意，毫不掩盖：“什么玩意。”
　　李程：“……”
　　周几行：“……”
　　姚河赶紧出来打圆场：“他说话就是这样的，别介意，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周几行演技算不上好，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但是也没有人直接评价为——什么玩意。
　　姚河前一秒才打了圆场，后一秒叶知彼就毫不在意的打破了这份圆：“不想被骂，就别演垃圾。”
　　一时间，格外的尴尬，连姚河卡在中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点懊悔没做好中间调节。
　　就在此刻，周几行突然看向了另一边的姚河，他眼神沉沉，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你也觉得是垃圾么？”
　　姚河：“我……”


第二百零四章 在众人的目光下，许度打开车门，跳下车
　　周几行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姚河被他盯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叶知彼笑了一声，然后继续看他的书，似乎对其他人是走是留，并不感兴趣。
　　半响，姚河终于开口：“周先生，我是询问过你，是否有想要沉淀自己的心，才对你邀请的，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想要听真话的。”
　　周几行没说是，也不说不是。
　　姚河倒抽一口气，然后回答道：“是的，很糟糕。”
　　之前犹犹豫豫的姚河在开口后，就变得坚定，就算李程临近发火线，但他还是坚持讲完：“很多人误以为表情自然，情感流露真挚，那就是好的演技，但那不过是像敬业一样，只是基本功。
　　李安说过“fear“在英语中是个动词，情绪是不能表演出来的，你永远不能演出快乐、悲伤或者害怕，而要去演动作和潜台词，而动作大部分时候都是反应，——对想象出来的刺激。
　　就像打球一样，演员之间要互相给对方东西，互相有剧情中反应和接着反应，所以很多演员照这个标准看，都是不合格的，大多只是程式化地微笑或者哭喊，而不是针对剧情的刺激给出相应的反应。”
　　周几行听完，沉默许久，这番话，连李程都觉得有道理，这就是为什么国内大部分演员都不如国外的演员的原因，除了观众对他们演技的包容性，导致他们的“量”的重要性，超过了“质”，轻轻松松就能挣到的钱为什么要花时间去钻研，还有就是没有一个正向的引导。
　　周几行到了快三十岁，才知道他所追求的不过一项基本功。
　　姚河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像一个不懂行的人指手画脚：“抱歉，我说多了，我也不会演戏，只是……只是看多了，你要觉得没有道理，就当我是胡诌。”
　　许久，周几行起身，对着叶知彼弯下了腰：“请您教我。”
　　………
　　生活不会因为你俩要谈恋爱，就特意让全世界给你让道，时间、工作、杂事……所有的事都要继续。
　　许度在第二天搬进了宿舍，只能说起码不是铁皮瓦搭的房子，宿舍没有粉墙，地面也还是水泥板，好处是许度可以有一间单人宿舍。
　　折腾，是有够折腾的。
　　光是打扫，就花了许度一上午的时间，拿了抹布，把有些发霉长斑的床板，沾着隔壁小卖部两块一小包的无磷洗衣粉冲出来的泡泡水，里里外外擦了个遍。
　　许度不晓得这有多久没住人了，不止天花板的四个角落，就连床底下，都成了蜘蛛的占领之地，很遗憾也很抱歉，为了他后面两个月的愉快生活，许度必须对不起这几只蜘蛛了。
　　连打扫道具都是有限的，许度只能坐在半干不干的床板上，等着其他人用完了，他再去借。
　　许度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最基本的洗漱用品，像鸭绒被床单枕头什么的，那都是没有的，全部都得重新去买。
　　许度叹气，好难，比异地恋还难。
　　许度是这么跟周几行说的，周几行听了，在电话里头哼哼两声（许度目前得到的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虽然这里网络不行，但是有安装无线网络），他说：“许度，不要想暗示我去给你收拾。”
　　被拆穿了的许度，非常无奈且遗憾的耸拉下了肩头：“你错过了我由强烈的感恩之心喷发出的告白。”
　　周几行：“我在的时候，也没见你说过几次喜欢。”
　　“啊……”许度立即转过头，去看满地的垃圾，和裹着水泥灰的地面，“他们好像用完了，我先去展示我的勤劳了，拜。”
　　然后眼疾手快，相当麻溜的把电话一挂。
　　许度看着挂断的电话，举起两只手，在自己脸上搓了搓，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又不会变……”
　　……
　　中午镇卫生院的主任请他们吃饭，许度自觉坐在了角落里，他虽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但也没必要这么凸现自己。
　　陈主任：“不好意思，我们这也没什么可招待的，简陋了些，真是不好意思，我敬大家一杯。”
　　酒桌文化，真是不分行业。
　　“你不喝么？”
　　冯臻问他。
　　许度不晓得这人怎么又坐自己边上了，他说了一句不能喝，然后扭头向服务员要了WIFI密码，连上WIFI，2G也无所畏惧，许度给周几行回了几条消息。
　　以前周几行出去拍戏，他们经常十几天没一个联系，等周几行出现了，又会非常自然的恢复到以往的相处模式。
　　可能是周几行的那段话吧，虽然说是和好了，但许度也有自省一下，他好像的确对周几行没什么要求，虽然许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也许……也许可以多一点联系，就当是照顾小朋友了，毕竟他比周几行要大个三岁。
　　虽然许度是这么想的，但是很显然，周几行并没有那个时间，两个人就跟有时差一样，偶尔才能说上那么几句。
　　冯臻这个相当的自然熟：“不会喝酒么？那还是挺少见的。”
　　许度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筷子生菜：“有什么少见的。”
　　冯臻：“不是，只是有点意外。”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你看到你男朋友买醉的新闻了么？”
　　这话多多少少有些试探的意思，他看着许度，等待着许度的反应，没想到许度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这也算新闻么？”
　　一顿饭，因为要喝酒，变得又拖又长，许度看着周几行给他发的提醒——
　　清单：
　　1.被子，买轻一点的，晚上压在身上重，你又会踢掉
　　2.枕头，稍微高一点的
　　3.饭盒，自己带饭盒，乡下不卫生，公用餐具不会消毒
　　……
　　清清楚楚列了一长页，许度不晓得他是从哪腾出来的时间，只是没想到周几行连他喜欢高一点的枕头都发现了。
　　周几行挺细心的，许度一直都知道，只不过他那人把看见的事分为感兴趣的，和不感兴趣的。
　　要是他不想理这个人，就会像之前一样，虽然他对许度也没有要求，但也不会自己去收拾。
　　许度到底只是一个观众，让他说出演技的所以然来，他也说不出，但这份观察力，必然是有用的。
　　许度舒出一口气，希望这一次，周几行能碰上一个适合他的老师。
　　酒局散了，上午收拾得差不多了的人，就聚在一起说上哪去买一些日用品，陈主任说镇上有个批发市场，可以带他们过去，但是肯定是带不了这么多人的，只能列个清单，然后一块带回来。
　　他们只在这两个月，东西能用就行，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陈主任刚喝了酒，肯定是不能开车的。
　　眼下大多男同事都是还清醒的，但是喝了酒就是喝了，他们做医护人员的，肯定不能“知法犯法”。
　　环视一圈，有个女医生主动请邀：“我去吧，虽然算不上劳动力，但做个司机还是可以的。”
　　“也可以，辛苦了杨姐。”
　　“没事，你们快把清单列一列，今天收拾好了，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好开工。”
　　……
　　他们昨天就组了个群，都在群里报什么名字，要什么东西，消息迅速刷到了99+。
　　“你昨天没进群吧？”冯臻问他，许度还真的没进，他昨天可能是第一个睡着的，“我拉你？”
　　许度：“好。”
　　冯臻闻言笑了一声：“那我加你。”
　　许度把微信给他扫，冯臻看了他的微信名，在嘴里念了一声：“晴天好钓鱼……喜欢钓鱼么？”
　　许度：“还行，不用动。”
　　微信加上了，许度没一会就收到了进群的邀约，这次从二院过来的有三十几个人，许度进去，在强大的刷屏氛围中，没有引起半点水花。
　　之前的杨姐说得容易，可当陈主任把小卡车往他们面前一亮相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这……我没开过啊？”
　　陈主任：“那怎么办？这么多东西，小汽车也装不下啊？”
　　转头去问：“有没有同志，没喝过酒，还会开卡车的？”
　　这样的人，还是不好找的，陈主任嘟囔着：“要不我还是找找镇上有没有在家的帮个忙。”
　　许度是没听见这句，要不然他肯定是不会出来的，其他人连许度什么时候到陈主任那的都不知道，等许度拿了钥匙，上了车，才看见。
　　许度以前在他奶奶家开过卡车，帮忙运些水果之类的，很多年没上过手了，他让陈主任跟他一块上去，看着点他的动作。
　　还好，虽然很多年没碰过这个大家伙了，但上手了还是记得的。
　　许度摸摸方向盘，又看看别的。
　　陈主任问他：“还行么？”
　　许度想起周几行跟他嘚瑟过他会开拖拉机，不晓得卡车能不能跟拖拉机比一下。
　　想到这，许度笑了一声。
　　陈主任：“？”
　　笑什么？
　　陈主任一脸懵逼。
　　其实许度压根就没听到他说什么，他降下车窗，看着底下的人。
　　许度顶着一张贴着纱布的脸，皮肤白得跟尘土飞扬的小镇格格不入，额前的碎发在风中飞扬，许度眯着眼，大概是跟周几行认识久了，他笑起来的时候，也有一点周几行的意思，就是臭嘚瑟。
　　许度一只胳膊搭在车窗前，扬了扬手，高声道：“让开一点！”
　　从倒车到上路，一气呵成，许度给自己的帅气打九十九分，剩下一分是可惜周同志看不到他的高光时刻。
　　在众人的目光下，许度打开车门，跳下车。
　　他的头发吹得往后扬，许度不那么收敛的时候，其实很帅气。
　　度哥把手那么一招：“来几个人，坐后面去。”
　　然后这两天的焦点人物就开着小卡车，带着后头一帮就算没喝酒也不一定会开小卡车的男同胞们上批发市场采购。
　　陈主任说批发市场关得早，下午三四点就关门了，全看店家心情，导致许度有那么一秒钟，特别羡慕他们。
　　卡车的驾驶座会比普通汽车的要宽广，挤三个男人没有问题，许度边上还坐了一个戴眼镜的医生。
　　许度没见过他，估计是新来的，一来就给扔乡下锻炼去了，也是挺不容易的，像许度，当年就给嘴上哪哪哪都嫌弃他的师傅保护得挺好。
　　陈主任路上没事，就找许度聊天，虽然单位不同，但到底是同一行，能聊起来的话题还是挺多的。
　　许度这人，跟高冷扯不上边，他这会心情还不错，就跟陈主任聊上了。
　　陈主任听闻他是肛肠科来的，有一点意外，一般都不会安排这个科室的过来，但也没问为什么。
　　陈主任：“就前面，往前面停车。”
　　许度开这一路，已经非常熟练了，停好车，陈主任喊后头的汉子下车，驾驶座有点高，许度哼着歌下了车，还顺带扶了一把差点摔了个狗吃屎的小眼镜。
　　小眼镜扶了下眼镜：“谢谢。”
　　都是男同胞的好处，就是效率快，货比三家在他们这是不存在的，更别指望他们给你挑个多好看的花色，把人一分，几个人一队负责去买什么。
　　许度跟小眼镜分到一块去挑枕头，许度走在前面，沿着挂了遮阳布的巷子里走，终于看到一家卖枕头的店。
　　老板普通话还挺标准的，许度回群里，看了眼枕头的数量，然后告诉老板：“要二十四个。”
　　老板：“行，你看哪些，我给你装起来。”
　　小眼镜一直站在楼梯下头，许度看他不过来，就自己挑了，看着不是特别丑的，就装进去，挑到后边，就想起他亲亲对象的叮嘱，抬头问老板：“有高一点的么？”
　　老板：“高一点的？”
　　“对。”许度比划了一下，“我喜欢睡高一点的。”
　　老板：“有，我给你拿。”
　　由于许度的不挑，二十多个枕头没一会就挑好了，装了有四个塑料袋，正好他跟小眼镜一人提两袋，许度问完价钱，真就准备掏钱的时候，小眼镜终于忍不住，上前拉住了他。
　　许度：“嗯？”
　　小眼镜把他拉到了一边，不好意思的说：“你不讲价么？”
　　许度：“……”


第二百零五章 嗯，我也是
　　这个……许度还真不会。
　　许度：“要不你来？”
　　小眼镜可能是看他太直男，实在是指望不上，还真就自己去了，过了会，等他回来，价格被他砍了一百五。
　　许度当场鼓掌。
　　小眼镜：“……你怎么这么直男？”
　　许度听完更激动了！终于有人相信他是直男了！
　　许度：“我就是直男啊。”
　　两个人一人提着两大袋枕头，往回走的时候，许度就是这么告诉的，小眼镜瞬间用一种“你在骗鬼”的眼神看着他：“你不是那个么？”
　　许度：“同志啊？”
　　小眼镜两手都忙活着，没有可以腾出来的手往上提眼镜，他不好意思的偏过头，嗯了一声。
　　许度：“我不是啊。”
　　小眼镜：“……你不是跟周几行结婚了么？他不是还来送你了么？”
　　周几行来送他这事，昨天在车里，小眼镜听别人讨论了一路。
　　许度：“嗯，是结婚了。”
　　“那你不喜欢他么？”
　　许度坦然承认：“喜欢啊。”
　　“那你……”小眼镜在那结巴半天，“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许度乐了，逗得还挺好玩的，他不晓得其他人在他面前紧张个什么劲，好像他说句话，蹦哒一下，世界就会有什么改变一样。
　　人喜欢自己塑造神话，明星也好，棋圣也罢，无论是哪个领域的大佬无非也是个要吃喝拉撒的普通人，更何况，许度连大佬都算不上。
　　“我是直的，但我喜欢周几行，唔怎么说呢？”许度抬起头，看遮阳布下微微闪烁的阳光，他嘴角轻扬。
　　所有人都说他可怜，一个被打压抛弃的人，好不容易攀上一个有钱的大明星，还糊了，在这样的言语讨论下，好像他们口中的许度现在可怜到每天以泪洗面，但是……小眼镜看着走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看不到他身上有半点难过，恰好相反，他是所有人中最自然的那一个。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又或者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经常的，会用这样的言语总结自己。
　　但是人啊，连做到真正的自己都好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像小眼镜，他在网上可以跟各种人扯段子，但在陌生人面前紧张，说话的声音会变小，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表达自己的机会的时候，又那么无奈的搞砸，在别人也想带过这件事的窘迫中想要掉眼泪。
　　小眼镜不是他身边的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完全不在意的。
　　明明有几万人都在网上用各种不友善的言语从他身上攻击到整个医护届，明明有几十万人都在拿他的事调侃讲段子，明明他现在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偷偷注意着他的一言一行，但许度好像还是那个自己。
　　许度：“唔，怎么说呢，我对除了他以外的男人，都没有兴趣，案例太少，应该没办法做严谨的总结吧。”
　　说完，许度笑了一声：“走吧，看见他们了。”
　　………
　　许度走后的第一天，媒体放出周几行深夜买醉的照片，用华丽的文笔哗哗哗的写下了周几行的落寞，反正他一个背影都给他们看出了千百种情绪，凄惨得让黑子格外的振奋。
　　其实那天周几行只是被叶知彼骂出去给他买酒。
　　是的，骂。
　　周几行拜师后的第一天，就差点开火。
　　叶知彼的教育方式非常的讽刺，完全没有马振桓的委婉稳重，李程真是瞎了眼了，觉得他颓了，这人估计就是断了两条腿也还是那个骄傲样。
　　周几行接受的是姚河的点评，他可没看到叶知彼有什么可以值得骄傲的东西，被不服的人指着鼻子骂，显然不是什么可以接受的事。
　　于是第一天，李程和姚河就光顾着拉架，安抚了。
　　叶知彼对周几行要走要留完全不在意，这个人真的是骄傲一点道理都没有。
　　晚上周几行跟许度通电话，许度坐在自个刚铺好的床位上，抱着枕头，笑着说：“听说我男朋友深夜买醉呢。”
　　周几行也笑了一声，他还在车上，还没回去，许度电话来了，他就不开车了，坐在那休息一会：“你男朋友在这权威辟谣一下，是假的。”
　　许度：“真的？”
　　“真的。”
　　“哦～”许度把一个“哦”说得百转千回，“看来你也没那么想我嘛？”
　　周几行：“许度，你这话说得自己不会觉得脸红么？”
　　许度原本脸没红的，给他这么一说，热度又悄悄的爬上他的脸庞，许度抬手，摸在额头上的纱布上，本来早该拆了，结果这么一通折腾，许度自个都忘了。
　　许度抱着枕头往床上一躺，伸长了两条腿，挂在墙上：“我有什么好脸红的。”
　　周几行原话复制：“哦，看来你也没那么想我嘛？”
　　许度笑骂：“滚蛋！”
　　夜色悄然笼罩，许度抱着枕头，挂在墙上的脚丫子，左脚蹭着右脚，在徐徐夜风中跟他说着今天的事，许度用当年巅峰时期的文笔，重点描述了一下他是怎么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拯救人民群众于水火之中，他那神情，那动作，宛如英雄般的存在，轻易的就俘获了一众芳心！
　　周几行颇有耐心的听完了，完了还总结了一下：“吹，继续吹。”
　　许度炸了：“谁吹了！事实存在好么！怎么，小卡车就比不上他的拖拉机了？都是机动车，谁比谁牛逼了么？怎么，你还的拖拉机还比我的亲爱的小卡车多出八个轮胎不成？”
　　周几行在那边笑得不行，他靠在车座上，这一天的疲劳在这几十分钟的童话里，悄然消失：“嘟嘟。”
　　许度抬手，揉了一把发红的耳垂：“干嘛？发春啊？”
　　周几行：“我想你。”
　　许度嘴角一撇，撇着撇着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哦。”
　　周几行是真没指望许度说一声，我也想你，许度就是觉得他自己年纪大了，得稳重。
　　没想到，许度这回笑完后，眯着一双眼睛，对隔离几千公里的周几行的说：“嗯，我也是。”


第二百零六章 我在想，我多说几句这样的话，喜欢会不会变得多一点
　　周几行一愣。
　　许度把半张脸埋进了枕头，他在这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反正也没人看到。
　　良久，是周几行先开的口，他喊他嘟嘟，许度不知道他在周几行口中从傻仔进化成嘟嘟，是不是一个质的提升：“嘟嘟。”
　　许度没说话，他抓着枕头，手指在枕巾上抓出一道道很轻易就能抹去的痕迹。
　　周几行：“你今天怎么这么甜啊？”
　　很甜的嘟嘟不说话，年过三十的许度老先生还需要时间习惯他的年轻小男友喜欢的这种恋爱模式。
　　周几行笑完了，略为郑重道：“许度，虽然听到这些，我挺高兴的，但是……那天的话，我也得向你道歉，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对你的用心，你啊，人家给你一分，你都能琢磨出两分，对不起，我那天太急了，脑子没转过来了。”
　　周几行最近对自己的批判是越来越坦诚了。
　　要搁以前，许度说他一句脑子有问题，周几行能把他揍得三天不敢上房揭瓦。
　　周几行：“你不用改变。”
　　他这么说道。
　　宿舍里的白炽灯亮着，许度看久了，灯泡旁边泛着光晕，许度看着它，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抬起手，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合成了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可惜，没弄成影子，许度对此略微遗憾。
　　许度叹出这口气，然后慢慢的放下了手，他仍旧看着灯光，轻轻的眯着眼。
　　活到老，学到老。
　　他可能到了七老八十，还在学习着怎么爱他。
　　“几行。”他说。
　　“嗯，我在。”
　　“以前我一直觉得就算不说出口，该在的喜欢还是会在的。”许度停顿片刻，然后扬起了嘴角，他笑得很干净，比谁都好看，“但是现在，我在想，我多说几句这样的话，喜欢会不会变得多一点。”
　　“会。”
　　许度挑眉：“这么肯定？”
　　周几行回答道：“因为我这已经多了一些。”
　　………
　　第二天，支援小队正式开工，上附近学校给孩子体检和注射疫苗。
　　许度被迫起了个大早，在开会后，一块被安排上了车，然后送到了学校里，学校有点旧，但特别破也算不上，下了车，来了个老师，把他们带进了礼堂，然后就开始搬桌子准备体检的设备。
　　带队组长：“许医生，你就跟冯医生一块负责检查孩子视力，行么？”
　　许度：“好。”
　　其实许度一点都不想看见冯臻，感觉冯臻像小说里那种，在主角开始爱和怀疑并存的异地恋的时候，一个明知道对方有对象还要出来搞破坏的脑残。
　　哦，他没有说冯臻是脑残的意思。
　　脑残……不，冯医生已经在搭好了视力表的角落里跟他招手了，许度走过去。
　　冯臻：“挺有缘的，又分在一起了。”
　　许度：“本来就是一个医院的，还能分到哪去？”
　　学生还没来，他们除了坐这，整理整理东西，也没事可坐了，冯臻给他拿了把椅子，许度就这么屈服了，他的确是不想站着。
　　冯臻：“没想到你居然会开卡车。”
　　许度嗯：“我对象还会开拖拉机。”
　　就是这么臭嘚瑟。
　　冯臻闻言略有意思，而后又想起了丁凯爆出去的那几张照片：“周先生也不容易，都是从苦日子里出来的。”
　　许度打了个哈欠，起得还是太早了，许度有点怀念在病房里头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美好日子。
　　果然，享受过的安逸，都是要还的。
　　他在这边打哈欠，一只手突然摸到了许度脸上，许度挪脸看他。
　　冯臻的手停在空中，不上不下的，怪尴尬的。
　　他尴尬笑笑：“我是看你把纱布拆了，想看看你的脸怎么样了？”
　　许度每天换药的时候都能看见，这大概是一种幸运，许度脸上没留太深的疤痕，最深的那一道在额头上，有刘海遮着，旁人也看不见。
　　“学生来了！都准备一下！”
　　那边有人在喊了，在空旷的礼堂里回响。
　　许度不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往另一边走去。
　　体检都是最简单的项目，即使不是专业医生，多做两回都能轻易上手，许度一整个上午都在给小朋友指E，还好，乡下的孩子没像城市里的那么多近视小孩，大多在这个年纪视力都还不错。
　　他在指E，冯臻在旁边给小朋友的体检单上填写，不得不说，除去他偶尔的油腻，冯臻还是一个不错的青年，对待小孩还挺耐心的。
　　冯臻突然回过头来，笑了一下，他戴了眼镜，颇为斯文：“你看我做什么？”
　　许度：“突然觉得你没那么猥琐了。”
　　冯臻：“……”
　　许度真是直白到冯臻无言以对。
　　冯臻尴尬的抬手握拳掩住咳嗽，他真是刀里找糖：“那就是我现在没那么猥琐了？”
　　许度耸了耸肩头，意思是随便你这么想：“我知道你对我没意思，下次正常点说话，冯医生。”
　　冯臻闻言，似笑非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对你没意思呢？”
　　………
　　相比起许度的相对顺利，周几行过得似乎要艰难一些。
　　整整一个礼拜，叶知彼什么都不说，也不教，周几行来了，他不是当没看见，就是骂。
　　至于拉架的李程和姚河，李程的话，他看了周几行被虐了两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摇摇头走人了，毕竟他还是公司员工，除了周几行，他还有别人。
　　对了，小冰……小冰也没跟着周几行走，因为周几行不在了，公司把他安排给了别的艺人。
　　其他艺人不像周几行这么不喜欢别人在自己身边绕来绕去，助理就有三个，分别管不同的事，小冰加入后，那位艺人也不信他，就让他做做跑腿的事。
　　李程回公司的时候，正好就撞见买咖啡回来的小冰，小冰火急火燎的，差点把咖啡撞李程身上，李程那衬衫可经不起咖啡的折腾：“你这干嘛呢！急什么！”
　　小冰没敢停下来跟他说话：“李哥！回头再跟您说！我来不及了！嘿！电梯！等我一下！”
　　李程看着他挤进电梯的身影，摇了摇头，周几行你可得争点气啊。


第二百零七章 周几行，别告诉我，你想去看他
　　姚河的话，别看他很糊，但是真的很忙，他手里有一堆廉价档期，每天从早忙到晚，但不管多晚，都会回书屋，但是让人意外的是——叶知彼和姚河虽然是一对，而且是在一起很多年的一对，但他们之间并不亲密，姚河对他尊重过多，甚至小心翼翼，而叶知彼对他，不比对周几行话多，顶多是不骂人而已。
　　周几行白天跟律师见了面，把丁凯案目前的情况说了一下，不是特别乐观，也不太糟糕，丁凯反过来还要告他，不仅要告，还在网上大肆宣扬，把周几行说得跟魔鬼一样。
　　在风评上，周几行着实吃亏。
　　这就是为什么不要跟流氓讲道理，他们总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下午，他回到书屋，叶知彼正坐在葡萄藤下的摇椅里晒太阳，那根假肢在阳光下也格外显眼，如果比从高处掉下来，叶知彼实在是比周几行要凄凉得多，当然，如果你听过他骂人，就完全不会对他有半分怜悯之心了。
　　叶知彼瞅见他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来了兴趣，眯着眼，把手里扇子一扇：“演一段吧。”
　　他把扇子收起，动作很帅，随后，扇子点在旁边的一本书上，这什么不多，就是书多，大多数都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名著，从乡野闲话到能摆满一个书架的史记。
　　他随手的点的一本，然后拿眼一瞟，示意周几行动作快点，过来拿书。
　　周几行忍下他的指手画脚，过来拿了书。
　　叶知彼：“随便翻一页。”
　　周几行真就随便翻了一页。
　　叶知彼：“十分钟，看完它。”
　　叶知彼几天没搭理他，一开口就是让他随便演一段，这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把人当狗耍的态度的确让人生气，但周几行还是看完了这一页的内容。
　　这是一本童话故事，一共有三个角色，公主、王子、还有一只青蛙，前两者都是传统童话故事的形象，而后者像七个小矮人一样，默默的为公主奉献了一切，非常对应现代的老实人。
　　童话里的台词难免戏剧化，还有一种特别的腔调，周几行把几句台词在心里默读了几遍。
　　十分钟到了。
　　周几行放下书，感觉像被老师检查背书的学生。
　　叶知彼似乎很享受阳光，在阳光下他的毒舌模式都好像被关上了，周几行准备好了，他也没讽刺几句，抬了个下巴，算是让他开始。
　　不过一页的内容，分为三个角色，没有几个动作，也没有几句台词，周几行演完后也没打算听到叶知彼的什么好话，结果一看，叶知彼已经把书遮在脸上，睡着了。
　　周几行：“……”
　　周几行嘴角抽搐，他这表情，如果小冰在的话，就能看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有落差，也有被冷落的不服：“你什么意思？”
　　叶知彼的声音从书后传出来：“没眼看的意思。”
　　周几行脸黑得像块碳。
　　叶知彼又哦了一声：“是听都没法听的意思。”
　　周几行走了，扭头就走，他还没有沦落到在这给别人戏耍的地步。
　　他走他的，叶知彼也没留过他一句，行吧，这是最后一次来了，爱咋的咋滴。
　　李程知道他被叶知彼气走后，还特意跑了过来——许度走后，周几行就没待在两位老师那了，一个人搬回了许度的小屋子里。
　　李程本来以为他一个人住，这屋子肯定跟之前一样，乱七八糟，他都做好了看到垃圾场的准备，没想到一开门，咦，还阔以。
　　可能是李程脸上意外的表情太过明显，周几行翻了个白眼，他撒开手，转身回了客厅。
　　李程探头进来，左右瞅瞅：“你这可以啊？我还以为又是垃圾堆呢。”
　　周几行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低眼在看搁在他膝盖上的书。
　　“小日子过得可以啊。”李程感叹着，又扯回了正题，“听说我们周大佬给人家气跑了？”
　　传闻中给人气跑了的周大佬此刻只有一个表情——我懒得搭理你。
　　“怎么？他又做了什么？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被骂了呢。”李程走过去一瞅，周几行看的还是一本有插画的那种的童话书，他捻了一页，“你怎么还看上这个了？童趣么？还是许度有什么特别的爱好？”
　　啪——
　　周几行跟打苍蝇一样把李大经纪人的爪子毫不留情的拍开了。
　　李程突然反应了过来：“还是说，他今天让你演的就是这个？”
　　周几行不想承认，他离开叶知彼那后，又特意去店里买了一本。
　　李程：“小说跟剧本肯定不一样啊！这怎么能随便演！”
　　剧本里环境、动作、台词都有一一说明，而小说，几乎是带过式，演绎者需要更多的想象空间。
　　李程叹气：“算了，你不想去就算了，可能咱俩跟他八字就不合，你看见没有，他对自己对象都爱搭不理的，这种人可能就觉得全世界只有自己配得上自己。”
　　周几行没说话，李程也就是感叹，不止小冰，周几行走后，李程的日子也不好过，经纪人也跟演员那样分一二三线，有周几行在的时候，他是准金牌经纪人，现在周几行走了，整个公司都在看他的笑话。
　　这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事，李程以前也干过，只不过落在的自己身上还是怪难受的。
　　他们现在，一个个被打散，贬到不同的地方，难道还不够惨么？那个人怎么还不出来，他想看见的到底是什么？
　　李程：“我今个回公司，还看见小冰，拎着一提咖啡，火急火燎的，他那性子，我早就跟你说了不适合做助理，畏手畏脚的，要不是你当初指着名要他，我也不会安排让他跟着你，好在他虽然办不成什么事，也没捅过什么篓子。”
　　“还有陆焉识，人家已经进组了，《燕化》估计得拍三四个月，真是未拍先火啊，网上都说还好有一个颜值和演技人品并存的爱豆，不过陆焉识的脾气的确还好。”
　　“许度怎么样了？你这几天跟他有联系么？”
　　说到许度，周几行才嗯了一声：“他挺忙的。”
　　李程：“那肯定啊，不忙怎么把他弄乡下去了。”
　　等等……
　　李程猛然抬头。
　　他瞅着周几行那双眼睛，警惕的问道：“周几行，别告诉我，你想去看他！”
　　周几行居然点头了！
　　李程：“我的天！你能不能有点坚持！许度才走了几天啊！指不定许度都还没开始想你！”
　　周几行：“有点累。”
　　周几行闭了眼，其实手里这本书，他压根没看进去，每一个字都认得，就是每一个字都钻不进脑子里。
　　周几行很累，他为自己安排好这条路的时候，是有期待的，因为姚河的好说话，就自然而然的让人觉得他的另一半也是一样的。
　　很显然，那位身残志坚的大佬现在完全看不上周几行。
　　周几行承认自己的演技不够好，就像普通人，每天自黑说自己丑，好像很坦然的样子，但要是别人说了一句，还是会戳中痛点。
　　更何况，叶知彼更直接，他把周几行演的玩意称之为没眼看的垃圾。
　　周几行很累，他已经把他的砝码都丢了个彻底，可对方迟迟没有露面，对于一个艺人来说，被黑并不是最惨烈的下场，而是被遗忘，他的消息，网友已经看腻，新的艺人正在热搜上挂着，直到有一天，他的粉丝也会渐渐忘却他，毕竟帅哥从来都不少。
　　再平静，也没有任何一个艺人甘愿自己被遗忘。
　　说到底，就是能力配不上他的期待，这是非常让人绝望的一件事。
　　但周几行不能走，丁凯案都还没有开庭，他只能留在这，而且他现在要是走了，那就彻底输给了许度吧？
　　周几行笑了一声：“知道了，不会走的。”
　　李程闻言松了口气：“明天我得去伦敦一趟，顺利的话，把小林的代言谈下来，以后就算我走了，也还算对得起他。”
　　周几行怔住，他迟疑的抬起头，看向了李程，李程这话，无疑是在给周几行一个回答。
　　以李程现在的位置，就算手里头没了周几行，公司不做人，他也大可可以跳槽，无论是去哪，都比跟着现在的周几行强。
　　李程没再说什么，他匆匆道：“你自己一个人行么？”
　　周几行：“嗯。”
　　李程得走了，他还有事，都踏到门口了，李程又扭回头来：“你要真想自己拍，你就赶紧把剧本给弄出来，剧本都没有，你找个鬼的演员，一个人全承包了是么？”
　　周几行抬起眼，隔着镂空装饰看着他，李程骂骂咧咧几声，最后说了一句：“弄好点，别整得一个投资商都拉不到。”
　　说完，他就把门带上，走人了。
　　周几行低下眼，看着手边的童话书，哭笑不得，周几行啊周几行，还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剧本、演员、导演、宣传、投资商……
　　周几行真是很多年没经历过这种一贫如洗的生活了。
　　后面两天，周几行都没再去书屋，连忙得要死的姚河都注意到了，傍晚，姚河给他打了个电话，就约在了许度家里。
　　姚河应该是从书屋过来的，换了简单的休闲装，他用不着遮遮掩掩，走在街上也没什么人能认出他来。
　　到楼下的时候，姚河给周几行打了个电话：“你好，周先生，我现在在楼下。”
　　周几行突然来一句：“这么好找？”
　　姚河显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诶？”
　　周几行：“六栋。”
　　“啊……”姚河明白了，“是有一点难找的。”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周几行还是感觉受到了鄙视，都怪当时的许度太吵了，吵得他连一栋楼都没看见。
　　周几行：“上来吧，门开着。”
　　姚河握着手机：“好。”
　　许度住了好些年的房子，很有家庭的味道，加之收拾得干干净净，姚河一进屋看见的就是一张全家福，上边没有周几行，但有一个，姚河知道，那是许度。
　　这是……许度家么？
　　姚河有些意外于周几行会住在这么一个老旧小区里。
　　周几行：“拖鞋在边上。”
　　“好……”姚河回过神，“谢谢。”
　　整套房子的装修都很普通，像是把赫赫有名的大明星，装进了一套月租一千多块的小出租屋里，但周几行待在这里却极其自然，他大概是真的把这里当作是家。
　　姚河笑着摇了摇头，自嘲自己这种无厘头的比较，周几行还算客气的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主要是给自己煮的，顺带给他捎了一杯）。
　　姚河坐下，接过咖啡：“谢谢。”
　　周几行单手握着咖啡杯，坐下后抬了个眼：“你怎么老在说谢谢？”
　　姚河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收紧，他面上笑了笑：“习惯了，对了，听说你最近都没去知彼那了？”
　　周几行抬手，抿了一口醇厚的咖啡，腾起的热气熏在他的鼻翼，皱脸的时候鼻翼小幅度的收紧：“嗯。”
　　姚河：“是……是知彼跟你说了什么么？他这人就是这样的，嘴上不饶人了些，但是心里挺好说话的。”
　　周几行心说叶知彼从头到脚，他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哪里好说话了。
　　“而且……”姚河低着眼，一个人习惯了卑微姿态的时候，自己心里不舒服，别人看着也不舒服，大概没有人喜欢一个畏手畏脚的人，“而且他已经太久没有回到他的王国了，你知道的，这几年演员已经逐渐变为了明星，他不习惯，也不想承认。”
　　这大概是大多老演员的共同想法，亲眼看着演员的堕落，而叶知彼，他还有一种扎根的无能为力。
　　姚河抬头，看向周几行：“再给他一段时间习惯吧，他是看见你成为一个好演员的。”
　　周几行唇角抿平，目光平静：“如果他真的有本事，再怎么样刁难，只要能学到东西，我都不介意，我需要一个好的老师，但是……至少目前，我在他身上除了看到阴晴不定，并没有看到什么我所需要和尊崇的东西。”
　　姚河几乎是秒答，他很激动：“有的！”


第二百零八章 我钟意你
　　随后又在周几行的目光下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激动，他右手覆在自己左手手背上，手心微微渗出了汗液：“你跟我看一会电影吧。”
　　周几行：“叶知彼演的么？”
　　“嗯，有电脑么？”
　　周几行指了一下，姚河过去，折腾了一会，视频投影在了电视机上，开片让周几行挑了下眉，叶知彼所在的年代的确不如现在的高清，但也不至于老到这个程度。
　　姚河解释道：“这是他的处女作。”
　　接下来六十分钟，两人都没再说话，画质实在是堪忧，但是很多东西都能弥补掉其他的不足，就像当年的《西游记》，条件再差，也有人愿意花上数年的时间成就一部作品。
　　开头十分钟，周几行没什么感觉，直到穿着略微宽松的小西装的叶知彼手间抱着一盆蓝雪花，转头笑的那一刻，周几行明白了什么叫天生的演员。
　　不同于王临川的千锤百炼，有些人从一出生就站在了巅峰。
　　影片结束，周几行唇嚅了嚅。
　　姚河把电视关了：“你应该看的出来吧，知彼是天生的演员，他第一部 电影，是在他十五岁，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一行，连进入这一行，都是在打篮球的时候被星探发掘的。” 
　　周几行张嘴，一个嗯从喉咙里滚了出来：“你挺崇拜他的。”
　　姚河笑了，很坦然的承认：“是的，我非常崇拜他。”
　　周几行：“所以到底是你，还是他，想要帮我？”
　　也许是刚刚看过了叶知彼的作品，姚河表现得少有的放松，他眼睛是亮的，没有唯唯诺诺，也没有躲闪之意，满目的都是骄傲，一个人跌下神坛数年，连当年的粉丝对他都只剩下了追忆，但还有这么一个人，他眼里是单纯的炽热：“没有人能决定知彼的想法。”
　　周几行默声片刻，然后答：“我知道了。”
　　他起身，姚河抬着头看他，又变回了之前的神态，过了会，周几行从房间里出来，将一踏草稿纸交给了他，姚河微愣，低头看纸上内容，是周几行写的人物小传。
　　姚河：“这是？”
　　周几行还是有点别扭，不过这次是类似被老师骂了的丢脸：“他随手拿的童话书，让我演一页。”
　　这两天，周几行把一本才一万多字的童话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姚河略微惊讶：“所以你就写了这个？”
　　周几行不自在的别开眼，别扭道：“嗯。”
　　姚河笑了：“人物小传不是你这样写的，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一些我知道的皮毛。”
　　周几行过去了，嘴上还别扭道：“你这人怎么老是这么谦虚。”
　　“不是谦虚，是真的只懂一些。”姚河开始讲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情绪是演不出来的，成就一个人物的动作、语言和反应，你这些性格总结以外，还缺一点东西。”
　　周几行：“什么？”
　　姚河：“常态。”
　　周几行眼眶微微睁大。
　　姚河：“就像你，习惯喝无糖无奶的纯咖，不想说话的时候会低着眼，犹豫的时候右手拇指会摩擦食指关节……人有无数个小动作，把他们化为自然，也是一项基本功。”
　　周几行：“嗯。”
　　接下来一个晚上，姚河都在指导他怎么写人物小传，怎么分析人物，短短一页内容，台词不过四五句，周几行在他面前演了十几遍，姚河一次次的提出修改的意见。
　　演技就像一张试卷，及格分以内大体都是那一部分，但是你要把分数往上提，就要在很多你觉得也没什么的小细节上修改。
　　凌晨四点二十一分，天色都已有了蒙蒙亮光，再过两个小时，天色将会大亮。
　　姚河放下他们修改成剧本的童话书，笑了：“我觉得很棒了。”
　　周几行额头上冒着热汗，几缕发丝被浸湿，他只穿着一件居家服站在那，闻言，缓慢的，渐渐的，放松下了肌肉，抬起脸，朝着顶端的亮灯，眨了眨眼。
　　“好了。”姚河起身，“我得走了。”
　　已经四点多了，无业游民周几行还好一点，自己还能偷偷懒睡一会，而姚河还有新的工作。
　　受了人家一晚上指导的周几行当然变得客气多了：“就在这休息一会吧，到了时间我叫你。”
　　姚河牵了牵嘴角，他戴着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难掩疲惫：“我接了一档节目，得去泰国了。”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道：“可能得去好一段时间，周先生，我知道知彼有点不太好相处，他是骄傲惯了的人，你应该明白的，说句话过分的话，我也不希望他改掉这点，所以拜托你多包容了。”
　　他弯下腰鞠躬。
　　周几行：“我知道了。”
　　………
　　傍晚，许度打来电话，把补觉的周几行给吵醒了，周几行一睁眼，才发现已经是这个时间了。
　　他抬起手臂遮在眼前，过了会，仰起脖子，把枕头垫高，然后拿了身边的手机，接了电话：“许度。”
　　许度刚从食堂出来，这会正在人家田边上转悠，这个时节油菜花开得正好，大片大片的开满山野，爬在路边的野草藤也生机勃勃的翘着叶片。
　　早上下过雨，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湿润气息，很舒服，许度来这没多久，就习惯上着溜自己了，除了空气好以外，就重要的是信号站就建在这：“怎么？刚醒啊？”
　　“嗯。”周几行声音微微嘶哑，是昨天说了一晚上台词整的，“昨天排了一晚上戏。”
　　许度挑眉：“很辛苦嘛，快去喝口水，嗓子都哑了。”
　　周几行笑了一声，胸口一起一伏：“没哑，过会就好。”
　　许度故意逗他：“没哑嗓子啊？那唱个歌吧？”
　　周几行略微无奈：“许度。”
　　周几行靠在枕头上，慢慢的说了昨晚的事，姚河的到来无疑是给周几行撕开了一个口子，有希望灌了进来，连动力都有了，许度听完逗他：“亲爱的，难道一个我还不够做你的动力么？”
　　周几行笑着回应：“亲爱的，我倒是想在你身上启动。”
　　许度：“……”
　　周几行遗憾的叹了口气：“如果我早点看到你准备的东西，那天就不跟你生气了。”
　　许度：“……”
　　周几行：“亏大发了。”
　　许度抬起头，看见红得跟鸭蛋黄似的太阳已经被山头吞了个大半，余晖挣扎着爬了出来求救，许度可没功夫救他，他自己脸都红得快成蛋黄似的：“什么？你说什么？风好大，我听不见。”
　　周几行用粤语说：“我说我钟意你。”
　　许度：“……”
　　许度顿了片刻，抬起手，在自个耳垂上揉了一把，小声嘟囔：“神经病。”
　　一天一调情结束，活着的人还得为工作奋斗，挂了电话，周几行准备去洗个澡然后去叶老师那交作业，他身子都没离开床，手机就震了一下，周几行回头，捞回手机，看到上面的新消息，笑了。
　　晴天好钓鱼：给你叫了外卖，周同学，吃饱了再去交作业
　　………
　　许度刚给他还在懵懂学习的小男友点完了一份没有香菜茄子芋头的外卖，就进来个电话，电话没备注，他本来还以为是卫生所的人，没想到是——
　　“许度。”
　　好吧。
　　“还认得出我的声音么？”
　　许度换了个手拿着手机，耸了耸肩头，他走得有点累了（加起来都还没走五百米），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记得。”
　　陶冬刚想笑，就听见许度的下一句：“毕竟这么做作的声音，我也就认得你一个。”
　　陶冬：“……”
　　许度终于看见前边有个木桩子，眼睛一亮，三两步走过去，早上刚下过雨，上边也没什么灰，他一屁股坐下，感觉人生得到了解放。
　　陶冬：“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惊讶呢？”
　　许度眯着眼，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不，我还是有点惊讶的。”
　　以前在漠河的时候，周几行并不想他和其他人有什么深度接触，许度虽然觉得自己不是玻璃做的，没必要那么紧张，但有一点他是同意的，就是他从这档节目离开后，就不会跟除了周几行以外的人有半点接触。
　　陶冬：“听你这语气还真是一点都没感觉到呢？亏了我好不容易才要到你电话，怎么样？全网群嘲的感觉，嗯？”
　　其实许度压根就没打开过微博，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拍裤腿上的土：“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陶冬：“……”
　　圈子里谁不是人精，陶冬怎么可能听不出许度不太想搭理她：“你在生气？拜托，周几行出事的时候，我可没踩过一句，落井下石的是孔繁森。”
　　许度拍完了裤腿，又忙着把裤腿捋直：“哦，你等我搜一下有没有那种旁观者是罪之类的话。”
　　陶冬：“……你还真是老样子，我真是抖M还上门给你diss。”
　　许度终于整理完裤腿了，他直起腰来，陈述事实：“没，上面瞎说的，感谢您的问候，不用感到愧疚，反正周几行也压根没想起你来。”
　　陶冬：“好了，我投降，周几行现在也没工作吧？过来我这吧，我顶着热议给你们安排一个角色，总够意思了吧？”
　　许度静默片刻后，用洪世贤的语气说了一句：“你好闲啊。”
　　陶冬：“嗯？不需要么？”
　　“不用了。”
　　许度起身，差不多得回去了，回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陶冬调笑，哪怕她说再关心，本质上她也是哪个可以在背后调侃于所有人的女人：“看来你们也没媒体说得那么惨嘛。”
　　许度瞬间果断道：“不，他是挺惨的。”
　　能不惨么？
　　虽然周几行的钱不是他的，但是听到还是心口一痛，那一刻，许度才彻彻底底的感觉到五百万对于周几行，不，曾经的周几行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许度。”
　　“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许度沿着走过来的路往回走去。
　　陶冬：“周几行可能是不太容易回来了，你呢？”
　　许度低头看着路，野生的油菜花都伸到路面上来了：“嗯？什么我？”
　　隔了几千公里的陶冬小姐正单单穿着一件衬衫，她兴趣在在的弯着腰给自己涂脚指甲，鲜艳的红色和白生生的脚趾头相得益彰，她漫不经心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你很适合娱乐圈，现在你有足够的知名度，一脚踏着周几行走上来不好么？”
　　电话里许度没作声，陶冬也不在意：“觉得我说得难听了？反正总得有一个人挣钱么？你该不会想用每个月几千块的工资养他吧？拜托，那连周几行一双鞋都买不起好么？”
　　许度也没生气，要是陶冬这么几句话都能让他生气，她也不会一直说许度适合娱乐圈了：“是么？我可不会唱歌，也不会演戏。”
　　“演戏？”陶冬笑了一声，“谁会呢？反正不是有导演么？随便演演就成了，成名，有时候只需要不要脸。”
　　许度已然走到路口，他左右看看，看见不远处有辆摩的，便抬步走了过去：“所以你是来特意挖我的么？”
　　陶冬一瞬间，笑得特别甜，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是呀！人家可喜欢你了呢！”
　　许度笑着回应：“好巧，我刚好一点都不喜欢你呢。”
　　陶冬瞬间变脸：“你们男人啊，算了，不领情就算了，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孔繁森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我找你，是真的要帮你的。”
　　“是么？那可谢谢你了。”许度招手拦下了摩的，对司机说，“去卫生所。”
　　陶冬：“那是！我有个消息，你要不要听呀～”
　　许度一屁股坐上了车，他已经在想怎么烧洗澡水了，嘴上还是配合的回答道：“好想呢。”
　　陶冬：“那求我呀～”
　　许度哭笑不得：“陶冬。”
　　陶冬被他喊了名字，啧了一声：“真没劲，行吧，看在我在你那倒垃圾倒得挺开心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你听好啦，你们最近是在找人吧……”
　　不知不觉间，许度握紧了手机，从接到陶冬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起，许度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说：“我知道了。”


第二百零九章 你还不来亲我么？
　　D市。
　　三天未曾到访的书屋，也没有一丝丝的改变，书屋的主人难得的有了点老板的样子，坐在了收银台的位置，桌上一个老旧计算器边上放着一套茶具，上好的茶杯里盛的却是汽水。
　　春风吹起了紫藤花，爬满了外墙的紫藤花轻轻那么一吹，就掉了一地的紫藤花。
　　周几行踩过地上的紫藤花：“叶老师。”
　　叶老板闭着眼，手指敲在书壳上。
　　周几行：“您好，我叫周几行，二十八岁，出道八年，演过十一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我现在除了对象，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想拍一部电影，还请您多指教。”
　　叶老板支起眼皮。
　　周几行：“这是我和姚老师写的人物小传，我重新演一段，请您看看。”
　　五分钟的戏，周几行演了有三四十遍了，他也不管叶知彼有没有在看，站那就开始演。
　　演完后，他杵在那，跟等老师审判的学生仔似的。
　　许久，凉了的风席卷过落在地面上的紫藤花，从周几行背后袭去，风声间，周几行听见他说：“眼睛太丑了。”
　　周几行：“……”
　　去你的妈的！！
　　“过来。”叶知彼突然转了身，他转着轮椅，往里走去，从周几行见到他起，这是第一次看见叶知彼自己推轮椅，他明明从第一眼就知道叶知彼残疾了，可是很奇怪，到现在，他才明确感觉到叶知彼腿废了。
　　也许是不满意……不，就是不满意周几行的呆头呆脑，叶知彼皱着眉转过脸来：“你是钉在那了么？”
　　“不是。”周几行摇头，摇完又觉得很傻逼，然后赶紧迈了腿跟了上去。
　　书屋面积很大，光是装修，就不下一百万，周几行不知道他是还有余款，还是姚河养着他，看姚河现在的拼劲，估计是并不富余。
　　“把上面的玻璃珠拿下来。”
　　玻璃珠？
　　周几行回头，上面果然放着一罐玻璃珠，他轻而易举的拿到了，拿到手的那一刻，两手都是厚重的灰尘，周几行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也是，以叶知彼目前的情况，怎么可能拿到放在那么高的位置上的罐子。
　　叶知彼过来。
　　穿过一道书架，后面居然放着一台台球桌。
　　叶知彼带他过来是？
　　周几行看着他自己转动着轮椅，从靠墙的书架后面拿了两根台球杆出来，一根直接丢给了周几行，要不是周几行拿得稳，这一杆能直接劈在他脸上。
　　周几行一点都不怀疑，就算这球杆直接劈在他脸上了，叶知彼也不会有丝毫的愧疚。
　　叶知彼放了一个三角框到桌面上：“打开罐子。”
　　周几行惊讶：“用这个打？”
　　叶知彼给了他一个废话的眼神。
　　传统台球有石头那么大，而一颗玻璃珠比鹌鹑蛋还要小一些，以这张标准的长约3569毫米、宽1778毫米的球桌大小，估计白球都碰不着红球的边，更别说是后面全部落袋，真正的死在了第一步。
　　周几行：“……你在开玩笑么？”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叶知彼应该是教他怎么演戏的来着，周几行并没有转行做运动员的想法，叶知彼闻言，毫不留情的噗嗤笑出了声：“放心，你也没有那个天赋。”
　　周几行：“……”
　　叶知彼：“打开。”
　　周几行照做了，球桌对于叶知彼还是太高了，不晓得他是花了多少钱订的这张轮椅，居然还带升降功能，周几行心想等许度老了，估计也不愿意走路，就给他订一台自己会走路的轮椅。
　　球杆许久没用，叶知彼慢条斯理的用壳粉摩擦着球杆杆头，动作优雅，像极了英式绅士，灯光透过高高的绿色琉璃瓦，温柔的抚摸在了他的脊背上。
　　周几行看他熟练的压下身来，不同于其他人，他没有眯起眼，目光灼灼，只盯着目标，胳膊肘动，白球飞了出去，直直撞击在离它有一段距离的红球上，接下来，周几行看到了一段堪称表演的演示。
　　周几行还未回神，叶知彼已经在擦他的球杆了，像杀手在呵护他的枪，眉眼间都是利落的柔情，这两者在他身上竟毫不矛盾。
　　有一瞬间，周几行感觉以前的叶知彼回来了。
　　叶知彼：“你来。”
　　周几行：“……”
　　面子告诉周几行不能说我不行，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他委婉的告诉自己，也许只是看起来难……十分钟后，周几行用亲身体验确定了，它不止是看起来难。
　　叶知彼还拿着球杆在后面敲他的腰：“睁开眼。”
　　“你是不会眨眼么？”
　　“没瞎就给我好好看着。”
　　“你这个球……除非你告诉我你是一千度以上的近视，我就承认你这是人投出去的。”
　　……
　　一个晚上下来，周几行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创伤，如果拿肉体上的伤来做比喻，他已经是良性肿瘤了，且正在往恶性发展。
　　当然，这并没有唤醒叶知彼的一丝人性。
　　反正到最后，周几行腰都快直不起来，他第一球也没成功。
　　走前，周几行跟他好好道别，叶知彼哦了一声，然后又随手拿了一本书，丢给他。
　　周几行接过一看，还是一本童话书。
　　周几行：“……”
　　他这为什么这么多童话书……
　　叶知彼：“滚吧。”
　　……
　　接下来的几天，周几行每天在叶知彼那打台球，即使是这样，周几行技术上的长进，也的确不高，他自己的演技还没磨出来，就先对运动员产生了敬畏心理。
　　许度每天在电话里笑他，然后又说他在镇上遇见了什么，在许度的叙述中，他的日子过得很平静，跟周几行讲起都是河边有两只凶猛的大鹅这样的小事。
　　许度靠在枕边，笑：“加油啊，许太太。”
　　周几行：“……”
　　周几行：“知道了，周太太。”
　　一人呛这么一句，然后各自晚安，许度这样的性格似乎很适合异地恋，虽然在电话里，他听过许度说想他，但周几行还是很想亲眼看看许度到底有多想他。
　　挂了电话，周几行握着手机，放在胸口，静静的闭眼休息了五分钟，然后爬起身，伸手拿过台灯旁的草稿本和刚从叶知彼那领来的书。
　　时间是一种教育的方式，他们漫长又温和，还有一种，他也是成长的方式，那就是高压。
　　高压之下，几天之内，周几行就学会了写人物小传，开始正确的分析人物，他现在一闭眼，就能想象到书里的人物，他们在周几行的眼前鲜活着。
　　………
　　四月中旬，清明时节，开始了没完没了的下雨，好像一下子就要从春天到夏天去了。
　　许度已经走了小半月。
　　中途许度从K省回来过一次，当然不是因为结束了下乡支援，而是接受立案后的补充调查，这在许度走前，就接受过的，现在再来一次，估计是离开庭不远了。
　　许度回来的那一天，周几行去接他，穿了一身深色风衣，这个天气，已经不适合戴围巾了，他戴了一只黑色口罩，站在接机口等待许度。
　　十几天不见，好像在他们认识之后，是非常正常的事。
　　周几行总是在他这短暂停留，然后再离开，反反复复，循环来循环去，也没见他俩对彼此有什么舍不得，恋爱啊，果然让人矫情。
　　许度是真懒，他什么都没拿，只身回来了，看见周几行隔着护栏站在那等他。
　　那一刻，许度笑出了声。
　　就算许度不怎么看电视剧，也知道一般套路是两个人热泪盈眶的紧紧相拥在一起，然后再牵手接吻一条龙服务。
　　但说实话许度在看到周几行的那一刻，他一点想哭的心都没有，单纯想笑，至于笑什么？许度也不知道。
　　“走吧，我那都还下雨呢，这里倒是晴朗。”许度走过去，主动牵住了周几行的手，两个大男人这么牵，无疑是显眼的，许度倒是不怎么在意，“车停哪了？”
　　周几行任由着他牵了一路，然后跟着许度上车，许度一屁股落座后，也不急着系安全带，他就这么坐着，说落叶归根吧，显得他太老了，说好不容易回来吧，他也才走了小半月，那么我们用排除法去掉了家乡情怀，那他怀念的就是……
　　许度侧过脸，看着身边的男人，嘴角微微勾起：“你还不来亲我么？”
　　周几行眼眶霎时间放大，随后以相当快的速度托住了许度的脸庞，俯身亲吻。
　　许度静静的看着他，任由着周几行撕咬着自己的嘴角，这种怀念还没起来，突然间，周几行手掌覆盖在了许度眼前，他遮得不算严实，还有微微光亮透了进来。
　　许度微愣，手掌的干燥静静贴着他的眼，许度笑了，然后顺从的彻底闭上了眼，还趁势在周几行舌尖上咬了一口。
　　“许度。”周几行抚摸他的脸，指腹细细描绘着脸庞轮廓，“纱布拆了。”
　　许度笑着微微仰着头，对上他的目光：“嗯，早拆了。”
　　脸上还有细小的痕迹，这些痕迹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化，周几行亲吻在他额前的伤疤上：“我再努力把钱挣回来，让你早点退休。”
　　许度：“好啊。”
　　小情侣久别重逢激动一下可以，但是要继续接下来的干柴烈火的流程，那可得有天时地利人和，且不说他俩现在对自己定位都有种迷之自信，就……就律师也等不了啊。
　　周几行之前的合作的律师都是公司司法部门的，现在这位是在他解约后重新请的。
　　这位非常正经的律师先生正催他俩过去，要在调查前，对一对证据。
　　周几行略微不爽。
　　“好了。”许度笑着在他脸上拍了拍，“不是要让我早点退休么，走吧，挣钱一小步，未来一大步。”
　　到了律所，几乎就没周几行这个司机什么事了，非常正经的律师先生正跟许度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律师先生就差直接说你真是比你先生好说话太多了。
　　律师先生看到许度的脸，真是遗憾：“你这脸好得也太彻底了。”
　　许度：“怎么？好得好还不好呢？”
　　律师先生摇头：“那倒不是，主要你这张脸往庭上一站，别说是故意杀人了，就是恶意伤人都得辨一辨，哎，我们国家讲究疑罪从无，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证明丁凯当时对你有什么谋杀企图。”
　　许度倒是很想得开：“没事，能判几年是几年。”
　　成年人谈恋爱，真是从石头缝里面扣时间，许度这一天都在这边跑，那边跑的，他晚上就得回去，能跟周几行好好说话的时间根本没多久。
　　就知道会这样，许度回来的事压根就没通知两老，就怕人家折腾了一通，他连跟父母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去机场的路上，许度突然让他在路边停了个车，出来的时候拎了个袋子出来。
　　许度上车：“好了，走吧。”
　　周几行：“这什么？”
　　“桌游。”许度把东西从袋子里头掏出来给他看了一眼，“答应了一个小朋友，给她带的。”
　　周几行点点头，大概知道许度说的是哪个，许度在电话里跟他说过有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小姑娘。
　　一直到机场，还剩下最后的一个小时，许度都陪周几行在车里坐着，他问：“要是没判几年，你会失望么？”
　　周几行闻言，好笑的看着他：“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么？”
　　“问我么？”许度两手搭在一起，习惯性的摸着右手戒指，在指环上细细摩挲，“还好吧，无论是作为普通公民，还是受害者，我当然都是希望他能被绳之以法的，但是如果结果没那么满意，我也希望你别太失望。”
　　周几行：“你又怎么算了？”
　　“算啊，在我这，已经是心理加身体上的双重损失了，你再生气一下，哎呀……”许度扭过头来去看他，明显在逗他，“我可就亏大发了。”
　　周几行勾了勾唇，牵起他的手，在虎口的位置亲了一口：“怎么？K省盛产蜂蜜么？”
　　许度乐：“那可不是，我这是为谁幸苦为谁甜呢？”


第二百一十章 包括里面正在拥吻的人
　　“好了。”许度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顺其自然吧，别为这件事分太多的心了，你就好好跟着叶老师学，啊，真好呢，我也想见见叶老师。”
　　周几行无语的抽了抽嘴角：“……你怎么除了我，谁的戏都喜欢。”
　　许度隐约感觉到这是一道送命题，他浮夸的哎呀了一声：“不一样嘛，以前题材广，现在是什么题材都在谈恋爱，对了，你妹妹呢？”
　　周一数……
　　事后李程联系过周一数无数次，就差直接上家里头找了。
　　周几行这个妹妹，已经卖过他这个哥哥两次了，第一次可以说是迷茫害怕，后果是让周几行承担了一家子的支出到现在。
　　第二次是她选择了爱情，挺着大肚子到周几行公司闹，那一次，周几行也是问过她的，是要钱还是要他这个哥哥，周一数还是用那种迷茫无辜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被丁凯拿着钱扯走了，她回过头，但是这种回头堪称廉价。
　　现在也许是第三次。
　　许度：“如果丁凯进去，你妹妹会过得好一点还是相反呢？”
　　周几行：“不知道。”
　　亲情就是很奇怪，剥开亲情，周一数应该是那种周几行正眼都不会看一眼的人，但是血缘总是让他有那么一点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就像所有不得不为父亲还赌债，又希望老爸能改邪归正的孩子一样。
　　？“唔。”许度托着下巴思考，想了有一会，然后道，“我们都这么惨了，居然还在担心别人。”
　　“你啊……”周几行给他逗笑，在他后脑勺上揉了一把，“我知道了，我会不耽误正事的。”
　　许度要走了，这一走，又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上一次离别……怎么这个词，说得也怪矫情的，反正上一次走的时候也没有时间好好说会话，现在正事说完了，许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差不多要进机场了，许度张开手臂，周几行看着他，许度本来想说走之前抱一下以示他的想念，省的周几行回头又说他不想他，结果这一对上眼，许度眨眨眼，周几行看他眨眼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
　　许度突然抬手摸上了他的眼睛，周几行一怔，许度指尖在他眼角处摸了摸：“你的眼睛好像不太一样了。”
　　周几行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许度：“好像亮了一点。”
　　“什么亮了一点？”
　　“就是……”许度词穷，自己也解释不清，他掏出手机，打开前摄像头给周几行看，“你看着自己，正视。”
　　周几行闻言，目光微挪，从许度身上看到了屏幕上的自己，做艺人的，可能比普通人看过自己多个十几倍，甚至上百倍，周几行以前会对着镜子练习表情，但从姚河告诉你，太刻意的表情练习会让肌肉习惯后，他就几乎没怎么照过镜子，就算照了，也不会这么直视自己。
　　许度说他眼睛好像不太一样了……周几行不太确定。
　　许度有点兴奋，单纯为周几行的进步而开心：“你不是说叶老师一直让你拿玻璃珠打台球么？可能就是为了练你的眼睛，就跟六老师一样，为了练火眼金睛，对着乒乓球看，一个道理啊！”
　　许度越说越夸张了，说得眉飞色舞的，周几行尚未在自己身上发现什么不同，可看着许度这样为他高兴，就觉得挺好的。
　　许度真得走了，周几行送他到最后，走之前，许度在他戴着戒指的手捏了一下：“我等会可不会一步三回头，提前跟你讲一下，没这个剧情安排。”
　　周几行笑了一声：“嗯，去吧。”
　　许度走了，和来的时候一样，孑然一身，有时候不知道该说他洒脱还是太过洒脱，登机口人来人往，多得是送别的人，他们从许度身边走过，打一照面，然后也许永远不见了，人生比我们想象中的离别要多得多，多数的离别都是连姓名都不得知的。
　　周几行手插在兜里，觉得此刻意外的平静。
　　他觉得他会目送许度到最后，然后等许度落地，再给他发一条报平安的消息。
　　周几行静静的抬起了插在兜里的手，准备做最后的道别的时候，许度突然回过了头，很突然，而且一回头他就对着周几行笑，笑得很灿烂，好像在说——没想到吧。
　　周几行也笑了，春天在风波中悄然结束，清明的绵绵细雨洗刷过所有，然后盛夏很适合谈恋爱。
　　………
　　许度走后，闷热了一天的D市，倏然间由一道闷雷打响了今天的第一场雨，暴雨瞬间洗刷了整个城市，周几行开车回了书屋。
　　他车上没放伞，书屋又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周几行只能淋了一身雨。
　　大老远的，周几行就看见亮着灯的书屋，灯光是暖色的，透过大面大面的玻璃照了出来，在暴雨中，成为了一道风景线。
　　周几行心想，以叶知彼的店收入，可能连电费都付不起。
　　姚河真惨。
　　他想他要是这样过，许度也是不可能像姚河那么拼命的，他对懒才是情有独钟。
　　“周先生？”
　　周几行在楼下，听见了声，他仰起头，隐约看见上头有个人影。
　　然后那人影扭头就回了店里，没一会，拿了把伞，从楼梯上跑下来：“怎么直接淋过来了？”
　　姚河个子跟许度差不多，站在一个台阶上的话，差不多在他肩膀的位置，他举着伞，侧着脸看被暴雨淋了个透的周几行。
　　周几行：“没事，正好淋一淋。”
　　姚河板起了脸：“周先生，这还是春天，淋了会感冒的。”
　　周几行笑了一声：“你这样教训我师傅，他会听么？”
　　姚河一顿，然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走吧，上去换件衣服。”
　　周几行跟着姚河上去，看见他师傅正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打雷，这品味可真是特别，师徒俩没有互相问候的习惯，抬个眼看看你，就算给你面子。
　　姚河在一旁收了伞：“过来，我给你找件衣服，你去洗个热水澡。”
　　十分钟后，周几行湿着头发出来，姚河又给他拿了毛巾，让他把头发擦干，姚河已经不年轻了，四十多岁的人，没出过唱片，岁月把本来就不算出色的一张脸还添了几道细小的皱眉，就凭姚河这单方面守候叶知彼的劲，估计能守到他死，然后再一个人活着孤单的老头：“你是照顾我师傅照顾习惯了么？”
　　姚河把毛巾递给他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嗯了一声：“他不太会照顾自己。”
　　显然师徒俩是一个臭脾气，没一个人问他出去录节目录得怎么样了，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姚河的照顾，等周几行擦完了头发，他上楼找叶知彼。
　　怕书带出来会淋湿，周几行就把叶知彼昨天给他的书搁在了车上，反正台词他已经记得了。
　　叶知彼很严格，一种漫不经心的严格，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一根头发丝摆的位置不对他的胃口都会挨骂。
　　一个演员最好的老师不一定是学校里的老师，一个优秀的导演就是最好的老师之一，就像你在上岗前培训了几个月，也不一定有在岗实操一个礼拜记住的多。
　　在叶知彼这，无论你从头演多少遍，都别拿努力跟他说话，谁不努力？人家四五点起来扫马路的阿姨叔叔不努力？跟生活扯努力，那就是扯犊子。
　　甚至你NG多了，他还会不耐烦，如果犯了一个同样的错误三遍，周几行今天就死定了。
　　今天这戏，勉强在叶知彼这过了，叶知彼摆摆手，让他滚下去练球。
　　周几行却没像以往一样，直接下楼：“师傅，许度今天说我眼睛变了。”
　　叶知彼坐在摆在花圃边上的摇椅，风把他的裤腿吹得卷了起来，他撑着下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上炸开出一条条蔓延的纹路的闪电。
　　周几行：“打球是为了练我的眼睛么？”
　　叶知彼：“一个球都打不中的人就不要在这废话了。”
　　“……”
　　行吧，师徒间相当短暂的温情就此结束。
　　周几行毫不犹豫的转身下楼，他下楼的时候，姚河就坐在正对着叶知彼位置的一楼。
　　周几行：“……”
　　周几行不晓得这是什么情趣。
　　姚河听见了脚步声，他转过头，看见周几行，笑了笑，可能是长期浸在书屋里，姚河戴着眼镜的时候，有几分书卷气：“我听见了，你的台词说得好多了。”
　　能不好么？
　　叶知彼天天骂他说的是个什么玩意，骂得他都快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了。
　　姚河：“是要打球么？”
　　姚河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他只穿了一件格子衬衫，背后是被倾盆大雨笼罩的城市，风吹得衬衫角飘起来，显得他整个人过分清瘦，许度也瘦，但是没有他身上那种寂寥的味道：“我看你们把玻璃罐取下来了，就拿出去洗了一下，我给你拿过来。”
　　玻璃罐被洗得噌亮，姚河还亲自给他送去了台球桌，周几行正杵在那像模像样的拿壳粉摩擦着球杆杆头，他压下腰，俯身做了个准备的姿势。
　　姚河把玻璃珠给他倒出来，周几行第一棒，打中了，周几行眼睛亮了一下，可惜随后就一直是失败失败失败，显然这个绝技并没有那么好练。
　　周几行起身，站直：“你会么？”
　　站在一旁的姚河：“嗯？我打得不好。”
　　随后周几行就亲眼见识了他所谓的“打得不好”，等姚河把最后一颗玻璃珠打进兜，起身对上周几行谴责的目光，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我是真的打得不好……跟知彼比，他以前打得很好。”
　　废话。
　　周几行亲眼看过好么？
　　姚河把玻璃珠放回原位，周几行这个差生重新上阵姚河只在旁边看着，没指导，技巧那东西，能说的，叶知彼肯定都说过了，剩下的都靠练。
　　细节成就一个人，周几行亲眼近距离的看见了一个天生的演员台下的用功，叶知彼到现在还有每天看书的习惯，他已经看不了剧本的，但是这里的成千上万本书，他统统记得，是的，是记得，不止是看过。
　　他的天赋足够打脸现在一众小生，当真应了那句比你牛逼的人还在比你努力，和他一对比，现在很多演员都不能被称之为演员。
　　娱乐圈，拿敬业说事，那就是最大的悲哀。
　　周几行跟着叶知彼学，要求比在学校里高太多了，叶知彼虽然没说过，但周几行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每一个眼神都在说——你要这个鬼样子出去，别报我的名。
　　一打就是两个小时，周几行在这么潮湿的暴雨天，汗流浃背，姚河给他拿了条毛巾擦汗：“你得眨眼，眼睛长时间不眨眼，眼睛会干，就不够有神。”
　　周几行：“嗯。”
　　姚河：“其实你还好了，没近视，近视就更难练了。”
　　周几行一顿：“我师傅近视？”
　　姚河点了头。
　　近视不好练是因为近视眼因为看不清都习惯性眯了眼，长久下来，别说是眼神了，就是眼睛都找不着。
　　周几行交完“作业”，得回去了，姚河让他把伞拿着，不用还了，就放在车上备用，下次别一头冲进雨里，打电话给叶知彼，他也是会给他送的。
　　周几行想起叶知彼的腿：“他能下来么？”
　　姚河：“能，就是下来得少。”
　　周几行犹豫道：“他的腿……”
　　姚河只笑不语，周几行也不再问了：“走了。”
　　姚河把周几行送到门口，突然道：“你跟你师傅真的很像。”
　　雨声太大，周几行没太听清，他回头：“什么？”
　　姚河浅笑着摇头：“没什么，路上小心。”
　　周几行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问，他撑着姚河给他准备的伞，坐上车，看了眼手机，许度还没发消息过来，这么晚回去，他下了飞机还得转车，到卫生所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他把手机安到支架上，正准备倒车，两道灯光都打在路面上了，周几行才突然想起来叶知彼今天给他的书忘了拿。
　　周几行扶着方向盘，叹了口气，随后又拿着伞下了车，再一次原路返回，暴雨一连下了几个小时，至今未有停歇的迹象，巷子容易积水，周几行走一趟，裤脚湿了大半。
　　书屋的灯仍旧亮了，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它都能安静的待在那里，周几行往台阶上走的时候，还在想他把书放哪了，还未到书屋门口，周几行倏然停下了脚步。
　　落地玻璃盛满了暖色灯光，把瓢泼大雨阻隔在外，木制台阶被雨水渗得颜色发深，泥土安静的粘在上面，一切都是安静的，包括里面正在拥吻的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你知道你躺在这里，一天要花多少钱么？
　　姚河坐在叶知彼腿上，被叶知彼揉着后脑勺亲吻，眼镜上染了蒙蒙雾气，它的主人被亲吻得面色潮红。
　　算了。
　　周几行回头，慢慢下了楼梯。
　　还是明天早点过来拿吧。
　　算是对姚河给他找了身衣服的感谢，周几行抬起手，给许度发了一条消息：
　　——他们的接吻
　　——我也想亲你了
　　………
　　许度到K市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大巴，在打车回去和就近找个酒店住一晚之中，许度选择了回去，因为他明天还要上班。
　　许度看着打表蹭蹭蹭一路往上涨的数字，觉得自己再不涨工资就要活不下去了。
　　到镇上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许度手机也没电了，得亏他身上还有人点现金，要不然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辛苦了，您慢回。”
　　的士师傅朝他摆摆手，然后非常潇洒的把车一倒：“小伙子，快进去吧。”
　　“好。”如果那个要桌游的小屁孩还没睡的话。
　　许度看的士走了，才慢慢转过身来，卫生院晚上黑得要死，连灯都不开一盏，得亏没什么大半夜急诊的人，许度正想着怎么摸回去，突然一个黑影就窜他眼前了，许度心脏就是再大，也给吓了一跳。
　　冯臻：“吓着了？”
　　许度拍着自个胸口，对着冯臻一个白眼翻得老大：“废话，你大半夜的杵这干嘛呢？招鬼共舞么？”
　　冯臻笑了笑，朝他伸手，人模人样的：“鬼是没有，但是人还是有一个的，请问这位先生愿意跟小生共舞么？”
　　许度瞅他，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好骚啊。”
　　冯臻：“谢谢夸奖。”
　　冯臻对着他，就是一只一天二十四小时开屏的孔雀，许度已经懒得理他了：“把手电筒打开。”
　　冯臻立马收了刚才的神态，开了手电筒，加快脚步，三两步的走到了许度的前面，他这油腻的收敛速度，也是许度能跟他和平相处到现在的一大原因。
　　清明时节，哪都雨纷纷，镇上显然也是刚下过一场雨的，地面上坑坑洼洼的都是积水，许度低着眼，得看着路走。
　　冯臻：“你手机没电了？”
　　许度应了声：“嗯，折腾一天了。”
　　冯臻：“那要开庭了？”
　　“可能吧。”
　　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让吃瓜群众都看得无语，许度受伤的那张照片广为流传，冯臻也看过，不说别的，光玻璃扎在脸上就怪慎人的：“当事人，你能不能上点心？”
　　许度：“我很上心啊，对了，小番薯睡了没？”
　　小番薯，就是那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小屁孩。
　　冯臻：“还没，在等你，把我赶出来找你。”
　　许度听完，表示“兄弟，你也不容易”的拍了拍冯臻的肩膀。
　　冯臻：“……”
　　这还是头一回许度跟他有身体接触。
　　小番薯一个年仅十三岁，爱好周几行，性向周几行，拥有七年追星史的姑娘。
　　许度到这，其他人没两天就因为工作的事跟他有交际了，跟他相处过的人，才发现他这个人完全没有相处上的困难，还有人私下给他买了罐酒，跟他道歉说之前听着别人瞎说，把他想歪了。
　　许度其实觉得很正常，别说是私下说说，就是骂他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许度以一己之力，成功让整个医疗界背锅，都说他要卖，就不要拿职业操人设。
　　许度刚愉快的融于集体没两天，他的麻烦就来了——一个听说爱豆，不，她真的管周几行叫老公，反正听说老公的正宫娘娘来了，特意过来看看他这个情敌有几斤几两。
　　小番薯有心脏病，之前还有被气晕过，所以整个卫生所没人敢跟她说重话，连冯臻都得被他大半夜的捻出来找人。
　　到了门口，冯臻说：“你进去吧，我得回去补个觉了。”
　　许度：“好。”
　　许度径自一人抬手敲了敲门，门没锁，他推门进去，就看见正好要迅速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装睡的小番薯。
　　许度：“……”
　　跟一个小孩做情敌什么的……
　　小番薯也知道自己装睡失败，反正她拿被子盖着脸了，可以肆无忌惮的不要脸：“我睡了！”
　　许度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她捂在脸上的被子揭开：“不要捂着，影响呼吸，起来，你的桌游我给你带回来了。”
　　到底是小孩，一听有玩的，就蹦哒起来了：“哪里？在哪里？”
　　袋子有水，转车的时候淋了点雨，许度没把袋子直接给她，拿出里边包装完好的桌游给她。
　　一到手，小番薯立马就把它拆了，还指使着：“你陪我玩！”
　　“不行。”
　　小番薯仰着脸：“为什么！”
　　许度手指在桌游牌角落的一行字上戳了戳：“因为这是四人游戏。”
　　小番薯一听就不乐意了：“你就是想我交朋友！”
　　许度比她还坦然，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点点头：“对，这是条件。”
　　小番薯：“你跟小朋友讲条件！”
　　许度：“我这是跟病人讲条件。”
　　一听病人两个字，小番薯立马就焉了，没一会，就推着许度让他走。
　　还别说，小番薯完全没有一个病人的样子，体重比同龄女孩的还要重个十斤，一条胳膊都一条粗莲藕似的，推着许度往外走的力也挺大的：“哪有你这样的医生！一点都不照顾病人的感受！”
　　许度被推到门口：“我不说，你不说，病人这事就过了么？”
　　许度抬手，摸了摸小番薯的脑袋：“谁告诉你生病一种耻辱的？是人都会生病，不然要医生做什么？不过时代真是变了，我们那个时候生病还挺潮流的呢。”
　　小番薯杵在那，被他说得眨了眨眼：“潮流？”
　　许度：“对啊，在一群普通人里，而我，是唯一一个不一样的，惹人注意的，难道不酷么？”
　　小番薯低着脑袋，半天憋出一句：“不酷。”
　　许度：“那是你没看我们那时候的小说，小说里的男主不是白血病就是心脏病，好了，早点睡，明天还得进来做检查。”
　　小番薯：“我不检查！”
　　许度：“我！一个凌晨两点多还杵在这里跟你讨论人生的人！明天还得上班！”
　　小番薯终于噗嗤一声乐了：“活该！谁让你要跟我们抢老公！”
　　许度嘴角扯了扯，心说他可没叫过周几行老公：“……”
　　虽然他有那么一点点想听周几行喊他老公！
　　………
　　周几行昨天夜里等到凌晨一点多都没等来许度的消息，他打过去，也显示关机，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蓄了一眼睛的生理眼泪，睁开眼眨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把眼泪给抹掉了。
　　手机就在边上，周几行沿着床板摸了摸，他抬起手机一看，依旧没有许度的消息。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周几行安静的听完，然后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许度……估计是又忘了充电。
　　周几行叹了口气，从床上起来，往年周几行一年会空出三个月的休假时间，不谈他现在的处境的话，其实他现在过得跟休假差不多。
　　洗漱完毕，周几行站阳台边上开嗓，随便把家里的花花草草都浇了水，植物跟人一样，长了几年，生命力就强多了，每天只要浇浇水，连肥料都不用施。
　　开嗓后就是散步，周几行穿了一件黑色背心，肩膀上搭了一条毛巾，周几行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拿了过来，说不定许度突然想起来给手机充电了。
　　一个半小时的慢跑，练习用气发声，一步一个音，这是姚河教他的，姚河当时很谦虚的说：“虽然演戏我不行，但是发音我还是会一些的。”
　　这些叶知彼都不管他，反正台词说不好，他就骂，管他学没学，练没练，他只看结果。
　　一套流程下来，都九点了，许度还是没消息，周几行正准备放下手机，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周几行低着眼，他从未给家里人任何备注，只是多年不换的号码，看多了怎么都能记住些。
　　铃声在安静的房间内叮叮作响，一声一声，带动着手机在周几行的手掌内震动，周几行静默片刻，终究是接了电话，周国根其实很少给他打电话，他本来就寡言，在强势的母亲和妻子下几乎没有什么话语权，对于周几行这个户口上的儿子，更是说不出的尴尬。
　　周几行从知道他的身世后，就没再见过周国根一声爸，连老婆都保不住的懦弱男人，对于周几行这个在地位上已经和他们不同的人，更是说不出你是我儿子这样的话。
　　电话通了，男人说：“几行，爸要走了，你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电话里周国根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大意是还是希望他能过来，不管如何，死者为大。
　　周几行笑了，他说：“好啊。”
　　从二院出来后，李程就把他们安排在了靠近郊区的一家私立医院，虽然位置偏僻，但医疗资源都是一流的。
　　开独自开车前往医院的路上，周几行想，他没时间去拿今天要表演的书了，叶知彼又要发火了。
　　从家到医院，一个小时零十二分钟，这一路都很安静，没有电话，没有短信，周几行安静的直视着前方的路。
　　在二院的时候，周春生就被委婉说过时日不多，离开二院情况更是迅速恶化，他每日躺在重症室，日复一日花钱跟流水似的，周几行没有断过他的钱，也没有去见过他一面。
　　周几行安静的进了电梯，他戴着口罩，帽子压低，同乘一班电梯的还有几个医护，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头发发白的老人。
　　周几行安静的听着他们聊天，电梯到了，电梯外的礼仪小姐说了声欢迎，周几行径自出了电梯室，他去二院找过许度很多次，也曾经陪他过夜，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周几行清晰的闻到了苦涩的消毒水的味道。
　　重症室的气氛压抑得可怕，病床上躺着残喘人生的男男女女，他们一生或许平庸，也或许可以用来吹牛逼，但是无一例外的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型。
　　周几行站定在门外，他听见里边的哭声，乡下的传统，他们未必有那么撕心裂肺的难过，但是一定要哭得够大声，最好让整个村子的人都听见。
　　“哥……”
　　周几行抬起眼，顺声望去，看见了李程找了许久的周一数。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鹅黄色裙子，腹部微微隆起，两手边都拉着她家的姑娘。
　　她再一次背叛了周几行。
　　周几行勾起唇角，笑了一声，周一数被他笑得不敢过来，远远的杵在那。
　　周几行没管他，一把推门进去，挤在病房里的人纷纷回头看他，梁福兰哭红了脸，见着周几行就冲了过来：“你过来做什么！做什么！害得你妹妹要一个人养孩子！我们家是造了什么孽啊！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周几行在她锤下来第一拳，就捏住了她的手腕，他冷眼看着她，一个人的性格真的能贯彻一生，从周几行很小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自私自利。
　　梁福兰：“你……”
　　周几行拨开她：“让开。”
　　梁福兰一时没想到，意外下没站稳脚跟，差点被周几行一拨甩地上去，一直杵在角落里的周国根上前扶住了梁福兰：“妈……”
　　梁福兰打他：“你这没用的！就这么看着别人欺负你妈啊！”
　　周国根任着她打，一下没躲，甚至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妈，他是几行。”
　　梁福兰：“我们家没他这么个人！”
　　背后吵吵囔囔，周几行却置若罔闻，他看着浑身插满了管子，戴着呼吸机，苟延残喘的老人，眼神冷漠，不带一丝温情。
　　老人还活着，他艰难的睁着眼，还剩一丝清明，呼吸罩下的嘴张了张，似乎想说话，按正常家庭，小辈应该俯下身去听听老人最后的遗言，但是周几行没动。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嘲讽，怜悯、恶心……或许都有：“你知道你躺在这里，一天要花多少钱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就是觉得还好那天我去了民政所
　　梁福兰在后面吼：“你个狗崽子说什么！没有你爹你能有么！”
　　周几行：“你在这四十五天，九十五万。”
　　“你在跟你爹算什么！别拉着我！他爹都要死了他还在讲这些有的没的！这点钱算什么，出个节目就来了！”周国根拼命拉着梁福兰，无论是梁福兰的叫骂声，还是打在周国根身上沉闷的声音，周几行很平静，他背负着一个畸形的家庭到现在，就算站在了那样高的舞台上，受万人追捧，他依旧自卑。
　　周几行：“是不是觉得这点钱对我来说算什么？嗯，对，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所以我让你活到了现在。”
　　老人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手指干枯得像一截黄了树枝，脆弱得下一秒就可能离开人世。
　　周几行：“是我，让你活到了现在，也算是报了你对我的生恩吧，我以前觉得你算什么，这又算什么恩，畸形，恶心。”
　　垂在床边的手指在发颤。
　　周几行：“我看不上所有人，也看不上自己，我骄傲又自卑，走到这个年头，除了自我怀疑和那仅存的一点骄傲，我什么都不剩，但是还好，我现在有家了。”
　　周几行笑了，他这一年笑得比前二十多年都多，走到这一步，明明什么都没了，但他踏实，不会在午夜梦回中梦见舞台伸出的藤蔓将他抓牢，台下说过爱他的粉丝对他指指点点，谈到周几行就是恶心。
　　周几行：“我享受了他们给我的温柔，那我就应该对别人也宽容一些，所以我让你活到了现在，是的，我出钱让你活着，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仅仅是我想做一个好人。”
　　周几行亲眼看着病床上的老人因为他的话发颤萎缩，看着他眼里最后一丝清明在模糊。
　　周几行不再言语，他毅然转身，这是最后一次了。
　　“哥！”
　　“你个畜牲！畜牲啊！”
　　……
　　周几行走出了重症室，一步都没有回头。
　　这一楼的长廊安静压抑，来往都是匆忙的护士医护，周几行面无表情，直至上了电梯。
　　闭狭的空间里，不断降落的失重感，电梯亮灯的数目在变换，一层一层，人进人出。
　　“小伙子，别哭了。”
　　周几行猛然抬头，才发现热泪已经流满了他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出生就没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为什么他要叫他的爷爷喊爹，为什么他的父亲总是在他的面前沉默，为什么他总在被抛弃……
　　周春生，一个决定了周几行一生的人，他曾经像一座高墙笼罩着周几行，周几行心里有至今对他不愿承认的畏惧，可是突然间，有人告诉他，这个在他记忆里的恶魔也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没有熬过生老病死，是什么感觉？
　　韩国有一部漫画，主角曾经被自己叔叔猥-亵，但是当他看见他的叔叔以那样的方式死在了自己面前，不再有呼吸，也不可能再对他做任何的事，可是比起解脱，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叔叔也曾经对他好过。
　　直到这一刻，周几行想起的还是被泥土压实的大街上，卖冰棍的小贩骑着单车沿路放着喇叭，一声一声，周春生拉着他的手，给他从小贩手里拿了一支两毛钱的盐水棒。
　　………
　　周春生是在第二天晚上去世的，周国根通知了周几行，他说：“爸走了，走的时候还一直想说话，应该是想叫你的名字，我们打算先回老家，把爸葬了，你要不想来，就别来了……”
　　沉默半响，周国根开口道：“几行，对不起，你以后好好过。”
　　周几行没有说话，直到电话挂断。
　　他安静的坐在那半响，许度不在，明明也没多大的房子，却显得空荡荡的。
　　窗帘没开，许度不喜欢光，每次庄老师过来了，都得给他把窗帘打开透透气。
　　阳光从两道窗帘中的缝隙中穿出，光线斜斜打在周几行坐着的椅子脚上，他面前放着一只玻璃杯，已经十二点了，安静又过分的安静。
　　“噔噔噔……”
　　敲门声响了好一会，周几行才抬起了头，好像才刚刚听见了这个世界的声音，他反应好像比平时慢了半拍，好一会才从椅子上起来，结果不小心碰着了桌上玻璃杯，玻璃碎了一地，里头的水流淌在玻璃碎片中。
　　周几行低着眼，看流淌到他的脚边，身后敲门声还在继续，周几行迟疑的抬起了头，然后往门口走去。
　　“小周，你在啊。”王姨笑着一张脸，“在就好，我家包了点饺子，我看你也一个人在家，就给你送了点。”
　　装着饺子的保温盒被对方递了过来，还烫着，刺激到周几行的手。
　　王姨：“小许还在乡下吧？这医院也真是的，怎么人家刚出院就让人家走。”
　　周几行握着保温盒：“嗯。”
　　王姨一脸的正义：“你放心，我们邻里邻外的绝对不会听网上瞎说，他们听说的哪有我们亲眼见的来得真，我跟许度都多少年的邻居了，他爸妈我们都认识，两位老师都是好人。”
　　王姨显然是以为他还在为网上的事难过伤神，安慰的在他手背上拍了拍：“结婚是好事，别难过哈。”
　　周几行：“谢谢。”
　　“好了，我也得上去了，我孙女今天过来，拿着我跟她玩那个小火车。”
　　王姨走了，周几行还站在门口，声控灯还没暗去，周几行很喜欢昏黄色的灯，很有家庭的感觉，像是有人在等他回家，保温盒的温度缓缓的传递在他手心，周几行低着眼，转身准备回去。
　　他赤着脚，刚往里走那么一步，身后突然就一连串的上楼梯的踢踏声，砰砰砰的响，紧接着，有人冲刺到了他背上，一把从后头搂住了他的脖子：“周——几——行——”
　　许度笑得跟银铃似的，他是彩色的，一下子就把剩下的黑色染上了色：“我回来了！想不想我！说说说！不想就撕票了！”
　　周几行笑了，他抬手抓住许度搂在他脖子上的手：“先下来，腰都给你撞断了。”
　　许度：“哪有！我控制着力呢！”
　　虽然是这么说的，许度还是准备下来了，结果他是要下来了，周几行倒是不让他下来了，周几行腰一弯，搂着许度两个膝盖窝，把人背了起来。
　　“烫！”许度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周几行手里还拿着保温盒，正贴着他大腿，妈的，烫死他了！
　　周几行手往外移了点，把许度安安稳稳的背到了沙发上，许度折腾了一路，好不容易坐上了自家的沙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他的男朋友俯身下来，像饺子皮包馅似的，把他整个包住。
　　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抱着他。
　　许度把脸钻出来，下巴抵着他的肩头，脸颊挨着他的耳朵，轻轻蹭了蹭：“怎么了？嗯？”
　　许度看不着他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沉闷：“你怎么回来了？”
　　许度：“昨天听你讲话就不对，怕你在我看不着的地方难过死了，那我多亏啊，哎，对无业游民，我都说不出报销机票的话。”
　　许度这来来回回两趟，这个月的工资就打了水漂，要不是有点存款，他连下个月的贷款都还不起，怪不得都说谈恋爱花钱。
　　许度摸着周几行的脑袋，这么跟他说着，说完还总结了一句：“你看，谈恋爱这么费钱，我前三十年没谈恋爱，都是在为跟你谈恋爱攒钱。”
　　听听。
　　听听这话。
　　说得他好像真攒了多少钱一样。
　　反正恋爱中的人都是傻逼，周几行听完还笑了一声，一笑泯恩仇，怎么着笑了也得轻松点，没想到周几行抱他抱得更紧了：“喂！再抱我呼吸都喘不过来了！”
　　“许度。”
　　他叫他的名字。
　　人可以有很多外号，小度、度儿、傻仔、嘟嘟……但是他还是最喜欢叫他的名字，好像要说的所有的话，无论是情话还是生活琐事的废话都会变得极其正经，那样，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许度：“嗯？”
　　“没什么。”周几行抱着他，嘴角勾了勾，“就是觉得还好那天我去了民政所。”
　　许度听了就乐，乐得在他脑袋上拍了几下：“开心了吧？捡着宝了吧？”
　　周几行松开了他，自己也上了沙发，侧着搂着他，许度动了动，把周几行的手臂当枕头，找了个让自己最舒服的位置：“说呗？到底怎么了？”
　　周几行：“周春生死了。”
　　即使许度对那个老人不过几次逢面，但现在听到一个人离开了人世的消息还是愣了一下。
　　周几行：“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但是……就是短暂的难过了一下。”
　　许度转过身，面朝着周几行，伸手抚摸在周几行的眉眼，轻轻的从眉头抚摸到了眉尾：“我知道了。”
　　剩下的话还没说，电话就响了，铃声是周几行的，许度问他：“你手机呢？”
　　周几行想了想：“桌子上。”
　　周国根给他打了电话后，他应该就没动过手机了，周几行扶着沙发，准备起来去哪，懒得要死的许度今天变得格外的体贴：“你别动！我去拿！”
　　周几行一时间哭笑不得：“拿个手机而已，我没事了。”
　　许度已经麻溜的从沙发上爬起来了：“不！我这是为了在你这刷好感，下回我想吃泡面的时候，你能二话不说的就下楼给我买。”
　　周几行坐起了身，他看着许度往桌边走的身影，说：“好，一次。”
　　许度嘟囔着：“真小气……操，哪来的玻璃！”
　　周几行眼眶瞬间放大，他飞快的起身：“我忘了，扎到脚没有？”
　　许度真是……血光之灾。
　　十分钟后，许度翘着条腿坐在沙发上，周几行给他清理伤口，许度叹气：“生活不易，小度叹气，我是不是跟玻璃八字不合啊？”
　　周几行给他上了点药：“不一样，每块玻璃的生产日期都不一样，八字也不一样。”
　　许度气得一巴掌往他手臂上招呼：“没事摔什么杯子！杯子不要钱啊！”
　　周几行：“……”
　　周几行十分佩服他的关注点，然后在他伤口上贴了个创口贴：“先别下地了。”
　　许度：“你抱我啊？”
　　周几行：“嗯。”
　　“周几行。”许度托着下巴看他，似笑非笑的，“你跟谁谈恋爱都这样么？”
　　到底是谁吃饱了没事就往他背上趴？
　　“不是。”周几行把碘伏收回医药箱，动作不急不慢，等把医药箱关上了，他才慢慢抬起头来，对上许度的眼睛，“我前二十七年都没温柔的谈个恋爱，都是在为跟你谈恋爱攒的。”
　　许度指他：“哎呦，告你侵权哦！”
　　周几行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指。
　　许度回来了，这个家好像又活了，连着窗台的小葱都好像精神了点。
　　许度一开始还好，被他看久了，自个就先受不住的红了耳朵，他收回手，眼神躲闪：“刚才不是谁给你打电话么？你给人家回过去啊。”
　　周几行把手边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李程。”
　　许度：“李程到现在还没抛弃你，我敬他是条汉子，小冰呢？你不在公司了，他得换艺人了吧？”
　　周几行嗯：“转给别人了，他的性格应该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小冰先生……”许度托着下巴回想，小冰跟了周几行有四五年了，跟着一个到处露面的艺人这么长时间，性子里的畏畏缩缩还是没改过来，“他的性格应该更合适做更幕后一点的工作，不需要怎么跟陌生人，交流的那种，他是李程给你安排的么？”
　　周几行摇头：“是我选的。”
　　周几行低头，把李程的电话给拨回去，李程倒是接得快：“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周几行：“许度扎到玻璃了。”
　　隔着电话都能明确的感觉到李程的惊讶：“他怎么又扎上玻璃了！！”
　　许度在旁边喊：“是他！把杯子打碎了！”
　　李程：“你们一个两个的，事可真多，没事就好，小心点啊。”
　　许度：“Ok！”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别动，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么？
　　李程回归正题：“几行，那边通知你了么？周春生死了。”
　　周几行眉眼低下，嗯了一声。
　　周春生进院是李程安排的，现在周春生走了，医院自然要通知他，最近事这么多，李程早把一个小小的周春生忘在后脑勺的后脑勺了，突然间，有人告诉他，人死了，李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他没死的时候，李程觉得他还不如早点去投胎，现在人死了，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李程：“他们坚持不火化，带着遗体回去土葬，大概是今晚回去，几行，你要回去么？”
　　周几行不知道有多少年没回去那个地方了，他一踏上那边土地，就仿佛还是那个为了一个馒头打架的小豆丁，所有的无能为力、不甘、不愿，轻而易举的就能将他淹没。
　　许度听着他讲电话，没再出声，只把周几行的手握在自己手掌中，握了没一会，又开始瞎比，两只手掌怼在一起，周几行的手明显要比他的大一点，许度瞅着周几行高出自己的那节手指头，拿另一只手帮他往下摁了摁。
　　周几行看他那纠结的样，笑了：“不回去了。”
　　李程在电话那边松了口气：“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要回去了还得被当成动物围观，你奶奶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张嘴能把你骂个狗血淋头。”
　　周几行张手，把许度贴着他的手掌整个包在了手心：“嗯。”
　　许度瞪他。
　　李程：“对了，许度不是前两天刚走么，怎么又回来了？”
　　周几行拿着手机，笑笑的看着坐在他身旁的许度：“放心不下我吧。”
　　李程啧：“行了，我不吃狗粮，那就这样，先挂了。”
　　电话挂了，许度在旁边叹气，他前天才走的，今天就回来了：“这回可能真的要失业了。”
　　周几行拉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许度脸皮有点臊：“干嘛？”
　　周几行：“现在我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了。”
　　许度听乐了：“俩无业游民么？”
　　周几行拉他的手：“过来亲我一下，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切。”许度拿脚踹他，“你当无业游民的历史比我还悠久好么？”
　　他脚心还贴着创口贴，被周几行握着脚丫子，许度不自在的动了动脚趾头，周几行突然两臂穿过他的胳膊，把人抱了起来。
　　许度：“我去！干嘛呢你！”
　　周几行把许度抱着坐在了自己腿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距离近到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模样，许度眨眨眼，往乡下跑一趟都没把他晒黑，周几行猜他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是男生中最白的那一个。
　　周几行摸摸他的脸：“你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许度张口就来：“勤劳刻苦勇敢。”
　　周几行噗嗤：“不是，我是说你长得是什么样的。”
　　许度扶在他两边肩膀：“啧啧，周大爷，原来你是贪图我的脸啊？”
　　周几行坦然承认：“嗯，你在我面前可以恃脸而骄。”
　　呸！
　　到底是谁恃脸而骄！
　　许度慢慢回忆道：“高中啊，比现在要矮一点，不过也矮不了多少，我毕业后就没怎么长过身高了，也要再瘦一点吧，然后发型是高中男子统一发型，我们那时候必须要穿校服，曹溪为了穿牛仔裤耍酷，被拎去办公室骂了好几次，他这么不计成本的骚包，也没成功勾搭到哪个女生。”
　　许度变着角度的黑了曹溪一把，黑人使人快乐，非常快乐的许度在周几行脑后上吧唧了一口：“可惜换了身份证，不然能让你看看十五岁的哥哥。”
　　周几行好笑：“谁是哥哥？”
　　这是什么！这是底线！
　　许度坚决道：“我我我！我比你大三岁好么！比你大一条沟好么！”
　　周几行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你过来？”
　　许度警惕，非常怀疑周几行会因为一个称号蓄意谋杀：“你干嘛！”
　　周几行：“你那么怕我做什么。”
　　许度：“你数数你对我做的事好么！我都在地上了你还拿脚踢我！还把我扔垃圾桶！还一次一次恐吓我！还……”
　　周几行倏然靠近，许度的气息都屏住了，周几行的味道若有若无的萦绕着他，周几行贴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哥哥。”
　　操！！！
　　许度从耳朵红到了整张脸：“你……你干嘛……不是不叫么？”
　　周几行：“可能是因为我今天特别爱你。”
　　操！！
　　许度红着一张脸，一头扎进了周几行的肩膀里，鸵鸟一样，抬不起头了，周几行也安静的搂着他，再多的风暴，此刻都是平静安详的。
　　过了好一会，外头有人敲门。
　　许度还埋在他肩膀，闷闷道：“有人敲门……”
　　周几行扶着他的后脑勺：“嗯。”
　　许度：“把我抱开，我不想动了，然后你去开门。”
　　“好。”周几行把他抱起来，放在了一边，然后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服，往门边走去，许度抱着靠枕坐在沙发上，“记得把玻璃收拾了。”
　　周几行开门，姚河站在门外：“打扰了，之前打你电话没通，所以就过来看看。”
　　许度在那端问：“谁啊？”
　　姚河听见声了，才知道许度在家，一时有些窘迫，周几行说：“你先进来吧。”
　　姚河：“我就不进去了，这是这两天的书，你这两天一直没过来，知彼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坐在露台边上的时间要比以往长一些。”
　　周几行一愣，才想起他这两天都没去书屋，连之前记着要提前去拿的书都给忘了：“抱歉。”
　　姚河淡淡笑了笑：“没事，那我先走了。”
　　周几行：“好，谢谢。”
　　姚河走了，周几行把门关上，许度提着一条腿蹦哒过来：“谁啊？”
　　周几行拿着书，三两步过去，搂着许度把他抱了起来：“姚河。”
　　姚河？
　　许度显然不认识。
　　周几行：“你叶老师的男朋友。”
　　许度：“！！！”
　　许度知道叶知彼，也看过他不少剧，但第一次知道叶知彼有个男朋友。
　　周几行把许度抱到沙发上，许度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把两条腿搭在他腿上，自个靠着枕头，看周几行拿来的书，他翻了几页：“都是童话书啊？”
　　“嗯。”周几行去把地上的碎玻璃扫了，“在你叶老师眼里，我估计就这个水平。”
　　许度听了直笑，周几行老这么暗示让他夸他，他把脚丫子搭在茶几上，看手里头的书，给小孩读的，一页下来图的位置比字还大，拢共也没几百个字，许度就这么一翻，就看了十几页：“怎么演？整本么？”
　　“不是。”周几行换了拖把过来，“看完，随便挑一段演，演多了他没耐心看。”
　　许度：“……”
　　可能牛逼的人都是怪脾气吧。
　　周几行把玻璃收拾好了，洗了手，坐了回来，他把许度往怀里搂，许度也没躲，往后一靠，把他当人肉靠垫：“什么时候走？”
　　许度：“再陪你一天吧。”
　　这次不用到处折腾，周几行点头：“那我们回爸妈那吃个饭？”
　　许度举着书在看，听周几行这么一说，也就说了声行。
　　“我想吃鱿鱼卷、麻婆豆腐、卤鸡腿、回锅肉、凉拌藕片、红烧肉、酸菜鱼、蚂蚁上树、鱼香肉丝、糖醋排骨……”许度对着童话书报菜名似的一个一个往外蹦，出去一趟，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出去一趟，才发现我们医院食堂还挺人性的。”
　　两个人靠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家常，许度跟周几行说他一个礼拜有三天吃卷心菜，三天吃茄子，隔壁领导的是肉炒青椒，他们这是青椒炒肉，一顿饭两块钱，说真的，他愿意多出几块钱，毕竟就算三十一岁的人也是需要补充营养的。
　　周几行拉着他的手，在他小拇指有些凹进去的那一节细细摩挲：“哦，那看来你最近都不会想吃方便面了。”
　　许度把书一搁腿上，想了想，还真是，泡面和火腿他都快吃腻了，这种进食频率已经违反了他的人生哲理。
　　许度把身一翻，翻周几行怀里去了，书也掉在了地上：“等会我捡，周几行，你看着我。”
　　周几行低了眼看他，夜晚总是凸现人的温柔，其实许度在外地的时候，并没有很想他，他每天有很多事要忙，然后就是按部就班的吃饭睡觉，只是偶尔拿起手机的时候，或者看见哪片叶子的水珠滴落在蜘蛛网上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瞬间想周几行像现在这样，不管他是笑还是说话，他都会看着他。
　　许度嘴角一勾：“我饿了。”
　　周几行：“……”
　　许度：“不想吃面，腻了。”
　　周几行实在是没办法评价许度这种在应该表白的时候杀出别的话来的行为，他渐渐习惯的叹了口气，在许度浑圆的肩膀揉了一把：“起来，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煮的。”
　　“得嘞！”许度麻溜的来了个咸鱼翻身。
　　他是真饿了，从接到周几行电话起，他就老觉得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就干脆回来了，在飞机上吃了两块面包，然后一路到这，被爱情给了他尊贵的胃一个假饱感觉，等慢慢平息下来，他尊贵的胃就不乐意了。
　　许度坐在沙发上，用脚趾头把掉在地上的书给夹了起来，此中过程，就跟吊娃娃一样，夹了又掉，掉了又夹，许度就是不愿意弯个腰，他瞅着站在冰箱前，用“看看朕的天下”的目光巡视冰箱里的玩意。
　　过了五分钟，周几行说：“腊肠煲饭，酒酿丸子，行不行？”
　　许度特好说话：“行行行。”
　　周几行把食材一一从冰箱里取出来，径自入了厨房，慢慢挽起袖子，厨房的装修很老派，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黑白灰的清冷高大上调调，房子已经老了，大理石都泛着旧，周几行站在灯光之下，好像没有初时那么违和了。
　　许度看着，笑了一声，他走过去，在周几行负手把围裙打结的时候靠过去，接手打结。
　　周几行愣了一下。
　　许度：“别动，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么？”
　　周几行笑了：“电视剧里，这样后边一般是接……”
　　许度踮脚，突然的怼了过去，唇直接贴上了周几行的唇，一触即分，许度退回来，舔了舔自己的唇，两片唇被他舔得发红发润。
　　结系好了，许度瞬间翻脸不认人，伸手往周几行背上推了一把：“好了，赶紧做饭，我饿死了。”
　　周几行哭笑不得：“你真是……”
　　做饭的男人赏心悦目，许度靠在门边，看他把腊肠切成一段一段：“我给你念书吧？嗯？反正你本来就要看的，我把时间还给你，不对，是互换时间，我是不是特别好？”
　　许度自个在那嘟囔一通，周几行什么都还没说，他就屁颠屁颠过去，把沙发上的书拿了回来：“我给你从头念。”
　　说着就翻开了第一页，童话太短了，连目录都省了，许度对着开始念：“《松鼠和灰兔》，松鼠从树上跳下来，到小溪边喝水，灰兔从草丛中钻出，也到小溪边喝水，松鼠一边摆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许度念得特别嘚瑟：“一边对灰兔说：‘你看，我的尾巴多么长，多么漂亮，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尾巴!再看看你的尾巴，又短又丑，我真为你难过!’。
　　灰兔不屑一顾地看了一眼松鼠，冷冷地说：‘长尾巴有什么了，我觉的你尾巴是个累赘。你看看，我的尾巴短小精悍，这才是世界上最好的尾巴!’
　　松鼠和灰兔都说自己的尾巴好，争得面红耳赤，小鸟从小溪边经过，听见了松鼠和灰兔的争论走了过去，说：‘松鼠睡觉时，可以把大尾巴像被子一样盖在身上，在树上跳来跳去时还可起到平衡的作用，确实是很好的尾巴。’
　　……”
　　许度念到一半，实在是忍不住自个笑了，他笑得靠在门上：“所以你要演松鼠、兔子、还有小鸟是么？”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是由百分之七十的水，和百分之三十的好奇心组成的
　　周几行拿着菜刀的手突然一顿，阴恻恻的转过脸来，许度立马捂住了嘴，等周几行回头了，才说：“挺好挺好，简单的形象比较好分析。”
　　………
　　周几行陪许度吃过夜宵，又喂了他两粒消食片，然后各自洗了个澡，时隔半个月，再一次躺在同一张床上。
　　许度没盖被子，他整个人压在被子上，盯着房间的电灯泡看：“灯泡……是不是换了？”
　　周几行：“嗯，之前的炸了。”
　　“哦。”许度翻了个身，侧着身对着周几行，他动了动脑袋，把枕头枕低了点，然后眯着眼安静的看着躺在他身边的周几行，刘海随着这个姿势下滑，额头上那块有点像月牙的疤痕露了出来，“要睡了么？”
　　周几行：“嗯。”
　　许度：“周几行啊。”
　　“嗯？”
　　“等下次回来，我把你办了吧？”
　　周几行：“？？？”
　　然后许度就自我觉得给周几行喂了一颗安心丸的把腰一抬，屁股连着腿往上翘起，他捻着被子角把被子掀开，自个钻了进去，留给周几行一个王者的背影。
　　周几行：“……”
　　算了，许度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周几行这么告诉自己，接着把灯关了，房间瞬间暗了下来，许度睁着眼，只能隐约看见房间的轮廓，身旁窸窸窣窣，周几行躺了下来，紧接着周几行搂住了许度的腰，把脸贴近了他，说：“晚安。”
　　许度对着黑夜眨了眨眼：“嗯，晚安。”
　　可能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也可能是家里的床垫实在是比宿舍舒服太多，许度这一觉睡得安稳，他有差不多在上班之前半个小时醒来啊生物钟，但这一觉，睡到了快九点半。
　　许度睁开眼，窗帘没拉开，但透进来的光线仍有亮度：“周几行……”
　　许度转身一看，身边已经空了。
　　就起来了？
　　许度干脆把眼一闭，在模模糊糊又快睡着的时候睁开了眼，摸索着身上，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
　　他坐起来，转头一看，周几行的手机还在那。
　　许度打了个哈欠，手伸进睡衣里，摸了摸自个的小肚子。
　　哈欠打出一眼睛的眼泪，许度抹了眼泪，才不急不慢的下了床。
　　……
　　餐桌上放着简单的早餐，许度闻到了豆浆新鲜煮出来的味道，他洗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纯豆浆，抿了一口，周几行已经放过糖了。
　　许度抿了抿被豆浆润红的唇，转过身，往另一间房间走。
　　“噔噔噔——”
　　还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的周几行闻声扭过了头，他的许度端着他刚煮出来的豆浆，正倚靠在他家门边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帅哥，早啊。”
　　周几行早上要健身，还要练台词，许度就坐在旁边，看他打印好的资料，都是些诗词，绕口令，许度念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刘奶奶找牛奶奶买牛奶，牛奶奶给刘奶奶拿牛奶，刘奶奶说牛奶奶的牛奶不如柳奶奶的牛奶，牛奶奶说柳奶奶的牛奶会流奶，柳奶奶听见了大骂牛奶奶你的才会流奶，柳奶奶和牛奶奶泼牛奶吓坏了刘奶奶，大骂再也不买柳奶奶和牛奶奶的牛奶……啊，操。”
　　再翻一页，这段比上面那段还要难，许度念一半就念不下去了：“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施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
　　许度放弃自我，他把资料丢回原位。
　　他坐那看周几行跑步顺带开嗓，许度本来以为开嗓这玩意只有戏子才有，听周几行开嗓，他问：“你以后会演戏子的角色么？”
　　周几行停了：“如果有剧本愿意找我，我是愿意的。”
　　戏子的角色多数出现在民国戏中，背景多是战火纷飞，国恨家仇，而戏子往往都是一个悲凉的结局。
　　这东西，其实不是很多人愿意看的，而且刻画得好，那就是程小蝶那种经典角色，刻画得不好那就是矫情。
　　许度：“演演演，我男朋友演什么我都看！”
　　周几行对比，白眼都懒得翻了，许度到现在都没看过他一部完整的剧，《江湖》早就播完了，他都没去特意去看过一集。
　　周几行：“等着吧，你迟早会看的。”
　　许度抱着自己直乐：“好。”
　　……
　　两位老师今天都得上课，许度不想耽误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是给庄老师说他晚上回去，庄老师听了还挺高兴的，但是嘴上还骂他怎么不提前两天说。
　　一个上午，许度都看着周几行在自己跟自己排戏，他不知道周几行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早餐准备好了，健身也健了，连那两本书都看完了。
　　周几行除了签名已经练到了闭着眼都能签出一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名字以外，其他的字都不咋地。
　　周几行排戏，许度就在旁边看他写的人物小传，明明一个很简单的童话故事，周几行却写了满满一页，虽然有点乱，像许度以前做题的时候打的草稿，只有自己才看得懂。
　　进步这种东西，其实本人应该是最难感觉到的，他们需要忍耐日复一日的枯燥练习，坚持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才是最难的，人的信念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就会土崩瓦解，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减肥减了十几年都没减下来的人。
　　许度只看过周几行演过几次戏，他在家里看《燕化》的剧本的时候，通常也只是安静的看着，现在……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周几行明显沉稳了很多。
　　这些年经常有人说以前的美人百花争艳，现在的美千篇一律，五官上，现在的艺人未必输给了以前的艺人，真正不一样的是骨子里的味道。
　　那是一种……许度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会感觉周几行不一样了，他站在那，一抬手一投足都有一点自己的味道。
　　算了，失业就失业了吧。
　　跑这一趟，挺值的。
　　当然，他师傅最好记得他说过他手里有给许度安排新工作的人脉这句话。
　　毕竟他还是要养家还贷养老婆的人！
　　…………
　　快中午的时候，周几行还在排戏，他一个人演三四个角色，还得动物人物化又不失童话感，许度看了一会，决定自个去弄个午饭。
　　有些东西，天生就是有上限的，就像许老师到了这把年纪都没学会怎么煎出一个完整的蛋，许度刚好完美的遗传到了，许度不打算开火，上附近超市，按着网上说的，买了珍珠米、寿司醋、海苔、紫菜。
　　超市里还有冰冻的三文鱼，许度看了一会，还是没买，毕竟他已经濒临失业了，两个无业游民得省着点花。
　　从超市回来，许度看了眼房间，周几行在他的健身房又开了个角落，放了一张书桌和几个懒人沙发，许度相信要不是位置不够，他肯定弄个台球桌回来。
　　许度叹气，真是败家啊。
　　许度撸起袖子，把手机调到做寿司的教程，他虽然开火的东西不行，动手的是还成的。
　　许度按着教程，先把珍珠米滔了，上锅蒸，然后就开始切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事实证明，许度是真的做得还行，最后，许度看着成品，自我满足感空前爆棚，于是在嘴角边上还沾着一丢偷吃的海苔片的零碎（买来包寿司的海苔片有一半都给他吃了）的情况一，许度底气十足的大喊：“周几行！！吃饭了！！”
　　他喊得这么大声，周几行听不见才怪：“怎么？”
　　许度疯狂往他切好的寿司上指，眼睛亮得像讨小红花的小朋友。
　　周几行看着那盘寿司，一愣，他前天没去，姚河直接把两本书都给他带回来了，周几行一次要排两个剧本，他连许度什么时候出的房间都没注意到。
　　“快来快来！”许度才不晓得周几行此刻的内心戏有几斤重，他在那疯狂招手，“尝一个，不好吃就憋着。”
　　周几行笑了，寿司包得太大了，周几行一口都吃不下，他抬手掩住嘴，低头嚼了嚼。
　　许度：“怎么样怎么样？”
　　周几行抬起头，对上许度的眼睛：“好吃。”
　　许度一听，那嘚瑟劲就上来了，他总在奇怪的点上骄傲：“那必须！”
　　一盘寿司也顶不了饱，非常知道自己厨艺有几斤几两且毫无挣扎精神的许·咸鱼·度，早早订了外卖，拆外卖盒的时候，许度告诉周几行：“这以后就是我们家最高标准了！你知道这两个月是什么日子么？”
　　周几行：“嗯？”
　　许度把筷子给他，顺带给了他一个“你等着吧”的眼神：“春茶上市，我爸今天肯定疯狂暗示我。”
　　周·霸道总裁·几行：“买，我挣。”
　　许度笑得不行：“行啊，小灰兔。”
　　周几行晚上得跟许度一块回家，他最近也忙，基本没回去过两次，所以他给姚河打了电话，说他们下午就过去，是的，他们，许度以他看望周几行亲密的男朋友工作检验为由，非要跟着去，其实就是想看一下叶知彼。
　　叶知彼已经很多年没有消息了，他当年红到连庄老师这种中年妇女都会夸一句这小伙子长得可真俊。
　　同样的，他当年的消失也太过突然，从此以后，任凭记者怎么挖，都没有半点关于叶知彼的消息。
　　众所周知，人是由百分之七十的水，和百分之三十的好奇心组成的，许度当然也不例外。
　　周几行对他这种整个娱乐圈，除了他，许度对谁都有兴趣的态度相当不爽。
　　许度非常无辜：“没有啊，我对陆焉识就没什么兴趣。”
　　想了想，许度决定以退为进，以软取胜，他补了句情话：“看他还不如多看看你。”
　　周几行脸一黑，显然这句情话是负分的。
　　“哎呀！！”许度拉着周几行的胳膊不放，“我就回来这么一天！你忍心把我丢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么！周几行！”
　　这一句，终于说服了周几行，许度看他松动了，瞬间嘚瑟吧啦：“那你把碗收拾一下，我去换个衣服。”
　　周几行啧：“有什么好换的。”
　　许度走到一半，闻言回过头，他把眼那么一眨：“吃醋啊？”
　　周几行：“嗯，寿司醋。”
　　许度摆摆手：“那你等会，我换完衣服再来尝尝你酸不酸。”
　　………
　　许度回来一趟，跟春游的小孩似的，趴在车窗口看着外头，这个季节，还不算热，带着湿度的微风吹在脸上，舒服得正好。
　　他这风吹得正正好，周几行突然把车停了，许度一愣，往外头瞅：“到了？”
　　周几行把安全带解了：“差不多到了第一步，下车吧。”
　　许度：“？”
　　虽然他的男朋友几乎每天都过来，但是许度这是第一次来，他跟着周几行在看不着边的巷子里打转：“……开在这，是因为店租比较便宜么？”
　　周几行：“……也许。”
　　毕竟叶知彼开个店开了这么多年，网上还没人知道。
　　许度走不动了，攥着周几行手腕，让他拉着他走，自个仰着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雨的天空。
　　许度眯了眯眼：“所以他是因为谈恋爱才隐退的么？”
　　周几行抿了下唇，回答道：“应该不是。”
　　许度侧过脸，看周几行表情有点不对，他有想过当年的巨星隐退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当他亲眼看见坐在紫藤花下的打盹的男人时，还是震惊。
　　一瞬间，他明白了周几行的未尽之言。
　　姚河大概是录完了一整期的节目，这几天都留在书屋，就算他留在书屋，通常也是两人各占一地，周几行和许度来的时候，姚河正踩在扶梯上打扫书架上边的灰尘，叶知彼不请人，他自己也不可能够得着，要是姚河不打扫，就会一直落灰。
　　“你们来了。”姚河扶着扶梯下来，“等一会，他刚睡着。”
　　姚河示意他们跟他上去。
　　………
　　姚河：“咖啡可以么？”
　　周几行点头。
　　许度也没说他不喝咖啡。


第二百一十五章 现在不打你，是因为你是我对象
　　姚河把刚煮好的咖啡给他们倒上，虽然说来时路七拐八弯，但到了这，的确是一处好景色。
　　冬天睡死的紫藤花已然唤醒，把整座文艺气息的书屋妆点，书屋势地高，在二楼露台几乎是俯看周边，条条小巷像迷宫一样把书屋包裹在中央。
　　咖啡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许度挪眼，正好对上姚河的眼睛，姚河对他笑了笑：“你好。”
　　许度：“你好，打扰了。”
　　姚河：“没有的事，人多一些，还热闹一些。”
　　周几行自然的端起咖啡，问他师傅怎么睡着了，每回他过来，他师傅都跟世外高人似的，不吃不喝不睡的。
　　姚河：“这几天变天，他膝盖疼，干脆就睡了。”
　　周几行：“……”
　　还有这样止疼的？
　　姚河：“你今天来得早，准备得怎么样？”
　　于是周几行拿出草稿和童话书跟姚河讨论了起来，什么人物，什么性格，什么反应，话题深奥到两个人完全不像是在讨论一个童话书，许度在旁边只想说放过童话吧。
　　姚河：“童话本身就是一种富有幻想色彩的文体，语言通俗，并不代表幼稚，相反的，他需要更多的想象力，怎么把握夸张但不过分，用简单的情节反映生活，达到对小孩有能明白的思想教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姚河把书递给周几行：“他并不是觉得你的水平只能在童话上，相反，他是想告诉你，题材没有高低贵贱，而演员才是最卑微的，他要彻底扼杀掉自己，才能成就角色。”
　　周几行似懂非懂。
　　姚河说完，笑了：“你进步得很快。”
　　从周几行来到的这一天起，姚河告诉他，是的，很糟糕，到现在，哪怕只是一句进步的夸奖，周几行还是顿在了那里。
　　姚河已然起身：“我下去看看他，说不定已经醒了，他睡不了多久。”
　　姚河转身下楼，听见许度在夸他：“夸你了耶。”
　　周几行装得四平八稳：“不是应该的么？”
　　许度扳着周几行下巴，把他左脸瞧一遍，又瞧瞧右脸，最后在他头发上揉了一把：“嗯，对，就是这么牛逼。”
　　周几行说：“吹过了。”
　　许度：“没事，我吹过了你再拉回来。”
　　……
　　欢声笑语消失在姚河身后，姚河摇头笑笑，他走下楼梯，看见叶知彼已经醒了，微微愣了一下：“醒了？”
　　叶知彼：“嗯。”
　　姚河：“几行来了，在楼上。”
　　叶知彼显然不打算动：“让他过来。”
　　“好。”姚河转头要回去喊周几行下来，想了想，又扭回头，对叶知彼道，“还有他男朋友，也一起来了。”
　　叶知彼依旧平静：“嗯。”
　　姚河在心里苦笑一声，转身后自己摇了摇头，他在暗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呢？
　　……
　　“几行，知彼醒了，你下来吧。”
　　打闹中的情侣听见这一声，许度推了周几行一把：“下去吧。”
　　当许度坐在了叶知彼周边的时候，他亲眼见过的明星又多了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姚河所说的变天腿疼，叶知彼整个人都怏怏的，气场非常厌世，类似于你的班主任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站在讲台前翻着你们刚考完的试卷。
　　他们早有一套流程，不用叶知彼说，周几行就已经开始自己跟自己对戏，小松鼠，小灰兔这样的角色，别说对于周几行而言，就是对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都与高大成熟的形象不符，意外的，可能是周几行已经演过了很多这样的角色，许度作为观众而言，并不觉得特别的违和。
　　当然，也没有特别的优秀。
　　一段戏结束，周几行站稳，等待叶知彼点评。
　　叶知彼却低着眼，好一阵没说话。
　　路人许和路人姚面面相觑。
　　他不说话，所有人都得等着，周几行几乎是纹丝不动的站在那。
　　好一会，叶知彼终于抬起头来，他启唇：“重来。”
　　两个字，给紧张的氛围又添了一份浓重。
　　周几行对着叶知彼鞠躬，然后再次重来，结束后，连许度都暗暗握紧了拳头，这比他自己的事要紧张多了。
　　周几行额头上冒了汗，不完全是累的。
　　许久，叶知彼转动轮椅，他越过两大书架，在他们都快看不见的地方取了一本书出来，然后回来，把书丢给了周几行。
　　周几行一愣，低头看怀里的书。
　　按中国传统的印刷风格，他怀里这本书书名够大，够显眼，字体也是端正的黑色宋体——初中生优秀作文
　　从童话书到初中生优秀作文，周几行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叶知彼对他的一种肯定，他握着那本书，拇指重重压在硬质封面上：“好。”
　　叶知彼：“去练球。”
　　周几行起身，他都侧过身体，准备要走了，又转回身来，对着叶知彼重重一鞠躬。
　　叶知彼没有回应。
　　周几行紧抿着唇，当他走过坐在角落里的许度的时候，许度抬手，像篮球赛后，兄弟之间的打气一样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周几行朝他笑了一声。
　　他们没看到，姚河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目不转睛，眼里是淡淡的落寞。
　　………
　　台球桌区域。
　　“吓到了？”周几行径自取出球杆，姚河大概是擦过了，球杆干净了不少。
　　“大佬不都是那个样么？”许度摸着下巴，思考良久，渡步在台球桌旁的周几行抬了个眼看他在想什么半天不说话。
　　“周几行。”许度撒开托着下巴的手，“等你成为大佬，是不是也会这样？”
　　周几行压下腰，轻轻眯了眼，调整球杆的角度，对准玻璃珠，叶知彼对他真是仁慈了，这玩意要放太阳底下让他打，估计第一天就眼瞎了：“嗯？哪样？”
　　许度：“首先气势得足，一句话都不说，但是会让人有一种进入了猛兽地盘，被盯上的感觉。”
　　周几行笑了一声，把手中球杆击打出去：“继续。”
　　许度：“然后必须惜字如金，一个嗯字，将来上了中小学生的语文试卷都要被从六个角度来分析大佬当时的心境想法……”
　　玻璃珠到底是太小了，就算周几行渐渐上手了，打得也不算好。
　　许度坐在边上看了一会，然后给他念初中生作文，初中生作文还是以记叙文为主，头铁去写说明文的不多：“黑沉沉的天空笼罩大地，几颗繁星点缀夜幕，也是在那一天，我与她告别，她走的那天，我终于明白青春的小鸟不再回来……”
　　一边是没什么感情的朗读声，一边是磕磕碰碰的撞击声，合在一起倒也还算和谐。
　　许度念得口干了，干脆把书一合，丢在边上：“你每天练的就这？”
　　周几行抬眼：“试试？”
　　“试试就试试。”许度卷起袖子，就是这么说干就干，他之前在旁边看周几行打了半天，大概姿势晓得，学着周几行把身子伏低，球杆放一放，老觉得不太对劲。
　　“左脚外八。”周几行靠过来，轻轻踢了一下许度的脚，“右脚过来点，再往外转一些。”
　　许度：“这样？”
　　“嗯，手这样。”周几行给他近距离的做了个演示，“手指张开，手关节慢慢往上弓，大拇指要尽力上翘靠近食指，拿球杆的时候左手要离杆头一掌半的距离左右……”
　　周几行尽职尽责的帮他把右手调整好，然后扶着他的腰，让他往下压。
　　许度脸都快压在桌面上了：“越低越好？”
　　周几行：“理论上是。”
　　许度：“这样可以了？”
　　“嗯，抬头。”
　　“周几行。”许度突然不打了，站直了身，他看着周几行，认真的问道，“我要打得比你好，你会哭么？”
　　周几行退后一步，双臂抱胸，饶有兴致的倚靠在边上等着许度给他一个神的发挥：“嗯，哭给你看。”
　　“嘚瑟！歧视！”许度叫囔着，他非要给周几行吓掉大牙的结果不可，许度像模像样的重新摆好姿势，尽量的压低老腰。
　　他的目标对象正杵在桌上不远处跟他耀武扬威，许度死盯着它，慢慢的深深吸了口气，来吧，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就这样许度以灼灼目光盯着目标，扬起了尽在掌握中的微笑，只见他手那么一退，蓄力准备发力，然后……然后许度戳歪了…………
　　连白球都没打出去……
　　许度：“…………”
　　“噗嗤。”周几行偏头直乐。
　　许度：“……周几行同志，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应该学会主动给你对象搭台阶了。”
　　“棒棒棒。”成熟的周几行同志敷衍的鼓起了掌，“超级棒。”
　　许度把手那么一扬，做最后的崛起：“我就不信了，别拦着我，我非要跟他一决高下不可！”
　　周几行：“可是刚才就已经决出高下了。”
　　俯着身的许度：“……滚！”
　　………
　　许度这一天，除了上厕所睡觉，是真的没离开过周几行，从书屋离开时，姚河还送了他们一程，倒是叶知彼，已经找不到人了。
　　许度屁股刚挨上座位，他仿佛有心灵感应的老母亲电话就打了过来：“许度，过来了没啊？我跟你爸后边都没课了，现在就回去。”
　　许度看周几行上了车，指了指自己手机，周几行颔首：“现在过去。”
　　许度回：“现在就过去了，要不要我们带菜回去？”
　　庄老师：“菜就不用你带了，我跟你爸往超市走了，你不是爱吃那老城区的烤鸭么？你自己带一只回来，现在是天热，怕坏，不然得让你带两只回去。”
　　许度：“好，拜。”
　　许度挂了电话，周几行问他：“不报菜名了？”
　　许度：“我不报他们都该做一桌子菜了，我要报了，他们吃剩菜要吃到哪一天？”
　　“懂事。”周几行顺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许度啧，“别老对比你年纪大的动手动脚哈。”
　　周几行：“那你过来，让我动一下嘴。”
　　“神经病！”许度拍了他一爪子，“好了，开车，先去买烤鸭。”
　　周几行不晓得有多少年没这么接地气的排队买烤鸭了，他站那排队，许度戴着他的帽子杵在边上数人，给他报数前边还剩多少人，他距离革命胜利还有多远的距离，真是相当的讨打。
　　周几行：“许度，你最好记着你干过的这些事。”
　　许度嘚瑟的冲他比出剪刀手。
　　周几行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让人莫名恶寒：“现在不打你，是因为你是我对象，你要哪天敢分手了，我跟你新帐旧帐一起算。”
　　许度怂了吧唧的放下了剪刀手，立马转移话题：“我去看看烤鸭还剩多少，别到你就没了。”
　　许度纯属是转移话题，周几行看他往前走，也就随便看了那么一眼烤鸭店，然后就转头，在隔壁小卖部翻冰箱买雪糕。
　　周几行：“……”
　　许度真的是分分秒秒都在作死线上疯狂蹦哒。
　　周几行低头，摇摇头，笑了一声。
　　算了。
　　还能这样？
　　“你是……”排在周几行前边的姑娘突然转过了身，周几行把帽子给许度扣着了，自己就戴了个口罩，细碎的刘海下是过分犀利的眼睛，姑娘震惊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你是周……”
　　“嘘。”
　　周几行抬起手，一指虚虚抵在唇边。
　　姑娘猛地抓住胸口，在爱豆的目光洗礼下疯狂点头，激动得差一点就要热泪盈眶，“哥哥你也来买烤鸭么？”
　　“嗯。”周几行指了下那边半个身子都要塞进冰箱里的许度，“他爱吃。”
　　好甜！！
　　姑娘疯狂点头：“哥哥你排我前面吧！这家的烤鸭真的超好吃！我从小就是吃这里的烤鸭长大的！”
　　周几行笑的时候，眼角会微微压低，而眼尾会随着笑意上翘，大半月的玻璃珠版台球不是白打的，周几行一双眼比以前要有神得多得多：“谢谢，我会好好吃的。”
　　重新转过身去的小姑娘开始疯狂给闺蜜发微信：
　　——啊啊啊啊啊你猜我遇见谁了！！！
　　——周几行！！！！
　　——他本人真的吼吼看啊！！我觉得我可以再爱他一万年嘤！！


第二百一十六章 我许汉三又回来了！
　　许度还算有良心，自个叼根雪糕回来的时候还晓得要给周几行带一支。
　　许度把雪糕给他：“那姑娘一步三回头的在看你。”
　　周几行：“不止，还在拍我俩。”
　　许度：“……”
　　“上车？”
　　“上上上！”
　　许度也没走多久，抬头看着实中的大门的时候还恍惚了一下，老陈笑着跟他打招呼：“回来了啊？哎，你这脸好了呀，可真好。”
　　许度：“差不多好了。”
　　老陈：“快回去吧，你爸跟你妈跟买菜回去，她可想你了。”
　　许度跟周几行肩并着肩的往宿舍楼走，许度雪糕已经啃完了，还剩一根光秃秃的冰棒棍，他找不着垃圾桶，就拿在手里晃，心情不错的哼着调调：“你信不信，我妈肯定做了松鼠桂鱼。”
　　周几行看着垃圾桶，把他手里的冰棒棍并着自己的，丢进了垃圾桶。
　　许度：“中国老母亲的共同点就是当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她们能一连做个三四天，做到你吃吐了，她们还一直记着你喜欢这个。”
　　说说到这，许度冲周几行狡黠的眨眨眼：“所以你要不跟老妈解释一下，她能记你一辈子喜欢香菜茄子。”
　　“收收你操到海边的心。”周几行抬手在许度脑袋上摁了一下。
　　下午还在叫嚣老大哥是不能随随便便被动手动脚的许度，一巴掌拍开周几行的爪子：“摸过雪糕的手！”
　　周几行：“摸了也是你吃得流下来的。”
　　许度：“……小心我糊你一脸！”
　　“这隔着门都能听见你俩斗嘴！”上头的门倏然被从里头打开，他大半个月没见着的老母亲正挂着慈爱的笑容看着他俩，“快上来，吵着邻居了！”
　　“妈～妈妈～”许度哼着调调被周几行推了上去。
　　许度杵庄老师面前，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
　　庄老师上下打量他：“瘦了，又没好好吃饭吧？”
　　许度：“吃了，吃了，顿顿两碗饭。”
　　“瞎说。”庄老师鄙他一眼，拿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在家都不见你能吃这么多，好了，快进去吧，帮着你爹把蒜给剥了。”
　　许度听见他老爹居然在干活，略为意外的挑了挑眉，嘴巴里喊得跟机关枪似的，biubiubiu：“爸爸爸爸爸……”
　　里头传出许老师的声音：“喊鬼呢！没事赶紧过来，把这蒜给我剥了！”
　　还是熟悉的调调，门口就还剩下庄老师跟周几行。
　　周几行先开了口：“妈。”
　　庄老师：“快进来吧，还是很忙呢？许度不在，你也过来，别怕，我们老年人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多。”
　　许度不在的时候，庄老师给他打过几回电话，反倒是周几行，实在是没有主动跟长辈联系的经验，很少给家里打电话。
　　庄老师催着周几行进屋，拿刚洗好的水果给他吃，周几行把刚买来的烤鸭拿给庄老师。
　　庄老师：“还真买着了？我还以为这个时间都卖光了，等会你尝尝这个，许度就好这一口。”
　　许度跟许老师，父子兵齐上阵，各自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里头剥蒜，做爹的嫌弃做儿子的手脚太慢，你挥手术刀也这样么？
　　做儿子的说他就从来没敢挥过手术刀，并且在许老师已经剥好的大蒜籽上找到了一系列的毛病，譬如没剥干净，要么就是剥惨残了。
　　父子俩互相嫌弃，相爱相杀，然后一起被嫌弃他俩在这太占地方的庄老师一个铲刀赶了回去：“都出去！出去！有小周在这就顶你们十个臭皮匠！”
　　都被赶出去了，父子俩还在嫌弃对方更占位置，连累自己被骂。
　　庄老师回头：“许度！给你奶奶打个电话！她昨天还念叨你呢！”
　　许度：“好！”
　　许度一边掏了手机，在找他奶奶电话，一边往沙发上走，这世上还是躺着最舒服。
　　“许度。”
　　许度抬头：“嗯？”
　　许老师：“你奶奶鱼塘给人炸了，你好好安慰安慰她。”
　　许度一愣：“鱼塘？哦，好。”
　　许度记得是哪片鱼塘，应该说，他应该很难不记得，有些东西就跟蝴蝶效应一样互相印象，庄老师老记得他爱吃鱼，就在聊天的时候不经意的跟他奶奶提了一下，奶奶也是在乡下没什么事，就喊了人把乡下的一块废地开了出来养鱼。
　　老一辈的人特别坚信，手工活一定比机器做的好，自己家养的才是真的有营养，开了这么个鱼塘，奶奶每年都喊他们回去捞鱼，当然，也不止他们一家。
　　“奶奶。”许度拖了鞋，盘腿坐上沙发，“对，今天放假，我就回来了，我爸啊？我爸在房间呢，他让我安慰安慰您。”
　　奶奶一听：“这有什么好跟你唠叨的，也真是的，你这本来就忙的嘞。”
　　许度：“再忙一通电话的时候还是有的，鱼塘怎么了？怎么突然炸了？”
　　奶奶一讲这个就来气，她好好养了两三年的鱼，挖个鱼塘费了多少钱，就这么给人炸了：“哎呦！真是心黑呦！我昨天上午过去给打了鱼草，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哩，今天过去，那水里撒了药啊！我那鱼塘全给我扒得！哎！”
　　鱼塘前后都是空荡荡的，连个屋子都没有，想装个监控也难，真想办坏事的人永远都能找着你没注意的时候。
　　许度：“要不就不养了吧？我给您买几条好看的，再买个大鱼缸，就放您屋里，您每天一醒来，就看见它们在那游，您看怎么样？”
　　“哎呦！不要！别浪费那个钱！”奶奶一声长叹，“真是黑心肠！都邻里邻外，一个村的，也下得去这个手，他要偷两条鱼，我不跟他计较！怎么连塘都给我扒了！这个黑心肠的啊！”
　　奶奶一边叹气，一边在那骂，许度听得也难受，最难受的还是她最后一句：“我要不养了，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呀！”
　　………
　　“吃饭了！”庄老师在油烟机轰隆轰隆的声音中喊道，“小周你先出去吧，我把这收拾收拾，你顺便把他们爷俩喊来吃饭。”
　　周几行：“好。”
　　他出去，许度还坐在沙发上，周几行过去，在他盘着的腿上拍了一巴掌，许度给了个他一个中指，然后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许度：“挺难过的，太远了也不好，我想就近给她挖个鱼塘，然后养条狗看着，而且近的话也可以装监控。”
　　周几行点头：“起来吃饭了。”
　　许度伸手。
　　周几行翻了个白眼。
　　但还是握过他的手，把许度给拽了起来，许度跟个人型牌似的，一立起来就往下倒，扑了周几行个满怀，周几行搂着他，把他拖鞋从沙发底下踢出来，然后把许度抱起来放在了地上。
　　许度噗嗤一笑，乐呵呵的推着周几行往外走：“走走走！”
　　周几行无奈：“还没叫许老师。”
　　许度：“没事，他闻着味就自己出来了。”
　　“一天到晚的，就净听见你讲我坏话！”说曹操曹操就到，许度刚一说，哎呀，那房门就开了，许老师横眉怒眼的杵在那，瞪着他亲儿子。
　　亲儿子狗腿的抛下了周几行，转而去跟他亲爹勾勾搭搭：“怎么会？父爱如山，我晓得的，走走走，吃饭了，对了，陶证怎么今天没过来？”
　　“别转移话题。”一身正气的许老师一巴掌把许度这个谄媚小人的手从自个身上拍开，“人家高三呢，你高三的时候不考试啊？”
　　许度高三的时候光顾着考试了。
　　他为陶证默哀。
　　许老师叹气：“这孩子，还真是一点基础都没有，今年怕是考不上了，我是建议他明年复读，多给自己一点时间。”
　　许度一点都不意外，逆袭那种事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所以才会被人艳羡。
　　上了饭桌，庄老师把最后一道松鼠桂鱼端了出来，许度噗嗤一乐，撇着视线朝周几行挑了个眉。
　　庄老师杵那，解了围裙：“你们在那眉来眼去个啥呢？跟你奶奶电话讲得怎么样了？”
　　许度：“还行，等我下次回来，去给她开个新鱼塘。”
　　庄老师叹气：“这也真是黑了心，人家老人家好好一个鱼塘，就给这帮鱼贩子给毁了，你奶奶昨天夜里给你爸打个电话哭了半宿，这个周末，我跟你爸都打算回去，鱼塘的事我们大人会考虑，你就好好上班。”
　　虽然许度嘴上说已经吃腻了，但这第一筷子，还是往松鼠桂鱼上戳，漂亮的淋面给许度戳出个口子，有他开头，其他人才会往这道菜上下手：“好，我下次去看她。”
　　许老师咳：“你俩一块过去，哪有一直不见长辈的道理。”
　　周几行：“好。”
　　许度记忆里，小时候一直是一家人围在一张饭桌上，然后看着同一个电视频道，这种在当时微不足道的氛围，随着有些人长大了，有些人老了，就变得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再有了。
　　就像你曾经每天都能见着的同学，当时看都看腻了，可是毕业后就很难很难一个班人都聚在一起了。
　　许度很庆幸，三十岁的年纪，意味着很多，新的家庭、新的责任、新的身份，而他在这个年纪还能像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在这家里是个孩子。
　　庄老师一直在给他夹菜：“多吃一点，你们那是没有给你们饭吃么？怎么瘦这么多？”
　　许度就着纸巾吐出一根鱼刺：“有么？我没变吧。”
　　庄老师：“你去称称。”
　　行吧，称称就称称。
　　许度扶着桌子起了身，在大厅里转悠：“妈，称在哪呢？”
　　庄老师：“就沙发底下，你拿出来。”
　　许度扶着沙发，弯了腰，瞅见称还真在这，他弄了出来，拿纸擦了擦上边的灰，准备就绪：“好了，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
　　许度一脚踏上了体重秤，数字有所变化，许度挑起一边眉，然后两脚都踩了上去。
　　许度：“……”
　　操，还真瘦了。
　　庄老师：“多少？”
　　许度一边叹气，一边回来，他本来就瘦，身上的每一斤肉都是宝藏，结果现在一掉就掉了五斤。
　　庄老师一看他叹气，就晓得结果：“你看看！我就说你瘦了吧！你妈还看不出来你？”
　　许度坐下，周几行俯过来。
　　许度在桌子下伸了五根手指头。
　　周几行意外的挑了下眉，然后残忍的把整个鱼头夹进了他碗里。
　　许度：“……”
　　五根手指变成一个手指，那根手指的名字叫中指。
　　周几行笑了一声，转而把鱼头夹进了自己碗里，然后给他换了个烤鸭腿，鸭腿是一只烤鸭上的精华，许度心满意足的收起了他宝贵的中指。
　　许老师：“你们最近都在做什么？”
　　许度：“我？我算算。”
　　许度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头一天收拾，然后体检了两天，后面就是帮卫生所的培训实习生，还有一些过来看病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苦的话，如果一直让我待那，就算苦，一两个月的话，那叫体验。”
　　许老师点点头：“你呢？”
　　周几行莫名其妙被点名：“背稿、看书、打球。”
　　还有偶尔会面律师。
　　这个周几行没说，不想影响他们心情。
　　许老师像一家之主一样，听完了他们的汇报，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想找个人陪他喝酒，被庄老师骂了一顿。
　　饭后，欣赏了半天他爹委屈巴巴模样的许度，“贴心”的挨了过去：“爸，我给你买了点新茶，过段时间到。”
　　许老师瞬间就精神了：“咳，别浪费那个钱。”
　　许度掏出手机：“哦，那我跟他说一声，不要了。”
　　许老师一把摁住他的手机，顶着一张非常正经的脸，说：“既然这次都买了，就这样吧，下次别浪费钱了。”
　　许度乐得不行，回头把这事跟周几行说了，这样轻松的时候，也是会结束的，许度今晚的飞机，意味着他马上就要走了，而且还得再折腾一晚上。
　　“明天上早班么？”两个人一块坐在沙发上，身上搭着同一条毯子。
　　许度：“我在飞机上也能睡，一样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乔英，我已经知道什么是家人了
　　然后就没再说话，安静的靠在一块，坐在周边的两位老师正唠着家常，许度撑着额头，歪着脸在听。
　　庄老师：“许度，带点东西过去吧？”
　　许度摇摇头：“别，我可懒得拿。”
　　庄老师拿手戳他的脑袋：“就你懒，什么时候走？”
　　“几点了？”许度抬头一看钟，“这么晚了……”
　　他掀开毯子起身：“我得走了。”
　　许度这话说得轻松，但难免在两老眼中看到了落寞，许度笑笑扬手：“走了哈。”
　　周几行：“我送你过去。”
　　庄老师把他们送到门口，不断叮嘱着路上要小心，许度本来以为周几行说送他，顶多也就是送到机场，谁晓得……
　　许度拿着那两张机票，无语半天：“……你什么时候买的？”
　　周几行正在开车，开得四平八稳，他淡淡道：“你睡着的时候。”
　　许度：“……”
　　许度哭笑不得：“你有病吧，嫌自己不够折腾？”
　　周几行：“我送你过去就回来。”
　　许度拿手戳他的肩膀，周几行一身的腱子肉，他习惯性的挺胸抬头，肌肉都是绷紧的：“神经病啊，来回一下你晓得要多久么？你不要排戏了？”
　　周几行一本正经：“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许度啧：“你跟奶牛学去吧。”
　　虽然是这么说，但许度也没真让他别送，机票都买了，许度舍不得这个钱，毕竟他们现在很穷，一张机票钱，无疑让他们这个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周几行：“其实你在偷乐吧？”
　　许度抱臂，侧着身看他，轻轻的挑起了一边眉。
　　周几行：“千金难买我的贴身服务。”
　　许度：“你怎么过气了反倒更自恋了呢？”
　　“这不是自恋。”周几行嘴角勾起一个霸道总裁的微笑，“这是雄性本能的展示欲。”
　　许度笑着仰头，靠在座位上，手遮在眼上，表示没眼看。
　　周几行嗤：“这个时候伴侣应该有一定的回应及肯定。”
　　完了，又补了一句：“最好是兴高采烈，喜悦难掩的。”
　　许度笑得两个肩膀都在抖：“是是是，我是喜出望外，喜极而泣。”
　　周几行白眼：“……”
　　你那明明是笑出来的生理眼泪……
　　周几行正准备再说几声，他电话就响了。
　　电话没有备注。
　　周几行眼神却黯了黯。
　　电话响了半天，周几行也没动作，许度睁开眼，提醒了一句：“电话响了，接还是挂，快点。”
　　周几行把电话挂了，可惜对方非常坚持……准确来说，应该是非常霸道，电话打了几个，非常影响导航，许度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看出了不对劲，但他也没让周几行接电话。
　　周几行最后还是把手机取了出来。
　　许度说：“靠边停，我来开。”
　　周几行低着眼，片刻后，点头同意。
　　两人换了个位置，周几行接了电话，许度听他嗯了一声。
　　乔英开门见山：“你爸死了。”
　　周几行淡淡嗯了一声。
　　乔英：“你回去了没有？”
　　周几行：“我不打算回去。”
　　乔英沉默片刻，提出了现在要跟周几行见面的要求，她本人语气非常的强硬，她这样性格的人，当初是怎么被梁福兰逼着做那样的事的。
　　周几行：“现在不行。”
　　乔英直接把电话挂了，反正就是在许度家下边等他。
　　周几行握着手机，在那个家，乔英于他有些不同，因为她也是被害者。
　　周几行渴望母亲这样的一个角色，乔英也一再灌输“她只有他了”这样的想法，她在那个家里，是叛逆的存在，在某些方面，仿佛和周几行是同一类人。
　　周几行长久沉默，最后是许度先开了口：“要回去了么？”
　　明明前几分钟，他们还说要一起离开，看来这张机票，注定是要给他们这个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了。
　　许度准备靠边停车：“我下去打车，你直接开回去吧。”
　　周几行终于说话：“不，继续开。”
　　许度露出了略微无奈的神情：“回去吧，唔，怎么说呢，曹溪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分手了，大概是前年，他前女友突然加了他微信，曹溪的少女心就开始蹦哒了，两个人也不说话，至少曹溪是每天看着一句都没有的对话框，期待也忐忑，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
　　许度淡淡道：“他的期待是结束在他终于在八瓶RIO的鼓足勇气，准备来一场惊天动地的破镜重圆的时候。”
　　周几行：“为什么？”
　　许度：“因为他去找她了，对方并不冷淡，在聊天中，曹溪才发现过去真的就过去了，他的前女友不可能还是十几岁的那个少女，他喜欢的不过是当初恋爱的那种感觉，所有的期待，悸动，都结束在他亲手撕开了那种回忆的滤镜，当然，这话也是他自己说的。”
　　许度说到这，笑了一声，曹溪性格上唯一的优点就是直率，他乐呵的时候一定要群发十几个人，他难过的时候一定要大声说出来，告诉所有人——兄弟我这心里特难受。
　　许度：“我不想干预你的决定，但是几行，你的感觉，是要自己去戳破的，既然你已经在过去迈出了一大步，就把这一小步继续走完吧。”
　　许度侧过头，对着周几行，弯了眉眼：“然后剩下的回忆就都是我了。”
　　许度其实是一个非常会安慰人的人，他看着无忧无虑，但未必没有思考，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再轻松不过的回忆。
　　周几行在他面前，突然间，无比的安心。
　　这种安心，许度给予过他太多次，哪怕他们认识不过一年。
　　周几行是被许度拯救的。
　　周几行：“好。”
　　许度笑着点点头，正准备停车，周几行就说：“先送你去机场，不差这么点时间。”
　　许度眉头一挑，手指头在方向盘上点了点，他说：“好啊。”
　　“好了。”许度笑笑扬手，“走了，回去路上小心。”
　　周几行看着他，棒球帽微微压着，其实不太能起到对视的效果，周几行抬起手，在他手腕的位置握了一下：“到了给我打电话。”
　　许度：“好好好。”
　　时间差不多了，许度得进去了。
　　许度仰头一笑，抬手，在比他高了差不多一个脑袋的周几行帽舌上扣指，敲了一下：“爱哭鬼，别背着我哭鼻子哦。”
　　许度转身就走，背影洒脱，直到上了飞机，取出那张属于周几行的机票，撇着嘴角笑了一声，然后闭了眼，准备睡一觉，社畜明天还有得折腾。
　　而周几行在回家路上，跟庄老师打了电话，然后直接回了小区，他把车停在许度惯常停放的位置，一下车就看见了穿着时髦的女人正颇为冷毅的看着他。
　　周几行与她对视的那一刻，有一种在照镜子的错觉。
　　周几行迈步走了过去，他从乔英身边走过：“上来吧。”
　　乔英没动，她高傲，也冷酷：“你现在是连一声妈都不叫了么？”
　　周几行很平静，意外的平静，仿佛在车上的紧张都是假的：“妈，上来吧，当然，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那的确没有必要上去。”
　　乔英低眼沉默片刻，随后踩着高跟鞋噔噔噔的踩上了楼梯。
　　许度的这套房子完全跟不上现在的精致装修，像是十年前买来的那种套房，当时时髦，现在早就被时尚抛弃。
　　乔英皱眉。
　　周几行却极其自然，慢条斯理的为自己煮好了咖啡，随带给乔英带了一杯。
　　乔英一身崭新名牌的坐在老沙发中，看着有些不搭，要说狠的话，其实乔英比周几行狠多了，毕竟她是连跟她生了两个孩子的男人的救命钱都能拿去挥霍刷卡的女人，很显然，周春生的死，对她而言没有半点难过悲伤，甚至是洗去了一个污点。
　　周几行已经不太能记起她以前的样子了，乔英没什么文化，嫁给周国根，也是因为周家里有一座山。
　　周几行多年后回去，周一数已然长大成了大姑娘，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两手交握在一起，搭在身前，害怕周几行因为她告密的事骂她，而乔英当时好像是坐在角落里的竹椅上，安静的，也是祥和的，像已经泛黄的竹子，没有什么生机可言。
　　周几行：“你想说什么？”
　　乔英坐在这，像是把她丢进了垃圾堆一样，浑身的不自在，她皱眉直言：“就算你现在不红了，我的生活费，你还是得照打。”
　　她说：“你是我儿子，我生的，你得养我。”
　　周几行没有生气，他已经习惯了乔英这几年在冷漠和哭诉中转换。
　　周几行点头：“我会养你。”
　　乔英闻言，满意了，满意了就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完全不记得，她上次过来的时候，也是坐在这个位置。
　　周几行：“我会养你，但是我不会再给你那么多钱。”
　　乔英：“什么？”
　　“首先，我现在很穷，不信的话你可以告我，在法院上我会拿出我的几十份赔偿书作证明，其次……”周几行抬眼，他和乔英的眼神很像，五官也偏像乔英，母子俩目光的对视，互相压迫，“其次，妈，我想结束这段畸形的思想。”
　　从乔英听到周几行不会再给她那么丰厚的生活费后，她整个人都变得很不冷静，准确来说，是疯狂，像精神病院里的病人，歇斯底里，咖啡杯被她炸了个粉碎，再她要继续发疯的时候，周几行摁住了她。
　　年轻高大的儿子轻松的禁锢住了乔英，乔英被他紧紧摁在沙发上，乔英仍在挣扎，沙发吱吖作响，小皮裙上的链条摩擦着沙发。
　　周几行笼罩着她，他看着乔英：“我知道你想杀过我很多次。”
　　突然间，被周几行攥住的手腕停止了挣扎。
　　周几行：“我都记得，我看见你往茄子里加老鼠药了。”
　　女人的面孔停滞住，她的瞳孔放大，幽幽的翻着眼白，仿佛一条死鱼。
　　她想过死，很多次，要带走所有人。
　　她不爱周几行，她没办法对自己被公公强-暴的产物产生母爱。
　　她每天看着提醒着认命的孩子一天一天长大，越来越像对着他诡异笑容的周春生。
　　周几行：“乔英，你有病，我们都有病，你不知道你内心里是哪个你更占据你心里的位置，我不知道母亲这样一个角色到底是什么样的，这样一段漫长的路上，我们各取所需，只是，你真的觉得走出来了么？”
　　“我现在过得很好，所以我会赡养你们，也会继续叫你一声妈，我不会再恨任何人，乔英，我已经知道什么是家人了。”
　　周几行看着她，乔英并非没有对她好过，也许灰姑娘的后妈都曾给予过灰姑娘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这么多年，周几行把它们放大，再放大，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妈妈。
　　十几岁的姑娘，生得白生生的，手臂都跟藕节似的，纤细白皙，她穿着最好看的小裙子，戴着采来开得正盛的雏菊，走在田间小路上。
　　这一走……走到了现在。
　　乔英睁着眼，热泪顺着脸颊流下。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周几行是直接搬进了书屋，他从初中生作文到普通的小说，写过的草稿纸可以叠成一堵墙，叶知彼对他，也话多了几句，除了日常看他排戏，也会多说几句。
　　有一天，周几行楼下看王临川的新片，片子是去年拍的，今年才过审放出来。
　　题材是轻松的校园剧，不一样的是，演的是青春，而不是爱情，王临川在里面饰演一个位刚刚入职的高中班主任，而他负责的班级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班级。
　　夹杂在中间的他们，一方面被老师家长督促着要向实验班的同学学习，争取下一次考进年级前三十名，另一方面，他们又看不起隔壁普通班的学生，认为是差生太吵了，影响了他们的学习，就这样他们高傲又自卑，像极了每一个与天才绝缘的普通人。
　　长相普通的班主任似乎与其他的班主任并无不同，但学生还是庆幸起码这个老师不像上一个天天炫耀自己的孩子，诉苦她作为老师在他们身上花了多少时间功夫。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个礼拜，我要看到初稿
　　电影的前期很平静，似乎在想应该走怀孕流产的狗血老路线，还是尝试一下最近很流行的青春向上风，一直到两位学生因为早-恋而被教导主任请了家长，在教导主任的指责声，和双方父母的认错声中，两位学生瑟瑟发抖，又有一点不愿意分手的倔强。
　　王临川饰演的霍老师就是在这时候正式出场的，短短五分钟，霍老师的形象与他刚进入这个看似正常又有些许压抑的班级时的冷漠淡然形象截然不同。
　　回到班级后，两位学生都低着头，不敢与霍老师说话，霍老师却突然先开了口，语气很平常：“卓然，你现在同桌是王超吧？”
　　卓然一脸懵逼，少年感在这一刻表现得淋漓尽致：“啊？”
　　霍老师摆摆手：“收拾收拾，坐赵媱那去。”
　　刚刚被请了家长的两位目瞪口呆。“山”“与”“三”“夕”。
　　霍老师：“看我做什么？谈就谈了呗，要谈就一块好好学习。”
　　最压抑的高三那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他们，在这位新的班主任的到来后，变得开始热闹了起来。
　　人都期待着被别人拯救，王临川所扮演的这位老师高智商、幽默风趣，容易亲近，是很多普通人所期待的那种拯救。
　　题材和剧本都并不出色，但是胜在节奏和演员，就像一样的喝醉上错床的狗血情节，在国产剧和韩剧是完全两种感觉。
　　电影的名字叫作——主角。
　　王临川在采访里说过，他会接这个小成本的电影，就是因为这个名字。
　　周几行静静的看完了长达一百二十分钟的电影，他倏然抬头，才发现有光影闪动，周几行一回头看见了推着轮椅坐在他身后的叶知彼：“师傅。”
　　电影正在落幕，拍摄团队的名字在黑幕中一一滑过，光影落在了叶知彼脸上，映衬得他的脸更为挺立分明，他在看屏幕，那是在看周几行的演戏里看不到的认真。
　　良久，叶知彼嗤笑一声：“垃圾。”
　　周几行：“……”
　　其实你觉得谁都是垃圾吧？
　　叶知彼转着轮椅就要走，周几行叫住他：“师傅，马振桓跟我说王临川有三年一个活都没接，每天就是在楼下街口看路人。”
　　叶知彼背对着周几行，哪怕王临川现在已经是影帝加身，叶知彼对他也没有半点客气：“那是他蠢。”
　　周几行：“可是我觉得有道理。”
　　“人生有几个十年？”叶知彼一句堵住了周几行，“像他那样的多了去了，能浮出一个他来，也不过是比别人多了几分运气。”
　　叶知彼说完这句，就推着轮椅走了。
　　往后，周几行依旧是每天更换不同的书，好消息是他的球技终于能看了，但是叶知彼也没让他停下，或者更换别的练习方式。
　　许度说成神的路上本来就是乏味的，周几行笑问他这么有信心我能成神？
　　许度敷衍的嗯嗯嗯，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五月随着日渐升高的气温而至，周几行每天在三十多度的气温下挥汗如雨，姚河偶尔回来，会陪他练一会台词，还给他带了一些新的顺口溜的资料。
　　而叶知彼，从梅雨季节过去，他入睡的时间就短多了，于是腾出了更多的时间来骂周几行，周几行每天被骂得狗血淋头，他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坚持就是胜利，等他出师了再把叶知彼套起来打一顿（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方法，许度也有过，所以说是天道轮回啊，谁能饶过谁）
　　五月中旬，丁凯案终于开庭，没有一定要被害人出席的硬性规定，上个月的工资全用在机票上（还不报销）的许度一听不用他一定要去，立马就说不去了，等有了结果再通知他，再找不到一个比他心更大的受害人。
　　对此周几行和律师都没表示反对，周几行是不想折腾他来来回回，第二天还得继续上班，而律师纯粹是看许度恢复得太好，他怕许度杵在那，法官看了他都会觉得他们在瞎编。
　　开庭那天，周几行迎来了久违的热度，热搜前六，周几行、许度、丁凯的名字占了三个，可见媒体对这个案件的关心。
　　周几行很平静的洗了个澡，换好正装，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尚未抓过的头发，松散的搭在额前，而下边的那双眼睛……周几行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一言不发，时间仍在缓慢安静的流动，周几行抬手，骨节利落漂亮，领结随之打好。
　　周几行转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去法院的路上，李程给他打了电话，他老生常谈，苦口婆心的叮嘱着：“今天不管是什么结果，你可千万别发火，听见了么？有气等人走了再撒。”
　　周几行：“嗯。”
　　李程叹气：“都这么久了，那个人也没见露个面，丁凯一直叫嚣着要把你家事爆出来，也没见他真说了，你说他们到底要什么？”
　　周几行停下了车，他平静道：“我到了。”
　　李程闻言，说行吧，你自己多注意，现在没有助理在身边，小心着媒体，他们肯定是不想拍周几行的好的，无论周几行今天是个什么样，一报道出来铁定是——周几行封杀，面容憔悴，背影凄凉。
　　然后就是许度没出来，有可能他俩已经掰了，而周几行还不得不处理烂摊子，一路上脸黑得跟别人欠他五百万一样。
　　反正网友想看什么，他们就能编出什么来。
　　………
　　时隔一个多月再见到丁凯，周几行不知道他是哪来的笃定自信，他还是那样，满身自以为是的嘲讽劲。
　　短短两个小时，拖了一个多月的案件就这么出了结果，只判了三年，饶是如此，丁凯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在庭上狂吼发疯：“周几行！！我会说出来的！！我会告诉所有人的！！”
　　周几行身姿挺拔，他淡淡道：“请便。”
　　三年，显然并不是一个让周几行满意的结果，律师跟他道歉：“抱歉，许先生的伤只能被判定为轻伤，如果是故意伤害罪的话，他连三年都判不了。”
　　周几行：“我会再申述的。”
　　律师张了张嘴，想告诉他没有必要，这个案子能打成故意杀人罪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律师还没说话，周几行电话就响了，他低眼：“我先接个电话。”
　　律师：“好的，你请。”
　　电话是庄老师打来的，今天两老本来要过来，但两位老师这辈子都没上过法庭，他怕他们见着丁凯太激动，就没让，毕竟虽然许度总是表现得很淡然，但周几行至今看到丁凯那张脸就会想起他连夜赶回来的那个夜晚。
　　庄老师：“小周。”
　　周几行站在角落里，右手握拳，越发收紧，他极力表现出平静：“嗯，在。”
　　庄老师：“杨律师都跟我说了，判了就判了吧，别再去申诉了。”
　　周几行愕然：“可是……”
　　庄老师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我做父母的，永远也不会原谅伤害我孩子的人，可现在，律师已经说了，没有再申诉的必要，几行，许度可不希望我们在这种社会垃圾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周几行不能接受，许度当初可是血肉模糊的，他不能接受。
　　庄老师：“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但想想吧，那孩子，一直表现得那么洒脱，就是不想我们陷在里头，我想许度想看见的，不是你在为一个已经没有希望的案件东奔西走，闷闷不乐，甚至怀疑社会，他想看见的，是你在属于你的道路上闪闪发光。”
　　周几行没有给许度打电话，他不知道该跟许度说什么，很失败，从爆出他和许度结婚到现在，他都在一件一件的失去，还美名其曰为卧薪尝胆，到头来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维护住。
　　带了他八年的李程不得不重新带小鲜肉，微笑着受着别人的落井下石。
　　他的助理小冰本来就没人情世故的脑子，现在正在别人那低头做人。
　　而许度，也因为他跑到大老远的乡下，一次次忍受着与家人分离的滋味。
　　周几行……周几行坐在书架之间的狭窄角落里，月色正浓，透过窗户，斜斜打在书架上，周几行颓废的捂着脸，他自以为是的耗费了这么多，然而对方依旧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他现在……真是垃圾啊。
　　周几行苦笑。
　　倏然间，一阵轮椅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叶知彼就这么出现在了书架另一端，如果姚河在这，估计还能老好人的安慰安慰他，可现在这个人是叶知彼，连对情人都没有一个好脸色的叶知彼。
　　一扇书架，排排都是整齐划一的书籍，月色顺着书脊爬到了叶知彼脚边，轮椅上的人依旧高傲。
　　周几行扯了扯嘴角：“师傅，你是怎么做到骄傲到现在的？”
　　叶知彼漠然的看着他。
　　“从巅峰摔下来，你是怎么受住的？我以前也没你那么厉害，可是我都难受。”
　　周几行还有可能东山再起，而叶知彼，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他的傲骨为什么仍在？
　　“书看了么？”
　　月色中，叶知彼开了口：“球练了么？”
　　周几行哑然。
　　叶知彼转身：“没练就起来。”
　　周几行抵在地面上的手渐渐收紧，指腹抓在地面上，叶知彼不会回头，周几行咬牙，还是起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台球桌前，叶知彼静静的看着周几行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后来的发泄，他憋了太久了，在所有人都期待他能重新站起来，而自己又并没有那个自信的时候，没人知道，他在短短两个月内经历了多少自我怀疑。
　　他不是天才，甚至没有什么天赋，做不好，所有人的希望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几行伏低身子，右手惯常的用力，砰——
　　玻璃珠的碰撞。
　　碎了。
　　另一颗罪魁祸首慢慢的滚向了另一边。
　　周几行停伫于原地，表情愕然呆滞，手里的球杆松开掉在了地上，在寂寥无人的夜晚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叶知彼倒是没骂人，他一言不发的收拾好残碎的玻璃珠。
　　周几行喃喃：“对不起……”
　　叶知彼：“有什么好道歉的，一颗珠子而已。”
　　叶知彼转身，那一刻，他对上了周几行的眼睛，这是用同样的方法练出来的一双眼睛，只是此刻，一个冷漠中透着不可动摇的自信坚定，而另一个，恰恰相反。
　　他对着周几行的眼睛道：“而且如果不是你，这罐玻璃珠也只是束之高阁留着积灰罢了。”
　　周几行张了下嘴，在叶知彼难得到仿佛吃错了药的肯定下不知所措。
　　类似于每天找你茬的人突然有一天说因为有你，这个世界有了一点不一样。
　　真是让人……恶寒。
　　是的，恶寒，周几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感动什么是不可能存在的，周几行抬手抱住自己，搓着自个手臂：“……你还是正常点说话吧。”
　　叶知彼嗤。
　　“过来。”玻璃珠碎了，今天也练不成了，叶知彼径自转动轮椅，说风是风的又走了，“我不想在这跟你说话。”
　　叶知彼带着周几行上了二楼，虽然只有二楼，但因为叶知彼，除了好看的楼梯设计，还装了一个小电梯。
　　五月天，属夜晚最为凉爽，紫藤花落了一地，新新旧旧掺在一起，也没人打扫，叶知彼推着轮椅至玻璃围栏边缘，城市不会因为夜晚而黯淡，从这里，还能看到远处的点点星光。
　　周几行站在他身后，总有一种他下一秒就会从这跳下去的错觉，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叶知彼背对着他开口：“剧本写好了？”
　　周几行：“什么？”
　　叶知彼淡淡鄙来，白眼都懒得翻：“你不是叫囔了半天，要自己拍电影么？连剧本都没有，你是打算让观众花钱看空气么？”
　　周几行：“……”
　　有时候毒舌也能让人为之一振，就比如现在：“我有人选，但是需要一些时间。”
　　叶知彼倏然转头，扬起脖颈看簌簌落花：“一个礼拜，我要看到初稿。”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得问你，你确定你要辞职跟我么？
　　周几行闻言怔怔抬头，叶知彼这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周几行都从来没敢去想过叶知彼会这样帮他：“你……你要帮我？”
　　叶知彼神情淡然：“拿到剧本再来跟我说话。”
　　“那个……”
　　叶知彼宛如电视剧里头的世外高人一样转过了身。
　　周几行：“你把我叫上来就是为了装一下逼么？”
　　叶知彼：“……”
　　下一秒，周几行麻溜的滚蛋了！！
　　书屋没有空房，周几行就睡在书屋里的沙发上，这家店是真的开了跟没开一样，因为叶知彼突然的一番话，让周几行整个人灌了一壶新鲜的鸡汤，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岁，还可以再战一百年。
　　约莫十一点，周几行躺在沙发上，单手作枕，给许度打了个电话，电话那端的许度语气有些无奈：“您可真会挑时间，我刚排到队，端了盆准备去洗澡。”
　　周几行：“那等下再去，我有事跟你说。”
　　许度啧，还是转头坐下，上下床不高，许度坐在里头，位置有些闭狭：“判了三年是吧？我知道了。”
　　周几行：“……”
　　许度：“不会吧？你以为这事会没人告诉我么？我好歹也是通讯录里有个律师的人！”
　　周几行一时间哭笑不得：“你在骄傲什么？”
　　许度：“大律师啊，怎么？不牛逼么？电视剧里精英必备职业。”
　　周几行低头笑了一声，声音闷沉嘶哑。
　　许度：“好啦，不跟你说了么？顺其自然，你指望我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让他判多少年，周几行！！”
　　许度前几句还在展示他的豁然乐观，下一秒突然大喊他的名字了，把周几行都吓了一跳：“我在！”
　　许度一本正经，极其认真，这种情况在他身上非常的少见，许度以这样的态度，一字一句说道：“赔偿我的钱你不能就这么算了！！！每一分钱都要给我抠回来！！我们本来就够穷了！！”
　　“许度……”周几行失笑，一手挡在眼前，面容柔和，紧绷感已经悄然逝去，“我这样，你烦么？”
　　许度：“你这样说话我倒是挺烦的。”
　　周几行遮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我……最近挺废的。”
　　“拜托。”许度喊了一声，“我给你数数，你男朋友——我头一回被人打进院了，被全网骂了一个多月，公司解约，赔了几个亿，老爹还死了，你这样不颓废几次，你当你是神么？”
　　许度调笑：“神啊，放过普通人吧。”
　　周几行笑着答应：“好。”
　　周几行跟许度说了叶知彼今天突然的大发善心，许度虽然之前的确对叶知彼有些兴趣，但远远不到崇拜的地步，不过听了还是挺高兴的：“所以你打算找谁写剧本？”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花钱么？”
　　周几行给他逗乐了：“我真的养得起你。”
　　许度：“……说得你什么时候养过我一样，好了，别扯这事了，讲剧本。”
　　周几行：“我有一些想法，你记得上次我跟你在医院……”
　　“吵死了！”
　　周几行的声音被打断。
　　书屋现在做的不是什么隔音特别好的装修，而且还特别安静，大晚上的上个厕所都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周几行每天一通电话，叶知彼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
　　周几行：“算了，下次再说吧，我明天得去找一个人。”
　　许度：“编剧么？”
　　“对。”
　　“行，那我去洗澡了，早点睡，晚安。”
　　周几行把手机贴近唇边：“晚安。”
　　………
　　李程刚从国外回来，早上就得上片场处理了一下赵执群的屁事，之前签的合约是两天假，现在他又囔囔着这里疼，哪里不舒服的，非要李程过去。
　　李程去了，好不容易给鲜肉请到一天假，他都懒得教训他了：“赵执群，你要这么爱惹事，就别在我手里下了。”
　　赵执群戴着墨镜刷手机：“别啊，我走了，你手里怕是一个有名的都没了吧？李迪？他都老大叔了，这几年都没怎么接通告了吧？还是王治？他合约都快到了吧？”
　　李程懒得理他，当一个人飘了的时候，现实迟早会教他做人的，主要还是李程还没沦落到在一个小屁孩面前装孙子。
　　他一路开车回公司，突然鄙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李程一愣，拿了手机就给周几行打了电话过去：“你怎么过来了？找我么？”
　　周几行坐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厅里，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手机：“有点事，不找你。”
　　李程：“你来这，不找我还能找谁？”
　　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几行撩起眼皮，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扬起了嘴角：“人来了，先不说了。”
　　话音一落，李程就被挂了电话。
　　李程：“……”
　　赵执群靠在边上，他的助理正在给他擦汗：“李哥，周几行啊？”
　　李程冷眼：“有你什么事？”
　　………
　　“行哥……”
　　小冰杵到了周几行面前，五月天了，他外头还套了件格子衬衫，可见四五年的娱乐圈生涯并没有给他浸染到什么时髦因子。
　　他看着好像要比在周几行身边做事的时候要瘦了点，黑了点，唯唯诺诺的，到周几行面前都不敢主动坐下，两只手搭在身前，偶尔无措的搓一下手，偶尔往椅子椅背上搭那么一下，没搭一下，就跟椅背烫手似的，又收了回来。
　　周几行：“坐。”
　　小冰这才坐下。
　　周几行招手，之前点好的咖啡端上，小冰低头对着服务员说谢谢。
　　周几行开门见山：“我就不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了，方文冰，五年了，能行了么？”
　　小冰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他低着头，目光落在浮在漂亮得纹丝不动的咖啡拉花上，随后慢慢的，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这眼神，跟在叶知彼面前的周几行真是一毛一样：“行哥，你，你还要我么？”
　　周几行：“别说得那么暧昧，我是有家室的人。”
　　小冰哭笑不得，这么一句，好像让他轻松了不少，他这种性格哪适合做贴身助理，哪怕已经入行四五年，李程还是口头上嫌弃他毛手毛脚，没什么眼力见。
　　快五年了，时间靠回想的话，仿佛眨眼便过，方文冰都快忘了最初的自己。
　　周几行：“我准备筹备一部电影，剧本由你主笔。”
　　方文冰：“我……我可以么？”
　　周几行一看他这样，就觉得自己昨天特别丢人，在叶知彼那种人面前就应该酷哥一点，你要面子我也要面子：“五年时间还不够么？”
　　小冰手指抠在一起，不说话。
　　周几行“这部电影，对我来说很重要，可能是第一部 ，也可能是最后一部。” 
　　周几行说得太沉重了，小冰都惶恐了：“我，我不行，要是我搞砸了……”
　　周几行突然笑了，他看着小冰的眼睛，微笑道：“但是编剧的人选，在我这就一直没变过。”
　　方文冰怔怔望着他，眼圈渐渐发红。
　　方文冰一开始是个编剧这事只有周几行和李程知道，写了一大堆东西，往各个大佬邮箱里群发，统统杳然无信，毕业几年都没找着正经事做，本来就不会说话，做个服务员都给人气哭。
　　面试助理工作，完全是海投，死马当活马医，面试当天，周几行也在，李程问他有什么优点，小冰憋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出个写作。
　　就他这支支吾吾的劲，在李程心里已经pass掉了，他正准备叫下一个人，谁晓得周几行突然来了兴趣，那些年，周几行可能是唯一一个肯定了他作品的人，尽管周几行肯定的方式非常的委婉，委婉到你几乎感觉不到。
　　周几行：“不过我有个要求，应一位大佬的要求，必须要在一个星期内看到剧本初稿。”
　　方文冰掉着眼泪点头。
　　周几行给他扯了张纸：“别哭了，你先回答我，能办到么？”
　　方文冰：“能。”
　　周几行舒展开嘴角：“这不是很牛逼么？自信点。”
　　方文冰赶紧把眼泪擦了，坐正了身子：“行哥，你有什么想法么？是什么题材的电影？可写范围有多大。”
　　周几行：“题材我一会再跟你讨论，我这边已经有一些想法，但是小冰，我得问你，你确定你要辞职跟我么？”
　　在公司虽然累，但是起码稳定，跟了周几行……不靠谱到他这个老板都不知道自己明天喝的是哪个方向的风。
　　方文冰点头。
　　周几行笑了：“还是挺少见的果断呢。”
　　方文冰：“我想跟您。”
　　周几行说：“好，但是在许度面前，不准这么说哈。”
　　方文冰终于笑了，一个梗能让他笑两回，也是厉害：“好的。”
　　……
　　咖啡都放凉了，周几行跟方文冰讨论了三个多小时的剧本，周几行想要的东西，大概的想法都告诉了他，具体怎么细化还得看编剧。
　　周几行抬起手腕，时间不早了，他得回去了：“今天就先到这，你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对了，专业指导你找你许医生，据说他当年作文也拿过省奖。”
　　方文冰点点头：“我知道了。”
　　……
　　周几行比方文冰先一步出了咖啡馆，这一出去，就看着了车上的人，周几行笑笑摇头，大步流星朝那辆熟悉的大奔走去，他开了车门，自个上了车。
　　不知道等了他们多久的李程说：“安全带。”
　　周几行吊儿郎当的把安全带系上了：“怎么？转行当狗仔啊？”
　　李程开了车，有一段路都没说话，平时他老在周几行面前念叨来念叨去，突然这么沉默，怪不正常的，周几行也不在意，低了头点烟，也不管那位被迫吸二手烟的司机同志，二五八万的开始吞云吐雾。
　　过了红绿灯，这路是往书屋开，李程已经很久没过去了。
　　周几行手指夹着香烟：“你下午没事？”
　　李程终于开口说话：“送你一趟的时间还是有的。”
　　周几行：“那谢谢了。”
　　李程：“剧本，是小冰么？”
　　周几行嗯的点头。
　　李程：“你当初坚持用他，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周几行轻轻的啊了一声，白色的烟圈从口中吐出，他微微眯了眼，看面容有几分惬意，回忆似的说：“不完全吧，以前的日子也不是不能过，可能拖着拖着就会忘了当初想做的。”
　　“我辞职了。”
　　“操，什么？”周几行一下坐直了身子。
　　李程倒是很平静：“不过交接工作还需要一些时间，赞助商，电影院以后由我去谈。”
　　周几行皱了眉：“为什么？”
　　李程和小冰不一样。
　　小冰是弱者，他放弃了一份他不喜欢的工作，并不是特别难的事，而李程完全没有必要放弃了打了十多年的江山。
　　李程：“跟小冰谈的时候，倒是挺高兴的，怎么到了我这，就苦着一张脸了？”
　　周几行没给他的低级笑话逗乐：“为什么？”
　　这一声为什么比上一句还要严肃。
　　“为什么？”李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他思考着自己这种极其有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冲动热血行为，最终，他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可能是我也有梦想吧？”
　　这么个答案，一说出来，李程自己就笑了，他自我调侃：“谁知道呢，你就当我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傻事，一时脑热想要完整一下我的人生，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做不出结果，我是会马上走人的。”
　　周几行抬手。
　　李程笑笑摇头，抬手与他击掌。
　　四分五裂的小团队正在集合！
　　………
　　小冰当天辞职，公司连交接都不用他做，直接走人，他联系许度：“许医生，你好，我是方文冰。”
　　许度一听这名：“谁？你说谁？”
　　终于拥有了姓名，但是人家还认不出的小冰：“……小冰。”
　　许度豁然开朗：“啊……我知道了，怎么了？”
　　小冰有点不好意思，他把原因支支吾吾的跟许度说了，还好许度心大，根本不在意他的支支吾吾，听小冰说完，他大概就知道周几行想拍的是什么了，许度笑了一声：“我知道了，你现在去二院找一个叫杜置林的医生，他会给你安排。”


第二百二十章 搁在电视剧里，这龙套下一集就要领便当
　　小冰：“能……能给我他的电话么？”
　　许度：“行啊，等会我发给你，放心，我会给他打电话的，他一个老好人，没人比他更好相处了，别怕哈。”
　　小冰：“……好，谢谢。”
　　小冰按着许度说的，忐忑的到了医院门口，下来的缺是一个女护士，她朝小冰迎面走来：“你是小冰吧？”
　　小冰背了个包，穿了件格子衬衫，还戴了一副黑框眼镜，闻言，他拽着背包带子狂点头。
　　小何上下瞧他：“还真是跟许医生说的一样。”
　　“放心吧。”相当自然熟的小何一巴掌拍在了这个腼腆内向的男人肩上，让这个男人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的之重，“我们都不吃人，老杜还在看诊，跟我上来吧，反正你也是体验嘛，面诊也能看看。”
　　小冰不太习惯的跟在小何身后。
　　小何转头：“啧，你怎么老走人后边呢？”
　　小冰：“习惯了。”
　　小何拉他过来，在他后背上猛地一拍，差点把小冰吃的早饭给拍出来：“男子汉大丈夫，挺胸抬头，你社恐啊？”
　　小冰点头。
　　小何惊讶：“社恐你还做我男神这么久的助理？”
　　小冰一听，比她还惊讶：“你认识我？”
　　小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不废话么？每次拍照你不都杵男神背后？啧，你肯定没看过……”
　　说着小何翻出了手机，顺带警惕的瞧了瞧，方圆一里有没有护士长等人出没，警惕完毕，小何把手机往小冰面前一杵：“你看，以前还有人磕过你的男神的CP呢。”
　　小冰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
　　小何：“头几年，都说你木头脑袋，哪有助理一直跟在明星身后被明星护着的，后来大家就觉得这大概就是小奶狗和小狼狗的爱情故事，就觉得你还不错啦！”
　　小冰不敢啊……
　　完事，小何在他肩膀上一拍：“骚年！自信一点！你可以带领我们走向财富的编剧大大呢！”
　　小冰哭笑不得。
　　小冰被小何带进面诊室的时候，杜置林还在给人看病，他就在旁边看着，偶尔拿手机记一下医生的语气和惯用词句。
　　等病人被送走了，杜置林起身，对着小冰温和的笑了笑：“你是小冰吧？你好，我姓杜。”
　　小冰赶紧伸手跟他握手：“你好，杜医生。”
　　杜置林：“别紧张，我们坐下再说话。”
　　小冰点头。
　　杜置林：“许医生都跟我说过了，但是我们这边是肛肠科，你们想了解的是骨科，所以这样，今天你先跟着我，我带你大致的了解一下医院的体系和情况。”
　　小冰继续点头。
　　杜置林：“然后明天，我会安排你跟骨科的王医生，放心，王医生人很好说话的，你要有什么问题不好意思问，就尽管来找我，或者医院里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欣然。”
　　小何疯狂举手：“我我我！”
　　杜置林对着女朋友笑了一声，安抚的摆摆手：“休息或者你想写……写剧本的时候，你可以来我这，那张桌子……”
　　杜置林指了下对面的办公室：“是许医生的，你可以在那，里面还有一张折叠床，你都可以用，这样，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带你去吃个午饭吧，正好参观一下食堂。”
　　小冰点头，然后看他把白大褂脱下挂好，小何很快黏了过去，抱着杜置林的手臂：“饿死了，终于可以吃饭了？”
　　杜置林：“给你切好的水果没吃么？”
　　小何：“太忙了！没来得及吃！”
　　这两人俨然一副情侣的模样，小冰暗暗红了脸。
　　接下来一个礼拜，小冰都在医院里度过，虽然周几行开口就是只给他一个礼拜的时间，好像很急，但这七天里，没有任何人催他。
　　七天时间，变得慢悠悠的，整个骨科的病人都知道王医生后头有个戴眼镜的小跟班。
　　王医生还跟着调侃：“是一个害羞的小跟班。”
　　七天结束，小冰的初稿只差一点点了，随着快要完成，他越发的紧张，看每一个字都觉得不对劲，想要去改，一紧张就想到这个剧本对行哥来说有多重要，如果行哥这次真的没能东山再起，那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小冰想起那天在咖啡馆时周几行对他的自信和肯定，打字的手渐渐蜷缩起来。
　　“小冰先生～”
　　王医生老是在大老远的地方就喊他。
　　他推门进来，瞅见小冰先生无精打采，宛如一颗焉了的小白菜，王医生疑惑了一下，然后抬手在他脑袋上揉搓两下：“怎么了？怎么整得跟地里没人爱的小白菜似的？嗯？”
　　小白菜忧心忡忡，焦虑得头发一把一把的掉，仿佛已经看到了他行哥因为他摆碗上街乞讨的样子了。
　　王医生看他这么焦虑，建议他实在写不出来就先放放，小冰拔头发：“不行啊，马上就要交了。”
　　王医生：“初稿而已，不用这么紧张，这样吧，你给我看也不方便，你把已经写好的打包发给许医生，给他看看，旁观者清，兴许别人能瞧明白点。”
　　小冰瞬间恍然大悟，结果着急起身，撞到了床架子上，王医生给他扶了一下：“哎呦，你别着急啊，许医生就在那，又不会跑。”
　　小冰连忙三鞠躬：“谢谢王医生，谢谢！”
　　王医生看他着着急急跑出去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年轻人啊。
　　小冰都跑出去了，才想起来他压根没必要跑，许度又不在D市，他最多也只能给他打个电话。
　　虽然许医生跟他行哥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但小冰跟他还真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之前急匆匆的跑了出来，现在手机到手了，又犹豫不决。
　　小冰捏着手机，在走廊上走来走去，从这头走到哪头，从明朗的窗边走到被旧墙围堵的角落里，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那只大红色垃圾桶边。
　　“护士！换药了！！”
　　“护士！24床的药水没了！”
　　“来了！！”
　　……
　　小冰迟疑的，缓慢的转过了头，看见老旧医院里头一间地板砖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小小病房里头横来竖去的摆放了三张铁架子病床，上面锈迹斑斑，地板阴暗潮湿，如同走廊尽头挂满了脏污的铁网，沉甸甸的气氛。
　　那一刻，他好像知道了，要写的是什么。
　　任何的作品，上至奔着诺贝尔文学奖的名著，下到廉价不耻的网络小说，如果作者都没有想要表达的东西，那它未必是活着的，至少在作者眼前，他们是鲜活的。
　　………
　　一周已尽，方文冰忐忑的拿着电脑，上周几行告诉他的地址，出租车还到不了，方文冰抱着电脑，在巷子里打转了有大半个小时才看着一座楼梯修得老高的古楼。
　　“就是这了吧……”方文冰小声嘀咕着，踩一脚楼梯，眼珠子就往周围打量，花期已至，正是紫藤花开得最茂盛的时节，一大串一大串的紫藤花朵攀在墙楼上，朝阳而开。
　　方文冰走到最后一个楼梯，抬头看了眼挂在上头的牌匾，才晓得这是个店：“知彼……”
　　“过来了。”
　　有人从内走出，方文冰瞬间站直咯：“行哥……”
　　周几行站定在门口，一脚踩在紫藤花倒在地上的投影上，他双手抱臂，目光顺势把方文冰打量了一番，格子衫，框架眼镜，周几行给了他五年的时间，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那个抱着电脑瞎跑的小编剧。
　　方文冰被周几行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抬手抓了把自己的鼻子：“行哥……”
　　“挺好的。”周几行转身，径自往里悠悠走去，算是给他的指定小编剧带个路，“进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方文冰的错觉，他总感觉周几行变了很多……他跟了周几行太多年，周几行的脾气不太好，一天有二十三个小时都跟炸弹桶似的，幸亏一般也没人敢招惹他，连李程不是原则上的问题，都会尽量让着这位小公主。
　　现在……方文冰看着周几行的背影，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哪怕他这段时间这双手在键盘上敲下了多少字，也很难去形容周几行身上的改变，那不止是脾气好了一点，就感觉……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还杵在那做甚？”
　　周几行回头，眉头那么一挑。
　　方文冰就在那么一挑眉当中反应了过来，他急急忙忙跟上：“啊……来了！”
　　方文冰走到里头了，才发现这家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两米高的书架跟图书馆似的，一排一排的累，除了……除了生意惨淡到完全不像是在开店状态以外。
　　方文冰跟着周几行往里头走，这书香气熏得好像让他感觉回到了期末复习的日子：“行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啊……”周几行突然想起这回事一样，他转过身，悬在空中的手指头那么一点，思虑有一秒钟，然后开口道：“你在这等会吧。”
　　周几行随便指了个位置：“你先上那坐会，我去找个人，不知道又缩在哪个角落里打盹了。”
　　方文冰：“什么……”
　　方文冰的尔康手并没有成功把周几行挽救下来，周几行同志在许度和他师傅的气质近墨者黑下，已经越发的放飞自我，人设岌岌可危。
　　方文冰眼看着周几行上了楼，缓慢的，又无奈的叹了一口长气，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然后自个抱着电脑往周几行刚才指的位置去等了。
　　方文冰也不好在自己不熟的地方瞎转悠，从屁股挨着了椅子，他就没挪动过。
　　他坐那有一会，电脑包都没打开过，光抱着，跟什么大宝贝似的。
　　突然间，从书屋大门走进来一个人，他手里还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看起来像是刚从外地赶回来的。
　　方文冰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到底是卖书的还是酒店，这个疑惑在那个人走近至他看清了对方的脸后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面难掩的惊讶。
　　对方看着他，也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这家清冷得过分的书屋居然还有别人在。
　　姚河的目光在方文冰脸上这么盯了一会，才想起来，他客气友善的笑了笑：“你是几行的助理吧？还记得我么？你给我送过膏药的？”
　　方文冰木讷点头，从他看清姚河脸的那一刻，他就把人给认出来了，只是惊讶于姚河为什么会在这，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而且还带着行李箱，怎么看也不是随便路过那么简单：“我……”
　　“姚河你回来了。”
　　话说间，周几行从楼上走下来，皮靴踩在木制楼梯上，单手撑在扶手上，眉那么一挑，有几分少年的意气风发感。
　　姚河闻言，往周几行的方向侧了侧身：“刚到，你师傅呢？”
　　周几行指了指旁边的电梯，紧接着电梯滴了一声，像是稳稳落下，随后深色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叶知彼像电影主角一般在慢镜头下隆重登场。
　　方文冰惊讶得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除了新出来的一辈，可能没人不认识叶知彼了！谁晓得会在这里遇见前辈！！
　　相比起方文冰的惊讶，叶知彼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意自己腿，还是压根不在意。
　　说不在意吧，这么多年，他从不离开这里，说在意吧，无论是谁来，最淡定的肯定是他自己，无论别人拿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叶知彼都保持着一种天生的王者的气势——我就是主角，看我是理所当然的。
　　“你就是编剧？”
　　叶知彼推着轮椅，径自过来，拿眼瞧了方文冰一眼，方文冰急急忙忙点头，生怕叶知彼对他不满意，也不敢刻意去看叶知彼的腿，怕人家觉得自己不礼貌：“我是的，前辈。”
　　“嗯。”叶知彼从不需要任何人给他推轮椅，他走至桌边，侧过脸，看了一眼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姚河，开口道，“先去收拾一下。”
　　姚河：“好，我先去睡一会。”
　　叶知彼说完就又转过了头。
　　方文冰杵在边上，心里正唱着忐忑，心说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搁在电视剧里，他这个龙套要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下一集……不，这一集就是要领便当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梦想的巅峰是哪
　　“你过来。”
　　叶知彼背对着他。
　　方文冰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大佬叫的是他，他狗腿的过去了，跟一保镖似的，往人家身后那么一站，虽然这保镖长了个百无一用是书生型。
　　就这么站了一会，方文冰还在等大佬发话呢，大佬就突然转过头，鄙向他，那眼神跟看傻子一样，虽然他也是这么说的：“你是白痴么？”
　　方文冰：“啊？！”
　　周几行半倚靠在书架旁，随便取了本书在看，这是他最近跟他师傅养成的习惯，看自家小助理在大佬面前的傻样，提醒了一句：“把剧本给他看。”
　　方文冰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把电脑从包里取出，搁在桌上打开，点鼠标的手都在发颤，好不容易把这段时间终于赶出来的剧本打开了，心里又跟等待老师批卷的学生似的，生死就在这么一会了。
　　剧本打开后，叶知彼就没再说过话，周几行也过来，就站在边上看，剧本只是初稿，大致的讲了那么一个故事，等他们看完，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周几行托着下巴，指腹细细摩挲着下巴，略有所思。
　　终于，他先开了口：“你觉得怎么样？”
　　他这是问的叶知彼。
　　旁边的方文冰两手交握在一起，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
　　叶知彼慢慢的撩起了眼皮，他看方文冰：“说说看，你想表达什么？”
　　方文冰开始还紧张，说到自己的故事，慢慢的眼里有了光，仿佛每一个角色都是自己亲儿子，他为之骄傲：“主角夏光是一名从业多年的普通医生，他日复一日的从事着这一行，性格略微冷漠，像很多医生一样，不喜欢病人从网上查病情，不喜欢别人问太多，连查房都很少去，但这样一个角色却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
　　他讲得口干舌燥，但本人毫无乏味疲倦之意，这可能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接近梦想的一次，无论如何，他亲手创造了这些鲜活的角色，就算别人否定，他也为他的角色而骄傲。
　　叶知彼和周几行都没从中打断过他，他们还算耐心听完了编剧本人的想法。
　　叶知彼：“这就是你想表达的？”
　　周几行点头，早在许度带他巡房的那次，他就想演一次真正的医生，没有任何英雄主义的医生。
　　叶知彼：“这个角色，跟你相差太多。”
　　周几行：“我可以。”
　　“这么自信。”
　　周几行把眉那么一挑：“我是你教出来的，当然得自信点。”
　　叶知彼呵笑一声，他嘴角那么一勾，痞帅得有几分当年的味道：“把剧本细化吧，改好后，再给我。”
　　方文冰万分惊喜，不亚于中了彩票的喜悦：“这……这是可以了么？”
　　周几行往坐在轮椅上的叶知彼那抬了抬下巴：“他都没骂你，就证明很不错了，自信点。”
　　方文冰激动得对着他俩就是三个鞠躬，直接就给哭了：“我一定会努力的！一定会把剧本写好的！谢谢行哥！谢谢叶老师！谢谢！！”
　　偌大的书屋，充斥着哽咽，那种压抑又止不住的兴奋，梦想那种东西，离得最近，又最远，小的时候，作文里总是在写什么是梦想，梦想是什么。
　　童真的向往最纯粹，也是对未来的无限期待，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的未来必然万丈光芒！
　　然后普通的我们会经历迷茫，会觉得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会找不到方向，哪怕幸运那一部分人，他们清楚的明白自己喜欢什么，像做什么。
　　像姚河，他十八岁就站在了冠军的巅峰，可梦想却止步于此，残忍得把少年的锐利打磨得变得如此平庸。
　　像叶知彼，迷茫、努力、天赋……于他而言，都并不重要，天之骄子看到的只是结果，要走到终点，要达到那个高度，就一点都不能少，他比所有人挥洒的汗水都要多，他也曾站在最高峰，但是现在只剩下一个可惜。
　　梦想和才能必然会开花，但不是所有人的人都能等到花开的那一天。
　　天才和普通人，都站在这一条大道上。
　　很奇怪，周几行什么都没了，却第一次觉得，他伸手可摘月亮。
　　………
　　等周几行把热泪盈眶的方文冰给送走，回来时，叶知彼还坐在原处，可能……可能真的是方文冰哭得太凶了。
　　周几行拿手捏了捏另一只手的手骨节，他低眼，看着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往叶知彼那边走去。
　　方文冰走之前把文档发给了他们，叶知彼现在看的还是那份剧本。
　　周几行：“李程辞职了，过段时间会过来，到时候他会负责拉赞助。”
　　叶知彼眼都不抬一下：“演员呢？除了你还有谁？”
　　周几行摁在手骨节的大拇指一下子不小心用力过度，蹭得落在了桌面上，他唇微微张开，两片唇一碰，随后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师傅，你要来么？”
　　算一算时间，叶知彼已经退出银幕六年了，六年的时间让影视剧从特效到清晰度都高了不止一两个等级，当年的演员除了一二线的还在坚守，老演员都慢慢的退出了观众的视野，观众口味大变，小鲜肉一个赛一个的嫩。
　　有些人走了，但是影视圈永远都在那。
　　叶知彼没办法说他在的时候，那才是对的，也不能说如果他在，就能改变什么。
　　沉默许久，窗外打响闷雷，不晓得今夜会不会来一场大雨，沉闷的风挤进室内，把压抑渐渐放大。
　　叶知彼抬起了头，他说：“我不会再演戏了。”
　　……
　　叶知彼一走，整个书屋都安静得过分，周几行仍坐在原处，双手交握，垂眼，若有所思。
　　他想得入神，以至于姚河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他都没有发现，直到姚河把按着他的口味煮好的咖啡搁到了他面前，周几行才反应过来。
　　周几行飞快的眨了下眼，随后动了动肩膀，坐正了些。
　　姚河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看样子剧本是没问题了。”
　　周几行舔了下下唇边缘，然后嗯了一声：“大致没问题，比我预想中的要好一些，还要再修改细化一下。”
　　姚河：“剧本定了，我看你好像更愁了。”
　　周几行嘴微张，好像想说什么，最后都化成了一个苦笑：“现在整个剧组就只有我和小冰，其他的暂且不提，演员的话……我以为师傅会帮我的。”
　　姚河对他的话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是不是说他不会再演戏了？”
　　周几行颔首。
　　姚河笑了，他抬手取下眼镜，拿手帕细细擦拭，借着这个动作，脸微微低着。
　　姚河年纪不小了，到处奔波挣来的那点钱都投在了叶知彼身上，自己倒是没怎么保养打理，在灯光下，眼角还能看到细纹，但意外的，此刻周几行并不觉得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衰老，反倒是时间的沉淀和优雅，那一个低眼，是演戏都演不出的故事。
　　“你看着好像挺意外。”
　　周几行没说话。
　　“我跟知彼……的确像你们想的那样，我爱他的灿烂耀眼，但是如果他是真的不想做了，我是不会逼他的。”姚河把擦拭干净的眼镜重新戴上，从容优雅，那一刻，他与周几行四目相对，眼神少见的锋利，“但是如果他想，我就是去求，去跪，做什么我都会帮他求来角色，拉来投资。”
　　作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周几行不去评价别人的感情。
　　姚河似乎话里有话：“你再等等吧，不要着急。”
　　周几行看他片刻，随后点头应道：“知道了。”
　　他站起身，手在椅背上搭了一下，把椅子推了回去，然后将褶皱的衣角一整：“明天我就不过来了……”
　　周几行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展开，几许温柔浮出：“在忙起来之前，我想去看看许度。”
　　上一回没能送许度过去，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其实如果早知道乔英会来找他，他都不会告诉许度他买了机票，就算是许度，心里也难免失望。
　　现在……虽然说还是个空架子，但起码有个架子了，周几行想过去看看许度所说的三天卷心菜三天茄子，把许度吃瘦了五斤的食堂。
　　闻言，姚河笑了，很温柔，如长辈一般：“嗯，我会转告你师傅的。”
　　………
　　许度一觉睡到上班前五分钟，一分钟被子一掀，裤子一套，再一分钟刷牙洗漱，抓起桌子上的饼干，剩下的时间用来从宿舍走到医院。
　　饼干是干馍，许度吃得没滋没味的，他耸拉着还挂着生理眼泪的眼皮，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再一次感叹退休真好，真想退休。
　　“许医生。”
　　许度听见有人喊他，回了个头：“杨姐。”
　　套了个小外套，扎了个马尾辫的杨姐笑笑走来，相处了有这么久，许度早就不被孤立了，甚至还为当初听了别人瞎说而私下议论他觉得不好意思，而许度当然是愉快的不计较了：“你还是这么掐点来啊。”
　　许度啃掉最后一口饼干，把包装袋往兜里一塞，打算带到办公室再找垃圾桶丢掉：“住得近，不由自主的想多睡一会。”
　　在D市的时候，许度怕堵车，都会特意早一点过去，反倒来了这，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个养懒人的地方。
　　杨姐听他这么一说，摇头笑笑，显然已经习惯了许度有点慵懒的性子：“偷懒你也就能偷这么一天了，明天咱们就回去了。”
　　许度惊讶：“明天？不是下个礼拜么？”
　　杨姐给了他一个“就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昨天就通知了，咱们医院需要人手，这边也没什么事，就让我们提前回去，我这可跟你说了，你可别又忘了，今天晚上把不要用的东西都给先拾掇拾掇，省得明天手忙脚乱的。”
　　许度在心里哦了一声，看来他的下乡讨生活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要结束了，他笑了一声：“好，谢谢杨姐。”
　　杨姐揶揄他：“要回去了，可开心了吧？省得每天只能打电话。”
　　许度抬起手，摸了摸自个鼻子，没说什么。
　　杨姐：“不过也好，回去后你跟冯臻也不在一楼，他也不会老来找你了。”
　　许度一听这名字就觉得刚吃进胃里的饼干在反胃，他都不晓得这位冯医生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许度一开始他以为冯臻只是想看看他这个跟大明星搞同志关系的人有什么不一样，老是吃饱了没事来骚扰他一下，许度懒得理他，对他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时候甚至是进都不进。
　　许度想着这种莫名的兴趣会在，他慢慢的发现就算跟明星搞同志关系的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的普通人后，就会恢复正常了，谁晓得冯臻找他跟找上瘾了似的：“……杨姐，让我有一个美好的早晨不好么？”
　　杨姐笑笑：“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行了吧。”
　　两个人一同进了卫生所，才刚踏进去，就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杨姐瞅着这人来人往的热闹劲，还挺懵逼，卫生所又不是什么大医院，他们从来这后，这卫生所还是头一回这么多人：“今天人怎么这么多啊？”
　　许度两手插在卫衣兜里，放眼于人群，心里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半响，许度抽出一只手，抬手挠了挠鼻子：“不知道呢。”
　　杨姐还在看那伙人：“先上去再说吧。”
　　等他俩上了楼，瞧见正聚在一起，正说着小话的同事，杨姐直接过去了：“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笑成这样？”
　　“杨姐你来了！”小珍顺手搂住了杨姐的胳膊，直接跟她分享起了八卦，她挤眉弄眼的，“有人来啦！大明星！”
　　杨姐一愣。
　　“听说是来取景拍戏的！”
　　“我的天啊！！他居然在这！！怎么办！可以去看么！就偷偷看一眼！就一眼！”
　　“我我我真的想疯狂尖叫！我离我偶像这么近！我控制不了我的腿，还有我想去见他的心啊啊啊啊！！”
　　……
　　王护士在疯狂捂脸，感觉她已经兴奋到难以形容。


第二百二十二章 得了便宜就别出来卖乖了
　　杨姐作为年纪已经上去了的老大姐，自然比其他人要稳重成熟一些，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你们说的是谁啊？”
　　许度杵在边上，低着眼在抠指甲，听着她们一来二去的狼虎之词，杨姐的问话还没有得到答案，外头有个护士闯了进来，她扒着门，深吸一口气：“许医生！小番薯一直在叫！”
　　许度终于正了神色，迈开长腿就往外走：“我过去看看。”
　　………
　　许度大老远的就听见小番薯的叫声，小孩的声音尖，整条走廊都是她的声音。
　　护士急急跟着他的脚步，还一边跟他解释：“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我还给她测了体温，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开始尖叫，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许医生，怎么办啊？”
　　许度：“别着急，过去了就知道了。”
　　许度安慰了一句，就进了病房，被子被掀在地上，揉成一团，碗也砸在地上，热好的中药黑乎乎的撒了一地，病房里有一个医生，还一个护士。
　　林医生是小番薯的主治医师，早早就过来了，也是没办法。
　　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许度忍不住皱了皱眉：“小番薯。”
　　许度走近，双手摁住了小番薯的肩膀，薄薄的睡衣贴着肩颈骨：“怎么了？嗯？”
　　尖叫声好像弱了些，转而抽泣，许度把孩子搂进怀里，任由小孩把眼泪抹了他一身：“小番薯乖，你哭什么呢？跟我说说？”
　　小番薯哭了有好一会，窝在他怀里哽咽，就是一句话都不说，但至少没像之前那么尖叫了，林医生和几位护士真是松了口气。
　　“你……”小番薯在许度怀里吸鼻子，一下一下的，特别重，她说：“他们说你要走了……呜呜……”
　　许度愣住。
　　小孩仍依赖的窝在他怀里，体温是真实的，连哭声也是，只要许度低眼，就能看到小孩不知收敛而哭得通红的双眼。
　　许度唇嚅了嚅，扶在小番薯后脑勺上的手暗暗的握住了。
　　……
　　“许医生，刚才可谢谢你了。”林医生洗了个手，拿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这一通，可算是折腾完了。
　　他随口道谢，等了好一会，没等到许度的客套回应，于是侧过脸看了一眼许度：“许医生？”
　　“嗯？”许度抬起头，眨了眨眼。
　　林医生：“还在想小番薯的事呢？小孩子就是这样，现在依赖你，所以就舍不得你，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许度当然知道，只不过没想到第一天就来找他挑衅的小屁孩现在还会哭着说舍不得他。
　　许度对待小孩的经验就跟他谈恋爱的经验一样稀少，顶多就是逢年过节遇上几个小侄子小侄女，他对小孩没有想要自己拥有的欲望，和周几行在一起，也完全没有会因此没有孩子的遗憾。
　　现在突然有个小屁孩在他怀里哭了一通，许度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眼睫飞快的扇了一下：“她这病怎么样？”
　　林医生：“在小县城里肯定是治不了的，以前也做过手术，现在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总让她往省会医院跑，那也不现实，只能尽量控制着了。”
　　“怎么？”林医生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么喜欢孩子啊？”
　　许度摇头：“不太喜欢，尤其是自己得负责的，算了，这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上去了。”
　　林医生：“好，对了，明天要回去了，你可别忘了，记得提前收拾收拾！”
　　许度哭笑不得，在他们眼中，自个是有多不靠谱，他摆摆手，然后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在病房里的时候，许度光听小番薯哭了，还不觉得，现在出来了，才发觉今天医院里头的人未免太多了一点，尤其是三楼，人都快挤满了，而且大多数人不约而同的举着手机，许度看了一眼，才想起护士们之前聊的。
　　许度大概能明白是什么事，他双手插腰，直叹一口长气，心说反派也是需要自己争取存在感的。
　　他挤进人群，好半天都没挤到自个临时办公室的门口。
　　“许医生，您小心点。”
　　推挤间，许度这小身板给人扶了一把，抬头一看，得，连卫生所的保安都来了。
　　这阵仗跟周几行来二院看菊花的时候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五十多岁的老头拿着一根秃了毛的扫帚跟门神似的杵在他办公室门口，一见他来了，自觉抗起保镖责任，为许度杀出一条血路。
　　“谢谢您嘞。”许度好不容易到了自个办公室门口，心里舒出一口气，手贴上门把的时候，许度心想人都来了，他总得顺应剧情吧，于是把门把一旋，在老头的拼死掩护下终于踏进了他办公室的领土。
　　卫生所条件简陋，一人一间办公室那是所长才有的待遇，像许度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当然是没有这种条件的。
　　他这一间办公室几乎挤进了整个卫生所里头的所有医生，办公室中央是一张张办公桌拼在一块，拼在一块的办公桌中间摆满了打印机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玩意，窗户安在整间办公室最里头的位置，常年挂着一把深绿色的窗帘，要是取下来，估计能洗下不少灰。
　　此刻窗户未开，阳光透过窗帘，在地面上投下浅绿色的光影，有人负手而立，身上是旧式西装马甲，身姿挺拔，一个背影就足以让粉丝尖叫不已。
　　许度懒懒翻了个白眼，兀自抽开一张椅子，坐了下去，既然他明天就得走了，那在医院的东西也得收拾收拾。
　　大多数都是医院里头的病历文件什么的，都得整理出来，不能带走，而且该交代给卫生所里头的医生的东西也得提前整理出来，下班前得交给他们。
　　许度懒得说话，专心致志做着他自己的事，办公室内声音细碎，偶尔几声书页翻开的声响。
　　陆焉识转过了身，不得不说，他一身都是贵气，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气质，他扬唇：“虽然不是朋友，但我特意来找你，许医生，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哦？”许度应了一声，他连眼皮都没抬，“我还以为你今天听到的招呼声已经够多的了。”
　　陆焉识笑了，浅笑而止，在这种淡淡的装逼上，周几行还得向陆焉识再学习学习，当然，这叫去其精华，去之糟粕。
　　“正好在附近拍戏，听说许医生也在这，就想着过来看看。”陆焉识撩起眼睫，轻轻转眼，褐色眼眸微转，目光略过了关闭的大门一秒钟，然后启唇继续讲道，“没想到消息传走得这么快。”
　　许度拿起抽屉里一本记事本，随手翻了翻，还没记几页，得带回去，别浪费了，以后还能继续用：“哦，是么？”
　　脚步声一落，又一落，皮鞋稳稳踩在水泥板上，陆焉识单手插在兜里，片刻后，陆焉识已经站在了许度的身边，身影投落在书页上，许度眼神微深，扶在书页旁的手指不动。
　　办公室内寂静压抑，投射在地板上的绿光似乎有所伸展，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在安静中，外头突然传出一阵声响，像旧竹板敲击沉闷声响，透着微微诡异，又没有新竹来的清脆动听，只是这样一下一下，有轻有重的敲着……
　　陆焉识低眼，右手擦了擦桌面，随后抬起，捻了捻指腹，动作从容优雅：“怎么？是陆某做错了什么坏事么？以前可没有这么冷淡。”
　　许度闻言跟听见什么特好笑的事似的，噗嗤笑出了声，陆焉识眉眼一抬，听许度变笑边道：“陆老师，有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陆焉识睨他，等他下文。
　　待许度不紧不慢的抬了头，就这么不躲也不避的对上了陆焉识的眼睛，在气势上分毫不让，他直言道：“叫作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焉识眼眸中微闪，转瞬即逝。
　　许度：“虽然我的确不太懂你们这一行，也不想懂，但是像这种自觉运筹帷幄，掌握别人生死，拿棋子当乐趣的人设，你还是在电视里过把瘾就行了，搁在现实里……”
　　许度低头，随手那本笔记本，翻过自己写过的页数，掐在两指之间，大拇指压在一旁干净的书页上，随后纸张撕扯的声音响起。
　　论手，许度的手要比他对象的好看太多，手指修长白皙，指骨分明，他漫不经心的将撕下的纸张在交替的两手之间揉成了团，低着眼道：“就像个傻逼。”
　　陆焉识笑了：“你觉得这样就能惹怒我么？”
　　“不觉得。”许度耸了耸肩，“我只是想告诉你，没人乐意配合你的戏，既然你的小学老师没教过你，唔，而且反正你也怪辛苦的，不远千里过来装下逼，那今天就勉为其难的花上那么一点点时间，来替你的小学老师告诉你……”
　　许度勾起唇角，抬眼，看他：“得了便宜，就应该乖乖躲一边去吧，老天说不定还记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呢。”
　　目光对峙，空气在强大的气场下仿佛凝固。
　　一个月前，在乡间田埂，陶冬在电话里如是说道：“听说你们最近在找一个人，好像你家那位还自断了不少尾巴，就想把那个人钓出来吧，给你们个忠告——及时止损，那位要的可不是这么一点点东西。”
　　许度把因为贫穷而准备带回去的本子搁置桌上：“你这导演当得还挺辛苦的，演员罢工了，还得千方百计的提醒一下，你表弟知道当了一回他亲爱的表哥的传声筒么？
　　看我干嘛，你那个表弟头脑简单粗暴，对你一心崇拜，可你对他，还没有信任到把这种事都跟他说吧？”
　　陆焉识不说对，也没说不对。
　　开玩笑，许度好歹也是拿过作文奖的人：“怎么？你以为我们是找不到你，才放弃希望放弃你安排的剧情么？这位导演，请问您是哪来的信心觉得陶冬给我传个话，我就立马大吃一惊，悲痛欲绝，往事直上大脑，连脸上已经愈合的伤口都仿佛隐隐作痛，然后把你是幕后黑手这事拿村里的大喇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宣传一遍？”
　　是的，一个多月前，许度就知道丁凯是谁保释出来的，又是谁做了他的背后靠山，让他如此嚣张。
　　惨么？的确挺惨，从许度自个受伤到周几行一朝掉到一百零八线，哪件事拿出来说都挺惨的，但是无论是许度还是周几行，都没有觉得惨到痛不欲生。
　　假设说如果周几行没有一通折腾求他一乐，许度可能真的会留下心理阴影，或者说许度不在，周几行也可能会彻底自暴自弃。
　　许度不知道在别人眼中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反正对于他这个年过三十，说个爱情都觉得怪矫情拗口的大叔来说，生活就是一块大得需要穷其一生才能看到尽头的布匹。
　　而周几行就在里头见缝插针，细水长流，让他哪怕是在明天就可能面临失业的问题的现在，许度再去回想，想起的不是玻璃插在皮肤里的疼痛，也不是被万夫所指的愧疚。
　　是周几行悄悄放在他枕头底下的平安符，是那天周几行抱住他的时候偷偷掉的那一滴眼泪，是临行时看见周几行来了的那一刻，是周几行排在等着买烤鸭的队伍中的身影……
　　爱本身就让人强大，哦，他好像还没跟周几行说过爱，回去后，也不知道周几行忙不忙，他的王者体验还没送货上门呢。
　　李程还在继续在瞎找，周几行仍保留着这口气，许度也没想继续折腾，到现在都没告诉任何人陆焉识的事，可是他不折腾，人家还不满意了，这不是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么？
　　许度做了个请的手势：“反正我是没说，你要想说的话，现在可以打个电话给他，他号码没改。”
　　陆焉识终于笑了，淡定的大佬没有半点被揭穿的害怕，也是，谁怕谁呢，现在人家是大佬，他们是过街老鼠：“你果然很有意思。”
　　许度：“是么，我就不说谢谢夸奖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知不知道你家那位每次看我都跟一头小兽似的有多有趣？
　　许度大概能猜到陆焉识一开始是想通过陶冬，来催一催他们的进度，然后发现他们还是没怎么动，大佬嘛，都是懂得有舍有得的，既然周几行不肯动，那他就把丁凯推出去送给周几行，结果人送了，周几行还是不肯动，于是陆焉识不高兴了。
　　再然后……就是现在了。
　　他可能想看见的是许度看见仇敌后的震惊悲愤脸，不巧，许度压根就没有那个表情库存。
　　大佬嘛，肯定是淡定的，这一点点小意外算什么，陆焉识还能笑笑，像朋友一样跟许度聊了起来：“许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许度笑着回应：“然后呢？是不是从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觉得我筋骨惊奇，万中无一？”
　　陆焉识单手插在西装裤口袋，半倚靠着高度还不到他腰的办公桌，离许度不过几厘米的距离，他一手搭在桌面，手指略有节奏的敲击着：“也有，我只是想看看被几行扔进垃圾桶的人是什么样的。”
　　许度：“……”
　　陆焉识淡淡挪过眼，从上低眼看他：“没想到，你会让我的乐趣脱轨这么多……”
　　陆焉识慢慢的，俯下身，让许度眼瞳的自己越发的清晰，他太擅长这样的节奏控制，白色的衬衫，细碎的发丝，似笑非笑的眼睛……
　　许度喉结滚了一圈。
　　陆焉识停住了，在许度眼前眨眼：“你知不知道你家那位每次看我都跟一头小兽似的有多有趣？”
　　许度牙根不自觉咬紧。
　　只一下，陆焉识就笑着退开：“不过没关系，剧情嘛，改就是了。”
　　下一秒，陆焉识起身，利落的往外走去，在离门一步之远的距离，他停伫在那，许度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许度不想承认，他在被对方的节奏带着走。
　　陆焉识：“跟你聊天很愉快，再见。”
　　门开，再合上，许度坐在原地，搁在扶手上的手不知觉的握紧，再握紧，门外尖叫声嘈杂，一声一声起伏不断的陆焉识，许度闭上了眼，双眼干涩，双唇细微的抿了一下，再松开。
　　“噔噔。”
　　许度睁眼，从椅背上起来，呼出一口气：“进来。”
　　门开了，几个贼眉鼠眼，一看目的就不单纯的小护士从门口窜了进来：“许医生～”
　　许度想走，他一看她们就脑壳疼，几乎能预想到她们要说的是什么他。
　　“许医生好啊。”她们迅速的占领了许度前后左右，把许度成功包围在自己控制范围之内，“刚才……你是不是在跟焉识说话呀～”
　　许度不想说，准确来说是他逼逼了陆焉识一通，然后又被陆焉识逼逼了一通。
　　“你们是不是很熟呀？”
　　“肯定啊，几行肯定跟陆老师认识！他们一个公司的！”
　　“许医生，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呀？”
　　……
　　许度左右胳膊被牢牢抱住，整个人被东拉西扯，但是他的表情和看破红尘的菩萨有异曲同工之处。
　　许度面无表情的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叨叨，显然刚亲眼见着偶像的冲击力还在医院里头病毒式扩散着。
　　终于有人忍受不了许度的沉默是金了，她推了一把许度的胳膊：“许医生！你说话呀！”
　　许度先是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两只胳膊跟拔萝卜似的，从其他人手中拔了出来，然后一本正经的瞎扯：“他说他喜欢安静的女生。”
　　信他就有鬼了。
　　李护士：“不说就算了！对了，许医生，今天晚上聚会，记得来啊。”
　　许度一听：“又什么聚会？”
　　李护士站直咯，无求于他的时候，说话都正常多了，这让许度非常欣慰：“许医生，一看你就不怎么参加聚会的人吧？是不是同事叫你，你都不出去的，你怎么活得跟个老年人一样，连更年期都直接跳过了。”
　　许·老年人·度：“……”
　　许度的确很少参加聚会，但不是许度的原因，不，应该说主要原因不在他，而在于二院的肛肠科是一个非常成熟的科室，这种成熟体现在除了实习生，整个科室平均年龄在三十五岁，许度在里头都算个年轻的，不太兴动不动就组织个团建。
　　再者他们工资低，奖金少，钱得花在刀刃上，所以肛肠科一年到头都没两回聚会，再所有这并不是许度的原因。
　　许度扶额，他经常说自己老，但是被别人说更年期都已经跳过了，还是值得忧伤一秒钟：“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许度当然得去，这顿饭意味着这次下乡支援圆满完成，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从一开始的睡食堂，开卡车，说个话都客客气气的，到现在大家每个人都熟了，也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日子。
　　最后一天时间，许度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卫生所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所有的文档记录全部都得自己整理，许度又是一个喜欢把事都堆在一起做，以便有成就感的人，这一天整理得着实辛苦，等最后他看着整整齐齐的柜子，自个插着腰，在那欣赏了一会。
　　最后是……
　　“许医生！”杨姐推门进来，“东西都收拾好没啊？”
　　许度点头：“都好了。”
　　杨姐：“成，那你过来，跟大家一起去跟大伙告个别。”
　　许度突然间想起了小番薯窝在他怀里哭的样子，他愣了一下，杨姐还在喊他：“发什么愣啊？走啊。”
　　许度抬起手，单手揉了把自个的脸：“嗯，走。”
　　“噔噔……”不是所有人都有空过来，杨姐带了十来个人，从第一个病房进去，“王奶奶，怎么样啊？”
　　这病房里头的头一张床上躺了个满头雪白的老太太，老太太盖着被，手上还攥了一遥控器，见他们进来了，很慈爱的笑着点了点头。
　　杨姐：“腰还好吧？明天让小林再给您换个膏药？”
　　老太太：“好好好。”
　　“行。”杨姐笑笑，“那您接着看。”
　　“怎么样啊？会不会太快了？我给您调慢点。”
　　“您这吃晚饭呢？我瞅一眼，哎呦，张大爷，都跟您说了，得忌口！忌口！您怎么还吃这么油腻呢！”
　　“金阿姨明天就出院了吧？恭喜恭喜……对，办个出院手续就成。”
　　……
　　一个问候完了，又去问候下一个，一个一个病房来，有的是长期待在这的，有的是刚来没两天，连过来打个吊瓶的，他们都一一问候了过去。
　　每个人负责的病人不同，偶尔会被扯着说几句话，而许度许度一个人跟在一群巾帼英雄后头，两手交握着，站那特意乖，只负责微笑和点头。
　　这205病房住了六个阿姨，一个赛一个的能说，非拉着她们不肯走：“小杨啊，你们这是要走了啊？”
　　杨姐职业微笑：“对，要走了。”
　　钱大姐拉着杨姐的手：“哎呦，那我可不习惯，每天看你们我都看习惯了，你们这要走了，我们想你们了可怎么办呀？”
　　杨姐：“没办法，我们也得回自己单位，那边急着要人手，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着急走。
　　钱大姐：“那……”
　　杨姐秒懂：“您放心，我们都安排好了，明天孟医生会过来。”
　　“诶！你们在这呢！”前头她们还聊着呢，后头冯臻就窜了进来，看他样子，是刚忙活完，前头都是姑娘，冯臻也不往里头挤，就往许度边上一站，他拿胳膊肘往许度手臂上那么一碰，“你这是来当吉祥物呢？”
　　许度：“……”
　　许度懒得理他，白眼都懒得翻的那种。
　　冯臻已经习以为常：“怎么在你这，我就这么不受待见呢。”
　　许度嘴角一扯：“那你自己先反省一下你自个的笑话有多冷。”
　　冯臻：“合着你的意思就是周几行会讲笑话呗？”
　　许度面无表情，平静陈述：“不，他讲不讲笑话都冷。”
　　冯臻：“……”
　　“小许！许医生！”那头在喊了，许度一个扭头，就看见能空手捏碎核桃的钱大姐，此刻正对着他笑靥如花，笑得许度是背后恶寒，连冯臻都杵了他一下，在他旁边小声说，“咋笑得这么恐怖呢。”
　　钱大姐：“许医生，你也要走啦？”
　　许度点头。
　　“哎呦，真可惜。”紧接着，一个恐怖又恶俗的话题被顺其自然又情理之中的提起来了，“许医生，你有对象么？我看你长得可真俊啊！”
　　许度：“……”
　　许度严重怀疑是周几行把他的桃花捅开了，从业这么多年都没体验过的被病人拉郎配，现在居然来了，虽然……虽然体验感不是很愉快。
　　钱大姐这么一说，旁边几个阿姨都开始夸他，他们这的人皮肤偏黑，就许度这白白净净的样，搁在哪都惹眼，就算是这样，许度也没被她们夸得飘起来：“有对象了。”
　　钱大姐惊讶：“有对象了啊？”
　　许度抬手，露出戒指，因为都是男人，戒指的款式稍为低调，许度不刻意去说，就很容易被忽略掉他已经结婚了的事实：“是结婚了。”
　　钱大姐真是一脸遗憾，她摇头感叹，仿佛错失了一匹能给她拉郎配史上留下光辉一笔的黑马：“现在年轻人结婚可真早，也不留个机会，姐给你介绍个学历好还长得漂亮的姑娘，对了，你媳妇什么学历的啊？做什么的啊？”
　　许度闻言抿了下嘴角，他不由自主想到周几行小学都没上完，现在还是个无业游民。
　　许度正不晓得怎么答呢，冯臻突然引火上身：“姐啊，就别老看许医生一个已经结了婚的人了，看看我。”
　　……
　　等从这出去，冯臻主动说：“你可欠我个人情。”
　　许度无语：“……行吧行吧。”
　　冯臻：“你可得记住了！我是会跟你讨回来的。”
　　许度烦死了，把他往前一推：“你去前边行不行？让我享受一下难得为祖国贡献一下的自我满足感成不成？”
　　前头一拨人，冯臻非得跟他挤在最后，冯臻猥琐的小眼神还老黏他身上，跟掌握了一手土味情话，自觉撩人的油腻男子一样，许度烦他烦得要死：“许度，你这两天，腿酸不酸？”
　　许度：“……”
　　冯臻抛出一个媚眼：“肯定酸吧！你在我的世界里已经走了好几圈呢！”
　　许度：“…………”
　　许度一巴掌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我那是在找出去的路，滚。”
　　冯臻扶了下眼镜，正常了点：“算了，这次回去，咱们虽然都在一个医院里头，但是也不会这么每天见面了。”
　　许度：“……别说得我跟你有私情一样。”
　　冯臻：“我倒是想有啊。”
　　许度非常果断，没有一丝丝的犹豫：“抱歉，我不想。”
　　冯臻叹气：“都最后一天了，你就不能对我好点？还是说回二院了你还能来找我？”
　　许度：“首先，在这我也没找过你，所以请把‘还能’去掉，谢谢，其次……”
　　许度说话的时候在这停了一下，他抿了下唇：“其次我还能不能继续待在二院，还没准呢。”
　　冯臻先是一愣，随后明了了：“你这是担心医院啊？这不是让你过来了么？还带罚完后继续追究的？许度……”
　　他在那问，许度已经不搭理他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
　　到下班那一刻，他们这个小团队算是光荣的完成了任务，虽然大老远的跑来这也没做什么，但是真到了结束的时候，这心里还真是五味杂陈的。
　　许度听着她们在聊天，说早上突然过来的陆焉识，也说医院里的哪个医生那个病人，也有说回去后要怎样怎样的……
　　“感谢各位啊！”饭桌上陈主任先敬了他们一杯，“姑娘们随意啊。”
　　来时一顿饭，走时又是一顿饭，许度看了眼自动连接上的无线网，心想着要不要跟周几行说一声。
　　他点开周几行的对话框，上一次聊天是今天早上六点多周几行给他发了个早，许度还没来得及回，聊天记录翻上去，几乎全是早安晚安，中间插几个通话记录的，许度每回都是大中午的时候给人回一句早安。
　　“许医生。”
　　许度闻声抬头：“嗯？”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许度哭笑不得，真的是哭笑不得
　　一看见是冯臻，许度就有点无语了，刚才他旁边还坐了个姑娘，现在人就没了：“哪不好坐，你非往我这挤。”
　　冯臻单手往桌面上那么一搭：“你这刚欠上我人情，就对我这么不客气。”
　　许度：“坐坐坐。”
　　冯臻屁股刚那么一落座，就听见许度说：“好了，还完了。”
　　冯臻：“……许医生，你可真抠门。”
　　许度不以为然，穷得坦荡荡，他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边吃边说：“我们穷人都是这样的。”
　　冯臻就这么坐他边上了，时不时问他一声要不要喝酒，要不要吃这个菜那个菜，许度看他跟赶不走的苍蝇似的，干脆起了身，他反过手，拉了一把背后卷上去的衣角。
　　冯臻瞅他：“嘿！你上哪去啊！”
　　许度摆摆手，示意他别跟过来：“打个电话。”
　　许度独自一人从包厢里头走出来，一路走过去，三个有两个都换上了短袖，恍惚间，就从春天到了夏天。
　　得借着饭店的无线网，许度也不敢走远了，就在走廊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周几行拨去电话，手机没开免提，搁在手中，外泄出隐隐约约的彩铃声。
　　许度抿了下唇，抬起另一只手，把刘海往后撩了一下，摸着发际线边上长了颗痘，闲来无事就多抠了两下。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许度看着手机，啧了一声，算了，反正明天就回去了，许度摇摇头，反手把手机揣回了兜里，他不打算继续待了，又，里头太闹腾了，像他们这种年纪大了的，吵得神经衰弱。
　　许度打算回去跟他们说一声就走，人还没进包厢门，就碰上正好出来的冯臻。
　　冯臻看他就笑：“你不去打电话了么？这么快，都要回去了，不应该缠缠绵绵来一通我想你，你也想我的肉麻电话？”
　　许度：“……”
　　别说是周几行没接电话，就是接了他俩也没那么恶心。
　　许度：“正好你出来了，帮我们跟他们说一声，我先回去了，还有东西没收拾。”
　　冯臻：“你要走了？那正好，我也准备回去了，咱俩一块啊？”
　　许度扶额，他没喝酒，倒是给酒气熏得头疼：“……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两分钟？”
　　“走走走。”冯臻已经搭上他的肩膀，搂着他往外走，然后被许度一巴掌拍开爪子，“朋友嘛，搭个肩怎么了？”
　　从饭店走回宿舍也没几步路，就是路不太平坦，冯臻拿着手机手电筒打光，感叹了一句：“刚来的时候还不习惯，现在要走了，这么烂的路，居然有点舍不得了。”
　　他回过头，看许度，问他：“你要不想再去看看那孩子？明天可就直接走了。”
　　许度摇头。
　　“许度。”冯臻转身，站定在许度面前，他握着手机的手垂下，电筒灯光打在铺了厚厚一层积灰的泥石路上，“明天就回去了，我想回去后，你应该也不会来找我，那我就在这跟你告个白吧，许度，我……许度，你怎么不拦着我？”
　　许度一手插在腰上，微微歪了头，无语到好笑的看着他：“嘴长你身上，我拦着你干嘛？”
　　冯臻脚步一挪，身姿更正，他目不转睛的直视着许度，强光直射在地面，余光散开，点点落在他和许度的身上：“许度，你想听么？”
　　许度：“你说吧。”
　　冯臻尚未来得及高兴，就听见许度的下一句：“说了我才好拒绝你。”
　　冯臻：“……”
　　冯臻一时间，哭笑不得。
　　许度单手插着腰，倏然叹了口气：“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表情，说你喜欢我，不如说是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能追到就爽，追不到也没有多在意，别跟我扯什么深情，明知道我已经结了婚，还是抱着一种玩玩的态度靠近，我又没瞎，冯臻，真的很没意思。”
　　到底都是成年人了，当揭开刻意营造的暧昧，所谓的爱情就会变得条条框框，明码标价，像天秤一样，必须让付出和得到对等，对冯臻，许度是连对孙子慧的那种愧疚都没有。
　　良久，冯臻低头，勾唇：“许度，好歹给点面子，没有人告诉过你，别人的心里话就不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么？”
　　许度：“没有，像你这么烦人的，是第一个。”
　　“算了。”冯臻耸了耸肩头，“你这么一说，我也轻松多了，不过虽然你这么冷酷无情的拒绝了我，但许度，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谢谢。”
　　他倏然低下头，冯臻的身高跟周几行差不多，这么一低，几乎要挨着许度的脸，许度都懒得躲了，反正对方是要把话彻底说清楚的：“我本来以为这两个月会很无聊，但没想到你也在，我承认，我一开始对你感兴趣是因为在车上那一次，周几行过来送你，我看你那时候的表情很有意思，就想逗逗你……”
　　冯臻又再站直了身：“你比我预想中的还要有趣，说真的，如果你同意了，我是真的打算跟你好好谈一场恋爱的。”
　　许度嘴角一扯，他突然间觉得陆焉识多读点书是好事，像陆焉识，暂且不提他那种喜欢自导自演的毛病，起码你跟他相处，那是绝对舒服的，哪像是许度面前这位。
　　许度叹气，霸道总裁小说害死人啊，这到底是看了多少脑残小说才培养出来的脑残？
　　冯臻：“……许度，你知道你现在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无药可救么？”
　　许度给了他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随后一把把他推开，先冯臻一步往前走去。
　　“喂！！”
　　冯臻在后头喊：“打不通就别打了！会不会谈恋爱啊！直接回去给他一个惊喜不就好了！”
　　许度摆摆手：“走了。”
　　……
　　许度和冯臻不住在一楼，因此，许度也算是摆脱了冯臻的聒噪，他从钱夹里取出一小把钥匙，许度低眼看了眼钥匙上标的号码，啧了一声。
　　许度擅长悄无声息的离别，但不擅长处理别人舍不得他，怎么整都感觉自己好像在欺负对方。
　　他打开房门，把藏在床底下的行李箱拖出来，拿抹布擦了擦上头的灰，来的时候带的冬衣现在已经全部用不上了，还特别占位置，许度靠自己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才把行李箱合上，剩下的洗漱用品，本来也是在这买的，许度不打算带走了。
　　等收拾完毕，许度简单的洗了个澡，想了想，还是又去了一趟医院，他穿着白T恤，人字拖，顶着一头半干不湿的头发，如果不是认识他的人，完全认不出来这是个医生。
　　已经十二点多了，许度不知道他们的聚会是否结束，但今天的医院格外的安静，许度推开了房门，果然，小屁孩还没有睡，一见他来了，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十分变扭。
　　许度他走过去，拿起边上的记事本和笔，搁在手心写了一串地址和电话，然后压在了桌上：“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那边有几个还不错的大学，如果你喜欢看雪，可以过来。”
　　半响，背对着他的小屁孩憋出一句：“那可以看见哥哥么？”
　　许度觉得好笑，这到底是舍不得他，还是想看周几行呢：“嗯，可以，但是你现在不能来找我，奶奶照顾你很辛苦，等你有能力的那一天，你来，我和几行会去接你。”
　　小番薯被子一掀，坐了起来，精神十足：“拉勾！”
　　许度哭笑不得：“行。”
　　他伸出手，和小番薯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骗，骗了是小狗！小猪！大狮子！”
　　许度：“好。”
　　……
　　早晨七点三十，许度睁开了眼。
　　早晨七点四十，许度洗漱完毕，把剩下的洗漱用品包好扔掉。
　　早晨七点四十五，许度难得的给宿舍扫了次地。
　　早晨七点五十，许度拖着行李箱，从宿舍离开。
　　……
　　支援小组早早就在楼下集合，五颜六色的行李箱这里一个那里一个的。
　　“许度！”杨姐看见他，朝他招手，许度拖着行李箱过去了。
　　杨姐：“吃饭了没啊？吃点早饭，这一路可折腾了。”
　　许度能不知道么？所有的人中就他折腾过最多次。
　　他笑笑：“现在就去。”
　　杨姐：“成，你把行李箱搁这，我们给你看着，你快去吧，食堂今天有皮蛋瘦肉粥，吃一点养胃。”
　　许度：“谢谢杨姐。”
　　早晨八点，送他们去机场的大巴准时到达，还挂了个欢迎的横幅，看得他们这些不远万里的医护人员格外欣喜，排队一一上车，和来时差不多，不一样的是许度已经不再是被孤立的一角。
　　许度还是和来时一样，把前排的位置留给了容易晕车的姑娘们，自个直接坐在了最后一排，他刚坐下不久，旁边就有个人坐下了，许度扭头一看，嫌弃直接上脸。
　　冯臻喂了一声，然后抽出兜里的口香糖，递给他：“你要不要这么嫌弃，这都是姑娘家，我总得找个男人一块坐吧？”
　　许度没要，他扭过头，面朝向车窗玻璃：“又没让你不要坐。”
　　偌大一个卫生所，砌了的白墙围绕着楼房，上边是用红漆刷的新时代的宣传标语，挤在大巴车下围观的人群颤动，来来走走都一样，都是聚了一坨的人。
　　冯臻讪讪抽回手，喂了自己一片口香糖，问许度：“你昨天去找那小孩了？”
　　许度嗯了一声。
　　冯臻：“还挺神奇，她刚来的时候还叫嚣着要跟你决一胜负，现在还挺舍不得你的。”
　　人上完了，车要开了，许度把耳机戴上，往后一靠，准备睡个好觉，冯臻看他这样，也不再说什么。
　　一路上，从开始的嘈杂，到慢慢的安静下来，许度闭着眼，感觉得到车轮碾压过地面的响动，一寸一寸的被抛到了身后，有些地方，你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到机场的时候，许度都快睡着了，他抬手抹了把脸，露出些许疲惫，接着小幅度的晃了晃脑袋。
　　前边的领队拿着喇叭在吆喝着：“下车了哈！排好队伍下车了！”
　　许度走在最后，等都下了车，进了机场，时间还早，便都在候机厅等着。
　　“我们今天下午就能到了吧？”
　　“对，我老公说他请了假过来接我。”
　　“哎呦，这恩爱秀的，我老公就没那么好了，不过我妹妹说她会过来，果然还是自家人好。”
　　……
　　许度半合着眼，他现在只想早点上了飞机，他好睡觉，最后一觉睡到飞机落地。
　　“许医生。”
　　“嗯？”许度懒懒应了一声。
　　李护士笑着过来，给他把翘起来的发丝抚下去，许度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你家那位会过来接你吧？我们走的那天，他不是还来了？”
　　许度打了个哈欠：“我没跟他说今天回去。”
　　李护士惊讶：“你没说啊？”
　　“你懂什么！”旁边的护士推了她一把，“这叫惊喜！惊喜！”
　　许度给她们逗得笑了一声，哪有什么惊不惊喜的，只不过周几行没接他电话而已，被她们这一说，许度还真的有点想看看周几行突然看见他的样子。
　　周几行现在在干嘛？
　　这个时间应该还在排戏吧？
　　不知道他直接回家能不能见着周几行。
　　“许医生，许医生……”
　　许度突然回神，他抬头，眼神疲倦中带了几分茫然：“嗯？”
　　李护士：“你电话响了。”
　　“哦。”许度微微晃了晃脑袋，抬手在自己脸上揉了一把，另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起初非常漫不经心：“喂……”
　　对方在电话里叫了他的名字：“许度。”
　　许度一听这声，瞬间精神了些，他拿起手机，一看备注，果然是他家老祖宗，许度笑了一声：“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周几行有点无奈：“我现在在卫生所。”
　　许度脸上表情一滞。
　　周几行：“他们说你们已经走了。”
　　许度哭笑不得，真的是哭笑不得，这特么算什么惊喜，他赶紧说：“神经病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过说起来，许度好像是从恋爱后才变得这么吸引人的
　　他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眼睛已经笑成了月牙弯：“你快过来，我在机场，还有一会，我给你买票。”
　　周几行：“好，等我。”
　　挂了电话，许度手握着手机，大拇指指腹压在屏幕上，隐隐用力，他笑笑摇头，一侧过脸，就对上几张八卦脸：“哎呦喂，刚说不知道，现在人就来了？”
　　许度反手将手机在手掌心中转了一圈，在起身时，放进了兜里，他笑笑：“我出去一趟，有事打我电话。”
　　李护士忙摆手：“去吧去吧！行李就放这！我们给你看着！你就负责赶紧把帅哥带过来给我们洗洗眼！”
　　许度笑：“好。”
　　许度转身就走，脚步越发的快了起来，陌生人流川流不息，温情道别和大厅内冰冷没有起伏的播报声同时存在，并不违和。
　　许度一脚踩下，与身旁路人拉过的行李箱的轮胎交错而开，那一下，仿佛真应了动画片里的那句“大地母亲给我力量”，一股兴奋感带来的力量油然而生，许度没走几步，就干脆跑了起来，跟阵风似的。
　　仍就在候机厅的几位姑娘目送着许度离开，李护士掰着自个下巴，她瞅着许度奔跑的背影，一副思考模样：“第一次看见许医生用跑的呢。”
　　“这倒是，他平时连眼皮都撑不开。”
　　“恋爱真好啊，根本没像网上说得那么夸张嘛，能许医生奔跑着去接的人，这都不算爱？”
　　“周几行我是没见过，但以我这么多年锻炼出来的毒辣眼光，许度准是喜欢那个大明星。”
　　“别是单相思吧？”
　　“单相思人家特意上这大老远的接他？你老公都没来好吧？”
　　……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还聊起了许度参加过的那档综艺，当时太火爆了，就算没有特意去看过的，也多多少少能在抖音微博上看到一些片段。
　　最起码，节目上的许度和他们现实里认识的许度是一样的。
　　“姑娘们，在说什么呢？”冯臻刚去了趟洗手间，这一回来，许度的行李还在这，人就没了，他左右看了看，直接挤进了姑娘们的聊天室。
　　李护士一针见血：“正说你没机会了呢。”
　　冯臻一愣：“嗯？”
　　王护士指了指外头的方向，揶揄道：“人家正室来了。”
　　冯臻：“周几行？”
　　王护士：“那可不是，许医生跑着去接的呢。”
　　冯臻张了下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没看见那个画面，他甚至没见过许度为什么事而着急过，可在王护士说起的那刻，冯臻眼前浮现的画面就是许度连蹦哒的脚步都满怀喜悦的背影。
　　冯臻苦笑，和昨天许度对他连拒绝都谈不上认真的态度截然不同。
　　在这等着的时间多无聊啊，姑娘们并不介意多听一些八卦，李护士带了个头：“冯医生，许医生跟跟他家那位结婚一年都不到，可你俩同事至少三年了吧？你以前怎么不去追，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冯臻摇摇头，不说什么，三年时间，冯臻或多或少的见过许度几面，或是在食堂看许度对着胡萝卜发呆，或是在医院后门，他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就杵在后门捧了一个烤红薯在啃，又或是在楼道上擦肩而过……
　　他一直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是许度太普通了，根本激不起他的兴趣，何来去追求他，不过说起来，许度好像是从恋爱后才变得这么吸引人的。
　　想到这，冯臻真的是服输了，他苦笑着摇头，比刚才的摇头幅度还大，这回否定的是自己。
　　………
　　机场门口就只准停车两分钟，停在边上的车边上聚了三四个人，敞开着后备箱，在辛勤的往外搬东西，许度伫步在门口，偶尔低头看一眼手机。
　　从卫生所开车过来，大概是十五分钟，他从机场出来就花了一半时间，在这又等了有一会，算着时间，周几行如果路上不堵车的话，也差不多该到了。
　　行人来来去去，许度抬手挡了下太阳，他一年四季都很少穿短袖，哪怕是现在，也只是把袖子挽了小半截上去，就着这个姿势，许度余光边上是自己半截衣袖，他眨了下眼，往旁边一转，突然目光就定住了。
　　从车上下来的人，他个子极高，身形挺拔，戴了个黄色的小葵花帽，过于灿烂的阳光沐浴在他身上，他站在护栏边上，看着他，四目相对，许度看他眉眼浮出笑意。
　　大概四米远的距离，周几行张开双臂，迈过护栏，沿着直线，穿过人流，一步一步朝许度走来。
　　许度还站在那，等周几行站在了他面前，他抬头看他，看周几行头上那顶小葵花帽，微笑起来：“谁给你的帽子？”
　　周几行还张着手臂：“不应该先抱一下么？”
　　“抱什么。”许度在他手臂上重重抽了一巴掌，“去取登机牌，赶紧的！”
　　周几行死猪不怕开水烫，坚决不把浪漫爱情剧演成鸡毛蒜皮的都市家庭剧，他拉起许度的手，搁在自己手掌心上，往上一颠，落下时手心碰着手心：“没事，赶不上就让他们先回去。”
　　许度鄙他一眼，坚决的要抽回自己的手：“周先生，认清你现在的余额好么？”
　　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来，就被周几行握着手腕，在虎口的位置亲了一口，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许度都愣住了，他还眯着眼睛，笑笑把小葵花摘下叩到了许度脑袋上：“人生得有舍有得，赚了一个你，少点钱也是应该的。”
　　“哦。”许度刻意加重了音，把小葵花叩了回去，还重重一压，连着周几行的眼睛都被遮住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这么值钱，真是谢谢您嘞。”
　　许度叩完后，转身就走了，走得太快未免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既视感，周几行单手撩开帽沿，看许度没遮掩住的发红的耳朵，勾起了嘴角。
　　还好，赶到了。
　　………
　　等许度带着周几行过去，同事对他们小情侣进行了眼神的疯狂洗礼，许度对周几行一贯是放养态度，所以把周几行这只压根算不上绵羊的玩意放进狼窝后，他就不管了。
　　好在周几行虽然偶尔脾气不怎样，但是……他特别能装，装得人模人样，人五人六的，他不穿正装的时候，头发稍微那么一抓，把一双秋水眼亮了出来，嫩得跟倒退了十岁似的，明星的确好像永远十八岁。
　　周几行成功把一众不管结了婚的还是没结婚的姑娘勾得春心泛滥的，许度翘着二郎腿在边上看，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脑残粉，可能都是深度颜控吧。
　　许度似乎想笑，又刻意的压住了嘴角。
　　登机的时候，周几行悄然走至许度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我看见你笑了，你就是看我俊。”
　　许度：“对啊。”
　　许度勾勾他的小拇指：“你才知道啊。”
　　……
　　就算他俩没有非要每时每刻腻歪在一起的意思，其他人也相当的为他们考虑，原本坐在许度身边的姑娘主动的跟周几行换了座位，周几行坐下那刻，许度挑了下眉。
　　周几行看过来：“嗯？”
　　许度：“上一次，还是去漠河吧。”
　　准确来说，是上上次，但他们都自动忽略掉了一同从漠河回来的那次。
　　那一次，许度刚刚经历了一场背诵后的大考核，他在这么一大把年纪的情况下还拼死拼活的压榨脑细胞，结果周几行还在生气，说实话，许度现在都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不过他俩的生气总是持续得不太久，然后就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和解了。
　　周几行：“嗯，你和小姑娘逛街的后一天。”
　　许度：“？？？”
　　许度整一黑人问号脸，然后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周几行所说的“逛街”。
　　拜托！小何和她朋友义务劳动的教了他那么久，他请她们吃个饭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许度看着周几行，三分嫌弃，三分无语：“你这老陈醋都可以泡成酸菜了吧？”
　　周几行居然嗯了一声，然后下一句就是：“那你去找找还有没有别的酸菜在你发烧的时候把他抱车上去？”
　　共同的回忆，那么一点，就会历历在目，其实许度当时烧得迷迷糊糊，除了冷就是热，再细一点，想起的就是当时并没有和他有实质上的关系的周几行把他搂在怀里，那一下，是暖的。
　　许度左右看看，趁别人不注意，抓起周几行的手，在相同的位置贴了下唇。
　　周几行一愣，显然没料到许度的突然回礼，他怔然看着许度握着他的手腕，眯成了一条线的眼睛微微弯起，一副小猫偷到了小鱼干的得逞模样：“酸菜嘛，一颗就够了。”
　　周几行手腕子一转，反手将许度的手握进了自己掌心：“那你还想要什么菜？”
　　“唔。”许度没着急抽回手，他略有所思，然后回答道，“再加点肉吧，正好炒成一个菜。”
　　有一阵没见了，许度调整了坐姿，把周几行叩在他脑袋上的帽子给摘了，抬手拨了拨头顶的几根毛，发型是在卫生所附近的一家小店剪的，五块钱洗剪吹，服务一条龙，除了技术有待加强以外，其他都还算不错：“你怎么过来了？”
　　周几行从他手中接过帽子：“这话该我问你，不是说下个礼拜回来么？”
　　许度侧目睨来，周几行从他这一眼中看出了“贼喊捉贼的无语”，“拜托，你自己看看通话记录好么？大哥。”
　　周几行一愣，才想起开机的时候的确有来自许度的未接来电，对于这事，许度并不追究，倒是记得他俩之前吵架时，周几行说过的话，开始尽职尽责的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你那边天气……”
　　许度自个顿了一下，然后把那几句老得不能再老的台词改了一番：“有没有吃饭，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挣钱……”
　　周几行嘴角扯了扯：“……许度，不要太勉强自己。”
　　许度啧：“反正关心完毕，周同志，剩下的由你汇报一下。”
　　周几行絮絮叨叨的讲了最近的几件事，许度对于小冰的职业转变略有意外，但是他自己觉得小冰还挺适合做编辑的，然后渐渐的，他连嗯都嗯得少了，在周几行的声音下，眼皮完全抬不起来了。
　　周几行停了声音，温柔的看着许度，许度睡得安静，闭了眼就眼睫都不动一下了，他的长相其实乍一看并不出众，小鼻子单眼皮，但，周几行形容不出那种刚好合适。
　　周几行抬起手，将落到了他眼角边的发丝轻轻捋开：“我们回家。”
　　………
　　因为周几行的突然出现，许度没跟其他人一块回医院，在机场就和周几行先一步走了，他俩走得着实低调不起来，一人一句祝福压得许度都想赶紧跑。
　　周几行把车停在机场的停车场了，许度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金钱的流失让许度瞬间吃了雄心豹子胆，跳起来追着周几行打了一路。
　　许度实在是累了，他坐在副驾驶上撑着额头休息。
　　周几行：“明天上班么？”
　　许度：“嗯，过去看看，残忍的现实是不可避免的。”
　　搁在电视剧里，现在应该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我养你啊。
　　可现在，一个无业游民周某，一个一脚踏进了无业游民领域的许某，两个人加一块顶多就算是相互取暖，同甘共苦。
　　车里放着音乐，全是老歌，许度坐在熟悉的位置上渐渐放松下来，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一转眼，丁凯带来的风波仿佛快进了几百倍，在眼前飞快掠过，最后他们都在这里。
　　许度把手放在了司机大腿上，司机低头看了一眼。
　　许度闭着眼：“好好开车。”
　　周几行微笑起来，把许度主动送上来的手拢在掌心，细细的摩挲着他的小拇指：“嗯。”
　　许度在飞机上睡过一觉，现在正是思维活跃的时刻，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再到家就差不多十点，十点意味着即将要睡觉，将来进行时。
　　怎么着他们这也算是牛郎……算了，这个还算不上，反正也算是小别胜新婚，走之前就打算办的事，这回是不是得解决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意外？
　　许度转着脑袋，半抬着眼皮，看车窗流转的灯火，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指尖点在膝盖骨上，突然喊了隔壁司机一句：“周几行。”
　　“嗯？”司机分了他一个眼神。
　　许度：“上超市买点东西吧，我饿了。”
　　周几行想想也是，这段时间他也不在家，家里能吃的就只剩下两包榨菜，他改了导航，就近找了个超市。
　　这个时间，超市人不算多，车上没有备用的口罩，许度把帽子给他压上脑袋，他喜欢给周几行戴上帽子的感觉，无论是周几行朝他低头，还是借着帽子的名义，在他脑袋上摁那么两下的感觉，他都喜欢。
　　周几行对此，一向是看破不说破：“满意了？”
　　许度在他脸上拍了拍，满意的笑笑：“走吧！”
　　周几行推个购物车走在许度后头，许度是左瞅两眼，右瞅两眼：“称点荔枝，出去一趟，荔枝都熟了，有杨梅么？”
　　“鱿鱼？明天得上我妈那吧，还是买点简单的。”
　　“不要卷心菜！我已经决定跟它绝交两个月！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小时候吃太多茄子，以至于到现在都不想碰了，劝人吃卷心菜！木得良心！！”
　　讲到这，周几行就不得不为自己申辩一下：“我已经会吃茄子了。”
　　许度：“行行行。”
　　周几行转头放了两盒鸡蛋进购物车，许度要是早上起得来，会有煮两个白水蛋当做早餐的习惯，当然，大部分时候他都来不及。
　　所以说，周几行真不知道他这个看似有一点点自律的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此时他还是比较单纯的，暂时还没有看穿许度肮脏的思想：“你确定要自己做么？”
　　许度正左右乱看，找机会去补充设备呢，听周几行这么一说，又扭回头小脑袋来，单手扶着购物车：“你累啊？”
　　周几行摇摇头，指了指冰柜里的山竹：“吃么？”
　　冰柜正冒着白烟，水汽撒在一个个黑溜黑溜的山竹上，让人看着就想到里头甘甜的果实，许度点头，周几行转头就称了两斤，挑山竹的时候，周几行才慢慢说起之前那个话题：“我倒是不累，就是回去已经不早了，等做好，你估计都饿得睡着了。”
　　这个时间，大多餐厅已经不营业了，要吃的话就只能上街边吃点夜宵和小吃，自己做的话，随便做点又满足不了许度的胃，做好点，一通折腾下来，许度估计十二点都吃不上晚饭。
　　周几行想起之前出去，许度吃了不少小龙虾，务实的建议道：“你想吃烧烤么？现在是小龙虾上市的季节。”
　　许度连那满街的夜市都没想一下，毫不犹豫：“不。”
　　完了，他还觉得自己否定得不够，又补了一句：“我不想吃，完全不想吃。”
　　周几行一愣，他没想到许度拒绝得这么彻底，之前他们出去吃烧烤，许度还吃了蛮多的。
　　他怎么会想到，许度想的是一切成功就在于准备，比如有些时候就不宜辛辣。
　　许度摆摆手：“没事没事，不用做了，我吃点水果就行了，你接着挑，我去上个厕所。”
　　周几行略有疑惑的看着他。
　　许度已经摆摆手，撂摊子走人了。
　　许度走得飞快，直到回头看不着周几行了，他才松了口气，许度拍拍胸口，他这是心虚什么呢，他俩都结婚这么久了，这些事难道不是水到渠成的么？
　　这种感觉就像你要给老虎剃毛，在此之前，自己都得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超市不算大，许度轻松的找到了他进来的时候就瞄到的药店，含胸驼背，贼眉鼠眼的进了药店，然后自个在货架上转悠，药店店员大概是看他有种做贼的气质，过来问了他好几遍，就算许度说自己看，他们也锲而不舍的跟在了许度后边。
　　许度终于找到了需要的东西，结账的时候，店员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但许度自我倒是和满足，准备一小步，成长一大步！
　　许度拎着塑料袋，低着头，正琢磨着怎么藏才能让周几行对他的王者体验有个惊喜。
　　许度苦恼得像极了在考虑给三周年的女友选纪念礼物的老男人。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外走，不晓得周几行挑完了没有，他打个电话让他出来算了。
　　这么想着，许度掏出了手机，对着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号码直接拨了过去，忙音响起，许度也没太注意，认真的考虑着自己的人生大事。
　　电话通了，许度忙举起手机：“你在哪呢？我上完厕所，直接出来了，你出来找我吧。”
　　电话里很安静。
　　许度还纳闷了一下：“喂？周几行？听得见……”
　　“许度。”
　　周几行突然出声。
　　许度：“嗯？”
　　周几行：“我第一次知道你都是在药店方便的。”
　　许度顿时间，霎那间，一瞬间：“？？？”
　　下一秒，他如感觉到了身后的灼灼目光一般，猛地回过了头，他王者体验的对象此刻正抱臂伫立在药店门口，高傲的挑起了一边眉头，那模样，仿佛在说：“过来跪着给朕请罪。”
　　许度看着他，重重的滚下了喉结，他讪讪一笑：“原来你在这啊？来得挺快的嘛。”
　　周几行撂下眉宇，面无表情的朝许度走了过来，在许度眼里那就是火山爆发的前兆，那脚步声，就是地狱的召唤，意外和惊喜，你总是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待周几行走至他的面前，许度心虚的眨了眨眼，然后想把东西往后藏，虽然这个行为对于眼没瞎，脑子还健在的周几行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果然，下一秒，周几行低眼，捞起了许度欲藏起来的玩意。
　　他打开，把里头的玩意捻了出来，冲着许度戏谑的挑了个眉。
　　许度：“……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咱们低调一点成不成？”
　　意外的，周几行没说什么，甚至很配合的把东西包了起来，维护了社会良好的风气，只除了他一言不合的没收了许度的作案工具以外……
　　“许度。”周几行抬手，把刚收缴的作案工具在许度晃了晃。
　　许度内心在冒冷汗，感觉这个剧情进展，他跟不上，面对压迫感十足的周几行，许度一分心虚当十分使，连回应都充满了伏低做小的卑微感：“暧。”
　　周几行拎着袋子在许度脑门前撞了一下：“这些东西，家里有。”
　　许度一下子感觉被撞傻了：“？？？”
　　袋子撤开，许度视角重新开阔明朗，他看见周几行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嘴角：“你上次准备的，还在等你。”
　　许度：“……”
　　许度除了恋爱经验少得可怜以外，这方面的经验就少得更可怜了，他非常用心的把小何给他发的那些东西又给复习了个两三遍。
　　然后顺其自然的以为接下来就是惊喜——害羞——躺下——这啥那啥——抱一块温情。
　　反正小何给的东西里都是这么演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人图谋的是他的屁月殳。
　　一路上许度都没说话，他连周几行脸都不看，思考了一路的人生，以科学严谨的态度，思考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到家了，周几行把车停下，基于许度之前的意外，跟破产没什么区别的周几行还非常不要脸且霸道总裁的向李程借了点钱，在小区里买了个车位。
　　当然，许度还不知道，他亲爱的对象为他们这个贫困的家庭再一次雪上加霜。
　　“许度。”
　　许度还没反应过来。
　　周几行把药店取出来的袋子丢他怀里：“下车。”
　　许度猛地被丢了一袋子，一惊一乍的反应了过来，惊吓过后，他板着脸，对着周几行一个呲牙。
　　“紧张什么。”周几行倏然向许度俯下身，胸膛几乎贴着彼此胸膛，许度睁大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周几行的脸，距离近到周几行的一颦一蹙都能清晰映进许度的眼睛里，许度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不自觉的将后槽牙咬紧了。
　　周几行笑了，许度感觉那是赤-裸-裸的嘲笑，不，不是感觉，那就是事实，周几行手指一勾，就把许度的安全带解了，他笑笑在右脸颊上拍了拍：“紧张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许度：“……”
　　谢谢你的没文化，让我更紧张了……
　　下一秒，都还没进去的周几行就完全的演绎出什么叫拔那啥无情，瞬间翻脸不认人：“下车。”
　　许度：“……”
　　许度真想一脚踹过去。
　　去你丫的！！
　　………
　　真的是太久没回来了，从许度搬进这后，基本就没怎么离开过他的小狗窝。
　　这个老年人居多的小区，早早的就随着夜色都暗了灯，许度一脚踩上楼梯，楼道的感应灯滋滋闪了两下，瞬间将光亮撒落下来，在幽深的夜色中点燃一处。
　　许度站在楼梯上，影子贴上了斑驳的墙面。
　　周几行也有一阵没回来了，他在许度后头，拎着两大袋乱七八糟的东西。
　　许度开了门，屋里不算脏，灰也没积起来，他一抬头就看见挂在墙上的全家福，突然想到什么，低头笑了笑。
　　“笑什么？”周几行尚未get到许度的笑点，他从后头进来，许度接手他手里的东西，周几行却没给他，“去洗澡。”
　　许度：“……”
　　周几行：“别看我，着急的是你，一回来就背着我去买这些，我只不过是满足伴侣的心愿罢了。”
　　许度：“…………”
　　不，他现在不想了……一点都不想了……
　　周几行微笑起来，当然，这个微笑没有半分善意，明晃晃的威胁和警告，许度静默三秒，然后同样微笑着转身，在转过身那刻，瞬间变脸。
　　“许度。”
　　周几行在身后喊他。
　　许度脚步顿住。
　　周几行原地放下东西，然后踩着地毯，上前两步，把许度转了过来，许度含蓄的收缩着肩膀，翘着眼皮往上瞅他。
　　周几行笑笑，摁过他的后脑勺，在他额前的碎发前亲了亲，指尖轻柔的撩开碎发，亲吻时，许度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吻落在他的眼皮上，再往下，周几行抬起他的下巴，微微歪了头，亲吻上许度的唇。
　　周几行弯了眉眼：“我很期待。”
　　许度噔的一下脸红了个透，完全不输给当年在剧组给人拍到的那次：“………………”
　　………
　　许度看似镇静淡定的进了浴室，然后警惕的将浴室反锁上了门，以防有人急不可耐……呸，有不轨之心。
　　他就想问，有没有告诉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该怎么处理，还有没有可能抢救一下？
　　许度抓着门把，不忍回想的紧闭着眼，受不了的啧了一声，随之一扭头，就看见浴室镜子里脸上仍有余红的自己。
　　他已经三十一了，这年纪搁在古代，小孩都能打几回酱油了，之前瘦下去的还没能补上，有些过分削瘦的身体显得撑不起来。
　　许度握着手机，无力又无奈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
　　半响，他揭开手掌，给罪魁祸首小何同志打了个电话，小何同志一接电话就表示已经快十二点了，许度这种行为属于扰民，被扰的民众——她现在非常不开心，除非一顿肯德基才能哄好她。
　　许度不假思索：“把事处理好了，我请你十顿。”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瞬间，甭管是白天十二点，还是午夜十二点，小何同志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特别精神，售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微笑道：“请问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么？亲！”
　　许度：“在线祈求售后服务。”
　　小何微笑道：“亲亲，这边建议直接说人话哦。”
　　许度：“我本来想给他一个王者体验，结果现在他好像是想给我一个王者服务。”
　　电话那边静默了足足有一分钟，在这种随时可能丢掉那啥的时刻，分分秒秒都显得如此珍贵，玩得就是心跳，可显然，小何同志并没有感觉到许度分分秒秒的心跳。
　　许度：“……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意外？”


第二百二十七章 把许度吓得在浴室里头默背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这话之后，小何估计也觉得自己这意思太明显，但……这本来就很明显啊，除了许度他自己，谁都这么觉得好么？
　　小何第一次觉得男神怪辛苦的。
　　小何干咳了一声，她也许是想靠着这一声来缓解尴尬，但无形中，除了增加话费以外，真的没有半点缓解的效果：“那个……我挺意外的，真的。”
　　许度嘴角扯了扯：“我真是一点都没听出来呢。”
　　小何自动忽略掉了许度话里的那么一点点讽刺意味，她咽着喉咙：“我是真的惊讶，许医生啊，咱俩也算是闺蜜了吧？”
　　许度：“……”
　　许度满脸写着拒绝。
　　当然，对于小何来说，许度拒不拒绝并不重要：“你找我要那啥也有两个多月了，我还以为现实已经教会你做0了。”
　　许度：“………………”
　　小何在绝交边缘疯狂试探着：“不会吧？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
　　随后，便是电话挂断的声音，非常的果断，没有一丝丝的犹豫，她就这样出现在许度的绝交列表里。
　　许度这边还没来得及生气，小何又打了过来，当然，她不是为了道歉的，因为一分钟的电话里，小何疯狂笑了五十五秒，且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许医生，我打过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本来挺期待你明天来上班的，现在不了，我向神为你问好，阿门！！”
　　许度眼皮一个劲的抽抽：“……”
　　这回小何先下手为强，阿门完了就立马自个断了电话，直到电话的最后一秒，都是她魔性的笑声。
　　许度站在浴室里头，活了三十多年，头一回，如此的怀疑自己的智商，他脑子就是给驴……不，大象腿踢了，他才会想找何欣然同志要售后服务。
　　算了。
　　许度把手机关了，往旁边架子上一丢，一边利落的把身上的衬衣给扒了，一遍咬牙切齿的告诉自己：“谁怕谁啊！人生自古谁无死，要死也得先洗澡！”
　　………
　　周几行是看着许度同手同脚的进的浴室，他轻轻挪了眼，看落在柜子上的塑料袋，笑着摇了摇头。
　　有时候周几行也不知道许度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事办得完全不像一个三十一岁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倒像是……周几行长睫微妙的颤了颤，笑意止于唇角。
　　许度的青涩害羞倒像是十六七岁的男生第一次偷偷摸摸的谈恋爱，没什么经验，人家说恋爱该怎么谈，他就笨拙的去学习。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周几行笑着再三摇头，提了东西，一一归置进冰箱，然后挑了几样许度在之前电话里念叨着想吃的东西，进了厨房，他完全不知道，他就那么逗一逗，把许度吓得在浴室里头默背文天祥的《过零丁洋》。
　　周几行拆了两袋泡面，只拿了面饼出来，其他的统统不要，又细细的把黄瓜切成了丝，圣女果搁开水里头滚一圈，放置进凉水里，准备去皮成型。
　　煎得正好的培根刚出锅，周几行就听见厨房外走动的声音，除了许度也没别人了，他低着眼，一边把培根一一夹出来，慢条斯理的规整打点，一边叮嘱着：“先坐一会，洗了头的话就把头发吹干。”
　　许度就站在厨房门口，他现在看戴着围裙的周几行没有半点感动和温情，以他浅薄的艺术知识，此刻他只能想到一幅画——最后的晚餐。
　　许度扒着门框，本来就没多长的指甲往里头抠着，木屑扎得里头嫩-肉生疼，许度收手，握成拳头，自个搓了搓：“周几行。”
　　周几行背对着他：“嗯？”
　　许度：“虽然我妈长期立于一家之主的不败地位，我爸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时候都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听她的，但是还是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你懂那个意思么？”
　　闻言，周几行终于放下了筷子，转过了身，眼神往许度身上那么一溜达，许度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子，想给自己增添几分气势。
　　周几行把火关了，慢条斯理的洗尽手，不晓得是不是许度太紧张的缘故，周几行此刻洗个手，搁许度眼里都跟电影慢动作似的，基于他们现在演的不是爱情片，那慢动作后的惯例一般都是有人挂掉……
　　许度重重的咽了下喉咙。
　　周几行终于擦干了手，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微微那么一颔首：“你说。”
　　许度：“……”
　　他都有点不敢说了……
　　但是工业革命摆脱了生产力发展的封建羁绊，技术革命为人类的发展开启了新的篇章，社会主义革命消灭了剥削阶级……反正，要革命！要自由！
　　许度告诉自己，光明的明天把握在自己手里，要靠自己去努力去争取！
　　许度深吸一口气：“周几行，我们谈谈。”
　　这语气，整得要跟离婚似的。
　　周几行挑起一边眉，然后答：“好。”
　　电视剧里的谈判那叫一个紧张，灯光一定要暗，一定要从各个方面突出主角，气氛一定要静，静中还着不可言喻的暗潮汹涌。
　　虽然吧，现在啥也没有……许度一本正经的坐在餐桌前，跟他隔了一张餐桌（是的，这个距离，周几行一巴掌就能扇死他）周几行此刻正翘着二郎腿，等待许度所谓的“谈谈”。
　　许度：“咳。”
　　周几行非常贴心，真的非常贴心的把水杯推至许度面前。
　　许度望着那杯水，尴尬了一秒钟，然后举起喝了个干净，他清清嗓子，然后郑重其事道：“周几行，我觉得我们对彼此的认知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误解，我觉得为了家庭的幸福美满，我们有必要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
　　周几行颔首，他丫的总共都没说几个字，怎么整得周几行气势还在他之上：“继续。”
　　许度把空杯子推过去，周几行贴心的为他续上水，许度咕噜咕噜灌了个干净，抬手重重抹了一把嘴巴，然后打响了第N次家庭战争的第一炮：“我觉得我是上面的。”
　　周几行觉得好笑，从一开始，许度似乎就对自己的定位有着莫名的自信：“组织允许你在五分钟内陈述原因，组织将允以参考。”
　　周几行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度客气的微微鞠躬：“谢谢组织。”
　　客套过后，许度开始把握他宝贵的机会：“首先，我认为在职业上，我做1有莫大的优势，以我多年的从医经验，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准位置……”
　　周几行点点头，右手搭在扶手上，两根手指点了点包裹着橡胶的木制扶手：“这样的话，那我不算有优势么？”
　　两夫夫此刻非常客气虚假，许度虚伪的回以一个“请”的手势：“公平起见，组织允许你陈述理由。”
　　周几行：“作为演员，我有着丰富的探索和转行经验，我演过的角色和职业没有几百那也有几十个了，区区一个找位，我认为我是能够完美掌握的。”
　　许度：“……”
　　你就瞎扯吧……
　　周几行回了一个“谁还不是在瞎扯的”的眼神，然后继续一本正经的瞎扯：“其次我认为情侣在一起需要保持新鲜度，新鲜度在于创新，像我这种不断探索，不断提升自己能力的人，我有自信，会比十年如一日的人更能胜任1这个位置。”
　　许度：“……你瞎扯的时候良心不会痛么？
　　周几行良心别说痛了，还在不在都不知道：“这是男人都需要经历的过程。”
　　许度啧：“还有你说谁十年如一日呢？！”
　　周几行不卑不亢：“我是夸你稳重。”
　　许度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试图让对方看到他眼里的坚定和不屈。
　　这是什么？
　　这不单单只是一个眼神，是战场上的锣鼓，战争未停，鼓声不停，许度不1，天理难容。
　　许度：“那就让我来！”
　　周几行不为所动：“0不是更适合你么？只需要躺着享受就行了。”
　　许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以为我不知道么！我都看过了！躺着还得一直叫，不累啊！”
　　周几行好笑：“谁给你的？”
　　“小何。”许度一秒钟被转移话题，然后在下一秒就意识到他把革命同志（虽然同志压根不跟他统一战线）给出卖了。
　　许度手一挥，“这都不重要！周几行，我是为你好，你看我的眼睛——”
　　一瞬间，许度倏然靠近，他双手分开撑在桌面上，微微俯下上半身，与周几行几乎面贴着面，鼻尖的距离不过几毫米。
　　四目相对。
　　周几行停滞一秒，在倏然营造出的暧昧气氛下，这一秒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周几行的唇角小幅度的抿了一下，如果不是这种原则性问题，周几行说不定就让了。
　　许度撩人不知：“你看着我真诚的大眼睛，我这个人是不是心细如发，温柔解人？”
　　周几行没点头，也没摇头，当然，这并不影响许度的继续瞎扯：“关键是我这人吧，还特别特别有耐心，这种事就需要我这种能忍还能耗的人来做1，相信我，非我莫属……唔……”
　　周几行一根手指点在许度额前，将许度往后推开，这个动作意味着许度难得想靠脸一回的计划彻底失败：“耐心，我可以有，毕竟我这么喜欢你。”
　　许度憋了一秒，耳朵有点小红。
　　周几行吊儿郎当的样子有那么一点小帅。
　　周几行：“但是亲爱的，做1不光要有耐心，更重要的是体力。”
　　许度：“……”
　　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劈在许度美好的蓝图上。
　　周几行忍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有时候这句话真的不是用来表达思念的，也可以是怨念的！
　　许度隐约记得以前都是他把周几行呛得憋得慌，现在憋得慌的是他自己。
　　许度：“……你是上蓝翔培训的嘴皮子么？”
　　周几行：“我只是遵循真理。”
　　真你个屁屁。
　　许度死不同意：“我不同意，为什么一定要体力，又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八块腹肌，白斩鸡多了去了，像我们这种中规中矩的难道就不能拥有美好夜生活了？”
　　谈不下去了，真的谈不下去了，许度颓废的坐回了椅子上，耸拉着肩膀和脑袋，像极了一条废咸鱼，他真惨，下乡前还在认真琢磨着怎么满足对象需求，人是他挑的，东西是他买的，连时间都是他定的，结果位置不一样了。
　　周几行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结果现在看他这样子，走有点不忍，许度真的意外的，对这件事如此执着。
　　周几行心里叹气，他拖开椅子，起身，将自己展示在许度面前：“既然这样，你要是能把我横抱起来，我就让你在上面。”
　　许度狐疑的看向他：“真的？”
　　周几行一副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真诚模样。
　　许度对此仍抱有怀疑，他警惕的鄙着对方：“你要骗我呢？”
　　周几行嘴角一扬，两片唇轻轻启开，吐出三个字：“扑倒我。”
　　许度：“………………”
　　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他们不可避免的听到过一句话——男人永远不能说自己不行！
　　许度坚信着人的潜力的无限的，它们往往只需要一个开启它的时机，而现在——就是那个时机！！
　　许度动作豪迈的将椅子一把推开，随后在周几行面前挽起了袖子，眼神保持着自信和狠辣，再然后一步一步的朝他今晚的美餐走去：“周几行。”
　　周几行不要表现得太轻松哦。
　　许度在他面前摇摇手指：“不要小瞧我，在卫生所我也是手扛两百斤过的人。”
　　周几行：“那正好，我还没有两百斤。”
　　按台词，许度此刻应该说出那句“你会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但毕竟他年纪已经大了，已经晓得什么叫羞耻，什么叫中二了，于是许度直接把这句台词消化在了肚子里，化台词为动力。
　　许度自信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搭上来。”
　　周几行忍笑：“好。”
　　他手臂刚搭上去，就听到许度说：“等下。”
　　周几行侧目：“嗯？”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们没有的，终究会有一个人，乘风破浪带给你
　　许度：“我要换个位置。”
　　紧接着，许度退到了墙边，让自己靠着结实的墙面，立于不倒之地，许度还挺嘚瑟：“你刚才可没说一定得在哪抱，对吧？”
　　周几行哭笑不得：“行吧，还有什么需要么？许先生？”
　　许度：“我可以再找个人么？”
　　周几行：“你觉得呢？”
　　许度一听，随即放弃：“算了，就这样吧，过来——”
　　许度下巴朝周几行那么一抬，嘚瑟吧啦的往自己胸口拍了拍：“抱紧你亲爱的老公，老公带你装逼带你飞！”
　　有时候让一只咸鱼复活，只需要几分钟，当然，周几行不保证十分钟后的许度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活力。
　　“行。”周几行点点头，非常配合的搂住了许度的脖子上，但因为身高上的不平等，导致他们这个姿势显得非常的怪异。
　　许度深深吸了一口气，口号搞起来：“幸福是把握在自己手上的！！唔——”
　　许度搂住周几行的膝盖窝，使出吃奶的劲，摇摇晃晃，摇摇欲坠的把周几行抱起来了那么一点点。
　　许度是个狠人，人家公主抱都是一边搂着人家的后背，怕人摔着，一边搂着人家膝盖窝的。
　　许度就不一样了，他在某些地方对周几行迷之自信，特别相信他摔不死，两只手都用来搬周几行的腿，周几行只能自救的抱紧许度的脖子。
　　“啊————”许度是真的白斩鸡，加上周几行的体格，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勉强，周几行看着许度红透了的耳朵，还有红晕以撕裂的状态在脖颈蔓延绽开……要不，让他一次吧……
　　周几行刚这么想，许度就绷不住了，脚下力不够，眼看着要一头栽地上去，周几行啧，把许度脑袋抱进怀里，直接给许度做了回肉垫。
　　地板结实，不带一点软，周几行脊椎直接这么撞上去，饶是是他，也闷声嘶了一声，五官蹙紧。
　　许度直到摔地上了，都是蒙的：“周几行——”
　　许度从他怀里爬了出来，着急看他：“怎么样啊？没骨折吧？”
　　周几行虚虚抬着眼，天花板上那盏灯在他眼前嘚瑟，连带着许度的身影都吞没了大半，周几行看不太清，他摇摇头：“让我缓一会。”
　　“我操。”许度一巴掌盖在自个天灵盖上，“不玩了不玩了……”
　　周几行还躺在地上起不来，因为他的姿势，连让屁股先着地都做不到，他本来就有腰伤，做医生的更是知道脊椎有多脆弱。
　　许度一咬牙：“我认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周几行突然笑了。
　　笑得莫名其妙。
　　许度：“有这么高兴么？”
　　“许度……”周几行抿着嘴角，仍躺在地上不动。
　　“嗯？”许度俯身下去，看见了周几行额头上的细迷冷汗，愧疚之意如芥末梗在心头，其实周几行已经很让着他了。
　　和他在一起，许度其实没有想过让他改变，但周几行自己把自己身上的刺拔掉了太多。
　　许度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这样是不是更接近于周几行所想要的家庭模式？
　　许度皱着眉，抬手将他刘海撩开，细细的摩挲着他的鬓角。
　　周几行笑了：“就这样，不要动，挡一挡灯。”
　　许度：“……”
　　一瞬间，感动和愧疚戛然而止。
　　许度一巴掌把他脑袋拍一边去。
　　他麻溜起身，向周几行伸了手：“差不多得了，地上不凉啊，起来。”
　　周几行淡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许度跟拔萝卜似的把他拔起来了：“周几行！你丫的重死了！”
　　周几行起了身，优雅的拍了拍身上的灰：“比你重了四十斤而已，过来，嗯，坐着。”
　　已经认输了的许度才懒得理他，让周几行坐下后，蹲在他身后，撩开他的上衣看了看里头，骨头也看不出什么，许度有点担心：“去拍个片吧？”
　　周几行回头，拉他的手，想拉他起来：“没事，久病成医，我也算半个医生了，我说没事就没事。”
　　许度白眼翻了一半：“你还挺嘚瑟哈。”
　　周几行：“好了，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你又干嘛？我都答应了，答应了……”许度不情不愿的被周几行拉着坐下，男人还不得要一点时间上的缓和，他也是需要面子的。
　　周几行：“许度，我以为你在这方面会无所谓一点，我是指你的性格，为什么这么执着？”
　　周几行问这话的时候很认真，人在认真的时候好像总会多几分不一样的感觉，或者说是魅力。
　　周几行拉着他的手，习惯性的摩挲着他小拇指中间那节凹进去的指节，许度非常怀疑再给他这么摸个十几二十年，他这指节能再凹进去一半。
　　为什么执着于此？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职业关系，他对这件事都保持着一种可有可无的清冷态度，起初也是因为他觉得周几行想要才认真的准备了起来，现在也不过是换了一个位置，情侣之间，太计较了就不好玩了。
　　周几行：“算了。”
　　周几行起身：“我先去洗个澡。”
　　许度看着他进了浴室，刚才那一下，不知道他还疼不疼，等周几行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许度已经拎着医药箱坐那等他了，而现在，之前的尴尬好像已经不在了，许度非常正常的招呼他：“洗完了？正好，过来我给你揉一揉。”
　　周几行放下毛巾，过去，许度拍拍沙发。
　　周几行还杵在那。
　　许度瞅他：“躺下啊！”
　　周几行把上衣脱了，然后躺在了沙发上，许度把药酒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涌了出来，许度倒了点在手心，然后搁下药酒瓶，两只手搓吧搓吧，开始动工。
　　“疼不？”
　　周几行一张脸埋在沙发里，不吭声。
　　许度低头搓吧搓吧，周几行年纪轻轻的，身上问题倒是一大堆，他一通按摩完后，在周几行背上抽了一巴掌：“行了，差不多了，你趴一会，等药酒干了，你就把衣服穿上……”
　　许度静默片刻，然后开口道：“不穿也行。”
　　不等周几行开口说话，许度就跳下去，把手给洗了，等他出来，周几行已经把上衣给穿上了，厨房里油烟机轰隆轰隆，他的爱人立身于那，还没忘记要为他做一顿晚饭。
　　许度突然间，心无比的宁静。
　　在乡下支援的那段时间，并不难熬，或者对于许度来说，在哪都差不多，一直到现在，他才隐隐的明白，和周几行在一起的时间是不一样的，至于是什么不一样，许度觉得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去想明白。
　　也许是十天，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一辈子，爱人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人敢夸下海口，他已经彻底毕业。
　　许度抱着手臂，静静的靠在一旁，看周几行忙碌。
　　周几行是没注意到他已经出来了，等蛋包饭已经装盘，他一回头才看到许度已经站那了，看神情，不晓得已经看了他多久。
　　周几行：“好看么？”
　　许度抿唇：“好看。”
　　“好看就过来已经端。”周几行转手把一盘蛋包饭递给了他，许度接手的时候，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周几行一愣。
　　许度已经端着盘子，偷笑着走了，他抬起手，背对着周几行挥了挥爪子：“好看也好吃！”
　　周几行一时啼笑皆非。
　　至于指的是他，还是蛋包饭，就已经不重要了。
　　………
　　周几行这蛋包饭做得精致，里头的料一点都不少，虾仁是他刚剥出来的鲜虾肉，培根切成小丁，跟洋葱、胡萝卜、牛肉粒炒香，和着米饭，再裹个蛋皮，色香味俱全。
　　许度饿了一天，现在热乎乎的填饱了肚子，那叫一个满足，现在位置什么的都不重要了。
　　“许度。”
　　许度拿着不锈钢的长勺，敲着盘子，他嚼着米饭，闻声抬头看着周几行：“嗯？”
　　周几行：“《粉色信笺》的时候，你是给我打了两个电话零分是么？”
　　许度握紧勺子：“……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秋后算账的味道。”
　　那时候他们都不是真正的情侣，也都没有认真的去答过。
　　周几行：“十分制，你现在能给我打几分？”
　　“唔……”许度认真思考，还不忘送了一勺米饭进自己嘴里，他细细嚼完，咽下这一口，才慢慢答道，“十分。”
　　周几行表情明显松动，少女周又上线：“十分制，你喜欢我到几分？”
　　许度不假思索：“十分。”
　　周几行有点乐了，但是他得憋着，得稳重：“为什么？”
　　许度：“因为这么说，你开心。”
　　周几行：“……”
　　许度一本正经的逼逼：“让对象开心，就是男人的义务。”
　　许度说着，吃完了最后一口米饭，他把盘子一推：“你洗。”
　　说着，就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周几行看着他，往主卧走去，直到房门关闭，周几行才挪开了眼，起身，把盘子收了起来。
　　他简单的把盘子冲洗干净，又简单的把厨房整理了一遍，擦干手，隔着上衣，在自己后背被撞到的那一块用力揉了揉，在许度不在的时候，他的表情要更为直接、痛楚一些。
　　………
　　昨天晚上，许度喊得要死要活，一副周几行要把他弄死了，就要浪费他交了这么多年的五险一金的样子，结果第二天先醒的也是他。
　　身上是干爽的，连睡衣都已经换过，至于是谁换的，除了他身残志坚的半夜梦游起来给自己洗了个澡的可能以外，也就只能是睡在许度身旁的这个男人了。
　　窗帘是拉着的，许度不喜欢强光，尤其是待在室内的时候，刺眼的阳光会让他思维涣散，此刻，晨光恰到好处的偷偷溜进来那么几束，许度动了动身子，并没有网上说的那么夸张。
　　许度只是看着瘦了点，但他的父母把他养得很好，许度从小就没吃过太大的苦，底子扎实，连胃病都没有，在这样宁静的早晨，许度会有一种感恩人生的想法。
　　周几行还拉着他的手，攥得久了，掌心都是汗，许度努力勾到了遥控器，把空调调低了两度，正适合这个灿烂的五月天。
　　许度把遥控放好，然后撑着脑袋，看着仍在安睡中的周几行，许度自觉的自己应该不算颜控，他多多少少都见过一些好看的人。
　　像大学迎新晚会里穿着白裙子弹钢琴的学姐，或者像温润得恰到好处，不失锋芒的陆焉识，又或者说孔繁森，陶冬，秦晖……等等，他们在外貌上都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但……许度嘴角勾了勾，还是周几行长最好。
　　许度一只手被拉着，没有空余的手去折腾睡得正好的周几行，只能眼神一遍一遍的描绘着周几行的五官，昨天周几行问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许度当然不是因为他没把周几行抱起来，而是……
　　晨光中，周几行倏然睁开了眼。
　　许度笑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笑得有多甜，就像冯臻所想，从周几行出现后，许度是不一样的。
　　周几行总觉得许度的出现，于他而言是一种拯救，他庆幸在还算年轻的年纪，得到了那只向他伸出的手，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他对许度包容得过分，温情到他这辈子都没这样对待过第二个，包括他曾经最重要的妹妹。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出现，于许度而言，是一种鲜活，生命的鲜活。
　　遇见你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好了。
　　女娲造人，造女人，也造男人，除了分工繁衍以外，可能也有想要陪伴互补的意思，只不过爱有很多可能，男人和女人可以，男人和男人可以，女人和女人也可以。
　　我们没有的，终究会有一个人，他或许乘风破浪，也或许如常的平静，然后把你没有的都带给你。
　　周几行在柔和的晨光中，表情异常的温柔，他声音有点沙哑：“笑什么？”
　　许度撑着脑袋，笑着摇头。
　　周几行没有追问，许度感觉到被窝下的手又被握得紧了几分。
　　许度俯身，在恰到好处的时间与他的爱人交换了一个吻，带着阳光的干净和希望。
　　“再睡一会。”周几行伸手，把许度搂进怀里，在他柔软的黑发中轻轻揉搓。


第二百二十九章 老公
　　许度枕在他手臂上，动了动脑袋，寻了个让自己最舒服享受的位置：“还得上班。”
　　周几行：“打个电话，上午不过去了。”
　　许度笑了一声，他似乎想翻身，又觉得翻身太累，挣扎了两秒，还是没动，周几行干脆把他抱自己身上了，两个人叠在一块，许度胸口贴着他的胸膛。
　　在短时间内，许度还没有感觉到这个姿势带来的不舒服，于是没有反抗的享受起恋爱的调调。
　　他在周几行脸上戳，周几行皮肤很好，想想看，乔英的皮肤也很好，大概是遗传吧，那个家庭还是给了周几行一些东西的，比如这张脸，许度越发的觉得他对周几行的脸有点过分的喜欢：“这在你们那，叫耍大牌，造不？”
　　周几行：“耍，一对王够不够？”
　　许度眼睛微微弯了些：“谁是大王？”
　　周几行平静的看着他，从醒来那一刻，许度总觉得今天的阳光不太一样，不讨厌，反而有一种干净的味道，像周几行身上的味道。
　　周几行说他知道他自己哪一个角度最好看，哪一个动作最吸引人，怎么笑才是点到即止，但现在，他就这么躺着，连牙都还还没刷，头发蓬乱糟糕，和所有过日子的普通人一样，但许度觉得，周几行现在这么看着他，看得许度一阵悸动，昨晚过快的心跳好像又死灰复燃。
　　周几行看着他，眼瞳是琥珀色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刚刚醒来的慵懒：“许度。”
　　许度抿唇，轻声应道：“嗯？”
　　周几行：“我爱你。”
　　没有他演过的任何一部电视剧里的那般轰轰烈烈，没有血色江湖，也没有生死离别，甚至不如他们几个月前的艰难险阻。
　　这只是一个很平静的早晨，他们刚刚醒来，他像说“我们早上吃什么”一样，很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好像也没有非要许度的回应，只是突然想说了，就这么告诉他了。
　　许度抿唇笑了，他低下头，抱住周几行，周几行没有回抱他，他闭着眼，安静的享受着许度的亲昵：“嗯，我知道。”
　　“周几行。”
　　“嗯？”
　　许度贴着他的脖颈，鼻息间是淡淡的柠檬气息，清爽干净，他说：“找个时间，把全家福拍了吧，我们，再加个你。”
　　许度的话带来短暂的沉默，半响，许度身下的人翻了个身，把许度整个搂进怀里，抱着：“好。”
　　………
　　早餐是周几行做的，他切一点火腿，许度就在旁边吃一点，切一点西红柿，许度就在旁边伸手偷一点，等成品做出来，许度都饱得差不多了，他摸着肚子：“不行了，我吃不下了。”
　　周几行无语的看着他，最后还是找了个盒子，将做好的三明治放了进去：“饿了再吃。”
　　许度抱着手臂，在旁边看周几行贤惠的样子：“你说给你刚认识时候的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会不会气死？”
　　“不会。”周几行把包拉上，“无论是哪个时候的我，都看得出来你是我老婆。”
　　许度：“切，油腔滑调。”
　　许度想了想，又踹了他一脚，当然不是那种做做样子的踹，真男人，就得使劲：“你知道什么叫公平么？”
　　周几行把拉好的包拎起来，另一手推着他往门外走，到玄关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体谅的心情，周几行还把鞋给他拿出来了：“你说。”
　　“就是等量交换。”许度扶着鞋柜，一脚踩进鞋子里，他还没来得及弯下腰去系鞋带，周几行已经半蹲下身，“抬脚。”
　　周几行看着他黑溜溜的后脑勺，抿了下嘴角。
　　周几行把鞋后跟给他抠上去，然后利落的系了鞋带，他一边伺候着许度把另一只鞋也给穿上，一边听他逼逼：“公平是维护社会法纪的基本，大国小家都不例外，一个和平的家庭，首先家庭成员的关系得是平等的。”
　　周几行听他瞎逼逼，不平等他还能蹲着给他系鞋带？
　　许度拉了周几行一把，把他拉起身：“既然如此，昨晚我让了你，所以今天你得让我。”
　　许度朝着周几行挑衅似的一抬下巴，挑衅完了又觉得自己太过放肆了，毕竟他操的是稳重人设（其实并不是），所以许度又自个补了一句：“至少口头上。”
　　周几行：“老公。”
　　许度：“………………”
　　听是他要听的，现在愣在那的也是他。
　　许度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几行也太……太从善如流了：“……周几行，你的偶像包袱呢？”
　　周几行：“赔掉了。”
　　许度听不得这个，他一个朝九晚五的小医生一想起周几行那几天赔掉的钱就觉得心口疼，那种疼就跟你心疼电视剧里的男主角当街撒钱一样，撒得仿佛是你口袋里的钱。
　　“走了！”周几行突然弯腰，把许度打横给抱了起来。
　　“周几行！！”许度抓着他的手臂吼，老人家经不起吓好么！
　　周几行抱着他，抬抬下巴：“把门锁上。”
　　“你放我下来！”
　　周几行抱着他不动，许度使劲瞪了他一眼，掏了钥匙往门上插：“诶！你近点！别动！钥匙插不上了！周几行……哈哈哈……”
　　两个人跟打闹似的。
　　门锁好了，许度钥匙都还没来得及揣兜里，周几行突然就横抱着他往楼下冲刺，楼梯在他眼里跟平地似的，风声呼呼的灌，只有许度感受了一路的忐忑，许度抓着周几行的上衣，从开始的喊人，到最后的气笑。
　　下了楼，就都是人了，人家老太太老先生散步的散步，遛狗的遛狗，买菜的买菜，原本过得多平静，谁晓得一大清早的有一对狗男男，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搂搂抱抱。
　　许度一下楼，给人这么一盯就老实了，半张脸埋在周几行怀里，自欺欺人，这小区，有几个不认识他的。
　　周几行欠嗖嗖的笑了一声，把许度直接抱上了车，许度屁股一着地，心都落下来了，他对着周几行就是一抽：“神经病啊！一大清早的！”
　　周几行：“我给你拿个枕头垫垫？”
　　许度：“……”
　　许度哭笑不得：“我真没事，我好着呢，你当你是压路机啊？压一压，碾一碾，我就报废了啊？倒是你，年轻人还是关心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周几行见他真没事，就开始倒车，闻言拿余光瞄了他一眼：“我怎么了？”
　　许度：“一会去医院开个片吧。”
　　周几行一愣，没想到许度又扯起这个：“我没事。”
　　许度皱眉，有点认真的说：“去看看。”
　　周几行方向盘一打，沿着小区的小道将车开了出去，绿荫混着晨光投下，在车窗上闪烁，周几行抬手，戴上墨镜：“停车费那次你不是挺心疼，说得好像咱们家已经锅都掀不开了么？怎么现在舍得了？”
　　许度白眼翻到一半，剩下一半懒得翻了：“不去打断你的腿。”
　　周几行嗤笑：“许度，你今天很硬气啊。”
　　许度必须的：“今天我是老公。”
　　周几行给他这话一堵，笑了：“行。”
　　………
　　到了医院，许度得先回科室，许度不太放心的回头看他，周几行举手投降：“我会去的，等会带片子给你看。”
　　许度还是不太放心，准确来说也不是，那就是一种……一种新婚后的依依不舍，虽然没点屁事，但还是想凑在一起粘糊一下，毕竟这种对方做什么事，自己都看得顺眼的时日在漫长枯燥的婚姻里是很难得的。
　　周几行一手拿着墨镜，一手插在兜里：“快去吧。”
　　许度：“把口罩戴上，低调点过去。”
　　周几行：“好。”
　　懒这东西，其实评判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在许度这，他不一定是坏事，比如许度可以因为懒得加班，而在正常工作时间非常有效率的完成一系列的事，他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因为感觉很浪费时间，也没有必要，可是此刻，许度居然想回头看一眼周几行。
　　很粘糊。
　　像恋爱一样。
　　他和周几行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个大杂烩，什么相遇，恋爱，结婚都糊在一起，连他们都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现在的感觉就很清晰，像恋爱一样。
　　电梯到了，许度一抬头就看见抱着个文件夹，一脸八卦的看着他的小何，小何不去做八卦记者真是可惜了：“哎呦，一脸春色呦。”
　　许度走出电梯，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已经入夏了，何小姐。”
　　小何捂着额头瞪他：“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动手动脚。”
　　许度：“十顿火锅。”
　　小何瞬间给她那一双卡姿兰大眼睛充上了十万伏特，闪闪发光，但那只是一下，下一秒，小何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在她的眼睛，完成了惊喜、震惊、恐怖、痛苦……等等一系列的情绪转变。
　　最后小何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感觉颠覆了她的人生认知：“不会吧！你不会真的把男神干下头了吧！！！”
　　许度鄙她一眼：“我怎么看着你还挺惋惜？”
　　小何捂脸点头，痛苦万分：“我万万没想到我磕对了CP却逆了CP！！”
　　什么鬼，许·老年人·度一句都没听懂：“十顿火锅还不够你开心一下？”
　　小何捂着心脏，痛苦摇头：“你不懂！！”
　　许度：“……”
　　许度心说你磕的我，还怪我不懂……
　　许度心情似乎不错，当然，他的这份不错在小何眼里就是赤裸裸的嘚瑟，得逞！！
　　她都已经脑补了十万字她亲爱的男神红着眼睛被压迫的画面了。
　　许度不懂就问：“什么是逆CP？”
　　小何虽然心疼男神，但还是尽职尽责的给许度科普了一番：“就是你以为的1不是1，0不是0，到头来你以为的1成了0，你以为的0成了你万万没想到的1。”
　　许度：“……你说着不绕口啊？”
　　小何摇头：“不绕，我现在就去心痛，你听！海哭的声音！”
　　许度懒得理她，迈步往走廊那头走去，小何迈着小碎步跟在他后头，还买一送一的跟他科普了一番什么叫年上，什么叫年下。
　　许度作为一个老年人，学习和接受能力没那么强，他勉强听懂他们年轻人的奇奇怪怪的定义词：“那我是？”
　　不要提这个，一提小何眼泪就要掉下来：“年上！！年上！！为什么不是年下呢！！床下小奶狗，床上小狼狗多得劲啊！”
　　许度嘴角扯了扯：“……你对周几行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还是粉丝滤镜已经加到一百零八层了？”
　　许度跟周几行认识这么久，周几行别说是上床下床了，他就是上天下地，都跟小奶狗沾不上一毛钱边好么？
　　辛辛苦苦，真情实感粉过的CP，还不能突然换了墙头，小何内心五味杂陈，告诉自己，真正的爱情是不应该被世俗所定义的，她们要做心胸宽广，不去妨碍爱豆插着自由的小翅膀的真爱粉。
　　小何这边心理建设都垒了有五层楼高了，许度突然来了一句：“对了，你没有逆。”
　　小何：“？？？”
　　小何震惊转头，许度已经摆摆手走人了。
　　小何：“许医生！！”
　　许度头也不回，只淡淡道：“医院禁止喧哗。”
　　小何赶紧捂了嘴，缩头缩脑的去看周围，好在一大清早的，打水的打水，收床的收床，没几个有功夫注意他们的。
　　小何小跑到了许度身边，拉他的袖子：“许医生，你刚才是什么意思呀？”
　　许度嘴角一扬：“秘密。”
　　小何：“……”
　　秘密你个大头鬼！！
　　………
　　许度有几个月没来医院了，有同事看见他，还挺惊讶的，许度一路寒暄，还跟杜置林击了个掌，一直到龙主任把他领进办公室。
　　龙主任：“坐。”
　　许度是抱着你要不要我，我就东西都不用收拾，直接走人的心态来的，他们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已经彻底走上破罐子破摔的道路了。
　　他态度轻松，龙主任说让他坐，他就坐了。
　　龙主任：“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第二百三十章 告诉他，导演是我
　　龙主任：“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许度：“吃好喝好睡好。”
　　龙主任点点头：“辛苦你了，王主任那边对你很满意，还特意打了个电话过来，科里也没什么事，这样，你休息两天，就回来上班吧。”
　　咦。
　　龙主任：“你那是什么眼神？”
　　许度眨眨眼，笑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可能不用破罐子破摔的眼神。”
　　比许度这个老年人还要老年人的龙主任自然没听懂：“成天说的什么玩意，赶紧走，看着就烦人。”
　　许度：“谢谢你嘞，回头我上我爸那给你偷点茶叶过来，我师傅都喝不着的那种。”
　　龙主任挥手：“走走走。”
　　等许度出了门，龙主任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缓缓的露出了在其他人看来非常恐怖，但他自我感觉非常和蔼可亲的笑容。
　　许度暂时不用上班，跟同事打过招呼，就下楼去找周几行了，周几行刚拍完CT，王医生在电脑上给他看，他在那讲着讲着，许度开门走了进来。
　　王医生：“嘿，许度，怎么快就过来了？你们龙主任没唠叨你啊？”
　　许度凑过来，看了眼电脑：“没呢，嫌我烦，赶我走呢，让我后天再来上班。”
　　许度最后那句是给周几行说的，大意就是老子没事，别老瞅着我。
　　王医生一听：“你们龙主任对你真是好得没话说，上头要劝退你，他给你担保才来了个下乡支援这么个名额，昨天开会，人家特意找了那边的王主任给咱们院领导打了电话，现在忙得要死，还给你放了两天假，其实你是他私生子吧？”
　　许度听完，还有点意外，龙主任还怪可爱的，老这么喜欢扮黑脸：“虽然我一直怀疑我不是我爸亲生的，但应该跟龙主任没啥关系……”
　　许度把话题点到即止，他朝电脑抬了抬下巴：“这什么情况呢？”
　　王医生：“你来之前我们还在说呢，他这是老伤了，要彻底治好，肯定是没那么容易的，只能靠平时好好养护……”
　　反正大概意思就是昨天那一摔没摔出什么毛病来，许度松了口气，走之前，许度想起小冰同学取材的时候就是被王医生带着：“我们小冰同学之前可麻烦你了，下回有空，我请你吃饭。”
　　王医生摆摆手：“那算什么麻烦啊，有个人在旁边杵着，还能搭把手，那孩子也勤快，我听说他剧本写出来了，那天晚上给我打个电话，激动得都哭了，你们这电影什么时候上啊？我给你们占座去。”
　　许度对此还真不比王医生了解的多，他看向一旁的周几行，周几行才开口回答了，大意就是正在筹备中，至于这个筹备需要多久，就不晓得了。
　　许度不用上班，两个人重新坐回了小车车，许度把片子收好，放在后头：“现在去哪？你去书屋么？”
　　周几行嗯了一声：“得过去一趟。”
　　出门前还喊吃不下了的许度上了车就把包里的食盒掏出来，拿出里头的三明治，低头咬了一口：“走吧，我这两天正好带假做你最可靠的小助手。”
　　周几行笑了，在他脑袋上推了一把：“没见过助手使唤老板开车的。”
　　许度就来过那么一回，再一次跟着周几行这么绕来绕去的，还是有点感叹：“你师傅这算是隐隐于市么？”
　　周几行低头含烟，点了一支，夹在手指间：“没人晓得他在想什么。”
　　许度：“你说他到底看上你什么？”
　　周几行手指一顿，随后缓缓吐出一口烟圈：“脸吧。”
　　许度：“……”
　　………
　　等他俩到了书屋，没想到小冰也在，小冰见周几行来了，赶紧拉开椅子起身：“行哥，许医生你也来了。”
　　许度笑笑抬了下手。
　　周几行渡步过去，站在叶知彼身后看了一眼，扭头问小冰：“写好了？”
　　人果然是需要一些期待，梦想会化在眼睛里，小冰现在看着都不一样了，跟重新装了个马达似的，他腼腆笑笑，笑意中有掩盖不住的兴奋和期待：“嗯！多亏了许医生和王医生，指出了我很多错误，我就在医院里待了那么几天，根本没有他们那么真实的感受。”
　　许度：“厉害哈。”
　　“你们都在呢？”
　　闻声，除了自带大佬气质的叶知彼没回头，其他人都回了头，李程穿了身正儿八经的西装进来，跟现在这屋里的失业者联盟的气质大相庭径，他抬手拉开墨镜，瞧见许度也在：“许度？你回来了？”
　　许度：“嗯，刚回来。”
　　李程：“这回不走了吧？”
　　许度摇头：“不走了。”
　　李程看这熟悉的样子，估计最近也没少往这跑，许度听周几行说了，李程辞职了，任职了十多年的公司，就这么递了辞职信。
　　佩服。
　　真的佩服。
　　虽然李程在许度心里利益至上的形象依旧没什么改变。
　　李程走近了，看许度的脸，许度打从受伤后，就经常被这么就近打量，早就已经习惯了，更何况李程一直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只看了一眼，便自己退开：“恢复得不错。”
　　许度谦虚：“皮糙肉厚，就是皮糙肉厚。”
　　小冰老实人，在旁边点燃许度虚伪的谦虚，让许度有点飘飘然：“真的恢复得很好。”
　　他们在这商业互吹，大佬突然开了口，仿佛突然降临在正聊嗨了的教室的班主任：“聊完了？”
　　怂了吧唧的小冰同学率先低下了头，以示他的羞愧之心。
　　李程单手握拳，掩在嘴边，咳嗽了一声。
　　许度飘着眼神，装跟他没关系。
　　而周几行同学在这几个月的学艺日子里，已经逐渐的恢复了他胆大包天，唯吾独尊的自信，面对恩师，他也不卑不亢：“聊完了。”
　　叶知彼撩起眼皮，并未说重话，全身自带不威自怒的气场：“坐下。”
　　李程松了口气，他可不想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在别人面前站军姿开会。
　　剧本已经打印出来了，小冰把装订好的剧本分发给在场的众人。
　　李程翻了两页：“既然剧本定好了，那就得把制作班底定下，还好也不是什么大制作的戏，用不着什么特效，也算是省钱了。”
　　周几行：“这些之前我有联系过，只是演员，目前只有我。”
　　李程看着剧本，摇摇头：“你这群像戏，至少得找出十几个底子不差的，最好能接地气点，上学校选？现在你的名声，怕是不太好搞。”
　　有周几行这名挂着，他的头一部电影，自带宣传效果，就算他不主动去宣传，都有大把的媒体争先给他造势，有流量，就代表着有观众。
　　学校里的孩子缺的就是机会，有出镜的镜头，他们当然乐意，但周几行这个招牌，也可能是双刃剑，毕竟周几行现在很糊，还很黑。
　　爱惜羽毛，不敢赌的人哪敢跟他凑成队伍，万一周几行的这部电影凉了，又万一他们以后以别的方式火了，曾经的事就会扒出来诟病，这就意味着，目前小有名气的小生小花，很有可能不会接下这部电影。
　　小冰弱弱的抬起手：“行哥演夏光的话，谁来演严枳？”
　　李程翻着剧本的手一顿。
　　许度还在低头，安静的看着剧本，这部电影没有感情线，是一部双男主的电影，除了医生夏光，还有一位讨好型人格的病人家属严枳。
　　整部电影几乎都在以他们两位的视角进行转换，承担着很重的份量，如果这两个角色都被塑造失败的话，那整部电影都会变得冗长沉闷乏味。
　　配角可以去找，去发掘新人，但是男二号……不是一般人能担得起的。
　　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书屋里一片沉默，无疑，白手起家不是一件易事。
　　倏然，叶知彼开了口：“夏光，你担得起么？”
　　众人一愣。
　　随后明白叶知彼这话是问的周几行。
　　夏日里大批涌现出来的阳光争先恐后的占据着书屋，尘埃在阳光下起起伏伏，偶尔过来小憩的野猫在窗台边眯着眼睡了一个好觉。
　　连风声都不忍破坏此刻的安静，而安静背后是潜藏的刀光剑影。
　　小冰紧张的看着他们师徒俩，这两位没一个好脾气，指不定哪天就能来场大爆发。
　　坐在他身旁的许度还悠然自得的勾了勾嘴角，指腹在纸业边角那么一勾，书页翻动的声音与许度的声音同时响起，声音不大，就是跟小冰说的：“别怕。”
　　小冰偷偷抹了把汗。
　　终于，周几行放下了剧本，他抬头，与叶知彼对视，两位自信帝的对话：“我能演活他。”
　　叶知彼：“和谁对戏都担得起？”
　　周几行：“是。”
　　他俩这四平八稳的对话，可把小冰心揪的，再一看，好像就他一个人在紧张，李程还在跟许度唠嗑，说的就是剧本里的角色，轻松得跟坐一块喝下午茶似的。
　　小冰暗暗想，他是不是太紧张了，也没那么夸张嘛，行哥总不能找一个比他腕更大的对手，毕竟他们也没有那个钱，有钱就不会搞小制作的电影了。
　　这么一想，他心就慢慢落下来了。
　　“把剧本拿给王临川，让他来演。”
　　“扑呲——”
　　同一秒，小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椅子翻了个面。
　　许度看他那吓一跳的样子，很不厚道的乐了，但还不忘伸手去拉他：“没事吧？”
　　李程：“怎么坐的。”
　　小冰慌张摇头：“不是，是……请，请，请王老师？”
　　叶老师是在开玩笑吧！陈导的戏他都推了好么？现在一句话说要把人家请来？？？
　　小冰感觉他的认知都被摧残。
　　王临川什么存在，影帝拿了几座的人好么？《主角》那么冷门的一个片子，因为他的加入，票房瞬间就活了起来，这样的人，你俩跟揭牌子似的，说点就点了？问过人家感受么？人家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你们就这样自个决定了？
　　小冰内心狂吼！
　　连李程都觉得不太正常：“这……这怕是不好请，谈钱，咱们也没什么钱，谈感情，几行这几年跟对方也没什么交情。”
　　周几行跟王临川的唯一一次见面，还是在试镜室里，王临川那个人嘴里跑火车，谁演他都说好，但是很显然，周几行并没有让他到耳目一新的惊艳印象。
　　为了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最近名气还很臭的小辈来演这么个小制作，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好么？
　　李程：“再说，王临川这几年已经很少接戏了，连陈导的戏他都推了，怕是不好弄啊。”
　　周几行惊讶有，但始终未说话，他记得那天叶知彼的眼神，那种平静中透露的怀念，转眼就是不再演戏的决然。
　　有些人，天生就不会回头。
　　在其他人委婉暗示换个人的时候，叶知彼把手中的剧本转手扔给周几行：“告诉他，导演是我。”
　　周几行一愣。
　　叶知彼已经转动着轮椅，走了。
　　李程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意思？”
　　许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淡淡复述：“好像是导演也有了的意思。”
　　小冰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天啊，他的剧本，不仅有行哥，还有可能有影帝，而且还有叶老师做导演……天上掉馅饼也没这么好的事。
　　“你小子。”李程拿着剧本往小冰脑袋上敲了一下，“收收口水，还不一定呢，你当王临川是想请就能请到的？”
　　王临川一年只接一部剧，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只接一部，今年的名额已经用完了。
　　李程转头琢磨，他在这圈子里十多年了，也没听说过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这么多年还绕不过去的交情：“你师傅跟王临川有什么交情么？他红的时候，王临川还在打酱油吧？这名号打得有用么？”
　　但是如果真的能把王临川请来，这剧组就不是啥也没有了，那地位一下子就高了八个度，跟镶金似的，李程绝对有信心拉到赞助，像影院排片那都是小意思了。
　　李程：“不行，还是得试试。”
　　许度逐字看完了最后一个字，他抬起眼，看见周几行抓在剧本边角上的手，脆弱的打印纸上抓出几缕褶皱，有些东西，是从这开始的：“试，当然要试。”


第二百三十一章 换个地去散发你的柠檬味去！
　　昔日偶像卷土重来的重磅大作。
　　消失七年的亚洲天王的复出之作。
　　再加一个让影帝抛却一年一作原则也要加入的大作，这完全是未播先火的节奏，以李程敏锐的市场嗅觉来看，就算扒上王临川大腿了，也得让人家答应不可。
　　留给周几行的机会不多了，错过了这次，他曾经的名气基础将会贬值掉至少一半。
　　李程猛地站起身来：“我来联系，你们准备准备。”
　　李程动作迅猛，没一会就得来了王临川正在S市度假的消息：“我们下午就过去。”
　　周几行颔首。
　　他看向许度，许度正在给庄老师回消息，被周几行这么一看，抬起眼，潇洒起身：“走吧，我跟妈说了，明天再过去。”
　　他都走了，周几行还没起身，许度回了个头：“走啊，都说了这两天做你的贴心小助手。”
　　周几行笑了，从叶知彼问他开始，这是第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
　　李程受不了这两个人，每天跟演偶像剧似的：“别粘糊了，走了。”
　　………
　　江湖传闻，王临川一年只接一部剧，一个广告，三个代言，其他的时间全部是他的休息时间，所有在他休息时间打扰他的人，全是耍流氓。
　　周几行他们这趟过去，就是耍流氓的。
　　以李程打听到消息，王临川这段时间都在温泉酒店休假，可能是他因为他早年走过喜剧演员的路子，所以为人比较接地气，没有耍大牌包场的习惯。
　　这回过去，首先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见着王临川人。
　　许度做了一路的司机，听到这，感叹道：“我们现在倒像是在走喜剧路子。”
　　李程露出些许无奈，地位不平等，就只能这样：“没办法，我联系过他的助理，很委婉的给了拒绝。”
　　许度：“那我们现在过来是不是挺人烦的？”
　　李程心说他们这行什么时候不招人烦了：“现在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原地踏步，无论能得到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口头宣传，那也是我们赚了。”
　　许度点头：“有道理。”
　　……
　　“先生，几位？”
　　“三位。”李程相当豪气的甩了卡，穿着马甲三件套的waiter微微俯身，接下卡，“请三位跟我来。”
　　许度抬头打量，光凭这装修，就是上了美团都是跌面的，他歪头问周几行：“李程请客么？”
　　周几行没敢告诉他，他现在已经欠了李程多少钱，虽然这点钱对于他以前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对许度这种普通工薪族来说，怕是会跳起来打死他，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嗯了一声。
　　许度明了的做了个OK的手势，觉得李程在他心目中的正面形象又多了几分。
　　换好浴衣，waiter还要带他们去浴池，李程摆摆手：“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了。”
　　waiter每天见的都是有钱人，对于有钱人的做法那是见多不怪，像李程这点小要求，他连想都没想，就退下了。
　　周几行：“王临川在哪？”
　　李程双手掐着腰，他那点头发，全梳成大背头，完美的突出了他发际线岌岌可危的现状：“起码在VIP温泉浴池里吧，你上次应该跟他要个私人电话。”
　　周几行：“他跟谁都只说两句话，你觉得要了他会给么？”
　　李程啧：“马振桓也真够可以的，连个电话都不给。”
　　“余梨亭？”
　　突然间，许度发出一声。
　　周几行和李程双双看去。
　　许度看向从外走近而来的人，来人西装革履，一丝不苟，透露着淡淡的精英气息，不重，锋利和温润融合得恰到好处。
　　许度还真有点意外，他对余梨亭印象挺深刻的，但他没想到在这也能碰上余梨亭，要不是意外，他压根就不会说出声，都不认识，真对上面，多尴尬啊。
　　许度正庆幸自己声音不大，忽然，不远处的余梨亭停下脚步，还往许度的方向的看了一眼。
　　许度：“……”
　　李程：“朋友？”
　　就是不是朋友，所以才尴尬啊……
　　许度就见过余梨亭一次，他认识余梨亭是因为骆一声以秀恩爱为副业，可不见得对方也认识他。
　　许度尴尬的抬手，摸了摸鼻子：“不认识，他对象我认识。”
　　李程：“……”
　　李程似乎想对许度表达些许无语，但对方已经走至他们面前，令许度没想到的是，对方认识他。
　　八面玲珑的人自然记人的功夫不俗，只一下余梨亭便把眼前的面孔于记忆中的人物身份重合，他扬起微笑：“许医生。”
　　许度有点意外：“你……”
　　“梨亭……”身后又来一人，脚步略为匆匆，手间还拿着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他走近了，才看见许度：“许度？”
　　有余梨亭在，见到骆一声，许度也不意外：“骆一声，好久不见”
　　骆一声一声轻笑，一边伸出手，一边调侃道：“我见你的次数倒是多，最美背影啊？”
　　许度嘴角一抽，与他握手：“比你的背影是好看那么一点点。”
　　两人握着的手暗自用力，骆一声啧了一声：“差不多得了，我媳妇该嫌弃我了。”
　　许度心说活该：“怎么会，骆医生还是这么一表人才。”
　　骆一声下巴一抬：“介绍一下？”
　　其实两个人关系不算差，当然也不算多熟，只是在培训中一个嫌对方懒，一个嫌对方事太多。
　　许度：“这是我家属，周几行。”
　　周几行看他，他戴着平光眼镜，镜片削弱了目光的锐利：“你好。”
　　两个初次见面的男人，互相打量，但面上极其平静，甚至颇为礼貌：“你好，我姓骆，许度的同事，这是我家属，余梨亭。”
　　余梨亭：“你好。”
　　周几行低眼，看到余梨亭手上，戴着和他刚才握过的手的同款戒指。
　　只一下，双方便松开了手。
　　许度：“这是我朋友，李程。”
　　一番虚伪的交谈后，双方分开，李程还在看对方离开的背影：“刚才那两个也是医生？还有这么帅的医生？完全可以出道了啊。”
　　许度：“长得高的那个是，另一个是……我不记得是哪家公司的老总了。”
　　李程：“老总同志也这么高调么？还挺年轻的，富二代吧？一身贵公子气。”
　　十分钟前还觉得对方压根不认识他的许度：“……你问我我问谁？”
　　在骆一声厚成字典的秀恩爱语录里，有百分之五十，是炫耀他媳妇肤白貌美大长腿，另外百分之五十，是夸他媳妇机智天才情商高，倒是没讲过家事。
　　李程单手托着下巴，对着人家成双入对的背影评价道：“挺搭的。”
　　周几行：“你们是来叙旧的？”
　　许度和李程闻声，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周几行已经拔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许度：“搞什么？”
　　李程啧，白眼翻到一半就懒得翻了，他实在是无力吐槽，无论是突然幼稚的周几行，还是压根没感觉到的许度：“谁知道，走吧。”
　　许度点点头，也没在意。
　　可没走两步，便有waiter过来：“三位请留步。”
　　三人停下两步，waiter做了个请的手势：“余总请三位过去，说是既然有缘碰见了，不如一起。”
　　李程和许度面面相觑，他们来的这趟，也不是真为了享受的，李程抿唇，正要委婉拒绝，身后一人就倏然开口，严声拒绝：“不用了，谢谢。”
　　李程：“……”
　　waiter脸上还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李程看了周几行一眼，吐槽就在喉咙管里了，又给他咽下去了，等他把waiter客气的打发走，等waiter走了，李程建议分开去找，他们又不是小女生结伴上厕所，非要凑在一块，是男人，就应该用效率最高的方法。
　　这事许度之前就想说了，李程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愉快的给自己定了个方向，自个走了。
　　许度一走，李程立马对着周几行后背就是一拳，一拳完后还想再补一拳：“周几行，你几岁了？人家是一对，一对！你有什么好酸的？”
　　周几行皱眉：“雄性本能。”
　　简称看对方不爽。
　　李程这双眼睛，早就看透了真相：“是智障本能吧！”
　　周几行：“就是看他不爽。”
　　李程手机突然响了，李程一边瞪他，一边把电话给接了，没两句，李程就挂了电话，他捏着手机，看着刚才还在说看人家不爽的周几行：“你再不爽也没用了，许度刚打了电话过来，说我们找的人跟那个医生在一个浴池里。”
　　周几行：“……”
　　李程：“看来许度也没瞎，只是在配合你的幼稚，走吧！”
　　周几行满脸都写着不愿意，但显然他愿不愿意此刻并不重要。
　　“走吧！”李程拉上他，“换个地去散发你的柠檬味去！”
　　………
　　“通知完了？”
　　骆一声指尖捻着细长的高脚杯，深红色的红酒轻轻摇曳，散发着醇厚的酒香。
　　许度收了手机：“你别老逗他。”
　　骆一声笑了一声，将最后一口红酒送入口中，抬手，将空了的高脚杯搁置一旁：“不是挺好玩的么？生怕我吞了你似的，走了，我媳妇该想我了。”
　　他双手往兜里一插，悠哉悠哉的往一旁走去，背影里充满了欠揍。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随便撞见个人，他们就能跟王临川面对面见上了，李程当然觉得好运，但另一个人，脸臭了一路。
　　他刚完成生命的大和谐，就感觉自己在青青草原的路上越走越远。
　　许度在浴池门口等他俩，看他俩来了，招了个手。
　　李程把人丢给他，然后就先一步的进了浴池：“自己的人自己处理。”
　　一下子，就剩他俩了。
　　许度会直接把电话打给理智冷静的李程，明显就是看不出来了还配合着装不知道。
　　周几行不想承认心里有那么一丝丝不爽，雄性之间总是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僵持在这，更加不爽，周几行亡羊补牢的想维持住他的冷静高冷的形象，在许度面前，面不改色，仿佛啥也没有的碰了一下许度的肩膀：“走了。”
　　他从许度身旁擦肩而过。
　　“等等。”许度攥住他的手腕，开玩笑，现在放他走，周几行能把这笔账记到九十九岁。
　　周几行背对着他，眉头一挑，表情微妙，略微傲娇的等待许度的下文。
　　现在许度要是坚定否定他与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医生的所有可能性，他就给许度打个及格分。
　　许度要是在否定的同时，再夸他一下，把他的高度抬到那个医生之上呢，他就给许度打个七十分。
　　许度要是在否定完，又夸完他，又来个显而易见的深情表白的花，他就勉强给他一个优秀。
　　周几行眼皮眨了眨：“干嘛。”
　　许度：“别老看着人家，尊重懂事一点。”
　　说完，便松开了周几行的手，大步越过了他，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几行：“？？？”
　　周几行一脸懵逼，转而气笑，优秀？及格分都不给他！零分！
　　几个大男人，在温泉里谈事，本来就够奇葩了，等周几行进去了，才发现还有更奇葩的，温泉池空空荡荡，倒是铺着圆润的鹅卵石的地面上支了个八仙桌，他们大老远来找的人正一脚踩在长板凳上，从手中的扑克牌中抽出一对八，甩了上去：“对八！”
　　周几行：“……”
　　先跟周几行打招呼的，居然是王临川：“来了？哎呦，小伙子好像长高了，精神了，不错不错，你是来排队打牌呢，还是先去泡会温泉？”
　　满嘴跑火车后，直接把人放养。
　　在场加上刚进来的周几行，总共是六个人，牌桌上四个，许度已经事不关己的悠哉悠哉去享受门票钱了，虽然作为一个上门求助者，看上去极其不正经，但是因为被求助者就已经很不正经了，而在这显得特别和谐。
　　成功的人，多数是不要脸的，要不就是他爹不要脸，让他成功的做了富二代，王临川这么一说，周几行便自己拎了把椅子，径自坐在了他们身边，一副大佬瞅瞅他的江山怎么样了的模样。


第二百三十二章 在怪物中，人生止步于普通二字，是一件平静而又悲哀的事
　　他们打牌打得很随意，单纯的就是来放松的，李程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自然不敢放肆，几局下来，输多赢少，像这种场面，他驾驭得轻车熟路。
　　再又输出去一局的时候，李程主动让贤：“我这技术，还是不臭各位的眼了，几位大佬介不介意我拉个后援进来？”
　　周几行成功上位，得重新洗牌，刚才输牌的走了，王临川似乎也没想让周几行一来就跟被前辈下马威似的要求洗牌，他正准备自己接手，周几行便熟练的洗起了牌，一副扑克在他手中，跟活了似的。
　　他把洗好的牌，单手压在桌面上，比起刚才客套克制的李程，周几行举手投足间要更多几分遮掩不住的锐气。
　　他扬起微笑，与王临川对视，但却并未继续张扬，随后便松开了摁在扑克牌上的右手：“请。”
　　周几行小屁孩的时候就胆大包天的跑了出来，从一开始为了吃口饭什么都能做，到慢慢熟悉外面的社会的规则，在他出道之前，周几行像所有的社会小青年一样，流转于各大棋牌室，网吧，游戏厅，这点游戏，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周几行玩得一手好牌，比李程多了几分不讨人厌的尖锐，他在告诉他们——此刻我们是平等的。
　　哪怕现在是他有求于人，是他几乎一文不值，但是这种自信……唔，让王临川有一种熟悉的讨厌。
　　王临川点了根烟，将放水说得理所当然，光明正大：“让着点啊，我可是特意空出档期来陪老婆结果被老婆放鸽子的人！”
　　对此，余梨亭眼都不抬一下，手下从容不迫，带着几分跟其他人不一样的随意：“你这一年下来，有谁比你更闲么？”
　　骆一声在旁煽风点火：“那当然没有，干活三个月，休息九个月。”
　　王临川吐出一口烟圈，身上带着金光闪闪的明星里很难有的市井味道，但又并不违和，仿佛已经扎根，融合成了属于他自己的味道：“酝酿，懂伐啦？小赤佬，出牌出牌，快啲快啲！”
　　余梨亭：“有转移话题的功夫，不如让我看到个好数据。”
　　王临川讪讪，他主演的《主角》，虽然小热，但是大爆还有一大步，人家小剧组是赚得挺开心的，但对于王临川这种任性妄为非要拿着低片酬出演这个要名导名导没有，要偶像偶像没有的小成本电影的人来说，是亏大了的。
　　他嘛，无所谓啦，但是……但是人家老板也不是跟他一样心大的。
　　王临川满嘴跑火车，含糊瞎扯：“下次下次，百亿票房！”
　　李程就坐在旁边，听着这对话，心里那么一疙瘩，他起身往许度那边走去。
　　许度正泡在温泉里闭目养神，露出的肩膀透着微粉色，李程过去，蹲在温泉池边上，往他后背拍了一巴掌：“许度。”
　　许度睁眼，微微扭了头，看来人是李程，露出些许疑惑。
　　李程：“你刚说那老总叫什么？”
　　许度：“余梨亭。”
　　李程拿着手机搜：“于还是余？那个梨？”
　　许度：“梨花的梨，亭亭玉立的亭。”
　　浏览器那么一转，搜索出来的结果，李程压声骂了句脏话，对方看着年纪轻轻，李程以为不是小公司就是富二代，谁能想到他是王临川的老板，手下艺人更是群星璀璨。
　　许度：“怎么？”
　　李程捏着手机，似乎自己想开了：“没事，王临川接片还是自己决定。”
　　……
　　余梨亭是中途离开的，骆一声自然也走了，走之前也没跟许度打声招呼，也正常，他们的关系也没那么熟，余梨亭纯粹只是在替骆一声感谢以前许度帮骆一声送过一次药。
　　他们一走，剩下就是周几行这次的目标了——王临川。
　　王临川算着刚才输出去的小几万，肉疼得五官皱在一起：“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
　　等他算完了，又裹着浴袍，下了浴池，温度不算高，四十来度，恰好给了身体一个放松的环境，这么有十来分钟，王临川似乎也从那小几万的痛苦中走出来了：“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李程：“王老师，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嘘。”男人慵懒靠在被温泉浸润得发亮的大理石，他微微抬着下巴，颈线优美的蔓延至白色的浴衣里，他抬手，手指贴着唇尖，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王临川却笑笑放开了手，往泡得都快睡着了的许度那么一指，“你来说。”
　　周几行唇角微压，李程见此，赶紧在后头拍了他一下，让他把情绪收一收。
　　许度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汗：“嗯？”
　　王临川：“小亭子今天的面子是给你的吧？那你来说。”
　　许度不是他们这一个圈子里的，准确来说，是完全不沾边，他所说的小助手，业务包括但不限于当周几行当司机，在周几行生气的时候给他顺顺毛，他要累了给他端杯水什么的，其他的，许度没有参与的兴趣。
　　如果此刻说话的是李程，可能会先扬后抑很多，至少让人家大佬先听得耳朵舒服了，再来说其他的，但搁在许度这，就少了很多弯弯绕绕，他开门见山：“来找你拍电影。”
　　李程偏头，扶额，无奈。
　　倒是周几行，情人眼里出西施，对此还勾了勾嘴角。
　　王临川也笑了，是笑出声的那种：“哦，是么？”
　　许度：“你接么？”
　　王临川：“不接。”
　　许度点点头，指了指离王临川更近一些的周几行：“那我说完了，剩下的交给他了。”
　　王临川捏着自个下巴，指腹带着水渍，似笑非笑：“还带分工合作的呢。”
　　许度坦诚承认了：“我负责开拓前路，他负责施展人格魅力。”
　　李程心说你顶多是喊了一句人家名字，然后就一直在这泡温泉。
　　“嗯？”王临川挑了一下眉，然后答应了，“行啊。”
　　反正他现在闲的没事。
　　重任好像一下子就落到了周几行身上，李程拿眼神示意他赶紧说话，半响，身负重任的主人公终于开了口：“先看剧本吧。”
　　剧本在李程身上，李程取了出来，但也不好直接拿给王临川。
　　王临川：“嗯？不是人格魅力么？”
　　风平浪静的岁月会让人绵长不变，如同温水一般，悄悄的，不动声色的消磨掉太多苦难的机会。
　　时代不一样了，匠人时代已经过去，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能像从前一样把一生交给一件事。
　　时代在加快，人们可以选择的路也越来越多，没有非要靠一件事走到底吃饭的现状，浮躁而又绵长的日子洗去许多苦难，可以舒服，谁愿意折腾，反倒是嘴上抱怨的难越来越多。
　　没有真正的苦难，那种小火慢炖的精粹也变得越来越少。
　　如果一定要计算周几行失去了那么多的舒服后得到了什么，最多的应该是沉稳，在梦想上，不是敢于，是已经习惯性脚踏实地的沉稳。
　　周几行：“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你的。”
　　李程听到这句话，差点垮掉，周几行你是跟许度待一块的时间太久了吧？
　　周几行继续道：“现在有的，就是这个，我看过《主角》，你觉得你会选择我。”
　　又来了。
　　讨人厌的自信。
　　王临川面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哦？”
　　《主角》，豆瓣评分7.3，在王临川过往主演的电影中算是垫底的，随便一搜都能看见一大堆字数坨长的点评，说是剧本普通，如果少了王临川，那这个评分还得倒着来。
　　可就算王临川拉高了整部电影的档次，把新手剧组的囊中羞涩带着了一部校园片的青涩和生活化的接地气，但还是掩盖不住这部电影没有深度的事实。
　　有一位影评人，大胆直言道——这是一部空心的电影！
　　当初接这部电影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反对的，这无疑拉低了王临川在电影圈的地位和咖位，没脑子的人会觉得王临川连那种片都能拍，凭什么不接自己的。
　　不要以为这种人没有，真是多了去了，所以他的助理才会养成委婉拒绝的习惯。
　　王临川等待着周几行的后文，一个热血的年轻人会说出怎样的话。
　　终于，周几行开口了：“好。”
　　王临川抬眼。
　　“它，很好。”周几行平静的如是说道，“没有深度，就是普通人最大的深度。”
　　主角，一个无论出生环境是好是坏，反正明里暗藏的牛逼身世就有七八条线，从头看到尾，你只能拍着手掌叫好——血缘真牛逼。
　　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平凡的主角，他可以在武侠剧里掉悬崖后捡武林秘籍然后升官发财有老婆，在职场剧里逆袭打脸轻松斗上司然后升官发财有老婆，在穿越剧里以各种现代人的思想知识改变生活改变世界然后升官发财有老婆……
　　人都爱看主角在小说电视剧各种升级打怪，打脸极品奇葩亲戚，以一个观众的角度来说，主角嘛，牛逼是如此的理所应当，但是现实里，我们都不是主角。
　　我们是那个有着小心思被打脸的同事，是那个斤斤计较的亲戚，是那个也会嫉妒会翻脸会不包容的普通人，在幻想中，我们强大且无所不能，在现实里我们觉得挣钱好难。
　　每个人都期待着有一个人能踩着七彩祥云而来拯救自己。
　　在怪物中，人生止步于普通二字，是一件平静而又悲哀的事。
　　所以不需要深度，里面只有无尽的负能量，是抱怨是自卑是小人物的心理，是一次又一次被践踏的希望，毕竟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快要站起来过，每一个人都有那么一秒钟，觉得我就是主角。
　　快来看我吧，我即将要闪闪发光。
　　然后就是连遗憾两个字都是自封的落幕。
　　无人欣赏，平庸此生。
　　其实很搞笑，王临川已经站到了这个位置，百亿票房，娱乐圈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羡慕的人，但是他仍觉得——我不是主角。
　　“呵。”王临川低头，嘴角扯笑，没有自嘲，也没有对周几行自以为的解读而产生攻击心理，他已经快四十岁了，人生大起大落，小说里总爱写那些世外高人没有表情，看淡风云，其实不是，人活得高了，才开始享受别人的表情，“有点意思。”
　　他抬起手，李程赶紧把剧本给递过去。
　　所有人都等着他看完这个剧本。
　　约莫四十分钟，王临川从浴池中起身，waiter进来，为他换了新的浴衣，还稍微帮他整理了发型。
　　waiter拉开椅子，王临川坐下：“坐。”
　　折腾半天，总算可以正经坐下好好谈谈，漫长的忐忑中，李程心里松了口气，至少对方还肯认真看完他们的剧本。
　　王临川：“深度电影，两类，一类是被说烂了的，校园暴力、环境保护、阴暗事件改编，这种目的明确，先抑后扬，观众不是会产生短暂的正义感，就是短暂反思，套上了道德高帽的片子，在某些文艺追求者眼中，就会更高大上一些，值得拿出去炫耀自己的品味。”
　　到了王临川这个年纪，很多表情都不需要刻意去做，很平淡的一张脸，包括语速口气，都没有掺杂过分的情绪，但就是能让人感觉到很多东西。
　　他沉淀得太厉害，周几行不知道要到什么年纪，才能成为他这样的表达者。
　　王临川将剧本挑开：“还有一种，就是思想表达，国外的片子比较多，隐晦难懂，都奔着拿奖去的，当然，并不是说国内不吃这口，真正的好片子，在哪都流传百世。
　　只是我们电影的表达手法，拍摄技巧都不一样，你知道的，画皮不画骨，我们早些年在国漫上就吃过大亏，但现在都还没起来。”
　　周几行当然知道，王临川就差直接问他——你们有什么？
　　成熟的技术才能支撑起一个片子的厚度，思想的表达力道需要几分考验的是编剧和演员的用心和能力。
　　“你看到了。”王临川点在剧本上的指尖往前一推，然后松松垮垮的靠在了椅背上，“我已经输了一个片子……”
　　他抬手，比了个数：“下面那个票房必须是这个数。”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好，夏光
　　平静的谈话中，李程暗暗握住了发汗的手，懂行的人才知道这个数字有多可怕，哪怕是以周几行以前的人气地位都登不了这个门。
　　王临川嘴角挂着笑，周几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觉得此刻的王临川跟在试镜室里的那个人截然不同，判若两人：“所以你们有什么可以吸引我的？”
　　要钱，钱没有。
　　要人，周几行跟王临川比电影圈的咖位还早五百年呢。
　　要其他的，别说比了，现在有没有都还是问题。
　　没人说话。
　　气氛凝重。
　　王临川平静的看着他，似乎想给这个年轻人最后一次机会。
　　半响，周几行抬起眼：“票房，我给你。”
　　王临川没有笑，甚至点了点头：“哪如果没有呢？”
　　周几行抬手：“笔。”
　　李程一愣。
　　他看着周几行空着的掌心，内心不安，蹙眉，略带重音的想提醒他冷静：“几行。”
　　可周几行似乎没有打算回头。
　　李程还想再劝，一支笔就已经落在了周几行的掌心。
　　是许度给的。
　　李程皱眉：“许度！”
　　许度挤出一个笑，看上去也并不轻松，不是所有人都是主角，能够明确未来，做什么事都能化险为夷的，更多是亲自背负苦果，再也起不来了。
　　这不是许度的行事风格，他从来不赌，活着才是最好。
　　但是现在这笔是他递的。
　　未来如果有一天周几行承受不住，怪的人也必然是他。
　　许度：“怕什么，债多不压身嘛。”
　　“你知道什么！这不是在开玩笑！”李程起身，在这种氛围内，普通人会被吞噬掉，他扭头看向周几行，“几行！你冷静一点，我们可以慢慢来，你还年轻，没有必要背负这么多！”
　　许度坐在位置上，这一声，他说得很轻，像是在跟自己说的：“怕什么，让他去。”
　　周几行低眼，沉思片刻，然后旋开了笔帽。
　　李程：“周几行！十亿！十亿啊！你以为几个人能做到！你没有必要啊！！”
　　周几行如果有幸能够活到一百岁，那哪怕七十年后，他依然能够清晰的记得在那天下午，他握着许度递来的笔，在那张纸上亲手写下的每一个字。
　　“疯了！真是疯了！”李程无处发泄情绪，一屁股坐下，他凝视着面前的三个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映入他的眼底。
　　周几行把保证书推至王临川面前：“这样，可以了么？”
　　………
　　回去的路上，李程并没有发火，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安静得可怕，连一句许度你为什么跟着他发疯都说不出。
　　但周几行和许度都知道，他非常生气，这场气可以排到他人生的前三名，以至于让他当着王临川的面说出“你疯了”这样的话，很明显，在李程心里，这场交易完全不能画为等号。
　　周几行和许度也没有勉强自己说话，许度看着前头开车的李程，担心这人一生气，连自己命都不要了，你周几行不是不想好好活了么？那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回到书屋，小冰还没走，显然是在等他们的消息，大老远的就看见周几行一行人回来了，激动得两个爪子无处摆放：“行……行哥他们回来了！！”
　　姚河也在，他把刚煮好的咖啡倒进咖啡杯中：“那正好，端过去吧，许医生不喝咖啡，你给他倒杯白开水。”
　　小冰内心激动如打鼓，有人明确的给他安排事做，他才晓得要做啥：“好，好，我现在就弄……”
　　也没有长到有长城那么长的楼梯，可他们上来得好像花了几天一样，小冰使劲的按耐住内心的焦急，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在越发满上杯子的深色咖啡中。
　　来了。
　　他们上来了。
　　“行哥，李哥，许医生……”小冰跟刚学会走路似的，走几步还带蹒跚的，他脸上有掩盖不住的期待，“你们回来了！”
　　“嗯。”说话的是许度，“煮咖啡了？”
　　小冰：“姚老师煮的，许医生，这有白开水。”
　　许度端起那杯白开水，笑了笑：“谢谢啊。”
　　小冰忙说：“不用不用！”
　　姚河没有小冰那么被期待蒙蔽双眼，他站在吧台，一眼就看出这几个人不对劲：“回来了？都坐下说话吧。”
　　李程：“我还有事，先走了。”
　　小冰惊讶抬起“尔康手”，“李哥？”
　　许度笑笑搂住小冰的肩膀：“你李哥还有一堆事呢，你叫他回来骂你啊？坐坐坐，有没有吃的，我饿死了。”
　　小冰：“有，冰箱里有蛋糕，我去给你们拿！”
　　等缺心眼子的小冰一走，剩下的明眼人也就开门见山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说话的是周几行。
　　姚河完全没有被周几行的拒绝回答吓到：“说吧，我也不掺合在里头，你无论做了什么都对我产生不了压力。”
　　还是说了，很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当时剑拔弩张的气氛给总结完了。
　　说不惊讶，那还真不至于，说真的，周几行没必要赌这么大，一个王临川虽然很重要，但也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周几行赌的不止是他自己的人生，陪赌的还有许度。
　　他们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提其中关系。
　　姚河张了张嘴：“这算……对赌么？”
　　也不算吧，哪有演员跟演员对赌的。
　　姚河自我回答。
　　周几行起身：“告诉叶知彼，人我请来了。”
　　然后便转身就走，许度叹了口气，他这个贴心小助手自然得跟着，所以等小冰兴冲冲的端着蛋糕回来，这一桌就只剩下原本就在的姚河了：“人呢？姚老师，他们人呢？”
　　姚河无奈的耸了耸肩：“他们有事，先走了，放心吧，王老师答应了。”
　　小冰惊喜的张大了嘴，那嘴长得同时能塞下两个鸡蛋，他啊啊啊的发出声音，又刻意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笑得跟傻逼似的：“真的么？真的么？姚老师，我们真的把影帝都请来了么？我们是不是要成功了，我是编剧，哈哈哈，我是编剧……”
　　姚河看着他，现在笑得最开心，也最纯粹的一个人，他微笑着点头：“嗯，真的。”
　　小冰：“那我去看看剧本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小冰兴冲冲的跑了，姚河低头，然后静静的端着咖啡做了一个简单的拉花，他看着奶白色的麦穗漂浮在咖啡上，目光平静，又带着习惯性的悲哀：“我求你教他，到底是对还是错？”
　　“十亿算什么。”轮椅碾过地面，不可避免的发出轻微的机械声，来人比任何一个人都镇定，你在他脸上，总是找不到一丝慌乱，“姚河，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悲哀在眼底浮浮沉沉，姚河嘴角微勾：“也是。”
　　………
　　不管如何，忙碌又重新开始了，许度也正式回到了医院，重新挂牌上班，而周几行忙着筹备成立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他毕竟在娱乐圈里这么多年，没有铁一样的朋友，同行的朋友还是有几个的，真要那么绝，他也混不到现在，更何况现在李程也跟着他，李程的人脉，那可是一绝的。
　　他们找到了第一批同事，有几个是以前公司的，也有几个是别的公司跳槽过来的，人数不多，但足够给这个公司一个开始。
　　这几天，周几行的名字又重新在微博上开始热闹起来，一开始是周几行正式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刚开始的网友只是想看看周几行这只秋后的蚂蚱还想怎么蹦哒，点进热搜，看见只是创建工作室，多数是骂他的，让他滚出娱乐圈。
　　黑粉也是人气，周几行成功为自己的复出打开了第一部 ，紧接着，周几行工作室趁热打铁，公布了周几行正在筹备他的第一部电影的消息。 
　　电影的消息除了影片的名字——床家，没有任何的透露，只隐隐暗示大家期待，非常常见的宣传手段，手段不在新颖，有用就好。
　　公布当天，就引起了广泛的热度，大大小小的营销号争先恐后的想要喝到第一口粥，李程买了几个营销号，在话题上进行适当的引导。
　　虽然现在骂周几行很正常，但是被骂得控制不住了，那就不好了，毕竟就算他现在糊了，也是有对家的，那个保释丁凯的人，就到现在都还没有抓到。
　　周几行滚出娱乐圈，周几行不要再恰烂钱了，是这几天听到的最多的话。
　　也有人上医院闹，龙主任头疼啊：“怎么一放你回来，你家里那位就有事呢？成心的吧？”
　　龙主任手往桌上一拍，拍得不重，是作为文明人最后的的倔强：“你们能不能给我省点心？哪怕就一点点，你这回来才几天？”
　　许度心里难得的升起了愧疚，毕竟他能回来，还是龙主任做的保，他耐下心，好声好气的哄着：“这回真不是坏事。”
　　龙主任表情狐疑，脸色稍好。
　　许度：“但是挨骂还是会并存的。”
　　龙主任：“你……”
　　从办公室出来，许度把口罩往鼻梁上勾了一下，然后两手往白大褂的兜里那么一揣，走了。
　　……
　　“回来了回来了！”小何一看许度进门，就在那招手。
　　许度啧：“小何同志，你最近偷懒偷得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小何丝毫不怕：“你这才回来几天啊，你懂什么，快来，龙主任说你什么了？哎呦，我说龙主任真的实惨，你看，男神那边一出事，上头领导肯定不会直接找你这么个小小的医生，又得通过龙主任去传达，可怜龙主任一个半百老人连饭圈言论听多了，他现在都懂了耶！”
　　许度：“……”
　　小何：“对了，电影演的是我们吧？有我这个角色么？哪个女明星来演呀？”
　　说着，小何还把刘海那么一捋，展示身材似的那么一站，许度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整部电影里女性角色份量最重的是一个断腿老太太。
　　许度不说话，但丝毫不影响小何同志的滔滔不绝：“床家？床家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如家，男神是主角吧？还有谁啊？导演是谁？其他演员我知道么？”
　　杜置林：“欣然……”
　　许度摆摆手：“没事，让她说，嘴皮子不动，她难受。”
　　小何回头，对着杜置林做了个鬼脸，杜置林这个傻大个都还没反应过来，小何就迅速转头：“许医生，你还没回答我呢！！”
　　许度正往自己胸口别一支笔，闻言，待手中动作做好了，才不急不慢的抬起头来：“有王临川。”
　　小何：“！！！”
　　一瞬间，小何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配上黑猫警长的主题曲正好合适。
　　小何都这么惊讶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王临川有一个微博，因为他本人走的完全不是高冷人设的风格，所以微博透着那么一丝丝的搞笑，粉丝很多，天天在下头嗷嗷叫喊他叫王叔。
　　在周几行工作室把电影海报发出来后，周几行发了一条时隔几月的第一条微博，他如是转发：你好，夏光
　　微博下冷嘲热讽的不少，让人震惊的是，十分钟后另一个演员也转发了这条微博。
　　隔壁老王：你好，严枳
　　这对仗，这转发，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粉丝心头。
　　王临川粉丝多，跟着他多年，自带一股稳重的佛系，所以当王临川因为要空出时间谈恋爱而拒了陈导的作品的时候，粉丝都don't care，叔，你开心就好。
　　现在王临川拒了陈导电影还没几个月，转头就接了周几行的电影，这不叫人大跌眼镜叫什么？
　　发声的多数都是王临川的路人粉，希望他爱惜羽毛，远离周几行这种不道德艺人。
　　而他的粉丝，多数是问他——叔，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我们帮你报警
　　王临川在热评下边回复：哥要演一回十九岁的小男生啦，不要阻止我啦
　　这话自带台湾腔，熟悉他搞怪的粉丝又欢欢喜喜的聊了起来，真是心最大的粉丝
　　连李程看了，都说这届粉丝真好带。
　　李程，应该是所有人中最忙的那个。
　　他一个人带着一群不知柴米油盐贵的青铜们，真是很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大大小小的事，都亲力亲为的感觉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感受着别人离开，是不是很难受？
　　周几行在旁边说风凉话：“爽么？”
　　李程白眼翻了起来：“你试试？”
　　周几行嘴角挂着笑，他身上背的，跟十条人命的重量没什么区别，但从那天后，所有知情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只有小冰快乐得像个小傻瓜。
　　周几行把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啤酒给他，李程嫌弃的接过，周几行主动跟他碰了个杯，他站在阳台上，头发理得只有薄薄的一层，单耳带着黑色耳钉，手臂撑在护栏上，握着啤酒罐往嘴边送了一口：“不要急。”
　　说的是什么，他们都懂。
　　李程别开眼。
　　六月了。
　　白天的气温可以达到37℃，正午的时候可以晒死一坨人，在灿烂得过分了的阳光下，夏天的天空显得特别的蓝。
　　璀璨的蓝，夏日的青空。
　　真不知道这样的鬼天气为什么老是被比喻成青春，是汗水泡T恤的味道不够酸爽么？
　　阳光刺眼，晕出一个个光圈，李程闭上眼，平静像冰镇过的雪碧，渗入心田，打通心脉。
　　一个主创团队，需要导演、总编剧、执行导演、演员副导演、制片主任、统筹、外联制片等人员组成。
　　叶知彼是导演，李程只看过他演戏，但不晓得一个阔别演绎圈这么多年的人回来做导演是什么水平。
　　总编剧……也不分什么总不总，副不副的了，反正他们只请得起一个编剧，许度，杜置林，王医生，甚至小何都是技术顾问（小何表示非常激动，她第一次沾上顾问这么高级又显得很有文化的词，因为她很高兴，所以就不收顾问费了）。
　　演员暂定有周几行和王临川，其他人后续都得去捞出来。
　　至于其他的，李程最近有联系过一些老同事，但周几行这班子太不稳了，懂行的人都知道电视剧跟电影相差多少，周几行这一步未免迈得太大。
　　李程请他们喝酒，对方委婉的表示这份工作没什么未来，抱歉。
　　李程这种感觉，就像你已经混到总经理很多年了，突然又脱了你的西装，让你拿着传单上街上推销保险，一切都从头开始。
　　好在，老油条的适应能力惊人，李程很快习惯了被拒绝，然后三顾茅庐，最终请来了一位老导演，至少能给叶知彼一些经验上的支持，还有三位同行。
　　李程在有人使唤后，进度快了不少，而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没钱。
　　周几行，一个身负重债的男人，而他光要请王临川，就要八位数，是的，八位数，这位爷一点都没因他们是小剧组而手下留情。
　　其他人的工资，设备费，取景地的费用零零总总算下来，许度那五百万也是完全不够的。
　　许度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反应了过来：“等等，你说多少来着？”
　　周几行刚回来，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夜色早已漫过大地，只有点点灯光点亮守在那的家，他洗了个澡，换了柔软的睡衣。
　　两个人每天在外头各忙各的，许度在外地的时候，他俩还能尽量每天通个电话，现在许度回来了，反倒有时候几天都见不着面。
　　许度不会等他，他第二天还得上班，等他醒来，周几行也不知道是没回来还是已经走了。
　　难得周几行今天回来得早，洗过澡后两个人还能坐一块说说话。
　　周几行不急着回答许度的问题，低头看了一眼白瓷杯中漂在上边的几片茶叶：“这什么？”
　　“茶。”
　　“……”
　　许度：“哦，我师傅下午来了一趟，还剩点茶叶，就给你泡了一杯。”
　　周几行表情说不上是嫌弃还是拒绝，就是有点一言难尽，他以一副严肃如对待学术的表情，低头，与那几片不知道是从哪个小山头上撸下来的茶叶，片刻后，周几行终于迈出了勇敢的第一步，抬手就着杯子喝了一口。
　　尝完，周几行立即皱眉。
　　许度笑倒在沙发上，他单手搂着半边靠枕，脚丫子往周几行裤腿上勾了勾：“至于么，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
　　周几行放下杯子：“这跟谁留下来的没关系，喝不惯就是喝不惯。”
　　许度：“小样，千八百一斤的茶叶呢，对了，话题别跑了。”
　　周几行淡淡鄙来目光，似乎不理解许度这种已经听到了又非要听他再说一遍的想法：“四千万。”
　　许度倒抽一口凉气，他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不要他了，谁爱用谁用去！”
　　真他妈狠啊，钱拿了，保证也签了，他简直万无一失。
　　周几行：“也有好处。”
　　许度挑眉。
　　周几行捏着他的脚踝，丢下去，紧接着往咖啡机那抬了下下巴。
　　许度：“啧。”
　　庄老师曾说过，一个家庭的和睦幸福，最重要的是钱，其次就是家务的分配。
　　从他俩结婚后，庄老师已经慢慢的不怎么往这边跑了，当两个人默认了这是一个家庭后，就不能那么随便了，许度自觉的承担起了一部分家务活，比如上班的时候顺带把垃圾带下去，比如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尽量选盒装的方便面，这样他就不用洗碗洗筷子了，尽可能的为这个家的干净整洁做让步和贡献（此处应有掌声）。
　　哦对，煮咖啡这事，周几行后来还专门教了他一次，之前喝了不知道多少杯他煮的咖啡的周某人，在大半年后才板着脸，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他煮的咖啡很难喝。
　　许度心说一点糖都没有的咖啡怎么煮不难喝？
　　话题扯选了，总之许度还是起身，给他带了杯咖啡回来：“这回能说了吧，周先生？”
　　有了熟悉的咖啡豆的味道，周几行眉宇都平顺了很多：“余嘉传媒。”
　　许度作为一个连一线明星都不晓得几个的时代老人，一听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几行：“你那位同行的先生的公司。”
　　许度假装听不出周几行的话中带酸。
　　周几行也没给自己喂太久的醋，继续说道：“也是王临川的公司，投了一个亿，对于我们这种小成本制作，应该够了。”
　　许度：“李程爽翻了。”
　　周几行勾起嘴角，拽得二五八万的：“这次老天都站在我们这。”
　　许度看着他眼里的光，很难不去赞同，就像那天，他把笔交到周几行手上，这不光光是爱，就算他和周几行没有真正在一起，他也相信周几行会成功的，他从来不质疑周几行是应该站在巅峰上的男人：“嗯。”
　　………
　　简单的主创团队成立后，剧组开始选人，进展并不顺利，他们需要新手的青涩，不过重的表演痕迹，却不需要稚嫩和小白。
　　不知道是该说时代风向如此，还是说这几年的表演学校就是如此松懒，能用的没几个，更没有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就是你了的感觉。
　　就连平常要求最低的小冰，都不那么轻易点头，他们为这部电影已经付出了太多，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这锅粥。
　　另一方面，还是着手需要拍摄场地，特殊取景地，而李程还要负责找拍摄设备和人员、摄像师、灯光师、录音师、化妆师、美术师等，这本来也是导演的工作，但……李程没敢去找叶知彼，只拉了副导演一块辛苦。
　　关于拍摄场地，几个人会就此讨论过，最终还是决定实景拍摄，但是电影拍摄工期长，应该没有哪家医院愿意空出好几个月的时间。
　　最后决定在市二医院拍摄，周几行的灵感来源于二院，许度也在二院，这隐隐约约的有一点感情纪念的意思在，小冰的剧本也是以二院为原型的。
　　李程上门去谈，意思是他们这边自己布置一个，偶尔借用二院取景，这么好的宣传机会，院领导在装模作样的为难之后，欣然同意了。
　　大工程干得热火朝天，网上的热度却慢慢下来了，与此同时，《燕化》的电影海报出炉了，海报很有陈导的味道，加之前几部成功的电影积累下来的人气，这无疑是一部让人倍感期待的佳作。
　　而两部电影的主演周几行和陆焉识又不可避免的被人拿来对比了一番。
　　陆焉识跟周几行现在是一个别人家的男神，一个是过街老鼠，陆焉识的粉丝嗷嗷叫不要拉上我们哥哥，周几行的粉丝……他们的情绪应该很复杂吧。
　　许度是在上班的时候，碰见的他们。
　　三个女生，一个男孩子。
　　他们挂了许度的号，许度一抬眼，看见这么多人：“是哪位不舒服？”
　　十几岁的孩子，相互看着，推推挤挤的到了许度面前，最终，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坐到了许度的面前。
　　许度：“哪里不舒服？”
　　许度不知道他们花了多大的勇气，跑到这，也许想要质问，也许想要一个交代，但是此刻，他们站在许度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前，纯粹得像一张白纸，紧张无处可藏。
　　女生手指纠结在一起：“我……”
　　许度平静的看着她，耐心的等待着下文。
　　忽然间，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哭了：“你们为什么骗我们！”
　　良久，许度听见自己叹了一口气。
　　周几行出道八年，其中不乏喜欢了周几行五年以上的粉丝，虽然周几行没什么作品，也没有再跟当年的男团合体过，但是粉丝非常包容他。
　　哪怕在周几行公开他有一个男朋友的时候，他们大多数都选择了包容，像一个老母亲一样，慢慢的从网络上，想认识和我们哥哥在一起的人是什么样的，他们在尝试着和哥哥一样喜欢上许度。
　　那样的耐心，许度觉得非常珍贵。
　　他们真心实意的支持过周几行和许度，到头来，被一个人揭穿，这只是一个谎言，但是他们也没有放弃，一个个像英勇的骑士，冲锋陷阵，冲刺在最前面，为他们的哥哥开拓一片和平美好的未来，他们不需要回报，为了周几行，他们甘之如饴。
　　但是周几行却不再跟他们站在一条线上，他拒绝洗白，甚至不做任何解释，就这么突然消失在了大众视野中，而现在，他又回来了，依旧什么都没说，搁在男女关系里，周几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许医生……”小何敲门进来，她已经习惯了这么进，这一进来，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在那哭，生生愣在那，好一会，才拿眼神问许度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做对不起我男神的事啊！我是坚决不会帮你隐瞒的！
　　许度哪有功夫理他，他扯了纸巾，递给小姑娘，又顺便送了纸巾给其他小姑娘一哭，立马也红了眼的其他人。
　　许度猜他们会选择找他，完全是因为他们压根找不着周几行。
　　许度抬头问小何：“后面还有人么？”
　　小何摇头说没了。
　　许度颔首，让她把门关上。
　　许度耐心的等着他们哭完，还让小何倒了水过来，哭得最凶的那个小姑娘差点吐出来。
　　许度把抽空了的纸巾盒转手丢进垃圾桶：“你们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大概就是道德心不够高尚，就像看见路上掉了十块钱，下意识的就捡起来了，在很久以后，才发现这是不对的。”
　　“那……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为什么要等别人来说，又为什么都不解释，我们就好像……好像被忘记了。”
　　你们的确是被忘记了。
　　很多事都比你们迫在眉睫。
　　也或许，你们根本就没那么重要。與。夕。糰。懟。
　　许度很想直白的告诉他们，但是他怕说了，他们估计能哭得背过气去。
　　许度：“不一样，如果你们当中，有人出了事，向他求助，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我不觉得他会袖手旁观，但是当他出事了，他不会找你们的。”
　　短发女生：“为什么啊？”
　　许度：“因为你们的哥哥，他从很早的时候，就习惯了一个人去冲锋陷阵，他一个人走的路太长了，你们不足够填满他所需要他的安心，因为你们在他这里，都是属于迟早要离开的一部分。”
　　“我们不会啊！”
　　“我们不会走的！”
　　……
　　连那个男生都跟着吼。
　　许度摇摇头：“感受着别人离开，是不是很难受？”


第二百三十五章 到六月底，整年最热的时候，《床家》开机了
　　许度微笑着看着他们，他的人生中，还没有像这样，跟一群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讲起追星心理历程的经验：“比如说曾经跟你们一起打榜……是叫打榜吧？”
　　女生红着眼睛点头，刚才哭过的痕迹还在，现在要是龙主任进来了，不晓得能联想到什么东西去，指不定要指着许度的鼻子骂半天。
　　许度：“反正你们曾经因为同样的目标，同样的结果感到满足，拥有着无数兴奋难眠的夜晚的朋友，哪怕只是网上从未见过的朋友，有没有过他们突然离开，你们心里不舒服，不适应的感觉？”
　　他们点头。
　　许度：“这就是稍微在意一点的结果。”
　　他们摇头不懂。
　　“他如果只把你们当作救命稻草，会在这种在意中，逐渐发现那个曾经给我送过花的小姑娘已经很久没来了，她是不是在忙着工作？她……”许度放慢了声音，最后那一声，清清淡淡的说得让他们又快哭了，“还会不会来？”
　　“那个超话里每天坚持道晚安的小粉丝，突然消失了，点开微博，他已经有了新的爱豆，再为别人道晚安，又或者私信过他的，给他写过信的，曾看过他的演唱会的……太多太多了，告诉你们——”
　　许度平静的看着他们的眼睛，其他人下意识的就没挪开过眼，这个人，有让人认真听他说话的魅力：“你们哥哥记性特别好，他不想记住的人都在消失。”
　　“所以偶像和粉丝，需要距离。”
　　许度刚一说完，他们就又开始号啕大哭，止都止不住。
　　“哎！怎么又哭了……”许度扶额，他刚一抬头，想让小何来安慰一下这群小粉丝，结果一看，杵在角落里的小何也捂着脸，一个劲的抽咽，许度无语半天，嘴角扯了扯：“小何……你哭什么……”
　　小何捂着嘴巴，一边哭一边嚎：“我听得难受啊！”
　　许度：“……”
　　十分钟后，杜置林上来领人，其他人……许度回头一看，算了，要哭就哭吧。
　　哭到许度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的时候，那个短发女生突然哽咽着问他：“许医生，是不是耽误你吃饭了？”
　　许度下意识的摆摆手：“没事。”
　　许度天生就没有安慰人那细胞，安静的递个纸巾那就是人道主义最后的礼貌：“哭完了么？”
　　小姑娘打了个隔。
　　许度把东西收一收，潇洒起身：“走吧，我带你们吃饭。”
　　就在食堂吃的，许度给他们一人拿了一瓶冰可乐，几个小孩抱着肥宅快乐水，好像已经从刚才的悲痛欲绝中走了出来。
　　短发女生抱着可乐：“许医生，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许度点点头。
　　她放下手中的可乐，稍微坐正了一些：“你是不是也跟别人一样，觉得我们追星追得没脑了？”
　　许度没追过星，活到这么大，一次追星的冲动都没有过。
　　许度：“你们哪的？”
　　四个人中，只有一个是本地的，其他都是偷偷坐火车过来的。
　　许度：“别人……所以你们自己也觉得是错的么？”
　　女生摇头：“当然不是！我们……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追星也不都是坏事……”
　　如果他们没来这么一趟，许度估计已经吃饱，找个地方小睡休息了，现在他坐在餐桌前，却没有动筷子的欲望，连胃都和主人一样波澜不惊：“我的确没有追星的经验，也不是很能理解你们的狂热行为，作为一个旁观者，去评价你们，必然会存在自我想象。”
　　几个小孩低了头，看来平时没少听家里人念叨他们。
　　许度话风一转：“但是我初中的时候，有过一个女同桌，导致我虽然至今不知道EXO这个组合到底有多少人，但我知道EXO中的E是不发音的。”
　　许度选的是食堂的小餐厅，最后两个菜都上来后，许度把汤往他们的方向推了推：“她当时的年纪跟你们差不多，空间里一条能转四五十条关于EXO的说说，戴着不是正版的发带手环，班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追星追疯了。
　　说实话，我并不能理解她，如果说努力的话，这世上努力的人太多了，能得到他们所得到的薪酬的，寥寥无几，但是当一个男生骗她，说头发染多了会死，他说她的偶像快死了。
　　这是一句非常没有技术含量，甚至连欺骗都算不上的调侃，但是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就像你们一样。”
　　几个小孩不说话。
　　许度淡淡的做了总结：“所以我在想，也许作为旁观者，我们看不到浅显道理以外的东西，也许你们有难以言喻的坚持理由，既然自己高兴，就去做吧。”
　　他们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名为喜悦的情绪，可许度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自己的喜欢不应该成为别人的负担。”
　　许度屈指，敲了敲桌面：“打个电话，吃过饭我送你们回去。”
　　小孩一听，天都塌了一样：“许医生——”
　　接下来，他们对许度进行了全方位撒娇耍赖，并且保证让他们见过周几行一面后，他们就现在立刻马上回去，一秒钟都不多做停留。
　　而显然，这招对许度来说并没有用，他性格并不强势，言语举止都透露着淡淡的慵懒，简称爱咋地咋地，要不然他们也不敢跟他说这么多话，但是问题就在于，不管你跟他说了多少话，这个人都当作没听见。
　　几个小孩车费都不知道是从哪凑来的，许度统一送到了火车站，看着他们买票，然后打了个电话跟龙主任请假。
　　龙主任对着他那个暴脾气：“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许度鄙了一眼坐成一排，焉耷耷的黄花菜们：“送狂热少年少女们回家。”
　　龙主任：“？”
　　许度甚至买了一张只有一站的火车站，陪着他们在候车厅里等到了最后，一直等到他们上车，他插着口袋，斜斜站着看着他们，说出他人生中少有的自信的一句话：“再等等，他会回来的，比过去更耀眼。”
　　………
　　选角几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还有几个是余嘉塞过来的，虽然他们这种逮着一只羊就使劲薅羊毛的行为非常不道德，但是他们是投资方，是爸爸。
　　虽然说是塞过来的，但的确合适角色，周几行一脸严肃的看到最后。
　　等他们出去。
　　“要不要这么严肃啊？”王临川翘着二郎腿，一杯白开水被他捧了有小半个小时，这位连皮鞋都没换上一双的爷，明显是被余总撵过来的，“怎么样？”
　　被李程请来的副导演先做了评价：“可能是有点紧张，但还算符合角色。”
　　王临川笑，穿着酒店拖鞋的脚往周几行的方向，小幅度的点了点：“被他这么盯着，谁不紧张？”
　　虽然说是新人，但余嘉出来的，光是培训就不晓得做了多久，多多少少有参加过一些商业，哪怕如此，在周几行的精神施压下，一个个绷得跟呆鹅似的，还有一个，表演完出去的时候，直接就同手同脚了。
　　终于，精神施压官做出了宣判：“嗯。”
　　连薅羊毛都薅得这么贴心，不得不感叹这个余总不一般。
　　“这不就结了。”王临川两手一撇，好像在说这个浪费时间的行为终于要结束了，他理了理理了也没啥用的衣角，从办公椅中起身，随后往后一靠，单臂挂在了一直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的液晶显示器。
　　液晶显示器和王临川的衣服是同一个颜色，但看着，却感觉截然不同，就像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
　　王临川眯着眼，在显示器上屈指敲了敲：“我倒是希望你们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鬼。”
　　周几行面不改色，八风不动的吐出两个字：“导演。”
　　王临川：“……”
　　………
　　到六月底，整年最热的时候，《床家》开机了。
　　开机前一天，周几行临近一点钟，才从外风尘仆仆的赶回家，他开了三个小时的车，一身骨头像收紧了一样。
　　大厅的灯是亮着的，许度每晚都有给他留灯，周几行在自己肩膀的位置按了按，看到玄关对面的那一副全家福的时候，这一天的劳累，都随着留下的灯，一点点的消散而开。
　　周几行换了拖鞋，做了个简单的洗漱，连开门的声音都刻意放轻，其实周几行没必要回来，这么折腾一趟，明天还得早起，身子骨迟早吃不消。
　　他悄然来到床前，许度已经侧着身睡着了，怀里抱着属于他的枕头，柔软的黑发贴着额头，睫毛乖顺的翘立于夜色之中，枕头边角挨碰着许度的唇，睡姿乖巧安静。
　　周几行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他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许度给他留了大半张床的位置，足够他躺下。
　　毕竟体重在这，床垫不可避免的往下压了几分，周几行刚想调整姿势，刚才还睡得好好的人，突然翻了个身，把自己当寿司滚，一路滚到了周几行怀里，周几行先是一愣，随后张开手臂收容了他。
　　许度还抱着他的枕头，困得迷迷糊糊，连眼睛都没睁开：“回来了？”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而听着有几分像撒娇。
　　周几行失笑，五指穿过他的后脑勺的发，温柔的揉搓，怀里的人自个感觉不舒服了，脑袋一抬，枕到了周几行胳膊上，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头发，从鼻腔中轻轻的哼了一声，若有似无。
　　周几行亲在他的发顶：“嗯，回来了，快睡吧。”
　　许度模糊的嗯哼了两声，也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只很快又沉沉睡了过去。
　　………
　　开机的第一天，整个剧组，除了总导演，全部都聚集在一起，做了一个简单的烧香拜神的流程。
　　那一天，媒体几乎挤破了门槛，因为周几行时隔数月，再一次亲身出现在了大众视野中，他以夏光的形象出现在开机仪式中，浅蓝色条纹的衬衫，搭标配的白色大褂，发型稍短，将整个人的凛冽气质一展无余。
　　微博当天，就放出一张他单手插在白大褂兜里的侧身照，那天阳光好得过分，金丝眼镜也并未消磨掉丝毫眼中的锐气，仿佛无声的宣告——我回来了！
　　周几行是偶像底子出身，他的颜粉比他的真爱粉还要多个十几倍，这种粉丝，一般只看脸，要是他们看多了，觉得你油腻了，那就迅速脱粉，甚至回踩，相反的，周几行这张照片比哪个营销号的宣传都有用，迅速的打开了观众的期待值。
　　在数不尽的呵斥声中，慢慢的，评论中也多了一些支持他的声音。
　　………
　　开拍当天，王临川不早不晚的过来了，因为他的咖位，一路上都是问他好的：“王老师好。”
　　王临川跟八十年代的领导巡视似的，高扬着一只手，一路笑得跟个弥来佛一样：“好好好……小肚子？”
　　走到角落，王临川才看着坐在阴处的太师椅上的许度，其实他俩压根就没见过几次，无奈王临川这个人非常的自然熟，只要他愿意，他现在随便拉个清洁工都能聊出老乡的感觉。
　　许度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看着他，现在看他就跟行走的人民币似的，抖一抖，都跟电脑里的小游戏似的，叮叮叮的掉一路的金币。
　　王临川收笑，大方的在许度身旁的位置坐下，他弹了弹裤腿：“我看你看我看得跟块红烧肉似的。”
　　许度不语，似笑非笑的指了指他后头。
　　嗯？
　　王临川转身。
　　不远处已经有一抹身影，以八匹马的速度，疾驰而来，拦都拦不出。
　　她人未到，声先到：“偶像——”
　　小何杀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刹不住车，许度还友好的扶了她一把。
　　小何深吸一口气，大难不死的拍拍自个胸口：“谢谢谢谢。”
　　这口气刚喘出来，小何就迅速把正事提到了眼前，然后王临川就看到那马尾辫差点往他脸上那么一扫，转眼间，就是小姑娘笑得十分虚假的笑脸：“偶像！！”
　　现在要换作是周几行，面对不认识的小何，他估计能黑脸，要么就是愣个几秒钟，但王临川是何等人也，那脸皮乃是千锤百炼过的，他眉毛那么一抖：“签名还是合影？”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早说啊！早说有他，给我一百个亿我都不会来！
　　小孩子才要选择呢，大人当然是统统都要：“都要！！”
　　王临川把名字签在小何手机壳上的时候，小何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她对他的崇拜之情：“王老师！我是看你的戏长大的，你演得可好了，痞帅痞帅的！我妈都说喜欢您！”
　　王临川从善如流：“那我给阿姨也签一个。”
　　小何笑得眼睛都快没了：“好！爱您！”
　　得亏杜置林不在这。
　　许度扶额在旁边点点小何：“她偶像一个连。”
　　小何：“……”
　　能亲眼见到偶像的机会屈指可数，像这种能面对面交流的，更是一辈子都难得有那么一次机会，虽然……虽然她偶像有点多，但许度也不能当着她偶像之一拆她的台：“许度！”
　　许度很快举手投降。
　　“许度！”
　　许度听见这声，脑子里的某根脑神经抽了抽，他有点头疼的扶住了额头，没办法，人已经来了，听说这位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许度也在。
　　陶冬的加入，李程是非常欢迎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陶冬也参加了去年那档节目的录制，孔繁森要泼脏水，说得好像整个节目的人都看不惯周几行，现在陶冬的加入，让这盆脏水不攻自破。
　　转眼间，陶冬已经杵许度面前了，许度坐着，她穿了一双LV的小高跟，在此时的水平线上，把握住了居高临下的优势：“怎么，这么冷淡啊？”
　　“陶……陶冬！！”许度还未有所反应，有着一个连的偶像的小何已经激动的捂住了嘴，“姐姐！啊啊啊！你比电视上还要白！还要瘦！！姐姐你吼吼看啊！杀我啊啊啊！”
　　陶冬挑眉，美女一颦一蹙，自然在凡人这是杀伤性武器。
　　许度扶额的动作又深了一分。
　　他们这边还没理清，不远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叶导来了！都准备准备！”
　　“叶？”王临川捏着下巴，已知的导演名单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他好笑问许度，“你们上哪找的导演？”
　　“你看看就知道了。”许度往那边一抬下巴。
　　王临川、陶冬、小何几乎是同一时间转的头，也是在同一时间噤的声。
　　一时间，鸦雀无声。
　　“操！”半响，王临川飙出一句脏话，单单一个名字给他念得咬牙切齿，一看这两人就有不可言说的过节，不晓得叶知彼当初是哪来的自信，说报他的名，王临川就会过来，“叶知彼！”
　　王临川都跳脚了，他指着那边被万众瞩目的叶导：“你早说啊！早说有他，给我一百个亿我都不会来！”
　　许度嘴角扯了扯，决定不把叶知彼的自信说出来了，他怕他们开机第一天就气死一个。
　　王临川这口气还没过：“周几行那小子是不是跟他认识？我说他身上怎么有股熟悉的恶心味道！”
　　许度一听，不乐意了：“攻击人也攻击得精准一点哎！”
　　“不拍了不拍了！”王临川摆摆手，说着说着就要走了，许度也没去拦，拜托，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王临川怎么可能走得了。
　　等王临川走了，陶冬才讪讪道：“叶知彼……你们连他都能请到，不是说他早就移民去了洛杉矶么？他的腿……”
　　许度平静的提醒：“有什么疑惑的，趁现在没人在，赶紧消化消化，当着人家导演的面说，小心人家给你穿小鞋。”
　　陶冬还没从惊讶中走出来，他们请到任何一个演员，她都不会有多惊讶，可叶知彼，就算消失，在演艺圈里也算是个神话了，尤其是对陶冬这种出道时，正是叶知彼正红的一代来说更是印象深刻。
　　叶知彼……谁能想到，消失的巨星再次归来，他的世界已经是建立在轮椅之上了。
　　那边的王临川也没跑成，因为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已经鄙见了他：“王临川。”
　　这声音不大不小，带着男人声音特有的磁性，加之时间赋予的深沉感，如同深海，诱人的蓝色下包裹着平静的表面。
　　王临川听得脑壳子疼。
　　他的助理在旁边小声喊他：“王哥，你可不能真走了啊，刘哥之前还千叮铃万嘱咐过的，我们就这么回去，会给活剥了的。”
　　王临川：“……”
　　没有人权的王临川在思考了三秒钟之后，生硬的转过了身，与他已经有六年？还是七年，都没再见过的人。
　　七年前，叶知彼红遍亚洲，从唱片到大小影视片，都独自站在顶端，而王临川不过是个龙套，七年后，他们这般对视，地位是否发生了改变？
　　王临川并不觉得他坐在轮椅上，和当年有什么区别，足够强大的人，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伫立在那，都如一座沉静的灯塔，吸引也照耀着别人。
　　一败涂地或者肉体疼痛，悔恨和痛苦都没有压垮那根脊梁，王临川作为演员，看到他今天出现在这，由衷感到敬佩。
　　旁边不乏议论声，年轻一辈中有很多人已经不认得叶知彼了，认识的人在疯狂向他们科普，说出那些连叶知彼本人都快忘了的光辉岁月。
　　“但是他的腿……怎么？”
　　“谁知道呢，当年他突然消失的时候，电影拍到一半，好像是赔了很多钱，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出现过，媒体说什么都有，说他隐退结婚了，说他移民去外国了，还有说他回去继承家产的都有，你不知道吧，他还是K.K的大公子，现在k.k的CEO是他亲弟。”
　　“他是没办法演戏了，才来做导演么？”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凡人哪知道这么多。”
　　……
　　在平静也嘈杂的环境中，王临川迈步走了过去，走向那个曾经把他批评得狗屎一样的人，那个少数见过他颓废模样的人。
　　终于，时隔七年，王临川又站在了叶知彼面前，他开口，那一刻，王临川没有再叫嚣着要甩摊子走人，相反，可能是时间的宽容赋予，王临川很平静：“叶老师。”
　　叶知彼：“嗯，过来。”
　　叶知彼转动轮椅，有人想要帮忙，被王临川挡下，叶知彼也没有回头去看，平静的往前走去，王临川就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弟一样。
　　………
　　“真从容。”
　　许度评价了一句。
　　从化妆间出来后的周几行一直站在他身旁，周几行上一个角色穿的也是一身白，同样的白色，却没有现在的锋锐，周几行像一根指天的翠竹，挺拔有劲。
　　他抬起手腕，转动着价位对于普通医生来说略高的手表——符合角色的个性。
　　抬眼看见的是站在二楼角落里的姚河，他站在那很久了。
　　………
　　《床家》是一部空间限制非常小的电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从医院到一张床，通过空间层层带给观众视感上的压抑，让人一闭眼，想起的就是湿漉漉，永远都拖不干净的地面，是积了早就吹不干净，和铁质的窗网融于一色的灰尘，是脱了皮的劣质蓝色手术床……
　　空间小，好处在于需要挪动的位置也小，电影并非按着最后观众看到的成品一幕一幕演下去的，统筹会考虑到成本问题，把场景相同，特殊天气相同的几场戏放在一块拍，比如说演员上一秒还在经历生离死别，下一秒两个人就在谈恋爱秀恩爱了，这非常考验一个演员调整自己情绪的能力。
　　而因为他们的戏空间受限小，统筹不需要太刻意的打乱迅速，所以是直接从第一场戏开始拍。
　　从早上六点，剧组就开始布景，工作人员抬架子的抬架子，搬仪器的搬仪器，人来人往的。
　　副导演在跟灯光师和摄影师交代走位和镜头，李程时不时在看手表，这一套都是从香港传过来的，什么开机前拜神拜佛，要选对良辰吉日都是以前老导演留下来的规矩。
　　叶知彼估计跟王临川也没说几句话，没过多久，王临川就回来了，助理把他带去了化妆间。
　　“我怎么觉着有点紧张。”
　　大明星都走了，就剩小何跟许度两个人无关人士在这手搓着手。
　　许度是正好今天放假，而小何那是跨越千难万险，哪怕得多值两个夜班，也非得请假过来看一眼。
　　但是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拿到王临川签名的那刻，就死而无憾了，能见着陶冬，那就是大值特值。
　　许度好笑的看着她：“你紧张什么？”
　　陶冬向往又忐忑的看着忙忙碌碌的剧组，
　　这些对她而言，应该是很遥远的东西，叶知彼也好，王临川也好，甚至周几行也是，但是现在她有幸能够见证这些人的梦想的基业，哪怕这部电影最终蒙尘，哪怕她什么都没做过，但站在这里，她就有一份参与感。
　　小何眼神渐渐迷离，流出的微笑是一种淡淡的欣赏：“男神的第一部 电影。” 
　　周几行的第一支广告，是一个名不见经传，谁晓得哪天就倒闭了的十八流洗发水。
　　周几行的第一部 电影，是为了给他们那个男团扩展电视剧方向的道路，而和一个网红女合作的一部从布景到台词都叫人一言难尽的劣质电视剧。 
　　现在是他的第一部 电影…… 
　　许度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正在跟叶知彼说话的周几行，开拍之前，导演要负责讲戏，演员也要习惯走位，叶知彼大概是跟他说这个，毕竟周几行没有拍摄电影的经验，别看拍电影是拍，拍电视剧也是拍，两者的拍摄手法完全不同。
　　电视剧讲究故事，而电影他讲究的是画面，给观众带来感官上的享受才是首位，不同的色彩、构图、光影变化都会传递出许多超越台词的信息量，进口片就把这种台词的收敛做得恰到好处，让观众意犹未尽，还顺带提升了逼格。
　　妆容服装都准备好了，各演员就位，第一次场戏是在他们自己搭的医院里头，王临川是整部电影中第一个出现的人物，他的老练演技无疑给《床家》开了一个好头。
　　“一号摄影机准备就绪！”
　　“二号机组准备就绪！”
　　“三号机组已经就位！”
　　……
　　叶导颔首，抬手给了个手势，副导演接收信息，拿着一个大红色的喇叭，扯着嗓子囔囔着：“各单位注意，各机组注意，《床家》第一镜，开机！”
　　不知道是不是副导演嗓子太尖，许度抱着自己手臂的手，指尖还真颤了颤，但是他面上丝毫不显，只听小何在旁边囔囔：“开始了，就开始了，许度，我好激动啊，我可以拍照么？我保证不发出去！”
　　许度抬眼，瞅了几眼旁边几个穿得黑溜溜的的大汉：“你确定？”
　　小何沉默片刻：“……”
　　然后吐出一口气：“算了。”
　　他们说话间，镜头已经对向了从医院大门进来的严枳和他的妈妈王芳，电影的季节正好是六月末，六月与七月的交接，和此刻现实里的时间相差无几。
　　盛夏炎炎，奔波了一路的母子俩，早就满头大汗，严枳要比王芳壮着，T恤后背上的汗渍也更明显，母子俩在进入有空调包围的医院大厅时或多或少的有了些反应。
　　严枳这趟过来是陪王芳看病的，王芳五十出头的年纪，穿的不土也不洋气，甚至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多。
　　她前段时间还在外地打工，跟丈夫一块在一家干苦力的工厂上班，工作辛苦，但是薪水高，一个月加上加班有六千多，对于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夫妻俩工资加在一块，一个月能存个一万。
　　生活看着刚刚好些，只是没想到前些日子，王芳坐丈夫的摩托车下班回家，被旁边的车碰着了，摔了下去，当天就疼得不行，但是老一辈的人固有的思想就是——不到特别不行，就死活不去医院，拿红花油摸那么两下就成。
　　王芳这么熬了有一个礼拜，也没见好，正好老家的女儿生了孩子，她请了假回去，每天忍着疼买菜做饭打扫卫生，总觉得疼一疼就过去了。
　　严枳几次想说让她去医院看看，话到嘴边都没说出口。


第二百三十七章 周几行清晰的感觉到——他回到这片舞台了
　　最后王芳还是去了医院，先去的卫生所，起初她没怎么在意，但是卫生所里医生看完片子后，以非常严肃的态度告诉她，他们这治不了，让他们尽早去市里，要住院。
　　王芳一听住院就懵了，哪有这么严重。
　　从卫生所到市医院，又因为王芳打电话找来的熟人，又从市医院转进了中医院，王芳为自己能找来一个“熟人”高兴不已，好像贪到了什么便宜一样。
　　电影的开始，以单调的母子二人身影，穿梭在烈日烤晒的马路牙子——卫生所——市医院——中医院。
　　辗转来回，一个CT拍了三回，不同的医生，母子俩不同的反应，带来了喜感又荒缪的开始。
　　这还只是一个片头。
　　在这里，严枳见到了周几行所饰演的夏光夏医生，王芳因为“熟人”的关系，与严枳滔滔不绝，话多得说不完：“哎呀我也没想到，就那么撞一下能撞成这样，夏医生，我这真得住院啊？我家不住这，来来回回也不方便啊……还要做手术啊，那不是得开刀？往我身体里装钢钉？那不行不行……”
　　“咔——”
　　副导演拿着喇叭喊：“不行！再来一遍！”
　　这话虽然是副导演说的，但是是谁的意思，周几行比谁都明白。
　　王临川和另一个饰演王芳老到可能这是最后一部作品的老戏骨何琳，前头拍了半天，都没被NG，周几行这才刚出场就被NG了，着实有点打脸。
　　周几行别开了脸，他分开五指，穿过黑发捋高，胸口微微起伏，刘海下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水。
　　没人说什么，导演也没说哪不行，化妆师上场补妆，看到他脸上的汗，愣了一下：“行哥，你别紧张。”
　　周几行闭着眼，没说话。
　　重新开始。
　　“男神没事吧？”小何坐在边上当第一手观众，比谁都紧张，其实虽然说现在观众对演技的评判已经低到让人发指，但是对比还是看得出的，王临川自然的流露，七分的细节，哪怕是在现场，也能让人忘却他的真实身份，那一刻，他就是严枳。
　　小何坐立难安，时不时抓一把旁边的东西，哪怕是这样，也没能缓解她内心的紧张。
　　她跟坐在旁边喝茶嚼点心，仿佛过来听戏的许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何实在看不惯他，拿手肘往他哪一杵，杵得许度嚼了半边的点心掉到了地上。
　　粒粒皆辛苦，许度看着地上那半块点心，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小何：“你这会倒是有表情了！怎么不关心不关心你对象呢！”
　　许度觉得好笑：“我担心他做什么。”
　　合着就是她一个人在瞎操心了，小何一紧张，气了个半死：“你……”
　　她刚说了一个“你”，就听见许度继续道：“他一个人跑出来的时候，我不担心，他也活到了现在，他拿不到好资源，我不担心，他也混成了顶流，小何，他是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比你想象中的要耐操的多得多。”
　　小何沉默片刻：“那你就不担心了么？他这几个月这么努力，万一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那不是更崩溃了么？”
　　许度捻起掉在地上的点心，转手扔进了垃圾桶：“几个月？他不是天才，甚至没什么天赋。”
　　小何：“哪有你这样说人家的！”
　　许度：“几个月的时间，能改变一些东西，却不够让人脱胎换骨，他现在……不过是重新起步罢了。”
　　小何啊：“那怎么办……”
　　许度看着不远处镜头下，再一次被NG的周几行，三次NG后，叶导不再给他自我纠正的机会，对于周几行这个曾经的顶流，当着所有人的面破口大骂，一点情面都不留，许度笑了：“不一样了，他现在有人磨练他了。”
　　而且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虽然不多，但是都愿意跟他走。
　　………
　　严枳偷偷打量了一眼这位医生，看上去还很年轻，如果不是有“熟人”这层信任在，这样的年轻都叫人不信任。
　　对于王芳的聒噪，这位夏医生显得十分有耐心，他的动作和语气一样平静，波澜不惊。
　　随后就是办理住院，严枳带着母亲住进了一间不到二十平米，却挤满了四个床位的狭小病房，这家医院已经很老了，地板不是光滑干净的白色瓷砖，而是斑驳破旧的花面石，放眼过去，是弥漫的潮湿，和让人极其不舒服，怎么都弄不掉的肮脏。
　　但是王芳却很高兴，她囔囔着现在床位有多紧张，要不是熟人，她怎么能这么快就安排到床位，为自己能搞到“熟人”沾沾自喜。
　　国人的通病，熟人两个字意味着太多，无论你是哪个阶层的人，碰上这两个字，都不由自主的感觉自己高人一等。
　　王芳住院住得突然，什么东西都没带，王芳从躺下后，就开始打电话，电话没完没了，一通能打半个小时，到了中午，严枳的姐姐过来了，还带了些必备品，看见杵在边上的严枳，让他先去吃些东西。
　　严枳和仿佛天生就是领导者的姐姐性格完全不同，他有时候会想自己声音是不是太小了，为什么在人群里他总是被淹没。
　　打个饭，明明是他排队在前面的，但是老板总是会把他忽略，他站在人群中，搁在动画片里，这时候都应该给他一个落寞的特效，打束灰色的光落在挤在人群中的他身上。
　　严枳没吃午饭，他低着头从食堂出来，上楼的时候正巧碰上夏医生，他琢磨着要不要打声招呼，算了，人家也没注意到他。
　　随后他就看见了，路过的护工就不小心把水撒在了夏医生身上，夏医生一看就是那种一尘不染，精神加身体双重洁癖的人，严枳止着步子，庆幸自己幸好没过去，他非常不擅长处理尴尬。
　　护工：“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一头撞糊涂了……”
　　精神加身体双重洁癖的夏医生摆摆手：“没事。”
　　他声音清冷，但这一句倒是给了护工一个安心，连忙道歉的走人了，严枳在旁边看着，心想着这个医生虽然有点面瘫，但是人还是挺好的。
　　他刚这么想，就看见独自一人的夏医生厌恶的皱起了眉，拿着手帕把身上的大褂脱了，抬手把手帕连着白大褂一块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严枳杵在原地，看着夏医生离开的方向怔愣许久。
　　……
　　今天的拍摄就到这，等剧组人都散了，周几行还站在中央，仿佛所有的镜头都还对着他。
　　他站在空旷的大厅，空气中似乎还夹带着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所有人都走了，周几行闭上眼，眼前还是白天时的模样，摄影师围着他们走动，叶知彼坐在导演的位置上，偶尔听副导演附耳过来跟他说话，群演人来人往……
　　周几行清晰的感觉到——他回到这片舞台了。
　　“夏医生。”
　　周几行回头。
　　看见许度手插着兜，站在一旁，悠哉悠哉勾着嘴角看他。
　　许度抽出了手，向他伸开：“走吧，我带你回家吃饭。”
　　周几行眼眸浮出些许笑意：“好。”
　　周几行最近人气有所回温，许度也不敢带他四处乱跑，正好庄老师催他们回家一趟，便回了家。
　　这大概就是在本地摄影棚拍摄的最大好处。
　　“夏医生，今天累不累呀？”许度开车，自吹自擂他是这世上最最最贴心的小助手。
　　周几行：“累。”
　　他这么直白，许度勾了勾嘴角。
　　其实周几行今天的戏份并不多，只有六场，跟王临川和何琳几乎一整天的戏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只不过周几行NG的最多，他之前那种及格式的演技哪怕被叶知彼一手提升过，到了真刀实战的对戏，还是会被王临川压一头。
　　虽然说是双男主的戏，但是按戏份来说，王临川的戏份比周几行的多太多了，之所以说是双男一，是因为升华，夏光的存在是整部电影的点睛之笔。
　　在王临川细致朴素的演技和剧情当中，需要亮点，夏光的存在，就是亮点，所以他绝对不能被王临川压一头，他必须非常闪耀，让所有人都看了，都对他过目不忘。
　　许度：“今天挨的骂，顶你之前所有的戏吧？”
　　周几行鄙他一眼。
　　许度笑着，单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周几行回过头，以坐正的姿势，看着前方：“嗯，刚接电视剧的时候，几乎没有标准，什么都过，他们也没钱一遍一遍的过，后来接了些好的电视剧，那时候我的演戏已经及格了，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嗯？”
　　一颗剥开的糖果，被一只手递到了嘴里边上。
　　周几行侧目看他。
　　糖果纸的边缘挡住了眼角视线。
　　许度抖了抖手，示意他赶紧的：“从小何那顺来的。”
　　周几行就着他的手吃了，荔枝甜腻，糖粉化在了口舌之间。
　　周几行为什么坚持演戏？
　　许度没问过，连周几行都没去细想过。
　　大概是一种自觉，想要去做，不想失败。
　　………
　　六月末转瞬即逝，剧组的拍摄进程也在稳定前行。
　　等严枳回到307病房的时候，姐姐还在，但是急着要走，跟严枳交代了几句便走了，说是等她忙完了就过来：“你在这好好照顾老妈。”
　　严枳点点头，目送姐姐离开的背影。
　　他进屋，王芳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已经跟其他人聊了起来，11号床是一个比王芳还要大六岁的老太太，老太太不如王芳天生丽质，头发几乎全白了，身子骨瘦，看上去都没几两肉了，她是车祸进来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倒霉，买个菜都能给人撞。
　　12号床就是王芳。
　　她隔壁的13号床不在，听说是个读技校的女学生，不在这住，每天上午和下午会过来敷药。
　　14号是一对夫妻，也不在，才刚刚走，这两个人恩爱的，一大把年纪了，男的非要每天背着那个女的回家吃饭，女的说是没有她，男的一个人吃不下饭。
　　目前来看，还算和谐。
　　严枳当晚睡在了隔壁床上，没盖被子，毕竟是个女生的病床。
　　好在天气闷热，没有被子也没关系。
　　第二天，王芳被告知明天就做手术，晚上就得禁食，严枳也是在那之后，再一次看见了夏光。
　　夏光换了一件新的白大褂，其实和之前那件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从头到脚，每一处都是干干净净，这间医院没有任何一个医生的白大褂有他的雪白。
　　可能因为昨天的事，严枳多看了夏光一阵，他有些愣神，所以在夏光目光扫来时，严枳心脏紧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
　　夏光：“晚上七点，家属来办公室一趟。”
　　严枳还未说话，王芳就连忙应声：“好好好，他有空！”
　　严枳的确有空，在众多兄弟姐妹中，他是最闲的一个，当然，并不是说他没有工作。
　　严枳是个网文作者，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关在房间里，窗帘永远二十四小时拉着，黑暗和安静是让他最舒适的方法。
　　不用坐班，也就意味着时间自由，而他，也就成了那个都不需要一起讨论，就定下来的照顾王芳的人——反正你在哪写文都是一样。
　　晚上，严枳上办公室找夏医生，他留意过很多次，看到过好几个医生在那进进出出，所以不用问，也知道夏医生在那。
　　“夏医生。”严枳敲了敲门。
　　“进来。”
　　又是那样的声音。
　　严枳唇抿了一下，然后开门进去，发现不止夏医生一个人在，他正对着镜头，向一男一女做术前谈话，严枳不免尴尬，他很不擅长应对在人群中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时刻，只能尴尬的拿着手机，好像在跟人聊天，实际上，他在偷偷的看着夏光。
　　夏光自信，璀璨，举手投足都是理所当然，是严枳向往的样子。
　　“过来吧。”
　　严枳一愣，才意识到，已经到他了。
　　旁边负责拍摄的护士扫了他一眼，然后语气冷淡的让他坐下，严枳坐得跟屁股有针一样，坐立不安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自嘲的同时赋予自己受害者的身份
　　夏光似乎对这些小细节自带过滤，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去注意，这让严枳心里松了口气，他耐心的听着夏医生说的，直到夏光说，王芳有可能要换人工骨头。
　　夏医生：“你母亲如果早一些过来，会好处理许多，她这段时间应该有做一些家务，导致骨头有磨损倾向，再者是骨折的位置。”
　　夏医生手中的钢笔往CT片子上一指：“还有就是她的年纪，已经不如年轻人恢复得迅速，所以我建议是先不更换人工骨，观察一阵，一年后不行再换。”
　　严枳一家是农村出来的，这意味着对很多人来说，很普通的职业，比如老师，医生，对他们而言是很难接触到的，是另一个阶级的。
　　不光王芳，一家人都有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去医院的习惯。
　　现在听到这些，宛如晴天霹雳。
　　“如果……如果要换的话，要多少钱？”
　　“看质量，以最便宜的国产人工髋关节材料来算，单侧费用在3-5万左右。”
　　“那……那换了就可以了么？”
　　从晴天霹雳到护士把手术保险单拿给他看，严枳眼中的崩溃细腻又如泉水一般，丝丝涌出：“手术……会有风险么？”
　　夏光已经走了，护士告诉他：“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的。”
　　严枳逐字看完那些陌生的赔偿事项，还有最后的价格，这时候，给他的坐在那张陈旧的椅子上，略微佝偻的身影拉了一个远景。
　　周几行站在叶知彼身后，从镜头中看着刚刚和他对戏的王临川。
　　他这几天跟叶知彼的交流仅限于骂与被骂，现在周几行主动来看，叶知彼倒是大大方方的让他看。
　　师徒俩全程无交流。
　　今天的拍摄内容就到这了，叶知彼就跟到点就下班的员工似的，推着轮椅就走了。
　　副导演对着喇叭喊：“好了好了！都收拾收拾！”
　　等他放下喇叭，一个被李程挖来的人瞅着叶知彼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人家本事大着呢。”副导演拿剧本砸了一下他脑袋，“人家红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
　　“那能一样么？演员是演员，导演是导演，多少演员转行做导演都失败的！”
　　“佩服就得了。”副导演把话题点到为止，转头看见周几行人还没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周老师还在呢？明天是不是有场手术室的戏？别担心，就一两个镜头，实在不行拉个远景就行了。”
　　周几行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等到了第二天，手术的那段戏却被推迟了，叶知彼没做出任何解释，只说后面再拍，好在影响不大，直接把后面的剧情往前移就行了。
　　拍了一段严枳和前后过来的兄弟姐妹和一群陌生人坐在手术室外的等待的画面，没有电视剧里紧张流泪，也没有奔跑穿梭的医护人员，一切井然有序到生硬得模糊掉了那份应该有的眼泪。
　　手术过后，麻醉还有效果，王芳并没有觉得很疼，手术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她没穿裤子，盖了一个提前准备的小毯子，安上尿管，开始跟隔壁床的人聊起了天。
　　这是电影里第一次，四张床的人都在。
　　老太太床旁站了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人，衣着普通，长得也普通，唯一能让人记住的就是她的衣服太黄了。
　　没一会，老太太的药水快完了，女人自觉出去喊了护士。
　　应该是女儿吧。
　　严枳想。
　　而13床的女学生正在跟14床的夫妻俩唠嗑，夫妻俩长得慈眉善目，男人一直坐在女人身边。
　　这样的和平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王芳的麻醉过了，疼痛袭来，开始看什么都不顺眼，严枳平白挨了许多骂，他似乎很能忍受这些。
　　大姐受不了走了，还有一个二姐留了下来。
　　只不过二姐也没待多少天。
　　他们把王芳交给严枳，交得那么理所当然。
　　在医院里三十天，严枳像一个观众，也像一个戏中人。
　　他看着11床的闹剧，原来那个黄色衣服的女人不是老太太的闺女，而是撞到她的司机，老太太的老赖不肯出院，女人的老公几次上门想要把老太太弄出去的冲动欲望，老太太亲儿子的扬言要找人打他。
　　一直到女人上门的哭诉：“我真的是不小心碰着你的，那车也不是我的，你看看，你住院，我每天过来照顾你，给你端屎端尿，我二话不说，但是老太太，我真的拿不出钱了，人家医生都说了一个月就可以回家养了，你这都待了两个月了，我求求你了，成不成？大家都退一步吧，我儿子天天给我找事，我回家老公指着我骂，我婆婆一身都臭了……”
　　女人哭得声嘶力竭。
　　但是整间病房里唯一动容的只有严枳。
　　他心里那杆称慢慢倒向女人。
　　女人走后，所有人都表示了不屑，包括他的母亲王芳。
　　严枳没说什么，端起盆就走出了病房。
　　而14床的病房也终于要出院了，同时出院的还有崴个脚就治了一万多块的职校女学生，严枳听过不少她话中的不屑这点钱，又满满的嘚瑟，出院那天，女学生的父亲来了，一个不屑于一万多块的女儿的父亲瘸着一条腿，走了进来。
　　只进来的那一幕。
　　她的故事便画上了句点。
　　同样的，14床，男人最后一次将女人背了出去，那背影，也成了他们故事的句点。
　　医院里总是人来人往，从不缺人，在当天下午，新的住客便进来了。
　　严枳站在门边，平静的看着新进来的人。
　　13床的新住客是一个女人，同行的是她的丈夫，女人像条死鱼，从进来后就一句话都没说过，男人在旁忙里忙外。
　　14床是新住客是一个比11床年纪还大的老太太，同行的是一位随着年纪已经驼了背的老先生，老先生穿着黑色的西装裤，上身却是非常不搭的校服，后面那几个学校的名字的字样十分惹眼，不知道是捡的哪位孙子不要了的校服。
　　严枳看着他们，突然间就想起了夏医生。
　　好像有几天都没看见他了。
　　严枳走过去，一个一米七多的大男人蹲在这边掉了一块漆，那边又掉了一块的病床旁，面无表情的打开了尿袋，看着透黄色的液体随着滴落的声音涌进尿盆。
　　尿袋空了。
　　严枳把尿袋关上。
　　然后端起沉甸甸的尿盆去了厕所。
　　他在洗手台边冲洗尿盆，哗啦的水声中是永远嘈杂的病房。
　　他回去，把冲洗干净的尿盆放回床底下，王芳正跟隔壁的老太太聊着天，严枳起身，站在旁边有一阵，才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声：“妈。”
　　王芳挪了眼看他。
　　慢慢习惯了疼痛的王芳，脾气好了许多，对待这个留下来照顾她的儿子也多了些笑脸。
　　严枳：“我去接壶开水。”
　　王芳：“我当什么事呢，快去吧。”
　　老太太：“是不是冲药啊？我这还有，你在我这拿过去！”
　　王芳：“不用了，谢谢你了，孩子都过去了。”
　　严枳提着热水壶走了出去，他路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多看了一眼，然后才到了打水的地方。
　　镜头里的热水室很安静，除了斑驳的路面，就是窗外大片的绿。
　　严枳站在中央片刻，然后抬手，拔开了木塞，把里面的水倒了出来。
　　那流淌在洗手池的水，还冒着热水。
　　它们顺着同一方向，流进了难以改变的命运里。
　　……
　　等严枳拎着水壶回去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挤满了人，严枳在门口停顿了片刻。
　　在旁看清楚，是新来的13床的家属，躺在病床上女人终于开始说话，语气里充满着自怨自艾的味道，仿佛已经过不下去了。
　　“让让。”
　　身后一阵声音。
　　那一刻，严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声音熟悉得瞬间刺激了他五脏六腑，在血液里穿梭了一通，严枳不由得站直了些。
　　他回头，看到了刚才没在办公室里看到的人——夏医生。
　　严枳从没这么近的和谁对视过，怔愣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以至于没有立刻别开眼睛。
　　夏医生仿佛只有那两个字，他沉静得像一座冰山，所有人都要拜倒在他的目光下，严枳回神后迅速的撤开，夏医生和几个护士一同进去。
　　是给13床的女人看病。
　　严枳听到他的声音，却一直低着头。
　　……
　　严枳继续观察着所有人，仿佛所有人都是他的题材。
　　13床的女人被他的儿子和丈夫轮流照顾着，她还有一个比他儿子大方爽朗的儿媳妇，儿媳妇每天都会炖好汤带过来，获得其他人一致的好评。
　　王芳经常和老太太夸奖13床的儿媳妇。
　　而14床，头两天来的家属比所有人的都要多，能看出来他们子孙满堂，似乎混得不错，各个光鲜亮丽，手里提来的东西却很敷衍，唯一一箱八宝粥，都被老奶奶塞给了来看他的孙子。
　　过了两天，这张床就安静了。
　　只有老先生每天回家做饭，再带过来给老奶奶吃，所有的照顾都经老先生的手。
　　老先生已经八十多岁了，看上去却还很硬朗，王芳和老太太经常夸他不像是八十多岁的人。
　　有几个画面，就算是严枳，看了也不由自主的想到——相爱到老。
　　14床并没有待太久，甚至走得有些匆匆，等他们走后，严枳才听王芳和老太太讲起闲话，说养这么多子女有什么用，连孙子孙女都工作了，也没一个人照顾她，说老奶奶是想治的，但是没钱，说老先生有钱，但是不肯拿出来。
　　严枳安静的听着，心里那份“相爱到老”悄悄的被抹了个干净。
　　……
　　严枳和王芳的第一次争吵，是在王芳第三次理所当然的提出让他给隔壁老太太倒屎盆的时候。
　　王芳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只是严枳不理解，为什么善良要成为虚伪的标签，安在自己身上，就会得道成佛么？
　　严枳在这的半个月，几乎所有床的药水完了，都是王芳喊他去叫的护士，平时帮别人打打水，热热饭，这些举手之劳的事，严枳并不介意，但是他没办法给一个陌生人倒屎盆。
　　这种事，他可以为王芳做，因为王芳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但其他人不是。
　　严枳是一个心理戏多到可以成为巨人的人，但是现实里，他声音太小，也不擅长拒绝，总是好不到干脆，坏做不到利落，夹在不好不坏的中间，刚好，他有着敏感的天赋……当然，他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天赋。
　　别人对他的情绪，他能很敏感的感觉到。
　　头两次王芳的要求，严枳当作没听到，混了过去，但这次，他刚起来，把折叠床收好，先伺候完王芳洗漱，又伺候完王芳上厕所，然后打好热水，把两种中药泡好，搁在桌上，再自己简单洗漱一下，最后去给他和王芳买早餐。
　　在烦琐的一系列事做完了后，王芳再一次的提了这个要求。
　　严枳终于说出了他不愿意，然后在他说出：“你在应承别人的事的时候，能不能先问一下我愿不愿意？”
　　在这一句话里，王芳爆发了。
　　严枳麻木的听着王芳说他翅膀长硬了，嫌弃她是残废了，花钱心疼了……
　　一股悲哀从心底涌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中年妇女的共性，在自嘲的同时赋予自己受害者的身份，然后自残。
　　一声一声的巴掌，王芳往自己脸上抽：“你放心我不会再花你一分钱，也不会再叫你做任何事了，再叫你我肯去死！”
　　严枳拉不住她，悲哀使然，严枳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比刚才的声音还响亮，脸颊迅速红肿。
　　这是真的抽。
　　十几个利落的巴掌，那份悲哀依旧没能从心里离开。
　　严枳转头就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看见了夏光，却没有停住脚步。
　　严枳没有走，王芳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他不敢走远了，就在楼下的走廊坐着，电话一直在响，有兄弟姐妹的，也有他爸爸的。
　　严枳没有接，也没有摁断，他不用接都能想象到他们要说的是什么。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个病床一个家
　　在电话声中，严枳并没有马上哭，他身边甚至坐下了一个人，约莫五六十岁的男人，是他背后这件病房的护工。
　　他跟严枳聊了起来，说大概的价钱，说一天能挣多少，说最近不好做了，说自己的家里事，在护工走后，严枳看着漆黑潮湿的走廊，隐约的脚印，铃声再一次响起的那一刻，他的眼泪无声的掉了下来。
　　电视剧很作。
　　但生活作了也没用。
　　轰轰烈烈的巴掌并没有迎来电视剧里完美收场，一家人永远都不会和平美满的一直幸福下去，这世上最难解决的并不是漫天的算数，而是无止境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而严枳和王芳都要在怪异的气氛中，假装、碰撞的学会没事。
　　比如严枳把烫好的药端给她，王芳喝了，转头跟其他人聊天，就这样，看似和平的和好了。
　　………
　　在《床家》的拍摄进入尾声的时候，《燕化》杀青了，陈导的大作，杀青庆功宴摆得声势浩大。
　　周几行曾经的老板，还有数位熟悉的投资方都到了现场，受邀的媒体前来助阵，还有许多没能拿到一张邀请函的媒体，将酒店围堵得水泄不通。
　　那天，许度正好值班，被同样值班的小何拉着看了转播。
　　“来了。”小何破门而入，跟做贼似的，把口袋里刚刚偷运过来的零食往外掏，小香肠、麻辣鱼尾、小鱼仔、豆干、鱼豆腐……
　　掏半天了，小何的手还在里头摸。
　　许度看得叹为观止：“你是叮当猫么？”
　　小何掏出最后一包口嚼糖，得意洋洋的在许度面前晃了晃：“经验懂伐？”
　　小姑娘时不时就往剧组跑，因为她跟许度熟，也没人拦着，她去了，让周几行跟她聊天，别说是最近的周几行比谁都绷着了，就算是平时的他，也最多因为他跟许度的关系能跟她说上几句话，绝对谈不上聊天。
　　可现场还有一个闲的蛋疼的话唠，王临川时不时逗一逗人家小姑娘，小何别的没学会，倒是把他的口音学了个十成十。
　　许度叹气。
　　小何撕开一包小鱼仔开始啃，一边啃一边还睁着乌溜溜的一双眼盯着值班室配备的一台电视，一个庆功宴给他们拍出了走红毯的气势，颜控到可以靠帅哥活下去的小何在陆焉识登场的那一刻，眼睛放亮。
　　陆焉识似乎瘦了些，为了配合角色，他身上的温润气质少了许多，取而代之是不刺人的锐气。
　　小何：“哇！想嫁！！好帅哦，他怎么可能长成这样，好想在他睫毛上荡秋千～”
　　其实许度并不讨厌陆焉识，在《燕化》中陆焉识一个人饰演十一个角色，虽然面貌相同，但是或多或少的有体型上的诧异，陆焉识为了这部电影，几乎完全按照导演说的去做，体重时上时下，他的助理还特意给他请来了随行的营养师，哪怕是这样，陆焉识还是晕倒了两次。
　　就凭这点，许度尊敬他是一个演员。
　　等陆焉识一离开，画面成了老头子，小何立马没了兴趣，变脸继续吃零食：“听说他们这电影光导演就五个，投资八个亿！八个亿啊！我都不敢想象那是多少钱！”
　　还行。
　　再加两亿，就能堵上王临川那了。
　　小何叹气：“真是差好多，我们这边跟医院要个场地都得磨啊磨，男神有好几场戏都推了吧？我们家男神可怎么办啊？”
　　小何突然转过头，看着许度，问：“你真的一点都不紧张么？”
　　许度毫不犹豫，非常实诚的回答道：“紧张。”
　　小何：“……”
　　看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像啊……
　　许度突然蹦出一句：“能不紧张么？我可能要喝一辈子的西北风了。”
　　小何没听懂：“什么？”
　　许度不说了，还从她这拿了两包牛肉干，小何也没追问，她捧着脸叹气：“男神压力真的好大啊……”
　　开拍之前，周几行为了符合有一点阴森，仿佛电影里的杀人医生的形象，特意减重了十五斤，可开拍后，叶知彼的严格，和一次一次的NG，重压之下，周几行体重掉的飞快。
　　他原本的是身材是刚刚好的，现在……许度有时候夜里看见他披着衬衫在外抽烟，一个背影能看很久。
　　小何嘟囔着：“严枳这个角色会不会更好演？而且戏份也多，为什么一开始不让男神演严枳呢？”
　　许度笑着摇了摇头。
　　小何：“喂！”
　　许度往电视机的方向一抬下巴：“你新男神出来了。”
　　眼神是比膝跳反应还要快的背叛，小何先是下意识的把眼神扫过去，然后才是那微弱的坚持：“什么新男神！我男神就周几行一个！不要瞎说啊！”
　　许度：“哦，是么。”
　　………
　　八月一日，《燕化》正式在全国上映，当天各大电影院《燕化》的排片率高居榜首，电影海报随处可见，票房更是恐怖，当天破亿，且热度持续上涨，更重要的是——好评如潮。
　　陆焉识凭着一部《燕化》，涨粉无数，就算不拿奖，他有这部电影傍身，在电影业也开拓出了一块自己的容身之地。
　　《燕化》的成功，并没有给《床家》剧组带来太大的影响，因为压根就没人把这么一部小电影跟直奔着去拿奖的大作去竞争。
　　当然，自己的孩子，自己还是最爱的，《床家》的剧组氛围很不错，大概是因为咖位最大的王临川都特别特别的平易近人，熟悉后，不少人都跟他开起了玩笑。
　　那天休息的时候，几个人聊起了这部肯定排片能排一个月的《燕化》。
　　“你们看了陆焉识那片子么？”
　　“看了看了，我的天，这几天奔电影院去的，大部分都是看《燕化》的。”
　　“真的不愧是陈导的作品，真的太绝了。”
　　“不过我觉得我们的片子也不错啊，最近说医生护士的人特别多，我们这个片子上去，也有不少人看的。”
　　“那肯定啊！我们这有影帝在好么！”
　　……
　　突然间，身旁一阵窸窣声，众人扭头一看，才发现是周几行。
　　“行哥……他什么时候来的？”
　　旁边有个人回答了：“一直都在，听你们聊好半天了，你们是不是傻啊，不知道周老师跟陆焉识是万年对手关系啊？”
　　“啊……”那人抱头懊悔。
　　许度下班过来接周几行，看见他们已经在收拾了，挑了下眉：“你们行哥呢？”
　　许度随便捞来的那人回了个头，想了想：“卫生间吧？”
　　许度：“行吧，今天晚上还有夜戏么？”
　　“没了没了，今晚可以休息，许医生，你们今晚可以约会呀。”
　　话说着，周几行就从另一头走了出来。
　　“嘿，说曹操曹操就到，许医生，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走咯！”
　　许度扬手：“好。”
　　许度看上去很轻松，一如往常，他侧过身，面朝着周几行，跟他扬了一下手：“夏医生！”
　　隔了两米多的距离。
　　周几行将许度眼里的笑意，嘴角的弧度统统映入自己眼中。
　　“走了！”许度冲他喊，“饿死了，赶紧的！”
　　周几行迎面走了过去。
　　………
　　“今天收工挺早啊？”许度一边说着，一边把安全带系上。
　　周几行：“差不多要杀青了。”
　　许度闻言愣了一下，感觉陆焉识那个拍了很久一样，他还以为都要这么长的：“这么快？”
　　周几行：“嗯。”
　　周几行闭目休息，声音略显疲惫。
　　“《燕化》是因为需要大量的特效，一个场景因为几个角色的共存，而要拍摄好几次，再后期合成，所以需要很长的时间。”
　　许度：“这样。”
　　在悠长缓慢的粤语慢歌中，周几行似乎睡着了，许度也没说话，好像在专心开车，给周几行一个休息的优良环境。
　　其实不止周几行一个人在NG，叶知彼的毛病多得很，就算是回看，看到不顺眼的都要重拍，好在一个亿对于他们这种现实向的电影来说资金算是充足。
　　每一个人，都在尝试，跌跌撞撞的去寻找他们想要的感觉。
　　周几行的确睡着了，他最近神经绷得厉害，偏头痛的时候吃药都止不住，对着剧本的白纸黑字怎么看都看不进去。
　　在床上睡不着，上了车，在微微摇晃上反倒是睡着了，他隐约的做了一个梦，但是回想的时候却是一片空白，皱了眉，睁开眼，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了。
　　周几行身体挪动，慢慢直起身，身上的外套随之掉落：“几点了？”
　　“醒了？”
　　是许度的声音。
　　“啊，八点多了，饿了么？”
　　脑细胞慢慢从休息中回到岗位，周几行摇摇头，把外套捡了起来，是许度的。
　　许度收起手机：“我饿了，下车，走！”
　　许度说是饿了，但也没去餐厅，他把周几行折腾得严严实实后，自个去排队，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然后进了电影院。
　　他让周几行拿着可乐，自己一手抱着爆米花，一手拉着周几行的手，许度指尖还带着空调的凉意，包裹着周几行的手掌，周几行低着眼看了一会。
　　“M12、13……”许度在黑暗中，眼神不太好使，踩个台阶，都怕一个一脚踩个空。
　　“上面。”
　　“哦！”许度仿佛恍然大悟，往上走的时候，勾了勾嘴角。
　　最后一排的角落。
　　不是最佳的观影位置，但最适合他们。
　　许度一屁股坐下，抱着爆米花就开始啃，到现在，他也是一副自然而然的样子：“吃么？”
　　周几行摇头。
　　“那你把我的可乐给我。”
　　周几行帮他把吸管插上，然后放在了放饮料的位置上。
　　等待的时候，人渐渐多了，几乎没有空位，许度爆米花啃了三分之一，有点腻了，就着可乐喝了两口。
　　终于，时间到了，观众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面呈现在电影银幕上。
　　许度就着一桶爆米花，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以一个观众的角度来说，这部《燕化》是他这几年看过的，难得算得上好的电影，但是以他的标准来说，还没有到惊艳的程度。
　　各方面都挺成熟的，但是就是缺了一点惊艳他的味道。
　　电影散场，观众一边讨论着剧情，一边往外走。
　　“怎么样？”
　　许度问他。
　　周几行：“还行。”
　　许度把垃圾收拾收拾，再抬头，看着滚动的银幕，黑色的银幕背景上是一个个名字，他们成就了这一部电影。
　　“我跟你说过了，怕的东西，就去看看。”
　　许度转过头，周几行不约而同的侧过脸，与他对视，许度笑了，点点荧光都在他眼中：“惊艳我吧，周几行。”
　　周几行答：“好。”
　　………
　　《床家》到了尾声，王临川所扮演的严枳在那巴掌过后，心中的负能量越来越多，他压抑，渐渐没了耐心，看王芳，觉得哪里都不顺眼。
　　他在拥有着同样血缘的母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劣根性。
　　不想承认的劣根性。
　　于是越来越的厌恶。
　　他还看见13床女人的丈夫，在打水室里借着打水的小动作摸了一把一个女人的腰，回到病房时，又是那个照顾自怨自艾的女人的老实丈夫。
　　而14床，终于空了，在老夫妻离开后，它空了下来，仿佛在暗示着快要结束。
　　11床的老太太的拉锯战仍在继续，只不过又多加了一方——保险公司。
　　老太太想要出院后的保养费，还有误工费，她囔囔着站不起来，还要给她买一个帮助她恢复行走的工具椅，实际上，严枳看到过很多次，她在床上从床头挪到床尾，床尾又挪到椅子上，其灵活状态，就是他这个年轻人也比不上。
　　撞到她的女人的丈夫急促的想要让老太太出院，因为住在这一天，药水就需要六百多块，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真的承担不起了，就像那个给老太太端屎倒尿的女人哭的一样，他们真的是借都借不到钱了。
　　新加入的保险公司，推来推去，这个不行，那个得等。
　　三方就这样无止境的拉锯着时间。
　　严枳有想过夏光会管么？毕竟这浪费着一个床位，但是没有，始终都没有，夏光好像只会做自己的分内之事，其他的事，他好像看都看不到，那种从骨子里透露出的冷淡，却异常的吸引着严枳。
　　在第31天，夏光说，王芳可以出院了。
　　在医院陪床陪了一个月的严枳，在听到终于可以离开这的时候，是轻松的。
　　他去护士那办理出院，去中药房拿药，去小仓库拿拐杖，他并没有变，在人群中，他声音太小了，还是那个别人都听不见他声音的蝼蚁。
　　严枳的姐姐也来了，送王芳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严枳直到了11床的完整故事。
　　可怜的女人，暴躁的男人，并非夫妻。
　　女人的丈夫在很早之前，就坐牢了，暴躁的男人她丈夫的兄弟，暴躁的男人有自己的合法老婆，但是在很远的地方，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十多年。
　　孩子都已经到了叛逆期。
　　听说女人的丈夫快要出来了。
　　车窗外的风景在流动。
　　一脸精明，跟肇事者斗智斗勇都脸皮的老太太。
　　虚伪也善良，敏感到非常擅长做被害者的王芳。
　　花了一万块来治崴脚却有一个瘸了不知道多少年腿的父亲的技校女生。
　　每天坚持背着妻子回家吃饭的男人。
　　自怨自艾有着看着老实却不老实的丈夫，下辈子都做不了苦力活的女人。
　　看似相爱相伴到老，但彼此算计，还有一大堆养而无用的虚伪后辈的老夫妻……
　　一个病房，四张床。
　　一个病床一个家。
　　……
　　半个月后，严枳在家接到了医院的回访电话，严枳沉默片刻，然后以非常自信坚定正义的语气，告知对方：“我理解你们很忙，但是能不能礼貌一点？我站在那一个多小时都没有人理我，礼貌是相互的，希望你们能改正！”
　　片子的最后。
　　是夏光推开门的场景，白光模糊了画面，电影结束。


第二百四十章 在这场杀青宴的角落里，有人悄然痛哭
　　《床家》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夏光给王芳开刀，这一场戏原本在头几天就能拍完，但硬生生给叶知彼凭着一己之力挪到了最后。
　　《床家》剧组除了王临川和陶冬，没有什么大腕，这两位或多或少都是凭着面子过来的，陶冬在电影中饰演的是严枳的大姐严艺。
　　一个从幼儿园就开始抱怨为什么别人的妈妈可以教孩子写作业，但是王芳不行的早熟少女。
　　早熟少女小学当了少先队大队长，初高中都在本地最好的学校里就读，奖状多到用麻袋装，严枳一路见证了姐姐的优秀，但是在所有人都给他安上了一个女强人的名头时，她却在毕业后选择了结婚。
　　这个角色其实很适合陶冬，她们很努力的活成别人的期待，但是内心却渴望着家庭的温情。
　　“叶知彼对他可真是用心良苦。”
　　许度闻声侧目，陶冬端着咖啡，伫步在他身旁。
　　她目视着正在搭景的现场，如此评价道：“你们上哪把这么个古董挖出来的？”
　　她在许度这，估计早就习惯了自言自语，陶冬轻笑：“命不该绝啊。”
　　许度：“你不是早就杀青了么？”
　　陶冬冲他一眨眼，女人的妩媚尽显：“你说呢？”
　　许度：“……我现在看你就像严艺在跟我抛媚眼。”
　　陶冬：“……”
　　场景搭好，灯光师摄影师就位，王芳躺了上去，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她皱着眉闭上了眼。
　　现场永远比你所看到的成品要嘈杂，周几行从化妆间走了出来，大步走向中央。
　　许度抱臂，看着他喜欢的人如此万众瞩目，他从未觉得周几行应该泯然众人。
　　这个人，他会越走越高，星光璀璨。
　　……
　　“咔——”
　　结束了。
　　周几行从始至终最顺利的一条。
　　为这部电影画成了完美的句点。
　　“杀青了——”
　　现场欢呼雀跃，连阎王脸的叶知彼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往后一靠，五分慵懒，九分不可一世——哥就是这么牛逼。
　　“诶。”
　　“嗯？”欢呼中，许度听见陶冬这一声。
　　“你们那事还没完吧？”
　　陶冬没转头看他，他们的目光都在雀跃的剧组身上：“周几行。”
　　陶冬轻轻一抬下巴：“还有把柄在陆焉识手上吧。”
　　人群中，有一人，身形颀长，发型到着装一丝不苟，他扬起手臂。
　　许度看见了。
　　周几行也看见他看见了。
　　许度勾起嘴角：“谁知道呢。”
　　……
　　比起《燕化》杀青宴的盛大，《床家》倒像是一场朋友聚会，没有老总，连唯一的投资人都没来，也没有媒体，周几行单方面的拒绝了所有的媒体。
　　剧组大部分人都来了，这部电影可能会惨淡，也可能被《燕化》碾压，但对这些人来说，或多或少是不一样的。
　　饥饿是会传染的，认真亦是。
　　演员想拍烂片么？
　　不想，但是他们要吃饭。
　　一个剧组，往往在精良的时候，连群演，你都觉得演戏爆棚，同样的，流水线作业的剧组，只会让人想早点完工。
　　在这里，有第一次进剧组的学生，有沉浮多年也没能火上一把的老戏骨，有批发价过来的群演，也有不温不火的小演员，他们组建在一起，成就了《床家》。
　　杀青宴上，作为导演的叶知彼举起了酒杯，他不能向其他人一样站起来，但有的人，哪怕他是躺着的，他也是C位。
　　叶知彼一敬酒，其他人都吓得不敢动。
　　叶知彼举着酒杯的姿势有那么一两秒，别看这一两秒的时间短，但搁在这，真是没人敢喘气，整个剧组里，估计找不到没被叶导骂过，或者拿白眼看过的幸运人了。
　　众人忐忑等待着叶知彼的后话，等半天，叶知彼只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一饮而尽。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都笑了，谁能指望叶导说句肉麻话？
　　说说笑笑的干了杯。
　　副导演站了起来，冲着叶知彼：“叶导，这酒我得敬你，说句实话，刚知道导演是你的时候，我这心里是不服气的，你干过导演么？没！但现在，我是真服您！”
　　“那我也得敬……”
　　“叶导，我可喜欢你了，我一直没敢说，你演的片子我都看过，现在还有碟片呢……”
　　……
　　“不拦着点么？”周几行在姚河身边坐下，《床家》拍了三个月，姚河有两个月都不在剧组，他来，也只站在楼上看着，剧组的人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在。
　　所以今天杀青宴，姚河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跟叶知彼隔了十万八千里。
　　暗恋一个人，真的得眼神好。
　　姚河也喝了点酒，他酒量不是很好，像他们这种咖位低，靠卖蠢的出去就是被灌酒的首选，这么多年，每回都喝得烂醉，这酒量也没提上去，反倒是养成了找到马桶再吐的习惯。
　　姚河这些年不容易。
　　非常不容易。
　　没有几个人记得他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了。
　　那种陶醉，天地之间只剩下这方舞台的感觉。
　　“不去了。”姚河抿唇低眼，笑意淡淡，“他高兴，你别看他这样，他听别人肯定他一声叶导，心里是高兴的。”
　　周几行：“你不怕他重新走出去，就不要你了么？”
　　周几行看着姚河，在那一瞬间，姚河握着酒杯的手是颤抖的，不过很快，他收紧的手，指腹压在杯壁上，指甲盖被压得充血发红，但是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没关系，本来就是这样说好的。”
　　周几行今天似乎特别没眼力见，咄咄逼人：“说好的什么？”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姚河，似乎想要看清他的每一个细节，姚河抿平的唇微微张开，仿佛难言，随后弯了眉眼，故作看淡的说：“本来就是陪他一段时间，多一天，都是我赚到的。”
　　他低头笑笑，然后抬头，将杯中的酒全灌进了嘴里：“很自私是吧？我也觉得。”
　　姚河苦笑，又收敛，眼神迷离又痴迷的看着被人群包围着的那抹身影：“很恶心。”
　　“他一看我，我就想，就这样吧。”红晕爬上眼眶，“就这样一直过吧，别走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We? are ?all ?the ?protagonists!
　　周几行站起了身：“你知道他答应帮我的唯一条件是什么么？”
　　姚河茫然。
　　“主题曲，给你。”
　　周几行走了。
　　在这场杀青宴的角落里，有人把脸埋在了掌心，他竭力抑制着压根控制不住的情绪，指缝中渗出滚烫的泪水。
　　………
　　在吵吵闹闹当中，陆续有人离开，许度坐在那，握着个酒瓶子，不吵不闹的，看上去十分乖巧。
　　实际上，他离醉只差一步了。
　　当然，他自己管这叫微醺。
　　周几行盯着他看了一会，干脆蹲了下身，许度的眼珠子也随之往下转。
　　夜色浸了眼眸，一双眼洗得发亮。
　　周几行捏住他的一只手，在他小拇指的关节处轻轻来回摩挲：“许度。”
　　他叫他的名字。
　　许度嘿的笑了一声。
　　周几行扬了扬嘴角，温柔不需要学习，他和爱一样，是自然而然，由心而生的：“我们回家。”
　　许度拉着他的胳膊，把人放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背了起来。
　　从酒店红毯中走出，迈入夜色灯火，傍晚的时候城市下了一场雨，把闷热轰走大半，路面上还染着一层淡淡的潮湿。
　　许度半张脸压在他肩膀上，眯着眼，看往来的车辆：“周几行……”
　　酒气烘在耳边，周几行侧目：“嗯？”
　　许度突然发了力，勒紧他的脖子，囔囔了一句：“再把我扔垃圾桶，我就打断你的腿！”
　　周几行失笑，他把许度往上颠了颠：“知道了，我背你回家。”
　　……
　　就算杀青宴办得低调，但《床家》的消息还是被营销号尽职尽责的传播了出去，当然，这其中不乏李程的手笔。
　　毕竟有王临川和周几行的主演阵容，李程不算艰辛的谈到了自个还可以的排片率。
　　后期制作也在快马加鞭赶工，四个多小时的电影已经剪去了一个小时，还得继续压缩，然后送去送审。
　　周几行毕竟曾经是顶流，他粉丝回归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但是他本人并没有怎么出现，一直到国庆档——《床家》正式上映。
　　电影上映的第一天，小何打来电话——整个医院的工作人员，包括清洁阿姨，他们都免费发了电影票。
　　“真的太好看了……我哭死了，男神演的吼吼哦！”
　　眼前银幕画面展开，许度笑了一声，挂了电话，然后抱着爆米花往后一靠，这姿势，这位置，和两个月前他拉着周几行来电影院看《燕化》找自信，没什么两样。
　　灯光熄灭，电影开始——
　　开始是一阵细微的雪花电视的声音，在模糊过后，画面逐渐清晰，穿着一件土黄色卫衣的严枳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他尴尬无措的选了个位置，然后像拍证件照一样，站直了身体。
　　镜头打向他的五官，全素颜，皮肤的颗粒，肤色的不均匀，还有渗出的幼稚，一张非常普通的脸。
　　“你……好，我叫严枳。”
　　“你好，我，我叫严枳。”
　　“你好，我叫严……严枳。”
　　……
　　一遍一遍重复的自我介绍，如洗脑一般给观众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直到最后，严枳看向镜头，眼神变了，仿佛隔着镜头、不，监视器，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你，不由得背后生出丝丝凉意，他说：“你好，我叫严枳。”
　　片头结束。
　　音乐响起。
　　那一下，观众才明白电影真的开始了。
　　……
　　周几行在摄像机看过无数次这些画面，他甚至清楚的记得那些情节被删减了，但是他和所有的观众一样，这是第一次在偌大的电影院里看一场属于自己的电影。
　　很安静。
　　安静到片尾，夏光推开了门。
　　周几行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他能听见片尾的音乐，也能听见周围讨论剧情的声音。
　　严枳：王临川
　　夏光：周几行
　　王芳：何琳
　　严艺：陶冬
　　……
　　导演：叶知彼
　　副导演：王浩光
　　制片人：李程
　　编剧：方文冰
　　……
　　在黑色背景的银幕上，所有演职人员的名字在有序滚动着。
　　许度看得眼热。
　　最后几个字打在银幕上——
　　致敬所有的普通人。
　　We? are ?all ?the ?protagonists!
　　“有惊艳到你么？”
　　不知什么时候，周几行睁开了眼。
　　他看着他。
　　许度眼底浮出些许笑意：“还行吧！”
　　………
　　不知道是因为大家国庆放假放得都很闲，还是已经很久没看过现实向的片子，《床家》这部题材略小众的片子票房意外的好。
　　三天，票房两亿多。
　　这完全已经回本了。
　　如果……如果没有和王临川的那份赌约的话。
　　小何天天乐呵得跟个傻子似的，没事就在网上瞎炫耀，以她小学生的文笔，把整个剧组夸到只应天上有，作为编剧，而且脸皮有点薄的方文冰同志经常被她夸到面红耳赤：“也没有那么好……”
　　小何不听，一巴掌拍在桌上，决定话语权：“我说有就有！你火啦！方编剧！”
　　小冰听到这个称呼，嘴角咧开，明显是乐呵的。
　　不止他火了，这几天热度最高的，不是王临川，也不是周几行，而是被摆在片尾一个一晃而过的名字——叶知彼。
　　叶知彼消失七年，他的粉丝并没有随之完全消失，每一年，网络上都有怀念他的人，尤其这几年，一股给以前的明星打上滤镜的风气特别火，像叶知彼这种一千个人里，他都必须是最耀眼的人的人，凭着几张照片，几段视频，还收割了一拨年轻粉丝。
　　七年时间，草都长了一波又一波，就在粉丝以为他真的不会再出现的时候，叶知彼以这样的方式低调登场，让他们怎么不激动？
　　连几个老前辈，都出来感慨了几声。
　　但是叶知彼并没有出现在任何的公共场合中，所有的宣传，他都没有露面过，要不然也不会到电影上映后，观众才发现他就是这部电影的导演。
　　另一个复红的就是姚河，姚河已经很多年没在公共场合唱过歌了。
　　歌词是叶知彼写的，编曲谱曲都是姚河，随着电影的热度，姚河的那首《蹒跚》在抖音的带动下，火遍街头巷尾。
　　事实证明，你红，跟你写了多少歌没关系，只要一首火了，就足以抵过千千万万首无名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周几行？跟明星同名同姓啊
　　《床家》的资金除去片酬和设备，几乎全用在了宣传上，李程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啊，每天忙得人影都看不见，但是在他身上感觉到什么叫热火朝天。
　　于此同时，关于周几行道不道德，应不应该继续在娱乐圈里捞钱的话题也非常火热。
　　作品的确是让观众对一个人产生好感最直接的方式，慢慢的，就出现了“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犯-法的事”这样的说法，而且越发的多，多到可以跟骂他的人抗衡了。
　　这天晚上，李程来找周几行，说的就是这件事。
　　李程多体面一人啊，上来的时候两搓毛，还给汗浸湿了，许度对他难得生出几分良心，给他泡了杯茶，可惜李程还没到享受茶叶的年纪，只觉得一口下去一嘴的茶叶，还不如白开水。
　　对此，许度翻了个白眼。
　　李程把杯子推到一边去，说起正事：“网上说的你看见没？”
　　周几行翘着一条腿，戴着装逼用的平光镜，低眼看着搭在大腿上的书，这淡淡的装逼跟叶知彼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指尖捻开书页：“嗯。”
　　李程：“你打算怎么处理？”
　　周几行眼都不抬一下，不晓得是装逼装到了一定境界，还是他早有所想，反正是看不出一点着急。
　　李程：“那个人也一直没找到……”
　　“找到了。”
　　李程本来正打算絮絮叨叨的说下去，结果听见这声，整个人都愣住了，这……这特么什么时候的事？
　　“是谁？什么时候找到的？”
　　周几行抬起胳膊，指向正站在阳台上，给小葱浇水的许某人：“你问他。”
　　李程：“……”
　　许某人正好放下喷壶进来，隐隐约约感觉他们在说有关自己的事：“什么？”
　　李程眼神微微阴森：“他说你知道保释丁凯的是谁？”
　　许度一听：“哦，是陆焉识。”
　　李程：“…………”
　　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淡定是什么意思？？
　　许度上里头洗了个手，他在这房间有点职业病，洗手洗得比正在乖乖学八步洗手的小学生还久，等他出来，抬头瞧见李程还愣在那，便淡淡开口解释：“陶冬跟我说的，后来他也来过。”
　　“他什么时候找了你？”那头的周几行皱起了眉，连装逼用的书都放下了。
　　许度：“就还在卫生院的时候，他说他喜欢你以他为目标，然后你不看他了，他就心里不舒服，要找点存在感，就这样。”
　　周几行仍皱着眉，显然不信。
　　就在他开口，要继续质疑的时候，另一道声音响起：“你们两个是当我不存在么！！”
　　周几行和许度两人同时朝李程看去。
　　目光齐齐落在李程那张狰狞（许度的视角）的脸上。
　　许度：“我们不是一直在讲给你听么？”
　　周几行颇为认同的点了头，眼神中还有那么一丝嫌弃，他究竟是嫌弃谁，这不言而喻。
　　李程：“……”
　　但凡现实也有动画片中的乌鸦飞过，李程现在脑袋上已经是乌鸦成群了。
　　半响，李程扶额，认输，主动把话题挪回正事上：“既然是他，他有没有可能把几行的家事说出去？”
　　“不会。”
　　许度想都不想的回答。
　　李程抬眼，看他：“为什么？”
　　许度：“因为直接说，很没有水平。”w
　　李程：“……”
　　什么鬼？
　　许度继续说道：“你可能觉得这是一张王牌，但陆焉识只会觉得没有美感，粗暴简单，如果他真想说，早就说了。”
　　李程：“这，这倒是我们一直想的。”
　　许度两手一撇：“因为比起直接说出来，精神凌迟才更富有美感，这样，每时每刻，他都像炸弹一样，悬挂在你这……”
　　许度在李程的胸口一戳，随即笑了：“他会给你一种，只需要一只蚂蚁那么轻轻的动一下触角，这颗炸弹就有可能爆炸，你会逐渐神经紧绷，到风吹草动都能逼疯你，这就叫心理凌迟。”
　　李程嘴角抽了抽：“……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变态。”
　　“而且……”许度收回手指头，那点看多了福尔摩斯的戏瘾在一瞬间，消退了个干净，这是从李程进来，看到的第一个平静到有些慎人的目光，“而且他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周几行翻不起身，只有配角追上了，主角才有继续在他面前当萤火虫的动力。”
　　李程心说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到底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
　　李程当然不知道陆焉识那次来找他说了什么，这个人，你得承认他的确优秀，但是……许度眯了眯眼，想起那天陆焉识最后的那几句话，不舒服的皱了下脸。
　　“所以这是没事了？”
　　李程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周几行现在是真经不起折腾了，他这费了好大力气才捞回来的那么一点点人气。
　　“那就没事了，只要这事没人出去瞎说，我这颗心就放下了。”
　　李程万万没想到，破坏他这份安心的居然是周几行本人。
　　一个月后，《床家》在火热到过分的势头下，拿下了六个亿的票房，这绝对是一个《床家》剧组想都不敢想的结果。
　　但是李程却笑不出来，一个月了，票房已经渐渐下落，后续就算能保持现在的数据平稳增加，最多最多再多两个亿，绝对达不到十亿。
　　离《床家》下映的时间越来越近，李程的焦虑也越来越严重，有次许度看到他坐在那，从沙发背后就只能看到一撮毛，许度揪着那撮毛摇着脑袋感叹：“物以稀为贵。”
　　李程：“……”
　　李程气得差点跳起来打他。
　　李程：“你当初就应该拦着他！”
　　“为什么要拦着？”许度弯腰把掉在地上的靠枕捡起来，随手拍了拍。
　　李程从他淡定的表情中，渐渐生出一种“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悲哀感。
　　许度：“我们一开始都很清楚，这样的小题材电影，就算是拍得再好，天上掉了馅饼，也不可能说达到十亿这样的票房，不是么？”
　　李程眯着眼瞅他：“……所以你为什么可以说得这么淡定？”
　　但是许度说得对，作为制片人，从剧本出炉，但演员剧组创建完成，这部电影的商业价值，李程心里一直有数。
　　《床家》能达到今天这个票房，就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
　　李程撇开眼，他入行近二十年，工作能力毋庸置疑，可以说没有他，《床家》不可能这么顺利，一个人带着一帮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家伙，真的是几次快要猝死。
　　每个人都有一个安全感的底线，对于李程而言，他喜欢稳妥，赌这个字，是万不得已才会做的，像现在，这种票房和负债带来的头重脚轻，让李程整个人都非常的不舒服，跟周几行绷紧神经拍戏的时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度：“不要担心，王临川总不算把他卖给黑社会。”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一个因为停车费就跳起来打周几行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欠了多少，以后再还就是了。”
　　李程看了他一眼，他分开双腿，崭新的西装裤管下露出一截深色的袜子，周几行都有大裤衩拖鞋的时候，但李程，几乎每一天都是严谨不苟的正装，连领带都没歪过。
　　Zippo的打火机喷射出耀眼的火光，一口烟圈缓缓吐出，李程夹着香烟的右手在膝盖上搭着，半响，他恢复平稳道：“算了，路总是要一步一步来的。”
　　李程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安心，在七天后，因为就在这时，周几行发了一条微博——直播，晚七点
　　有《床家》在前，粉丝量自然不可小觑。
　　李程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现在开直播跟粉丝互动的明星多了去了，周几行要在《床家》下映的尾巴打一波宣传，他也是无所谓的。
　　周几行直播之前，他还给周几行打了个电话：“多互动互动也好，搞个抽奖，高端一些的，我看G.J对你有些兴趣，趁这次，暗示一下，争取拿下代言。”
　　电话里，周几行什么都没说，谁晓得他上了直播就那么能说！！
　　直播时间，周几行自个早就宣布了，粉丝早早开始等待，直播一开，观看的人数就达到了百万。
　　周几行倒是没做什么特别的打扮，发型清爽干净，身上是一件纯黑色的T恤，他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面向大众，似乎有些不习惯，低着眼，在看快速滚动的弹幕。
　　有新人进来的通知，还有对他的各种称呼和彩虹屁。
　　有人问：哥哥，你这是在许医生家么？
　　周几行终于说了这场直播的第一句话：“是在家。”
　　这种直接模糊了你家我家的糖，一下就让CP粉沸腾了，但周几行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有一些过分认真。
　　有人开玩笑：哥哥笑一个嘛～不要这么严肃啦～
　　周几行嘴角扯动了一下，他的长相绝对是大众喜欢的，现在放飞自我，彻底丢掉了老好人的人设，利落的发型，完美的下颌线，还有打了几个月玻璃珠台球才练出来的那双眼睛，整个人透露出的凛冽感，是荷尔蒙的化身。
　　“不要刷礼物。”他说。
　　电脑椅往后转，粉丝只见他俯下身，在夸他腰线都完美的时候，周几行取出一样东西，红色的，大家都知道是什么。
　　只是这张结婚证有一些特别，它用钢印标注了属于国家分配，不可离婚。
　　结婚证在周几行手掌中，周几行用大拇指轻轻拨动，他低着眼，在一张九块钱的结婚证面前，周几行流露出少有的温柔，眉眼舒展：“我和许度，是在去年十一月十三号领的证，属于国家分配。”
　　——又要来洗白了么
　　——恰烂钱的卖腐狗
　　——现在还真是什么都能说是真爱了，粉丝真是低龄无脑，说什么都有人信
　　……
　　没有黑子的直播，是不完美的。
　　粉丝纷纷喊管理员把这些黑子叉出去，才发现这间直播室根本就没有管理员。
　　只有周几行一个人。
　　周几行似乎看不到黑子说的，也看不见粉丝的叫囔，在他们的争吵中，周几行语气平缓的继续说道：“我和许度第一次见面是在领证前的前两天，我因为……吃火锅，引起了些不太方便说的事。
　　本来是想低调过去，但还是被认出来了，虽然当时心里很不爽，但还是忍下来了，许度来的有些晚，我当时等他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他坐下后，第一句就是——周几行？跟明星同名同姓啊。”
　　周几行说完这句，自己就笑了，他右手握拳，虚虚掩在嘴边，半响，又略正经的说：“许度是一个很好的医生，因为职业问题，大家对我的好奇心也比较……应该说很重，许度就关了门，只留下一位护士，他告诉我，护士站的位置只能看到他，不能看见我，如果我感觉到任何被侵犯的感觉，都可以向他求助。
　　我这刚刚建立起的一点点的好感，随后就听见他们说许度曾经在年会上模仿我跳舞，说我穿得像只鹦鹉，帽子像个鸡冠，勉强能看得出来是只公鸡鸡冠，跳得像只火鸡，在人面前招摇来招摇去还不让吃……”
　　在回忆叙述中，周几行几乎一直是在笑的，像他把许度丢进垃圾桶，像后来吵架的时候许度气急败坏的说“问题就是你踢了我也没起来啊”，像他们签的合约条例，周几行一条一条念出来的时候，几次笑得撑住的额头：“
　　甲方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以任何理由，在没有经过乙方允许的情况下，对乙方有过分的身体接触，否则将有以下罚款：
　　1.牵手，一次五百，三次后加倍；
　　2.大面积亲密触碰，如拥抱、熊抱等行为，一次三千，再犯翻倍；
　　3.亲吻，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一次一百万！
　　4.上床，直接剁吊。”
　　弹幕里疯狂在艾特许度，问许医生在不在，吊剁了没有。
　　周几行：“我也不记得我具体交了多少罚款了，也没多少，大概几千吧，后来我们俩都没再提过这个。”


第二百四十三章 所以我劝你不要恶意剪辑，把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播出去
　　弹幕里疯狂艾特的许度此刻正在看。
　　他不在家，在医院的值班室里，安静的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回忆的特殊在于人，再琐碎的事，因为结局的美满，而显得与众不同。
　　他安静的听周几行回忆过去，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他们也许会按着最开始的合约，不再相见，各自为安，一直到对方的名字都不记得，也或许是相处之后，发现这样的许度并不会与那样的周几行相互吸引……能自然而然的走到这一步。
　　许度好像有想说的，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
　　直播中，在漫长的回忆中，周几行自然而然的讲起了他的家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程暴起，弹幕区炸开，只有周几行和许度两个人，一个平平静静的回忆着，一个安安静静的听着：“我不知道，更没办法去形容我对许度的感情，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让我坦然的讲起这件事。”
　　周几行面向着镜头，虽说坦然，能眼神仍旧更为严肃，随后他可能意识到这个姿势太过严肃，不像是聊天，倒像是审讯室里的犯罪坦白。
　　周几行倾着身子，微微往后一靠，让身体尽量保持一个放松的姿势，左右手交握在一起，搭在交叠的双腿上，然后慢慢道：“我出生在贵州的一个小山村里，贫困，落后，生活中只有两件事：如何活着和繁衍后代。”
　　#周几行自爆身世#
　　这一天，微博瘫痪了，管理员加班加点，拼了命的搞，全是因为一个刚刚才回来，火苗星子才刚刚燃起来的明星突然自己告诉别人，我不是我爸亲生的，我是我奶奶让我妈跟我爷爷睡出来的孩子。
　　这应该是娱乐圈里头一份了。
　　李程在电话里冲着周几行骂了有两个多小时，周几行面前咖啡换了三杯，只字未言：“你是疯了么！周几行你告诉我你脑子是不是瓦特了！你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走回今天这一步，你现在是在干什么？你以为你还有那么的运气再重来一次么？周几行！你别太自以为是！！”
　　同一时间，远在医院的许度，往后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
　　我们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周几行只是很不幸运的需要为上一代的恩怨买单。
　　没关系，至少我们都活得坦坦荡荡。
　　窗外落了雨，随着渐渐沉下去的夜色淅淅沥沥，网络世界再热闹，夜色中城市依旧宁静。
　　有人立身于落地窗旁，手中高脚杯盛放着Romanee Conti的葡萄酒，雨色蒙蒙，深红色的酒液随之缓慢的流转。
　　突然间，陆焉识勾起了嘴角，手松开，一杯价值1700美元的葡萄酒混杂在了破碎的玻璃中，再无价值。
　　就像他把握的东西，在有些肆无忌惮的疯子举动后，再无价值。
　　……
　　不知道是不是以毒攻毒的效果，周几行居然没被黑出翔，反倒话题慢慢转向了乡村里的那些落后思想。
　　网友不是傻子，虽然也有人说周几行这样的身世，并不适合作为公众人物继续下去，但是大部分的想法是——这并不是周几行的错
　　CMM猫：那天的直播我全程看完了，如果我没有自己去看，光凭着营销号的几句断章取义，我一定会跟着骂这个人，因为说实话，我对周几行之前的印象并不太好，我小时候，家里重男轻女，所以我明白这种感觉，这个家好像是我的，又好像不属于我，他能走到今天，我由衷感到不容易，如果出生都算错误的话，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这一次，我站你，周几行
　　虚词ks：我是几度的CP粉，也是周粉，我从来没信过谣言，几行看许医生的眼神，他可能自己都演不出
　　一只滴滴滴：不是谁的粉，就单纯这件事，从谁肚子里出来的自己还能管是吧？你们未免管太多了！
　　……
　　周几行半年前说的不洗白，到了现在，他的粉丝才明白，周几行一直在等，等这么一个机会，把他的所有，坦然的告诉他们。
　　周几行曾经站在很高的位置上，家庭带来的自卑深入骨髓，连自己都不能碰，再经历一场彻底的失去，一切重头再来，周几行已经有勇气，跟全天下和解，挺胸抬头的告诉所有人——这就是我！
　　《床家》的上映已经到了尾声，不但没有周几行的自爆受到影响，反而被李程主导的自暴自弃的宣传——自爆小王子的唯一一部电影的最后六天，而又大爆了一次，大大小小的电影院非常积极的排片，你进了电影院，错过这场，再等半个小时，又有下一场。
　　在周几行的“自杀”行为下，《床家》的票房直达12.8亿。
　　不知道这算不算塞翁失马。
　　人保住了，票房也有了，李程头发都不掉了，现在整天乐得跟个傻逼似的，小冰更是，他打死也没想到他的处女作能这么牛逼。
　　在牛逼哄哄的成绩下，《床家》剧组组织了一场庆功宴，宴会上小冰哭得稀里哗啦，还非要给周几行敬酒：“行哥，行哥，我谢谢您，我知道我笨手笨脚，还不会说话，李哥老嫌弃我了，但是您还相信我，让我写剧本，我真的……我真的好怕哦……”
　　所有人：“……”
　　得，哭得更大声了。
　　他的眼泪跟黄河水似的，抹都抹不完。
　　“丢人！”李程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拽边上去了，小冰反手就抱上了李程，化身抱树熊，然后开始嚎：“李哥！！对不起！！我这几年总在犯错！我知道你总想打死我，谢谢您这么多年的不杀之恩！！
　　李程：“……”
　　紧接着，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和“风景线”出现在李程眼前。
　　“呕——”
　　李程目瞪口呆：“…………”
　　他现在就想弄死他了！
　　闹哄哄的。
　　倒是热闹。
　　在踏踏实实的成绩下，没有人不开心。
　　有人过来问：“周老师，叶导今个怎么没过来啊？”
　　那人是剧组的一个小角色演员曾磊，他主动给周几行递烟，只不过周几行没接，娱乐圈乱，十八线的更乱，动不动就有人拉郎配，还有蠢蠢欲动于把你拉向深渊的，所以周几行从来不接别人递来的烟。
　　他不动声色的拿咖啡杯挡住了：“你们叶导，七年有六年半都在深山老林里，你还指望他拍部戏就变成二十一世纪现代人么？”
　　叶知彼还真又缩回去了，不知道该说他已经快要看破红尘了还是怎样，到手的荣誉和名气，还真什么都不要的回去看着他那一年都没几个客人的书屋去了。
　　随着叶知彼的隐匿不吭声，他的热度慢慢下去，倒是姚河，凭着《蹒跚》大火后，就接了一档歌手节目，重新站回了歌坛，他这些年的苦闷事迹被挖出来，跟当年手握冠军的意气风发少年一比，着实让人心酸。
　　网友最爱自己脑补故事，营销号刚好又最会写感人肺腑的小作文，姚河的人气直升，听说快要出属于自己的专辑了。
　　两个人，一个该火的没火，不那么容易火的倒是重新回到舞台上发光发亮。
　　聚会快结束的时候，周几行接到了许度的电话：“喂？周几行，我这边快结束了，你还要多久？”
　　周几行看了眼桌上的酒瓶，转手拿上外套：“你等会，我去接你。”
　　又补了一句：“我没喝酒。”
　　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带了点笑意：“好。”
　　周几行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揣回裤兜，手臂挽着外套，就大步往外走，没想到，一出门就正好碰上刚好进来的王临川。
　　……
　　周几行给许度发了个消息，让他等一会。
　　“来一根？”影帝递烟，周几行犹豫了一下。
　　王临川看出他的犹豫，笑了一声：“放心，我不碰那些。”
　　周几行这才接过了烟，两个大男人站在VIP包间的抽烟区吞云吐雾，王临川悠哉悠哉的单手插着兜，看着琉璃窗外的夜色。
　　城市的繁华是迅速的，十几年前，王临川刚来到这片城市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片片高楼，当然，也比洛川要现代化太多。
　　先开口的是周几行：“如果没有达到十亿。”
　　王临川接话：“那就把你卖去卖土豆。”
　　周几行：“……”“山，与。氵，夕”
　　王临川笑了：“开玩笑，如果没有达到目标，当然是按着合约如数向你追债，年轻人，我可不是大好人，更何况，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周几行：“……”
　　周几行就这样被直面的说了一句——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王临川双手一撇：“我对所有的精英分子，都天生不对盘，倒是你的男朋友，我挺中意的。”
　　周几行张开，一个字都还来得及没说出来，王临川又继续道：“当然，是物以类聚的欣赏，我对上帝玛利亚发誓，我只对我的爱人有那方面的中意。”
　　说不对盘，是真的，周几行跟他合作拍了几个月的戏，两个人都没好好聊过一次。
　　如果王临川不是真的值得他佩服，周几行连一个白眼都不会甩给他。
　　半响，周几行的嘴角终于无语扯动：“你确定你信上帝么？”
　　王临川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我不信上帝啊。”
　　对话无法继续下去，手中的香烟也已经燃尽，短短一根12cm的香烟，就像计时器一样，在这对合作了数月的搭档之间响起了时间已尽的警告。
　　王临川没有说再见的习惯，他抬起手，扬了扬，潇洒离开。
　　周几行目视他离开，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尽管对方已经听不到了。
　　………
　　二院。
　　周几行的电话刚挂，许度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收拾到一半，搁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许度挑了下眉，拿过手机一看，是周几行发来的消息，说是让他等一会。
　　许度随手回了个好，然后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
　　一年说起来很长，其实不过是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春夏一过，转眼就已入秋。
　　许度是那种读书的时候就不需要父母叨叨，就自觉穿上秋裤的乖宝宝——主要是他是真的怕冷。
　　许度是整个二院里第一个穿上风衣的工作人员，那个时候，其他人还在穿短袖，转眼已经迈入十一月的大槛，在许度这，就约等于冬天了。
　　他一件一件的把外套穿好，然后系上浅色的羊绒围巾，便空手下了楼。
　　周几行聚会的地方离这不远，许度以为他说的等一会也等不了多久，便直接到了门口等。
　　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有十分钟，终于放弃了电视剧里所谓的你下车的第一刻，我便一眼在人群中发现你。
　　说来好笑，许度真要这样的话，只能上停车场等。
　　他这么想着，围在围巾里的半张脸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
　　许度双手插在兜里，准备进去，起码死也要死在空调下边，脚刚抬起来，就听见后头有人喊他：“许医生——”
　　许度闻声回头。
　　是记者。
　　“你好，是许医生吧？”
　　听这个“吧”，就知道对方很肯定了。
　　许度不晓得对方是怎么从包裹成这样的自己里认出身份的，但出于国际礼貌，许度还是答：“嗯。”
　　记者：“可以采访你一下么？许医生。”
　　许度刚想说不，对方就巴拉巴拉的滔滔不绝了一大堆：“是这样的，我们就耽误您几分钟，就几个问题……”
　　许度听得耳朵疼，为了不继续听废话，他说：“好。”
　　许度抬起手，看了一眼表：“只到有人来接我的时候。”
　　记者连忙答应到好。
　　记者翻开小本子：“因为丁凯的事，周几行和你承受了数月的网络暴力，终于靠作品成功让那些人闭嘴，请问你当时是什么感觉？是怎样度过那段时间的？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记者一脸期翼的看着他，眼睛就差放光了，此刻的许度在她眼里，跟块红烧肉估计也没啥区别，她这么提问，就差直接让许度哭一场，最好骂一通那些网民，然后明天就会有一条——周几行配偶许医生悲痛叙述，直言被网络暴力逼得差点自杀。
　　开玩笑，许度这辈子都没想过自杀。
　　许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记者脸上有一会，看得记者都有些疑惑时，许度开口了：“我不理解。”
　　记者：“你不理解什么呢？”
　　许度：“搞新闻折腾起来的是你们，现在要引发全民批判的也是你们。”
　　记者愣了：“啊？”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完结
　　穿得胖胖的许医生，在寒风中掏出了一只手，白皙的手爪子指了指医院门口的位置：“这是摄像头，我们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录制下来，所以我劝你不要恶意剪辑，把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播出去。”
　　许度看上去是那种弱不禁风，又没有什么锋利感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坐地铁，头一个被需要让座的大妈盯上的那种特别好欺负的小伙子，尤其是现在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的臃肿感，给许度又添了一层化缘的佛光，他不好说话，谁还好说话。
　　所以这位女记者和她的团队在第一眼看见许度的时候，就知道绝对不能放过机会，于是以一分钟三百米的速度狂奔而来，可把扛着摄影机的大哥累的。
　　谁能想到，这位面相柔和的医生是却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欺负。
　　他语气依旧柔和，说出来的话也没有夹枪带棒，各种讽刺，只是很平静的告诉你们——我会这样做。
　　许度面朝向摄像机，眼眸似宽厚平静的大海，深邃无波：“第一，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人，对婚姻的隐瞒，的确是我们的错，我个人认为只要超出问题的恶语相向，批评的声音是应该存在的，做错了，就应该反省，而不是化身为受害者，自我欺骗不会让自己走得太远。
　　第二，我更不认为这算是网络暴力，网络发达给了一些无处申诉的人一个申诉的途径，比如微博热搜，也促进了很多正义的降临，当然，也会出现因为情况不明，而站队错误，然后就是所谓的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人的正义感是应该也必须存在的，当你看到一些不平的事，心里产生为他发声，这是好的，永存这份为不平发声的正义之心，真正错误的是媒体。
　　我们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除去工作生活，剩下的时间并不多，就算有足够的时候，也几乎做不到往每一个有不平事件的地区亲身去调查，而这些应该身为媒体的他们应该去搞清楚再向身在世界各地的我们宣布的。
　　我们能看见的是媒体的导向，也希望各位媒体朋友，能够摒弃一些吸引流量的噱头，认真的，准确的，把真相带给我们，珍惜我们的正义和善良，谢谢。”
　　记者一行人被许度说得哑口无言，这是头一个敢这么说的人吧……
　　许度：“当然，我希望我们所有人，在发声的时候少一些人身攻击，多一些理性。”
　　忽然间，不远处有一人携着寒风，大步越过花坛，朝这走来，他身上西装笔挺，黑色称得整个人身形挺拔，一如最初，许度看到他的他的第一眼，就觉得——黑色真称人。
　　许度眼眸中浮现出些许笑意，让本身的柔和添了几分细腻的温情，在笑意中，连风似乎都温柔了许多。
　　许度：“最后，他并没有成功。”
　　许度抬起下巴，他这一生，没什么嘚瑟的，在那一刻，眼睛里闪烁着高调张扬的光，许度看着越发近了的人影，浅笑道：“因为没有成功，所以他还可以走得很远。”
　　说话间，人已走至他们身后。
　　许度：“人来了，我先走了。”
　　许度越过人群，与周几行并肩而行，记者回头看见周几行抬手，帮许度整了下围巾，似乎在说着什么，就这样走开了。
　　……
　　“走走走。”许度缩着脖子，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围巾了，他觉得他哪天要是地中海了，绝对是给风刮的，“今年比去年冷多了。”
　　周几行走在他身后：“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许度几步小跑到车边，要伸手打开车门的时候，突然听见周几行叫他：“许度。”
　　许度回头。
　　秋风袭过地面，一路漫过细碎的石子，松动的砂砾和缝隙中孤零零的野草一同煎熬，天空颜色沉闷，隐隐有要落雨的架势。
　　男人伫步在那，立身于冷风之中，身形挺拔坚韧，眼瞳里是用温软厚实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许度，他说：“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许度保持着回头的姿势，沉默片刻，然后转身把门打开，弓身钻进车里，周几行听见一声：“好。”
　　………
　　现实里总是有一堆忙不完的事，周几行的身价慢慢回升，代言和广告不断，李程作为经纪人得忙前忙后。
　　于此同时，电影节也如期而至，《床家》入围了好几个奖项。
　　颁奖当天，周几行见到了陆焉识，两人对立而站，陆焉识先露出了笑容：“我看过《床家》，演得很好。”
　　周几行不冷不热，事实证明，许度做的是对的，如果他早一点知道这些事都是陆焉识干的，他肯定受不了被人摆布的滋味，但是到了今天，人总是会更成熟一些：“谢谢。”
　　“行哥！这边！”方文冰使劲伸手，招呼周几行过来，周几行与陆焉识错身而开，向方文冰的方向走去。
　　方文冰：“行哥，你坐。”
　　“好了，你又不是助理了。”周几行拉住他的手腕，让他一起坐下，方文冰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他今个穿了一身西装，连头发都特意抓过，可惜身子板太瘦了，西装撑不太起来，看着不伦不类的。
　　李程后脚过来，见着方文冰脸上的黑框眼镜，嫌弃得直皱眉，啪的一下就把他眼镜给摘了：“你能不能戴副隐形的？”
　　方文冰度数也不是很深，低头摸摸自己的鼻子：“习惯了。”
　　方文冰其实挺紧张的，他头一回来这样的现场，无数媒体蜂拥而至，各家电视台直接直播，还有很多平时根本见不到的国际大牌明星，虽然电视剧也有这样的现场，但总感觉电影好像要更庄严一些。
　　也没人跟他说话，一直低着头，撮着个手：“李哥，我有点紧张。”
　　李程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怕什么，以后还有更大的场面！”
　　方文冰：“真的么？”
　　李程：“废话，最佳男演员得拿几个吧？国际大奖总得拿几个吧？”
　　周几行这次提名的是最佳男配角，《床家》的主演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标注的是王临川。
　　从最佳摄影奖到最佳特效奖，几乎所有的奖项都给了《燕化》。
　　“最佳导演奖——”
　　周几行凝视着台上礼服飘飘的主持人。
　　虽然叶知彼不露面了，但周几行还是希望他能拿下这个奖项。
　　悬疑拉了半天，主持人终于宣布：“陈华中导演！！”
　　周几行拳头攥紧。
　　“没事的。”
　　说话的是王临川，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来了，不疾不徐的坐下，“叶知彼的肯定只来自于他自己，其他人的评价算个毛线。”
　　台上，陈导沉稳的接下名誉，对于主持人的恭喜只淡淡点头，他往前半步，对准话筒：“这是我来这现场的第七年，有三年是为我自己来的，还有三年是为别人颁奖而来的。”
　　陈导举起在灯光下耀眼的奖杯，稳稳凝视着镜头：“明年，让我把这个奖杯亲手给你。”
　　这话是对谁说的，媒体自有争议，但是大多数人觉得陈导是对叶知彼说的，陈导的第一部 成名作就是由叶知彼主演的，听说他拍第二部电影还是想找叶知彼来演，但人已经不在了，时隔多年，他找的那个人已经成为了值得他肯定的优秀导演。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使命承接。
　　周几行垂下了眼：“是，是就是这样的人。”
　　“就是那么讨厌的人。”王临川从鼻腔中哼了一声，然后听见主持人宣布最佳男主角，双手抵在扶手上，就要起来，“好了，该到我了，总得给我们剧组拿几个奖回去。”
　　周几行嘴角一扯：“……”
　　同样提名了最佳男主角的还有《燕化》的陆焉识，《曹操》的杨毅，《杨帆路》的赵金玉。
　　光是陆焉识在《燕化》里的表现就不可小觑，这还是中国头一部由一个人饰演了十一个角色的电影，且表演效果不错，虽然王临川拿过影帝，但是这么自信真的好么？
　　上天没有辜负王临川的自信，因为最佳男主角真的是他——“最佳男主角，王临川！”
　　王临川落落起身，还回头给周几行挑了个眉，意思是——你看，我说得对吧！
　　王临川在贺喜声中走上台。
　　“王老师在《床家》中饰演了一个十九岁的男孩，但身上的少年感和角色本身的自卑阴暗真是一点都不少，恭喜王老师！”
　　周几行坐在台下看他，这几个月，是他离王临川最近的时刻，只有对戏的人，才更能明白他的恐怖。
　　王临川说完感言，一低头，正好看到周几行看他的眼神，他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年轻人，不要着急，你会超过我的。
　　……
　　“接下来，是最佳男配角，这位是凤凰涅槃，从失败的深渊带出了一部这么优秀的电影，他就是——周几行！”
　　“男神男神！！”医院值班室里，小何激动得疯狂摇着许度的胳膊，许度给她拽得胳膊都要卸下来了，“男神拿奖了耶！最佳男配角！明年就是影帝！双影帝！国际大牌！”
　　许度哭笑不得，抬手摁住她的爪子，想要保住自己的胳膊：“嗯嗯嗯，我看到了，乖。”
　　电视机上的周几行星光璀璨，在一群盛装华服的男男女女中依旧显眼。
　　他终于踏上了那个舞台，从一只不知名的洗发水广告，到一部五毛钱特效的劣质电视剧，到今天手上拥有着那份荣耀的沉甸。
　　许度挪不开眼。
　　主持人开着玩笑：“几行的第一部 电影就拿下了12亿的票房，如今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都花落《床家》，不知道今天几行捧着这个奖杯，许医生还会不会说你还没有成功。” 
　　周几行微微摇头：“我的确还没成功，甚至离成功还有很远，但我很幸运能出演《床家》。”
　　主持人：“看来几行也很谦虚啊。”
　　“这是许度看过的，第一部 我的作品。” 
　　主持人一愣：“之前没看过么？”
　　周几行：“他宁愿听我唱歌，也从来没去看过我的影视作品，但是很奇怪，他又非常的相信我能走得很远，能站得很高。”
　　主持人心说你们真是一对奇葩，一对在节目里互相画画的奇葩。
　　她当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正准备机智的圆一下话题，周几行已然举起奖杯，在耀眼灯光下，扬起了笑容，意义风发，鲜衣怒马：“许度，我们结婚吧。”
　　李程其实问过他：“后悔么？”
　　在《床家》几乎不可能达到十亿票房的时候。
　　那时候，周几行多多少少是有些冲动的，许度成全了他的冲动。
　　换个角度来说，周几行是在拿他们两个人的人生去赌，但是周几行都没有事先跟他商量，而后，他们也没再谈过这件事。
　　李程不知道的是，在《床家》开机的后几天，那段时间，他几乎场场NG，压力爆表，那天周几行半醉着回来的，他一身酒气，也不敢上床，就蹲在床边看着许度。
　　许度因为周几行那段时间都晚归，而睡得比较浅，隐隐约约闻见味道，便睁了眼，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蹲在床边看他的周几行，吓了一跳：“你……”
　　“许度，我怕。”
　　许度掀开被子，下床，蹲在他面前：“怎么了？”
　　周几行眼眶红了，喝醉后，像个小孩，憋红着一双眼看着许度：“我怕你看不见你想要的那样的我了，我有努力了，很累，练习很累，就是过不了，还欠了很多钱……”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许度的袖子：“别不要我了。”
　　那天晚上，许度陪着周几行在床边坐了很久，直到周几行哭累了，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如今，闪光灯咔擦不断的刺激着眼球，在几十万人面前，周几行隔着镜头看着的那个人只有一个人。
　　许度失笑：“好啊。”
　　一场小雨，细雨连绵，润物无声的带走了夏天，深绿色的枫叶慢慢红了边角，马路边上的落叶积了一波又一波。
　　在一个秋天里，许度认识了他。
　　在下一个秋天里，秋色浓郁了他和他的身影。
　　END


第二百四十五章 番外一 结婚
　　事实证明，男人就不应该随随便便答应结婚这件事，从电影节后，周几行完全抛弃掉了他事业型男主的人设，每天把李程气得直跳脚，跟猫抓老鼠似的，到处找地方逮他回去工作。
　　而周几行不工作的理由只有——先成家后立业，方乃是人间正道。
　　李程把车门一锁，白眼都懒得翻了：“醒醒，你们都一年多了，求婚都求了好几次好么？”
　　周几行沉静片刻，突然扭头鄙过目光，那目光，有一点点名侦探的味道：“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李程握着方向盘，心虚的咳了一声：“猜的啊，你除了这几个地方还能去哪？”
　　为了掩护革命伙伴，李程急急打了个马虎眼：“好了，我先送你去摄影棚，你配合点，几个小时就ok了，我再送你回家。”
　　周几行丝毫没被他的马虎眼打马虎：“你在心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程把周几行送到摄影棚后，立马给革命同志——许度，发了个消息：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远在医院里头的许度，拿着手机，虎躯一震。
　　又来了。
　　自从周几行开始着手婚礼，家庭矛盾就日益剧增，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以周几行请来的婚礼策划师为代表的新颖派，还有以许老师为主要代表的守旧派，还有像周几行和庄老师为主的墙头草派。
　　许老师觉得中华上下五千年文化，哪点不比小洋鬼子的好，穿白？那是带孝，必须红蜡烛配大红喜字那才吉利，到时候就在老家摆个十几桌的酒席，一桌放一瓶茅台酒，吉时一到，鞭炮打个两串，再请几个吹唢呐的，吹得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婚礼策划师托尼老师（据说他曾经是一流的洗剪吹艺术家，即使后来转行，也不忘初心，是个踏实稳重的新艺术家），觉得许老师说得毫无美感，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是年轻人的天下，得讲究美感浪漫，乡下连条路都不平稳，左一个坑右一个坑的，拜托，现在谁还听唢呐啊。
　　两方争执不下。
　　许老师拍桌：“这是我儿子的婚礼！我说怎么弄就怎么弄！”
　　托尼老师：“这是我雇主的婚礼！我必须用我一流的美感对他负责！”
　　周几行和庄老师两位观众，一下觉得许老师有道理，一下觉得托尼老师牛逼，许度每天下班回来就是被他们拉着问：“你觉得红蜡烛好呢还是香薰蜡烛好呢？你觉得是在老家办好呢，还是在浪漫神圣的大礼堂办好呢？你觉得你们两个还要不要摆红枣花生桂圆瓜子？你觉得结婚的伴手礼要准备什么？喜糖要什么牌子的才不会显得娘么唧唧……”
　　许度：“………………”
　　你说的是跳跳糖？
　　这些问题，让许度到现在，只要听到“你觉得”三个字下意识的脑壳疼。
　　许度其实无所谓在天上还是地下办婚礼，也无所谓蜡烛是红橙黄绿青蓝紫，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也只发表过一个意见：“我能穿棉袄结婚么？”
　　这个意见遭受到了空前一致的反驳：“不行！！”
　　许度：“……”
　　已经十二月了，许度每天光下楼跑上车那一段，就感觉他快冻成狗了。
　　话说这回许度做了李程革命同志这回事，由于婚礼的方案僵持不下，家庭内部的火药味日渐加重，解决家庭矛盾的办法有三——
　　病原体：干脆不办了，但是许度觉得周几行可能会把他绑上渣男的头巾，然后先那啥再杀。
　　传播途径：这个没办法。
　　易感人群：让三个争吵源分开，许度跟托尼老师不熟，跟许老师那是父子情深，只能从周几行下手，只有周几行不到现场，托尼老师就会有一种生命安全不能受到保证的感觉，从而借口不来。
　　所以许度每天偷偷摸摸给李程发周几行的位置，让李程过来逮他去工作。
　　他一工作，世界和平。
　　但是这样的和平并没有维持多久，有脑子的周几行终于发现了谁是叛徒。
　　叛徒被揪出来的那个晚上，许度被摁在床上这样那样，然后那样这样，活像一条脱水的鱼，连动动手指头都不愿意了，周几行还非得把他摁在床上，一个劲的往里头顶，许度被顶得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
　　周几行从许度身后咬着他的耳垂，一遍一遍的问他：“你不想跟我结婚么？”
　　许度突然爆发了小宇宙，一嗓子嚎得倍响，还好他们晚上没在两位老师那过夜：“想！”
　　周几行一愣，随后趴在他身上，把他像卷饼一样，卷在自己的身体里，就着体温这么抱着，时不时的亲吻他的额角：“那为什么要做叛徒？”
　　叛徒？
　　拜托，我那才是正常人的表现。
　　类似于动物的自我保护。
　　但是许度已经没有体力承受直言告诉周几行“你不是正常人”的代价了，他费力的拔出两条手臂，温顺的抚摸着周几行的鬓角：“我不想你因为这个浪费太多时间，我们办得简单点不好么？”
　　“不好。”周几行捏住他的手，咬在他的指尖，“我等太久了。”
　　呸。
　　我们俩认识才多久。
　　许度终于说实话了：“可是我怕冷。”
　　那天晚上，周几行撑在他身上，凝视他许久，在许度都想哼一声“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的时候，周几行突然动了，他从他身上翻身下去，与许度平躺在床上，拿毯子给许度遮住了小腹。
　　他望着天花板，片刻后，开口道：“我们去国外办吧。”
　　许度：“……”
　　……
　　去国外办，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许度在第二天，就大致的向托尼老师了解了一下各方面的费用，那一个个零看得许度脑壳突突突的疼，在金钱的对比下，许度拍案决定：“办！就在国内办！我爱中华！爱我中华！”
　　托尼老师：“……”
　　婚礼最终定在了圣诞节的那天，既有白，又有红，真是感谢圣诞老人生得如此中西结合。
　　写请帖名单的时候，许度除了小何杜置林一干同事，就是曹溪赵卓他们，其他的也没谁了。
　　周几行比他还惨，他在犹豫了一秒钟后，没有给任何家人发去邀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梁福兰一个人能顶过一个团的战斗力，除去家人，他的朋友更是寥寥无几。
　　许度：“你怎么这么惨？”
　　周几行：“彼此彼此。”
　　两个孤单的老男人干脆丢下笔，靠在一块，相互取暖去了。
　　许度枕在周几行胳膊上，一条腿还搭在他腿上，周几行拿了毯子给他盖着点，许度也就只能活在恒温的空调里了：“你这么怕冷，老了怎么办？”
　　许度搓搓毯子上的毛毛：“要不你换个不怕冷的？”
　　“那不行。”周几行翻身抱住许度，“不是你，我都不期待和他一起变老。”
　　……
　　虽然之前写请帖的时候，两个人都显得更可怜，但结婚当天，来了不下一百号人。
　　大多都是许度这边的亲戚，什么大伯二伯大伯母小舅子拖家带口的一大堆，许度老家那边就是这么个规律，不管你来不来，亲戚都得通知一圈，看明星结婚，谁不来啊，没准还偷偷带了几个同学过来。
　　还有曹溪，把许度要结婚的消息直接发到了群里，当天能来的同学都过来了，张乐乐大老远的见着了许度，就跟脱了牵引绳的狗子似的，眼睛放亮朝许度扑了过来，拉着许度的手臂就一个劲的晃：“恭喜你啊！抱得美男归！”
　　许度没好意思说他就没把美男抱起来过，于是摸摸鼻子，装高冷：“就那样吧，小意思啦。”
　　张乐乐：“啧，既然是小意思，我就不封红包了。”
　　许度：“行啊，反正你俩也快结了吧，就都不封了吧。”
　　“小气！”
　　许度不以为耻：“我们有家庭的人都是这样的。”
　　“钱不钱的都不重要，哥是缺那么点钱的人么？”曹溪今个做司仪，特意梳了个大背头，试图用浓重的发胶，在视觉上给人一种他头发很多的错觉，“我就是想问问，你们这现场谁整的？”
　　婚礼定在本省的一个据说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古教堂里，每年花重金保养维护，自带浓重的庄严气息，如果不是太贵，绝对能成为网红打卡名点，按理说这么个地方，你随便铺个地毯，再放几束花就行了，但是硬生生的给整出了一股不洋不土的味道。
　　许度：“托尼老师。”
　　曹溪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许度再次告知：“托尼老师。”
　　曹溪：“剪头发那个？”
　　“以前是，现在是海归婚礼策划师。”
　　曹溪：“……”
　　许度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玩意！
　　大红色的地毯，把周几行那奖杯再搁上去，就能情景再现，蜡烛是黄橙色的，据说是红和白的中和，鲜花得用最新鲜灿烂的牡丹花，才能显出我们的历史国粹，人家古希腊建筑风格的窗户，硬生生的给贴上的大红喜字，如果不是他俩没人能坐轿子，说不准他爹还能给他弄顶喜庆的轿子来。
　　许老师的强制干预非常明显，以至于托尼老师哭着要转行回去剪头发。
　　许度对此深表同情，顺便问了下弄成这样能不能打个折。
　　“没想到你先结婚了。”曹溪还是感叹，他的爪子搭在许度这辈子最贵的一件西装上，使劲拍了拍，“那时候都说你会是最晚结婚的那个呢，想当年，你那弱小的身躯，我还以为你会娶个贤妻良母型的。”
　　许度失笑。
　　曹溪仗着自己今天看起来头发多，逼话特别多：“或者那种可爱型的，苹果脸，留个短发，你记得么，你高中军训的时候给你送水的姑娘就是这个类型的……算了，你肯定不记得了。”
　　“人家结婚，你能说点好听的么？”赵卓拿了瓶水过来。
　　曹溪摇晃着手指头：“不不不，这本来是单身派对的环节，哭诉过去，展望未来，最后一头扎进婚姻的大海里，但这不是没办么？我作为兄弟总得把环节都过一遍吧？”
　　“许度同学。”他转头问当事人，“结束单身，马上就要结婚了是什么感觉？”
　　许度：“没什么感觉。”
　　曹溪不满意了：“啧，你作为当事人能不能表现得幸福点，兴奋点？”
　　赵卓看不下去了，拉住曹溪，扭头问许度：“你家那位呢？”
　　许度放眼一看，还真不知道周几行上哪去了。
　　曹溪使劲挣脱了赵卓的禁锢：“咱几个走一个，就算纪念咱们头发茂盛的当年。”
　　张乐乐：“我们现在头发也很茂盛。”
　　“滚滚滚。”曹溪开了酒，往桌上放了几个小杯，一一倒上。
　　赵卓说：“你别捣乱，人家马上就开始了。”
　　曹溪：“抿一口，度儿就抿一口。”
　　许度自觉的他的人生是幸运的，出生便是和睦幸福的家庭，读书时有照顾他的朋友，在三十岁被催婚的年纪，抱着比凤姐好一点就行的心情接受了分配对象，在十三亿人中，找到了周几行。
　　当年好奇心旺盛的小屁孩们在今天还能没有走散，为彼此人生路上的里程碑举杯祝福。
　　五个人，酒杯碰撞在一起，酒液微微撒出，在灿烂阳光下，蒙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
　　婚礼开始了。
　　曹溪高声喊道：“请新郎入场——”
　　两个人是同时走出的，在红毯中相遇，许度在看见周几行的那一眼，停下了脚步。
　　周几行除去戏服，极少穿一身白，年轻俊朗，全身上下打点得可以直接送去拍杂志封面。
　　曹溪：“请新郎们不要偷偷摸摸，要眉来眼去就快上来！”
　　曹溪没正经的主持让下边笑声一片。
　　等他俩到了台上，曹溪念他冗长的誓词：“在圣诞老人的见证下，我们迎来了两位新人，请问周几行先生，你愿意坚持工资奖金全部上缴制度，不涂改工资条，不在衣柜里藏钱，每月可申请领取100元零花么？”
　　周几行失笑：“我愿意。”
　　“嗯，很好。”曹溪转向许度，“许度先生，你愿意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都与这位把工资全部上交给你的先生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彼此终生的伴侣么？”
　　微风拂过，阳光正好，台下是已经热泪盈眶的老妈，是正对着他们疯狂拍照的小何，是刚刚和他碰过杯的好兄弟。
　　“你作为当事人能不能表现得幸福点，兴奋点？”
　　许度微仰着头，温柔的目视着他的爱人，这一刻，他清晰无比的从漫长混乱的婚礼布置中，觉出了他真的结婚了，这样的意识。
　　“我愿意。”
　　曹溪：“我宣布，你们已经成为夫妻了，交换戒指吧！”
　　从仓促装扮的医院食堂，到他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许度的信任，周几行掏出戒指盒，将戒指稳稳的戴进了许度的无名指。
　　“周几行。”许度把戒指推进周几行的手指，许度仰头，浓郁的笑意化在眼底，“我爱你。”
　　许度仰头，亲吻在周几行的唇角，周几行在这句直白的告白中微微愣神，嘴角传来的温度混着甜意，迅速传递至五脏六腑，周几行搂住他的腰，回以一个甜腻的亲吻。
　　我也爱你。
　　像今天的阳光一样爱你。


第二百四十六章 番外二 陶证
　　从五月，气温就在直线上升，一个太阳热出了三个太阳的效果，到六月马路都烫得能直接煎鸡蛋了，六中还没下课，校门口挤满了人，等待许久的家长们三三两两的聊起了高考的事。
　　“我家那个，成绩不行。”
　　“别这么说，孩子都挺好的，咱们做家长的就别给孩子那么大的压力了。”
　　“哎呦，这天热的，高考也受罪啊。”
　　……
　　许度没能挤到有阴影的地，他在这等上半个小时，别说鸡蛋了，自己都快煎熟了。
　　他抬手，挡在眼前，太阳光晒得眼睛疼，回头往马路对面的小卖部走，小卖部外头搭着遮阳布，老板坐在冰箱边上，许度过去，自个开了冰箱，从里头拿了瓶冰绿豆沙出来：“老板，这学校什么时候放学？”
　　老板眯着一双眼笑笑：“你也是等高三的吧？马上就放学了……”
　　说着，下课铃就响了，这一声，跟胜利的号角似的，解救了无数苦苦等候在外头的家长。
　　许度又拿了一瓶冰绿豆沙出来，搁在冰柜上：“对，一共多少钱？”
　　“六块。”老板叼着半根烟，收了他十块钱，找钱的时候看了他一眼，“你这是来接弟弟的吧？这么年轻，哪来上高中的儿子。”
　　许度一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绿豆沙散发着诱人的冰凉气息，贴着掌心，渗透进五脏六腑，许度挑了下眉：“对。”
　　“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老板把零钱递给了他。
　　只要下课铃响了，从教学楼出来，根本不需要几分钟，没多久，校门口就被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沦陷，许度站在遮阳布底下，悠哉悠哉的拆了习惯了，眺望马路对面的情况。
　　他一杯绿豆沙喝了一半的时候，一个穿着绿条纹校服的小傻蛋了出来，人家都是成群结伴，出来就是喊爸喊妈的，小傻蛋一个人背一坨重的书包，真是看得楚楚可怜。
　　许度喝掉最后一口绿豆沙，转手扔进了垃圾桶，他大步流星穿过马路，挤进炽热的人海，跟着那小傻蛋走了两步，抬手把绿豆沙冰在了小傻蛋的后脖子上。
　　陶证给人突然一冰：“操！撒你姆！”
　　他捂着后脖子，转头一看，凶狠的表情顿时间怔住了。
　　许度把绿豆沙往他额头上一推，勾勾嘴角：“傻了？”
　　“你才傻了！”陶证别开了脸，还拉了下书包带子。
　　“拿着。”许度把绿豆沙抛给他，顺道把他书包接了过来，毕业多年的许度一时间忘了学生的书包跟一座山没什么区别，他那瘦不拉几的胳膊差点没撑住，“我凑，你装了什么？”
　　陶证看他这样，终于露出了个笑，大男孩剪了利落的平头，笑起来也干净阳光多了：“小弱鸡！”
　　“喝你的！”许度抓着书包带子，把书包颠到了肩上，一般家长给学生拿包，那都是单肩背着，但许度不一样，他一般不需要脸，所以直接跟个学生似的，两边都背上了，“还挺重啊，所有的书都在这了？”
　　陶证几口就把绿豆沙给喝了，他抹抹嘴：“早几天就把书搬回去了，这是剩下的。”
　　许度：“……小朋友，把你的嫌弃收一收。”
　　“算了。”陶证伸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许度：“那可不行，哥哥来接弟弟，肯定是要背书包的。”
　　陶证怔愣了一下：“什么鬼？”
　　只是不知道这话是说的许度自称他哥哥，还是后者。
　　许度搂着人家胳膊，把他带着往前走：“走了，去我家吃个饭吧，车停在前面……你这好像长高了点？”
　　青春期的男生大概都喜欢听这句话，陶证一副“我就是这么牛逼，但是我得表现得我毫不在意”憋笑脸，“嗯，长了三厘米。”
　　许度：“可以呀，放几天假？”
　　陶证：“两天。”
　　许度点点头，到了停车场，许度把书包甩到后头，随带捏了捏自己的肩：“给你爸打个电话，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陶证已经坐上了车，一边不情不愿的说“真麻烦，他们又不是猜不到”，一边又乖乖按着许度说的，把电话拨了过去，男孩子跟爸爸，好像也说不了几句，没几句，就像通知一样，就挂了电话。
　　放学高峰期的这段路，许度只能开开停停，前边的车挪了下，他就跟着挪一步，他暼向从挂完电话，就捏着手机，坐在那的陶证，后边车喇叭在响，许度自动忽略：“我读书的时候，几乎没有叛逆期，也从不跟父母吵架，尤其是我爸。”
　　陶证看过来。
　　“我爸吧……”许度手指敲在方向盘上，“别看他在你面前装得老正经了，其实就是一小公主脾气，他虽然不会做饭，也非常清楚自己不会做饭，但他要是心血来潮做了，你要不都吃了，你能跟你哭半天，下棋也是，每次都输，每次都哭，你要是他儿子，一个叛逆，一个小公主，都不晓得是什么样。”
　　陶证：“……你才叛逆。”
　　许度笑了一声：“所以你跟你爸也挺合适的，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想说，又因为某种青春期之该不好意思的地方厚脸皮，不该不好意思的地方又脸皮薄毛病，而没有去说的话，可能就会错过了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机会。”
　　陶证攥着手机，半天没吭声，然后又头一甩：“神经病，你来接我干嘛？”
　　许度脱口而出：“无聊啊。”
　　陶证：“……那你就不能让我感动一下么？”
　　许度咧出一排小白牙：“你看你，人家都出双入对，成群结队的，你怎么没交个朋友。”
　　陶证以前染个黄毛当非主流，天天当他的暴躁内心孤僻小王子，后来又因为跳楼的事，在学校里传开了，班上的人，一看到他这张脸，都会避而远之。
　　陶证看着车窗外，和他穿着同一颜色同一款式校服的学生，隔着车窗，都能感觉到那种热闹活力，他低下头，半天憋出一句：“等我上了大学就会有朋友了。”
　　……
　　两天高考，十二年努力。
　　陶证的第一次高考只有两百多分，其中英语拉了个大尾巴，决定复读。
　　虽然早有再来一年的准备，成绩出来的那天，小伙子还是对着月亮，自个偷偷买了酒。
　　比起面对家人，可能对许度会好过一些，拎着啤酒上门来找许度。
　　许度刚洗完澡，打开门，本来还以为是周几行回来了，开门一看，是苦逼的小傻蛋：“进来吧。”
　　许度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打开一看，全是啤酒。
　　陶证杵在那，憋出一句：“我成年了。”
　　“嗯嗯嗯。”许度为了照顾小男孩脆弱的内心，决定不打击他，就当为这世界多奉献了一份爱，“又没说让你不喝，过来，坐。”
　　许度给了开了一罐，递给他，陶证低眼看着，许度看他不接，往前怼了怼，陶证好像回过了神，一把接过，仰头就灌。
　　许度自个也开了一罐，基于自己的酒量，许度就尝了一口，就趿着拖鞋，穿着大裤衩，走到冰箱边，半个身子钻进冰箱，在找有没有下酒菜。
　　找了半天，就找出一袋榨菜。
　　许度两根手指夹着那包榨菜看了半天，叹了口气，他就这么拎着这包榨菜，回了沙发，非常大方的把这包价值两块五毛钱的榨菜全部给了陶证：“吃吧。”
　　陶证：“……你还能再小气一点么？”
　　许度啧。
　　他翻身上沙发，从沙发缝里头挖出手机，就着这个姿势躺着：“谁小气了！吃什么，我看看外卖，把你那边那枕头给我一下。”
　　“事多。”陶证嘟囔了一声，还是把枕头给他了。
　　许度脑袋垫着枕头，侧身躺着：“吃什么？喂，烧烤？花生米？猪耳朵？”
　　陶证还在看那包榨菜：“都过期了。”
　　许度：“…………你能把你的目光放广阔点么？非得盯着那包榨菜看是吧？”
　　为了安抚小朋友受伤的内心，许度点了一大桌的外卖，陶证看着他把两个鸡腿都吃了，一手抓着一个，生怕有人抢了他的，嘴角一个劲的抽抽：“你到底是点给谁的？”
　　许度不知道哪来的脸说：“你啊，我就顺道吃点。”
　　陶证：“……”
　　算了。
　　陶证告诉自己。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不多许度一个了。
　　难过的时候就是要吃，只能吃饱喝足了，人生都会变得美好一些，尤其是有人把食物送到了你面前，那简直是人生一大乐事！
　　一只鸡，许度吃了三分之二，留个鸡屁股给陶证，还觉得自己靠美食拯救了一个失落少年。
　　“吃饱了？”许度擦了擦手指头上的酱，“怎么样，开心了没？”
　　陶证闻声，手里的鸡爪子都不香了，他抓着那只啃了一半的鸡爪，憋出一句：“本来就没有不开心。”
　　许度一巴掌拍在他后肩膀上：“就多考一年的事！怕什么！知道中国每年有多少人复读么，一百多万人，你只是普通的其中之一罢了，想想看，你一个专科都没考上的人，有一堆本来可以上一本的人跟你现在在同一起跑线上，有没有好过一点？”
　　“……并没有。”陶证咬牙切齿，“还有，你手擦干净了没有？”
　　许度哈哈大笑：“小事小事，多吃一点。”
　　可能是许度一直再给他灌输，复读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很多比他厉害的人都要走上这条路，陶证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许度跟他碰杯：“小朋友，以后想做什么？”
　　之前脸色还好转的小朋友突然间不说话了。
　　许度喝了点酒，红晕上脸，精神上也没那么清楚了，他眯着一双眼，迷迷糊糊非要往陶证脸上凑，他自个都不知道这距离有多近了，反正非要看着陶证的眼睛：“嗯？”
　　许度醉了。
　　陶证拉开了他，他坐在许度身旁，桌子上是外卖的残骸，几个空了的酒罐子东倒西歪，鸡骨头还有几个掉在了地毯上……陶证静静的目视了一会，然后转过头，看坐在他身旁的许度，许度本人盘着腿坐着，上半身却歪向一边，活像个不倒翁：“许度。”
　　就这么一会，许度眼睛都快闭上了：“嗯？”
　　“许医生。”
　　许度眼睛闭上了。
　　“哥。”陶证看着他，说，“我想跟你一样。”
　　但是他已经不可能成为一名医生了。
　　一时胡闹，毁了他的一生。
　　年轻人，应该懂得有些代价是单为耍酷不值得承受的。
　　周几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许度两条腿叉开，睡倒在沙发上，桌上地毯上一塌糊涂，陶证跟他挤在一块，脚丫子差点踹上许度的脸：“………………”
　　周几行无语半天，才渡步过去，才陶证的脚丫子拎开了。
　　同年九月，陶证换了一所高中复读，是市里最好，也是最严格的高中，同样的，师资能力也比六中优秀许多。
　　复读过的人，应该知道，那一年有时候比高中三年都要难忘，总有人把他们称之为高四生。
　　这一年，陶证身高超过了一米八，男孩子的锐气在悄然生出，五官成熟硬朗了许多。
　　地狱式的复读结束于新一年的高考，高考前放假的那天，许度还是请假过去接他，然后在许老师家吃了顿饭，晚饭后，许老师还单独给他讲了三个小时的题。
　　许老师：“嗯，你进步很多。”
　　陶证抓着后脑勺，在许老师面前，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许度照例送他回家，在路上，许度跟他开玩笑：“都第二次了，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不紧张了吧？”
　　陶证抱着书包，一路上没说话。
　　下车的时候，车门都关上了，他突然转回身来，俯身敲了敲车窗。
　　许度把车窗降下：“怎么？还要鼓励的抱抱么？”
　　夜色遮掩了陶证红了耳朵，他刻意用生硬的声音说：“这次，我会成功的。”
　　“我会考上喜欢的大学。”
　　“会交新的朋友。”
　　“会碰见喜欢的人。”
　　“会过得让自己喜欢。”
　　徐徐月光，许度平静的看着少年坚毅的眼神，你总是感觉小孩在一瞬间就长大了，成熟了：“嗯，你会的。”
　　六月七日，陶证再一次踏入高考的殿堂。
　　六月八日，在理综考试期间，突发高烧，紧急送入医院，免疫缺陷，并发症随之而来，短短数月，一个高大健壮的男生瘦骨如柴，颈淋巴结肿大，在除夕夜的前一天彻底结束人生。
　　陶证从痛苦中解脱那天，是周几行第一次看见许度痛哭。
　　“我会考上喜欢的大学。”
　　“会交新的朋友。”
　　“会碰见喜欢的人。”
　　“会过得让自己喜欢。”
　　……
　　再见陶证。


第二百四十七章 番外三 知彼（一）
　　有天周几行心血来潮的向姚河问起他是怎么看上叶知彼的。
　　按理说他俩年纪相当，怎么都不会出现类似“我是看着您的戏长大的”的情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以姚河目前对叶知彼的的崇拜，不，应该是尊崇程度，可能叶知彼让他挖个肾出来喂狗，他都会立马照做。
　　暴雨冲刷着整个城市，闪电撕扯着乌云，刚落下来的雨水汹涌的在小巷中奔腾，姚河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倏然笑了一声：“因为……他太温柔了吧。”
　　周几行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
　　周几行觉得姚河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就是他对叶知彼的情人滤镜有一百零八层。
　　周几行自觉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但搁叶知彼面前，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差的人，仿佛天天都在喝假酒。
　　姚河看他表情，就知道周几行不信，也正常，叶知彼在剧组待几个月，都没几个人敢直接跟他对视，更别说是正常交流了。
　　可姚河知道自己说的是真的，他第一次见到叶知彼是在十六年前，叶知彼出道即大红，真正意义上的大红，每天粉丝以惊人的速度持续上涨，你出个门，但凡有贴广告海报的地方，都能看见他的脸。
　　那个时候，叶知彼才十九岁，正是男孩子最好动活力的时候，火了也不会安安分分的装高冷神秘，经常换装上街上溜达。
　　姚河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的他。
　　那一天，也下着大雨，路人逃窜，姚河抱着吉他躲在屋檐下，顿时间，整个广场清了个干净。
　　算了。
　　反正暂时也走不了。
　　姚河就站在屋檐下，径自弹唱，唱的是《天黑黑》。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姥姥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他闭着眼，听几句闽南语混合在漫天的大雨中，可能是场景刚好，给这首歌多了几分感觉，自我沉醉，等最后一个调子结束，姚河睁开眼，吓了一跳。
　　有人蹲在他面前。
　　在漆黑一片的天中，突然有人蹲成一坨，姚河吓得心脏都慢了一拍。
　　对方却没有半点吓到人的意识，他没撑伞，早就给暴雨淋了个头，抬起头时，姚河看见了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
　　倏然一道闪电华丽的劈开了天空，落下的余光映出少年眼中的点点璀璨，刘海湿漉漉的贴着光洁的额头，雨水顺着发尾一滴一滴滴落，有一颗，点在了他的鼻尖。
　　他眉眼弯着，笑得好看又野性。
　　姚河久久无言。
　　“挺好听的。”少年站起了身，拍了拍压根拍不干净的水，“有机会我给你写词吧。”
　　来的自由，走得洒脱，姚河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悠哉悠哉走进雨幕，他轻哼着那几句闽南语：“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
　　“姚河！姚河！”室友王青撑着伞跑了过来，他冲进屋檐，雨伞滴落的水滴在屋檐庇护的这方干净土地上落下，他拍拍胳膊上的水，这个动作让姚河想起了刚才那个人。
　　那个人做得比王青好看。
　　王青终于勉强把身上的水拍干净了，他叉着腰，喘气看完全没有要停歇下来迹象的暴雨：“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直接打个车呢？”
　　姚河弯着腰，在收吉他：“没钱。”
　　王青：“……”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再晚公交车都没了。”
　　王青催促着姚河，把带来的伞丢给了他，姚河是撑着伞走了出来，才知道这雨到底有多大，伞架子都给压弯了。
　　这样的雨下，怎么还会有人什么都没有，还悠哉悠哉的乱窜。
　　终于到了公交站，王青收伞，整理自己的发型，闲来无事，王青随口道：“真牛逼，昨天还是大H的海报，今天就换成了他，现在是哪都是他啊。”
　　姚河对明星没有多大的兴趣：“是么？”
　　王青抱臂，观察着这副有他几人大的海报，把叶知彼的五官清晰的放大了：“肯定是ps的，哪有人长成这样，也太逆天了，不过，他这是混血吧？你看啊，反正待这也没事，你看一眼啊！”
　　姚河张了张嘴，还是回了头，这一回头，就愣住了。
　　偌大的海报撑在他们的面前，广告牌的灯管比闪电要清晰明亮得多：“他，他是？”
　　王青：“叶知彼啊！最近可红了，班上都是他粉丝。”
　　“王青。”
　　“啊？”王青侧目看去，才觉出几分不对劲，向来什么都可以，都不重要的姚河同学立身于偌大的海报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海报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大明星，好像要从那人脸上看出一个洞来，“不是，你怎么了……”
　　“我要说，刚才说这个人要给我写词，你信么？”
　　王青瞠目结舌：“啊？？”
　　然而王青信不信，并不重要，因为叶知彼并没有来找他，也是，他连他的名字都没有问，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走到哪都有人认得出。
　　姚河没说什么，倒是王青，经常念叨姚河错过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人家要走你就让人家那么走了？好歹给人家留个电话啊大哥，你知道人家多牛逼么？我听说他在一个小歌手的MV上就露了一脸，总共都没三秒钟，专辑就卖脱销了！”
　　姚河泰然处之，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是从那时候慢慢开始关注叶知彼的。
　　他听叶知彼的歌，看他演的所有电视剧电影，有些人就是天生的主角，姚河在这个过程中，明白了他的粉丝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那种吸引，入深渊一般，无声的将你沉溺。
　　……
　　姚河再次见到叶知彼是在明日歌神的现场，他和传统故事一样，是陪朋友来了，可惜王青连海选都没有通过，而姚河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怎样，一路到了十六强。
　　因为王青不在，姚河又不是外向的性子，经常是一个人在训练室练到凌晨，回去时，其他人都睡了，除了有几个人明里暗里的看他不顺眼，其他还算平静，日子就这么过着，只等哪天他“遗憾离开舞台”。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叶知彼。
　　那时候的叶知彼已经22岁了。
　　他是作为特殊嘉宾到来的。
　　姚河上台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顿住了。
　　主持人拿他开玩笑：“姚河可是很少在台上发愣的啊，难道也是叶老师的歌迷？”
　　姚河攥着话筒，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水，缠绵在手掌于话筒之间，又仿佛缠绵了更多。
　　他沉静片刻，抬起头，看向坐在导师位置上的叶知彼。
　　二十二岁的叶知彼，比无人知晓的那个雨夜，眉眼间要多了一些成熟，但笑起来，依旧好看温柔。
　　不一样的是，他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他的作品在他的播放器里无限循环，那些变换的角色形象，那些熟悉深刻的歌词字句，不知不觉间，在阴涩的角落里开出了花。
　　姚河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是什么歌都写不出的浓烈，让他说出口的声音近乎沙哑：“是。”
　　主持人：“那就让叶老师听一听，歌迷的歌声吧！现在有请姚河，他演奏的曲目是——”
　　“天黑黑！”
　　突然一道声音急切的切断了主持人剩下的话。
　　主持人一愣，真的是愣住了，他不确定的望向姚河，这跟原本上报的曲目不同，姚河握着话筒，指甲盖压得发白，他像是一只手握不住似的，非要两只手牢牢握着话筒。
　　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定。
　　仿佛一掷千金的赌徒。
　　观众不知道原因，只是很捧场的鼓掌尖叫，还有不少人夹带私货的喊叶知彼的名字。
　　叶知彼单手搭在扶手上，懒懒笑着，指尖随意敲了敲扶手。
　　舞台被干冰升起的白烟所包围，灯光柔和的撒着吉他弹唱的男人脊背上，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肩胛骨，他微微低着头，嗓音清澈：“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姥姥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
　　……”
　　姚河抬起头，直视着单手撑着下巴，一副“我有在认真听”的样子的叶知彼。
　　他看着他的眼睛，声调抬高：“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
　　那一天，姚河拿了第八，只差一点就被淘汰，能留下完全是因为幸运，而这份幸运好像消耗掉了一些别的东西。
　　导师私下对他很不满意，他不明白姚河为什么突然要换已经准备好的曲目：“为什么？姚河你告诉我为什么？《Comment te dire adieu》你唱得很好，为什么要突然改掉？你本来可以拿第一的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你这样给其他导师带来多糟糕的印象么？”
　　姚河伫步在那，一棒子打不出几句话。
　　导师摇摇头，叹气，懒得说他了。
　　空荡荡的走廊，只有姚河一个人，姚河笑了笑，没关系，他结束的时候，叶知彼有对他笑，应该是有想起他了吧？
　　那个雨夜，仿佛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特殊又神秘，姚河捂着爪子，露出一个颇为羞涩的笑。
　　他去找他。
　　叶知彼说的，他已经迟到了，现在该轮到他去找他了。
　　姚河这么告诉自己。
　　走廊这几步，姚河走出了小学生的放学的喜悦感来，羞涩紧张揉成了一团，姚河没好意思解开，只敢偷偷的往心里头塞了塞。
　　“你来做什么？”景文抱臂立在门边，看姚河来了，非常不悦的皱起了整张脸，毫不掩饰的向姚河展示他的嫌弃。
　　景文也是参赛选手，他跟张海滨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看姚河不顺眼，嫌弃姚河臭穷酸。
　　“啊。”景文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的脸舒展开，取而代之的是看人笑话的嘴脸，“你是来找叶老师的是吧？哎呀，怎么什么十八线歌手都来找叶老师，拜托，第一名是我们海滨，老师当然是在跟我们海滨私下交流呢！”
　　景文手指戳在姚河的心口，男人的力气戳得骨头都是疼的。
　　他一下一下戳下去，把姚河戳退好几步：“你就别想了！不就仗着导师喜欢你？歪门邪道！”
　　这样的讽刺，姚河早不是第一次听了，他向来很擅长无视这些话，但今天，每一个字眼都像那根手指一下，沉重的戳在了让人生疼的地方，准确无误，毫不留情。
　　姚河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你！”景文没想到姚河会动手，把一双眼睛瞪得老圆。
　　姚河：“那也总比已经被淘汰的人好吧。”
　　景文一点就燃：“你！姚河！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景文第九，仅次于姚河，止步十六强，淘汰，甭管在舞台上说得多么好听，感谢这感谢那，我已经很满足了，但实际上谁戳这伤口他就跟谁急，更何况是软柿子一样的姚河：“你还嘚瑟上了！抢了我的位置还他妈给老子嘚瑟上了！”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后头那扇门突然开了。
　　姚河和景文两个人双双停下，保持着怪异的姿势。
　　从明亮的会谈室里走出来的叶知彼和张海滨此刻并肩而立，从张海滨脸上止不住的喜悦上看，他们在里头似乎相谈甚欢，看见外头的他俩，语气天真的道：“景文？姚河？你们在干嘛呢？”
　　景文讪讪收起手：“叶老师，海滨，我们闹着玩呢，闹着玩……”
　　张海滨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姚河，虽然他也想问景文这个人怎么来了，但还是忍住了，只不过看他一直盯着叶知彼看了，张海滨这心里头的不舒服就上了：“快别闹了，叶老师辛苦一天了，叶老师，谢谢您今天给我讲的，我会按着你的话努力练习的。”
　　叶知彼把绑在手腕上的棒球帽取下，听见张海滨的话，抬了个眼，似笑非笑。
　　如果到这姚河还能正常应对的话，张海滨的下一句，劈开了姚河这三年的虚晃幻想：“我一定会拿到冠军，到时候您可别忘了要给我写歌呀。”
　　姚河立身在四人当中，耳边震鸣，独角戏成了一场默剧，前所未有的彷徨、迷乱与孤独将姚河彻底淹没。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番外四 吃醋
　　故事的起因是周几行拍完新剧后就开始了长达两个月的休假，众所周知，这世上百分之五十的麻烦是因为没钱，而剩下百分之五十是因为太闲。
　　周几行不知道是进入了老年模式还是怎样，突然间就开始喜欢上了发微博，于是他的微博从李程式的鸡汤画风变成了周几行的老年人的碎碎念。
　　老年人周几行趁着周末跟丈母娘一块逛了花鸟市场，买了一大堆花花草草回来，迅速的占领了阳台，当天，许度整个屋里都是泥土的芬芳。
　　不止如此，他还花时间，把阳台重新铺了地板，安了支架，许度每天下班回来就是见证崭新的家，且日日都在刷新。
　　这样忙活了大概有一个礼拜，周几行的阳台完工了，还多了个藤椅搁在小茶几边上，看上去非常适合老年人坐着看书晒太阳。
　　许度回去的时候，周几行正以标准的大爷姿态，坐在他那张不晓得又花了多少钱买来的藤椅上打电话。
　　“周先生，我建议还是选海南黄花梨，这种木头贵就贵在它的香味上，它的新切面药香味浓郁，咱们俗称为‘降香’，老料的话，味道会温和清淡，更加富有吸引力，老人家绝对喜欢……”
　　电话那边的老板滔滔不绝的推销着，周几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在拨弄他刚种好无尽夏：“就这个，明天给我送来。”
　　“你又要搞什么？”许度等他挂了电话，才走了进去，“我家那盆葱呢？你甭给我喜新厌旧啊。”
　　“厌不了。”手机卡在他的掌心，周几行捏着在扶手上点了点，“那呢，C位。”
　　许度一扭头，看见的就是立身于一堆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当中，宛如传家宝一般存在的那盆葱：“……”
　　放在一起真是莫名的和谐……
　　再扭头回去，周几行已经在对着那盆绣球拍照，完事后，滤镜不加直接上传微博，是的，滤镜都不加一个。
　　当然，许度介意的不是他拍花不加滤镜，而是绣球后边还有一张他发愣的照片，周几行用他高超的拍照技术，将许度的呆愣、无语、忍耐完美展现。
　　于是许度在网络上又多了一个外号——呆头鹅。
　　晚上上床后，周几行抱着平板在思考着这个外号，等许度从浴室出来，他还保持着那个思考的姿势。
　　许度爬上床，一边掀开被子，一边转头问他：“又在发什么神？”
　　周几行把平板挪给他看。
　　许度双手绕到腰后，想把枕头摆个让他舒服的位置，他一边尝试性的挪动，一边低头去看周几行摆在他眼前的平板：“这什么？”
　　周几行：“科尔鸭。”
　　“挺白的。”许度扭头问他，“你想养啊。”
　　周几行：“原本没兴趣，刚才突然有一点了。”
　　许度：“……”
　　什么鬼？？
　　“周几行。”许度连枕头都不管了，好奇心挪到了周几行身上，他缓缓叹出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嗯？”周几行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一个月后吧。”
　　许度听后，这口气叹得更伤感了。
　　他真怕周几行在家把自己闲出病了。
　　……
　　周几行当然不会闲出病，人家自己可会给自己找事了，许度开门的那一刻，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客厅被清了个干净，从电器到沙发统统不晓得给周几行弄哪去了，空落落的客厅里，只有一堆木料，还有一把半人高的锯子。
　　许度站在门口凌乱：“……周几行！”
　　周几行正好从房间里出来，看见许度，语气平常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回来了？”
　　许度指着空落落的电视墙：“亲爱的，我们是要搬家了么？”
　　“怎么会，亲爱的。”周几行笑了，他走过来，抬手搂着许度的肩膀，“过来。”
　　周几行带他走进铺了一地木屑的木料堆，许度进去了，才发现不止是木料，还有锤子、铁钉、长尺等等一堆工具，桌面上铺着衣柜的设计图，由于设计者本身小学都没毕业的原因，在纸上呈现出来的效果非常一般，只能保持它是直线。
　　周几行带着许度看他打下的天下，以一副胜者的口吻回忆往昔：“我跟你回去的第一次，答应给妈她弄个衣柜，一直没时间，现在正好可以整整。”
　　一时间，许度心里五味杂陈。
　　周几行连那么久之前的小事都还记得，这事估计连庄老师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周几行笑着拍着他的肩膀：“我看过家里的位置，可以把床头柜挪掉一个，把床再往边上挪一挪，原来那两个衣柜都换掉吧，普通木头时间长了也生虫，倒是整两个，一个带半边书架，这样许老师的书也可以放一放。”
　　许度：“我跟你一起弄。”
　　“好啊。”周几行低头亲在他脸颊，“不过先吃个饭吧，这可是个大工程。”
　　晚饭周几行和许度一起做的，许度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给大厨系个围裙，卷个袖子，在大厨忙活的时候给他倒杯水，在大厨辛苦的时候给他捏捏肩。
　　由此可见，许度的存在，对于这顿饭来说并没有什么毛用，于是在炖牛腩的时候，许度被赶出去洗了个澡，等他穿个白背心大裤衩出来的时候，饭菜都已经上桌了。
　　许度就着玉米排骨汤泡饭，把勺子搅得突突响，等他第一口下去，才想起正事——咱家沙发呢？
　　周几行回答曰：“扔了。”
　　许度：“……”
　　虽然周几行曾经穷得连榨菜都吃不起，但那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曾经了，家里的地毯是葡萄牙纹章地毯，花瓶是拍卖行里几十万弄来的，窗帘是意大利的新科技，虽然许度不晓得把窗帘玩成跟壁纸一样，除了费钱以外有什么意义。
　　许度只能告诉自己：他开心就好。
　　……
　　许度此人，懒还三分钟热度，要和周几行一块把衣橱完成，是他自己亲口且主动说的，干了没两天，那份名为“我对象真棒，我必须陪陪他”的感动就随着三分钟烟消云散了。
　　比如现在——
　　“许度！”周几行在外头喊。
　　为了逃避劳务的许度已经蹲了有半个多小时的马桶了，该做的事什么都没做，光坐在马桶上看完了一篇短篇小说，听到周几行喊他，许度不情不愿的准备起身提了裤子：“来……哎，我操！”
　　“怎么了？”周几行听到里头扑通一声。
　　许度跌回到马桶上，皱着眉头弯腰给自己揉小腿，小腿抽抽的疼，许度还没来得及回话，卫生间的大门哗啦一下从外头打开了。
　　于是两人开始大眼瞪小眼。
　　光着屁股蛋的许度：“……”
　　周几行：“……”
　　许度在尴尬之中，撒开了扶在小腿上的手，虽然光着屁股，但起码也得做在马桶上挺直腰的体面人：“咳，刚腿麻了。”
　　周几行无语的看着他，那眼神直白的在说——你至于么？
　　许度看懂了他的眼神，低头装傻。
　　周几行叹出了一口长气，由此可见，夫夫双方都在漫长平静的日子中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是自己抗下加所有。
　　抗下了所有的周几行把许度拦腰抱了起来，搁到床上，蹲下身来，右手捏上许度的小腿肚。
　　许度：“疼——”
　　“疼你还蹲半天。”周几行抓着他的小腿，给他慢慢揉了起来，从许度的视角看，他只能看到周几行的脑壳顶，不知道是出于哪门子突如其来的爱意，许度低头往他发旋上亲了一口。
　　像啄木鸟一样弹下去，亲完后又跟啄木鸟一样弹了起来，然后一脸乖巧的等着周几行抬头看他。
　　周几行的确抬了头，深情的（许度的视角）凝视了许度片刻，像浪漫偶像剧一样，空气都变成了甜甜哒，下一秒，周几行开口道：“不要看我，我不会跟一个光着屁股的人接吻的。”
　　许度：“………………”
　　同样是下一秒，许度暴怒，抓起枕头狂砸：“周几行！说得那么正经！你第一次是吧！你没少在我光着屁股的时候亲我吧！”
　　前面我们说过，故事的起因是因为这样，那么这条导火线引起的就是——翻旧账。
　　是的，甭管是谁，就算是大罗神仙夫妻俩一块过日子也得有本账，翻旧账是过日子的居家必备小程序。
　　许度穿好裤子后，抱臂坐在一旁，冷笑：“当初说好上床就剁吊，请问这位周先生，你剁了么？”
　　周几行：“……那前提是假情侣，我们这算水到渠成。”
　　许度目光扫过去：“谁是水，谁是渠？”
　　周几行求生欲爆表，他看着许度的眼睛：“你是到，我是成。”
　　许度一副“我很相信”的样子：“哦——”
　　当一个人心虚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在对方身上找锅：“我们这都是多年前的事了，你怎么不说你大衣里的那张微信号呢？”
　　许度：“大哥！都夏天了好么！你至于从去年冬天念到今年夏天么！”
　　“等等。”在火药味渐浓的时候，周几行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低头愣了愣，随后又不太相信的看向了许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目光太直接，许度被他看得下意识的就想别开脸。
　　当然，他没来得及。
　　周几行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许度。”
　　许度挣了挣手：“听不见。”
　　周几行：“你是在吃醋么？”
　　许度：“………………”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空调的凉风徐徐吹过，吹过许度此刻澎湃汹涌的内心，半天，许度咬牙憋出一句：“我没有！”
　　周几行笑了，他转而变为握住许度的手，手指穿过他的五指，牢牢握着：“醋什么？乖宝，说出来我开心开心。”
　　许度：“……滚蛋！”
　　是的，于是又牵扯出了第三件大事——周几行在半个月前，接了一档口红的广告，那款口红很少用华人代言，能接到他们的主动邀请，真的是非常lucky。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几行晚上回家的时候，衬衫上还沾着口红印。
　　周几行看到后，不以为然，因为拍摄的时候，他和一位金发碧眼的美女挨得很近，难免会碰到：“应该是不小心碰到的。”
　　许度当时也表现得非常不care，工作嘛，把衬衫丢去洗一道就好了。
　　然而这平静的表面下，却是潜藏了半月之久的醋味。
　　许度被提起这个，难得脸红，他恼羞成怒：“都说了没有！”
　　周几行突然双手架着他的胳肢窝，把他一把抱起，跟抱小孩似的，许度被他上下左右甩来甩去，比游乐园的凌霄飞车还恐怖，硬生生把一句脏话说破了音：“操——”
　　周几行抱着他往床上一倒，把许度整个人团着抱在怀里，跟狗样的，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又一把收紧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许度被摁着抵在他的颈窝，疯狂运动后的心跳还尚未平稳下来，他脸红红的，往上翻着眼想看看周几行。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醋的。
　　准确来说，压根就不想。
　　如果有人问他介不介意周几行跟别人拍吻戏，许度肯定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回答：“不介意。”
　　许度自觉是一个心胸宽广如大海汪洋的好男儿，但有些东西，你第一眼看见，这心里的情绪就是跟不上你的理智，这心里就是吧嗒一下给堵上了。
　　“许度。”
　　周几行微微喘息，笑着揉着许度的后脑勺：“你既然这么在意，就自己盖掉吧。”
　　许度：“？？”
　　当天晚上，周几行发了一条新的微博：他吃醋了〔狗头〕
　　配文简单，配图也简单，是一张亲在侧脸上的口红印，特别的浓烈，红得惹眼。
　　后续：
　　许度，一个甭管天塌地陷，事实如何，都坚信自己的男人。
　　在被迫看了周几行那么多幼稚的秀恩爱微博之后，他总算在评论中发现这些人居然一致的认为他不MAN！
　　拜托！他八块腹肌好么！
　　于是许度以威胁的语气，威胁的态度告诉周几行：“既然这么喜欢发微博，就解释一下我吧。”
　　周几行意外的听话配合，当天晚上就发了一条微博：许度让我解释一下他
　　许医生非常满意，等他打开评论一看——
　　评论整齐划一：哦，（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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